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储君（下）
“已经这个点了啊，是不是那边的仪式要开始了？”当麻洗漱过了，但明显还没有睡醒，坐在餐桌旁边直打呵欠。今天是辉夜在妖邪界被立为储君的日子，虽然伸已经把饭菜做好端上了桌，但大家难免心情复杂，都坐着不动。
“嗯。”征士第一个拿起了筷子。就算有心事，饭还是要按时吃的。
“也不知道大姐头现在怎么样了。”秀其实早就饿了，之前看大家都不吃，他也没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开动。见征士带头吃饭，他开始忙不迭地往碗里夹菜，边吃边提议道，“要不要干脆把辛西娅叫起来问问？”
“咦？”听到这个主意，众人一愣，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征士身上。
“……”征士犹豫了不过片刻，然后放下筷子，起身上楼去了。不一会儿，他果然带着辛西娅走了下来。
“大家不用担心啦……阿尔忒弥斯殿下很好……”辛西娅的眼睛都没睁开，声音含糊，趴在征士肩上犯困的样子十分可爱。
“终于有个比当麻还能睡的了。”伸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别睡了别睡了，我们还有事问你呢！”秀特别想知道妖邪界那边的细节，一溜烟跑到征士面前，像抓猫咪一样把小精灵整个给提了起来。
“你这个野蛮人！放开我！放开我！”辛西娅这下彻底惊醒了，四肢在空中胡乱挣扎，奈何翅膀被拿捏住了，根本摆脱不了。
“你在做什么，秀！”征士不高兴了，这小东西可是属于他媳妇的。
秀不理会征士的抗议，玩心大起，坏笑着对辛西娅说，“你说你身上也没个接口，不然连上电视的话我们还可以看看现场直播，是不是？”
“呜……等阿尔忒弥斯殿下回来，一定会狠狠地惩戒你的！”辛西娅逃不掉，委屈得大哭了起来，“我一定要告诉殿下，呜呜呜……”
“秀，别欺负她。”辽看不下去了，开口制止了同伴的恶作剧。
“真的很过分呢，秀大人。”夫唱妇随，枫也难得露出不悦的神情，走过去将辛西娅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柔声地安慰道，“没事了，辛西娅大人，别怕。”
“嗯……”辛西娅的心智完全是个小孩子，见有人救自己，立刻破涕为笑了。
“辛西娅，辉夜那边真的一切顺利吗？”征士趁机问道。
“我现在看看……”辛西娅闭上眼睛，脑海里立刻显现出妖邪界此刻的画面，“哇！殿下衣服的颜色真好看呀，像是初升的太阳呢！”
“哦？黄丹染吗？果然是皇太子规制。”当麻慢条斯理地吃着饭，随口说道，“没想到妖邪界还挺讲究的，没有因为她是女性而降格。”
“当麻怎么什么都知道……”辽简直听愣了，不管是谁聊到什么话题当麻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上课睡觉都能考满分？”伸调侃了一句，又故作生气地催促众人，“我说你们，还吃不吃饭了？娜斯蒂不在，你们就这样乱来是吧？不想吃的话我就把碗筷收走了哦！”
“吃吃吃！当然要吃！”一听他要收碗，秀赶紧跑回去护食，嘴里塞满了还不忘给辛西娅发号施令，“你别闲着啊，不直播好歹也讲讲现在咋样了呀！”
“阿尔忒弥斯殿下……好像和前世不一样了呢……”辛西娅忽然环视了一圈众人，心生感慨般喃喃自语道，“竟然交到了这么多朋友……”
“怎么？她以前没朋友吗？”当麻好奇地问道。
“勒托女神当年有了身孕，被天后赫拉迫害，无处分娩，最后流落到浮岛上，受尽痛苦才艰难产下了二位殿下。对于天后的嫉妒心，大神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让阿尔忒弥斯殿下十分反感。在庆祝二位殿下回归的宴会上，相比阿波罗殿下的意气风发，谈笑自若，阿尔忒弥斯殿下显得十分冷漠，不苟言笑，但她的身份和美貌还是引来了众多神明的疯狂追求。因为母亲的遭遇，殿下心中拒绝情爱，于是当众请求大神允许自己终身不嫁，永葆贞洁。”辛西娅回忆着久远的往事，语气也变得不再天真，“除了崇拜雅典娜女神外，殿下几乎从不与其他神明交际，平日都是靠在山林中狩猎来打发漫长的时光的……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殿下能够在人类世界过得这么开心……都是各位大人的功劳……”
