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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符道家

    鞠儿盯着火堆,飞起的火星倒映在他的瞳孔中,像故事中的精灵,鞠儿抬头看着火星消失在茫茫夜空中,月亮马上就要升到她的头顶,离江野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但四周寂静一片,唯有柴火偶尔的爆裂声。

    夸父用手折断一根老竹,这些有成人手臂粗的成年老竹在夸父的大手中如同细枝般脆弱,他双手捏住两头一拧,竹筒便散架成竹片,被他用手指捻着投入火焰中,散碎的竹片在火中安静地燃烧,不会像竹筒一样突然发出爆裂的声音。

    公子已经醒了,紧靠在火堆旁,手脚依旧感到冰冷,他单薄的身形在黑夜中瑟瑟发抖,夸父靠着他坐下,宽大的身躯挡住一边的夜风。

    “他什么时候来?”公子牙齿打架,如同快散架的木偶。

    鞠儿指指月亮,又拍拍自己的脑袋。公子会意,看着越来越高的月亮:“万一他没来怎么办,你不担心他吗?”

    鞠儿摇头,江野从不失约,他说他会在月亮找到她头顶的时候来,他就一定会来;他说自己会好好活着,就一定不会抛下自己去送死。

    地面有一丝轻微的震动,被鞠儿敏锐地捕捉到。震动很乱,却又包含着好几种内在的节奏,其中就有鞠儿最熟悉的那一种。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

    不久,一只马队出现在道路尽头,越来越近,月亮升到天空的顶点,此时正是月光最盛的时候,明亮的月光下,江野骑着黑马奔来,月光在马蹄下交错,宛如一幅水墨。鞠儿想起在马店的时候,江野若有委托,她就会一直在马店门口等着,等到月亮升起,满城月光的时后,江野就像这般踏着月光而来。

    江野下马,摸摸鞠儿的脑袋,鞠儿乖巧地把头埋进江野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公子起身,接过江野递来的锦袍:“其他人呢?你不是向导吗?”

    “跟着你的白痴领队走大道了。”江野掏出两个烧饼串在树枝上,想了想,又串了两个,架在火堆上烤。“此时应该早已遇到埋伏,要是白痴运气够好的话,你说不定还能在襄水见到他。”

    “不跟着大部队,你如何保证我平安到达襄水?”公子脸上露出愠色,他当然相信江野,但他难以理解抛弃大部队走此小径的行为,没有黑盾甲士的保护,他很难有安全感。

    “希望你的大部队能在敌人的大部队面前多撑一会吧。”江野借着火光检查自己的武器装备,“想要在今夜赶上阻击我们,对方的队伍不会超过五个人。”不过这五人只会是精锐中的精锐,江野压下最后一句话,他心里其实也没底,虽然知道眼前的贵公子是宫里的人,但身份究竟有多高贵才能引来夏侯青的斥候当前锋暗杀,江野不敢想;夏侯青的斥候作为先头部队出手,隐藏在其后尚未出手的精锐到底有多强,会不会又有修行者,江野更不敢想。

    烧饼的外皮已经烤的焦脆,冒着热乎乎的香气。江野挨个闻一遍,把最香的递给鞠儿,两个大的扔到夸父手里,看着夸父像吃糖一样咽下烧饼,江野有些尴尬,看来还是低估了夸父的大小。他正准备吃自己的那一份,看见公子正咽着口水。他拍拍脑袋,自己把夸父算进去却忘了还有个人,只好撕下半块:“只有半份,今晚必有苦战,吃多了跑不快。”

    三下五除二吃完烧饼,江野熄灭火堆,抱着鞠儿上马。其他人也修整够了,纷纷上马。

    公子正享受着手上焦香的热食,见状问道:“怎么连夜出发?”

    “我的好少爷,今晚再不走,你就等着大部队追上来砍我们的头吧。”江野无奈回答,把公子塞进夸父背后的匣子里,“里边躺着慢慢吃,别噎着。”

    马队披着月色,重新上路。男人们握紧手中的武器,祈祷着天上的武神保佑自己在即将面临的战斗们降下神威。

    ……

    ……

    江野掏出地图,估算着自己与襄水的距离,今晚的月光很好,马队行进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若是一路畅通无阻,天亮时分便可抵达襄水旁。他心中隐隐担忧,他们的马队速度很快,敌人的阻截自然也不会慢。

    密林的尽头就在眼前,前方是一片空地,月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是竹子在月下的影子。积水之上,两个人骑在马上,宛若雕像,看来已等候多时。

    “停!”江野招手,马队在密林中停下,江野独自驱马走向空地。夜晚急行军,江野本就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踪迹,对方肯定早已察觉到马队的动静,再没有躲藏的必要。真正让江野担心的是,对方只有两人。

    “只来了两人?”江野开口。

    “数十人的队伍都收拾了,何况你们区区数人?”青衣男子笑道,“交出世子,让你们死痛快些,免得受苦。”

    “世子?”江野错愕,他知道公子的地位很高,但没想到竟是楚国的世子,但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

    “杀了世子,你以为你能逃出楚国吗?”江野厉声。

    “有人要他的命,自然也能保住我的命。”青衣男子不紧不慢地说。“多说无益,交还是不交?”

    回答他的是马蹄的轰鸣,江野驱动黑驹,恐怖的爆发力让马匹在极短的距离内到达了最高的冲刺速度,他拔出月食,刀刃指向马上的青衣男子。有经验的马贼会借着马力横刀直冲,战马冲锋的距离远比人手挥刀的力量更大。间不容发,刀刃极速逼近青衣男子,一旁的消瘦男子驱马挡在江野的刀锋前,举起左手,手无寸铁,似乎只想靠血肉之躯挡住江野的刀锋。

    江野疑惑,但战斗中瞬息万变,犹豫就会暴露致命的空当,他握紧手中的刀。刀刃直劈入他的手掌,连带着劈开了他抬起的手臂,直至肩部,男子的手臂几乎被劈成两半,本人也被刀刃的巨力带飞,飞下坐骑。他马上站起来,一声不吭,仿佛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他看着自己整条废掉的手臂,状若沉思。

    “不急,陪他耍耍。”青衣男子笑道,毫不在意伙伴的伤势。江野冲过来的瞬间,他的掌心红光闪过,秘符已在黄纸上生出。他揉碎手中的黄符,纸屑随着夜风飘落,落地生根,几个人形直愣愣地从地上爬起,动作僵直。月光下,这番场景煞是恐怖。

    人形站稳,躲在密林后的人才借着月光看清,这哪是什么人,分明是用土做成的人偶,人偶没有五官,石子,草屑夹杂在身体中,沉睡在土中的百虫感到自己的世界地动山摇,惊恐地在土偶的表面上下爬窜,看得人头皮发麻。

    刀爷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保护江老大!”他挥刀大喊,驱马向敌人冲去。其他人如梦初醒,从梦幻般的恐惧中醒来,砍倒敌人才能活下来,几十年的砍杀经验压制住心中的恐惧厌恶,“杀啊!”男人们咆哮着,如猛兽苏醒,跟在刀爷的身后冲锋。

    马客们冲进土偶中,挥刀劈砍,刀刃轻松地穿过土偶的身体,土偶被刀砍掉的部分不一会又重新长了出来,刀锋并未造成实质性地伤害,想要砍倒他们,怕是要掘尽这一片的土地。冲入人堆的马匹反而不好转身,限制了他们挥刀的角度,他们不得不弃马步战。土偶如潮水般涌来,团团围住他们,他们已经可以闻见土偶身上阴腐的泥腥味。

    “良平,你的长枪得出手啦!”刀爷大喊。

    那夜舞枪的小伙卸下身后背着的七尺长杆,麻利地从怀中掏出枪头撞上。他端住枪尾,俯身横扫,长枪带着劲风扫断土偶的双腿,如长蛇摆尾般霸道,良平面前扇形区域内的人偶全部倒地,腿没来得及长出,他们只能在地上用手爬行。

    “走!”刀爷一声令和,大家踩着土偶的身体跃出包围圈,来到一片空地上。

    “这些邪门玩意杀不死啊刀爷。”有人说。

    “用刀身拍,拍断他们的腿,咱们便可多喘息几分。想要干趴这些玩意,恐怕得把那个术士给宰了。”他看向江老大,江野被那个瘦弱男人拦住了去路,暂时无法脱身。

    “良平,咱们几个人中你跑的最快,你去。”