“客气了，真要说的话……那也应该是征士的功劳吧？”伸解释道，“毕竟刚认识的时候，她对我们就已经很热情了。”
“是啊。”辽也点头附和，“我一直以为她是天生性格就很开朗的人。”
“嘿，真不愧是少爷。”秀顿时又对同伴起了戏谑之心，“连最讨厌男人的女神都为你动了凡心，啧啧啧啧……真是令人惊叹的魅力啊。”
“辉夜就是辉夜，那些事早就过去了。”征士其实不喜欢聊神时代的话题，虽然这是辉夜回避不了的过去，自己却完全没有发言权，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根本不关心她的前世，只希望两人能好好地携手走完这一生而已。
“啊！好像要开始了！”辛西娅忽然大喊一声，“我看到华丽的轿子了！”
辛西娅所说的“轿子”，其实是一顶“御凤辇”，又称“鸾舆”，色彩明艳，极尽奢华，尤其是那轿顶的黄金鸾鸟，栩栩如生，像是要展翅高飞一般。
按历史上的规制，凤辇是只有天皇才有资格乘坐的，但辉夜今日得到阿罗醐的敕许，被足足二百人的仪仗队伍声势浩大地抬向了举办仪典的紫宸殿。
尽管辉夜本人想要低调，一切从简，但阿罗醐身为帝王，是个极重颜面的人，自然不会允许重要的仪式办得简薄寒酸，在臣下面前丢脸。
“前后不过数月，先封皇女，后封内亲王，再封储君，千百年来从未有女子有过如此晋封的先例啊。”今日文武百官皆被要求前来观礼，但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从未见过竹取皇女，对她的平步青云显然颇有微词。
“如此破格晋封，诸位公卿没有劝过陛下吗？”
注：公卿是指品阶在从三位以上的重臣。
“若非殿下出手解了烦恼京之围，我等恐怕早已遭了叛军的毒手。”左大臣身为众臣之首，自然不会公然与主上唱反调，“如此功勋卓著，厚待也是应当的。”
“论功行赏我等自然无异议，但将义女直接立为储君，实在有违法度啊。”
“不只是女子的问题……”官位仅次于左大臣的右大臣也发话了，“内亲王似乎是迦雄须的亲生女儿，曾与妖邪界为敌，也不知是如何取得陛下信任的。”
“竟有这等事吗……”妖邪界入侵新宿时，除四魔将外，众臣都被留在京城，对那一战的情况知之甚少，只知主上忽然从人间败退，紧接着就是沙岚坊叛乱，烦恼京被围，一连串的变故让他们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既然是迦雄须的女儿，那不就相当于神明？”有人的语气变得敬畏起来。
“神明又如何？我等若是信神，又怎会来妖邪界？”立刻有人不屑地反驳。
“诸公，听我一言。”因担心有人僭越，左大臣不得不再次站出来控制局面，“既然连神明都愿为陛下之义女，岂不更说明妖邪界顺应天道？此乃幸事啊。”
“大人言之有理。”听到这番话，众臣纷纷附和，点头称是。
“竹取内亲王到！”伴随着一声通报，礼乐暂停，现场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重新端正了自己的姿势，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辉夜身着礼服，手持桧扇，神情肃穆地缓缓步入殿内。所到之处，臣下们无不恭敬地行下礼去，直到她在御座的正前方停下脚步。
辉夜站定，片刻后动作十分缓慢地在锦端叠上正坐了下来，将桧扇置于身前。跟随的女官立刻为其整理好身后华美的裳，然后退到了一旁。
一切准备就绪，偌大的紫宸殿安静得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藤原尚侍上前，从迦游罗捧着的托盘里拿起诏书，双手将玉轴缓缓展开，朗声宣读道：
“朕兹告尔忠良之臣。月宫一品竹取内亲王，深达理体，能辨皇猷，戡翦多难，征讨不庭。今赐壶切御剑，册为储君，俾尔为政。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诏书宣完，辉夜口中称谢，正准备按礼仪下拜时，阿罗醐忽然出声阻止了她，“我已说过，汝在御前无需再行大礼，赐座。”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响亮，一时间，殿内不可避免地一片哗然，都为主上这逾矩的特许感到震惊，辉夜亦是讶异地抬起头来。她当然也反感这些规矩礼仪，只是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阿罗醐故意当着大臣们的面免去她的叩拜，也许是想帮她树立威信，顺便再度向她示好吧。