    马客们围在一起,慢慢挪动,土偶围上去又被打断双腿,攻势一波接着一波。人群慢慢绕过土偶的阻拦,到了青衣男子面前。

    “就是现在,兄弟们冲!”刀爷喊道,所有人跟着他的喊声调转方向,攻向青衣男子,土偶在他们身后,双腿都被打断,无力阻拦壮汉们的冲锋。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青衣男子冷笑一声,手中的符纸自行焚烧,化作飞灰洒入土中。壮汉身后的土偶们立刻土崩瓦解,残骸消失在土地中,与此同时,他的面前,一堵土偶组成的人墙挡在他与马客们之间。

    马客们躲闪不及,被土偶紧紧地抱住,这泥土组成的躯干尽力大无穷,他们动弹不得。土偶把脸凑近他们,散发的腐臭味让他们按捺不住呕吐的念头,土偶贴紧他们的脸,泥土混合着虫蚁像有生命一般涌进他们的五窍,让人绝望窒息。青衣男子冷笑,手型逐渐握紧。

    但是还有一个人可以动!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良平冲出人墙,长枪出手,旋转着刺向青衣男子,空爆声如花海绽放,枪头红缨盛开如花,挡住了青衣男子的视线,看不清良平的动作。在最后一刻,兄弟们为良平挡住了包围住他的土偶。

    良平手型虚握,一旦刺中,他就可以瞬间前冲握住长枪中段,稳而有力地将长枪扎入对方的身体中,把他牢牢地钉死在地上不得动弹。若是对方挡住,他亦可即刻松手撤出,弃枪保命。

    但眼前的青衣男子不退也不进,而是掏出一张符纸挡在枪前。

    “想靠一张符纸挡住刺击吗?这些修行者都是些无可救药的疯子。”良平暗想。

    长枪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轻飘飘的符纸,枪尖离青衣男子的脸越来越近,即将夺走他的生命,但他无丝毫恐惧,脸上仍挂着不咸不淡的微笑。

    周围温度骤降,时间仿佛也被冻得凝固了,挡在枪尖前的空气无形凝重,一只看不见的手捏住了长枪,长枪刺出的速度越来越慢,一切仿佛陷入慢动作之中。枪尖起了一层白霜,逐渐侵蚀了枪头,顷刻间覆盖了枪身,良平大惊,急忙松手,却发现手早已被牢牢地黏在枪杆上,寒霜正沿着自己的手指侵蚀他的肉体。

    青衣男子侧身,一尊冰雕擦肩而过,斜斜地插入土中,被不安分的马蹄一脚踏碎。

    “良平!”众人大喊,良平出手之时,青衣男子放松了对土偶的控制,他们挣脱土偶,看见良平刺向敌人,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良平眨眼之间化作了一尊冰雕。这个年纪不大,但耍的一手好枪的年轻人,用生命只换得了一次众人挣脱的机会。

    “良平兄弟嘞,你的枪好命却薄哟。”北地大汉唱着粗犷的北歌,灌了一口酒,“噗”地一声全吐在刀上,用火把点燃。他耍着刀花,刀刃带着熊熊火焰,连续劈砍向土偶,刀刃又是轻易地穿过了土偶的身体,但土偶的动作却停顿了,一股青烟从身体中泄出,土偶即刻土崩瓦解。

    “火!”刀爷见状,立即反应过来,土偶内部是被纸符的碎片,大汉的连续劈砍无意中点燃了其中的一小撮纸符。“上油,点燃武器砍他们!”

    众人终于找到了应对土偶的方法,然而土偶足有一人大小,纸屑又何其细小,一个土偶需要多次攻击才能奏效,男子揉碎的纸符碎片没有上百也有数十,何时才能砍尽所有土偶?但男人们不管这些,他们在烈火中挥刀,在飞扬的土块中怒吼,他们愤怒憎恨的眼神比火焰还要熊烈。他们只知道,砍光眼前的这些土偶,才能接着为自己的兄弟报仇。

    青衣男子看着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砍倒土偶,无忧无惧:

    “怎么,你们不服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