想到这一层，她心里已然有了决定，于是态度谦逊而恭敬地婉拒道，“儿臣谢父皇隆恩，但至少今日之礼不可免。”
说完，她再度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礼服，六根纤纤玉指轻盈地着地，俯身缓慢而优雅地拜了下去，举止端庄得体，令人挑不出一丝瑕疵。
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懂事，在臣下面前给足了自己面子，阿罗醐不免心中大喜，竟起身离开御座，上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在众人愈加惊愕的目光中，阿罗醐领着她走到御座左首早已备好的座位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然后回头看向在场的大臣们，声音不怒而威道，“众卿，见过你们的储君。”
妖邪帝王亲自下令，众臣心中一凛，不敢怠慢，纷纷恭敬下拜。之前的种种他们都看在眼里，心里对这位皇女的敬畏无疑都多了几分。
“诸位大人请免礼。”辉夜面带微笑地端坐着，声音明亮又婉转，“我资历尚浅，对朝廷事务了解有限。还望众卿勿要嫌我愚钝，不吝赐教。”
“殿下请放心，臣等必将尽心尽力辅佐您。”左大臣代表众臣上前，表明了对她的态度。显然，辉夜此刻的谦虚得体已经赢得了他的初步好感。
“那就有劳各位了。”辉夜颔首，稍稍欠身作为回应。
仪式部分结束，殿内再度奏起了雅乐，內膳司呈上了御膳和赐予诸臣的酒馔，现场气氛开始从肃穆变得热闹起来。
“这是……”很快，大臣们发现今日宴席的膳食竟与往日格外不同，美味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们此刻并不知道，皇女从人间带来了丰富的调味品，全部交给了內膳司的御厨，用来筹备今日的宴席。她也是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大臣们对这些新奇口味的反响如何。
酒过三巡，席间诸大臣兴致渐浓，纷纷自请赋诗、演奏或是歌舞助兴。亦有不少人主动来到御前敬酒，向储君自报家门并献上恭贺之词。辉夜劳累了大半日，加上服饰沉重，仪式繁冗，心中很有些不胜其烦，但还是坚持着笑脸相迎。
当赐宴终于来到了尾声，在文武百官的恭送下，辉夜跟在阿罗醐之后退场，感觉头昏脑涨，脚步虚浮，整个身体都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果然如藤原尚侍所说，你今日做得很好，无可挑剔。”紫宸殿外，阿罗醐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义女说道，“辛苦了，回月宫歇息去吧。”
“父皇，女儿还是想回人间休息几天……”辉夜知道征士不放心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多陪陪他，于是打定主意要向义父告假。
“去吧，暂时也无甚要事。”阿罗醐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直接允准了她的请求，“若砂龙人寻到沙岚坊的踪迹，我会让螺呪罗去通知你的。”
“是，女儿告退了。”辉夜行了一礼，目送他带着迦游罗离去，然后自己也领着随行的女官前往就近的殿宇，去把身上臃肿的礼服换下来。
当她回到人间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彼时，娜斯蒂在柳生邸做好了晚餐，让秀去喊大家下来吃饭。
“了解！哇——！”秀正从厨房端菜去客厅，被忽然瞬间移动过来的辉夜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盘子差点摔到地上，“你你你……你又来！”
“怎么，不欢迎我啊？”这回不是在自己家，辉夜的玩笑话都收敛了许多。
“辉夜小姐！”见她有说有笑地平安归来，娜斯蒂高兴地迎了过来。
“娜姐，叨扰了。”辉夜立刻和她打了个招呼，“征士呢？”
“在楼上呢。”娜斯蒂答道，“我这里空着的客房少，他和当麻共用一间。”
娜斯蒂所言非虚，虽然柳生邸也是十分宽敞的别墅，但是存放了大量的古籍、刀剑、铠甲还有研究设备，因此占用了许多空间，能住的只有四五间房，无法像远山邸那样给每个人都安排单间待遇了。
辉夜急着找征士说话，在玄关换好拖鞋后就一路小跑着上楼去了。结果她还没走到二楼，就听到了征士近乎发脾气的声音。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换下来的衣服要拿去洗衣房，东西不要到处乱扔，垃圾是要分类的不能混在一起装。”能听得出来，征士的语气带着极大的不满，却还顾着自身的修养，没有说出难听的话，“这里是没有佣人会来打扫房间的，能不能麻烦你管好自己？还有，没有经过我同意，不要随便坐在我的床上看书！”
“你活得累不累啊？”谁知，当麻也不甘示弱，直接给他怼了回去，“习惯这么多年已经改不掉了。少爷要是不乐意和在下合住，换个房间就是了。”
“你——”征士显然是被他的厚脸皮气坏了，语气逐渐变得暴躁了起来，“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简直不知好歹！”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伴，不要吵了……”伸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正在劝和，“这里是娜斯蒂的家，这样子吵起来太失礼了。”
“是啊，你们都少说两句吧。”眼看队伍里最沉稳的两个人竟然起了争执，辽也觉得头大。他自己也是性子火急火燎的人，本来是不擅长做劝架这种事的，但枫回神社工作去了，他再不擅长也不能置之不理。
辉夜停下脚步听了个大概，这才继续上楼，故意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和他们说话，“怎么了这是……为什么你们都站在这里啊？”
“！”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征士一愣，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出现，“辉夜？！”
“我回来了~”见对方回头望了过来，辉夜温柔地回应着他惊喜的目光。
“太好了……”伸和辽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松了一口气。一方面是庆幸辉夜平安归来，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征士不会再有时间和心情去跟当麻吵架了。
“我说，吃饭了！你们难道都不饿吗？一个二个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这时秀也跟着走了上来，因为不知情，他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他们。
“走吧，先去吃饭。”再次见到辉夜，征士果然忘了当麻给他带来的困扰，走到女孩身前，眼中的欣喜都快满溢了出来。
于是，同伴间的一场矛盾就此平息。众人一边围坐着用餐，一边听辉夜讲述立储仪典上的细节与感想。
“真的好累啊……我凌晨就起来了，忙了一整天，又饿又困……”辉夜感觉自己连拿筷子的手都在抖，“这辈子都不想再穿那样的衣服了……”
“以你们两个人的家世，结婚时怕是流程也简单不到哪里去了，这回就当是提前体验了吧。”当麻似乎已经忘记和征士吵过一架，笑着调侃起了他俩。
辉夜手一抖，筷子应声掉在了桌上。
“……”征士不满地睨了一眼当麻，这家伙是想报复吗？故意害辉夜恐婚？
“我说大姐头，特产是不是又没着落啊？”除了吃，秀完全不关心其他的事。
“你今天蛮聪明嘛，都会预判了？”秀的打岔正好可以用来掩饰尴尬，辉夜不动声色地重新拿起筷子，“特产暂时没时间去买，但是我给大家都带了礼物。”
“诶？”秀一听有礼物，耳朵都快竖起来了，忙问道，“是什么是什么？”
“都装在结界袋里呢，等吃完饭我就给你们拿。”
于是，大家在好奇与期待中吃完了晚餐，还麻利地帮着娜斯蒂和伸收拾好了餐桌，就等着主角来揭晓谜底。
“礼物准备得比较杂，我也没有区分具体是给谁的，大家就各取所需吧。”辉夜打开结界袋，将里面的物品逐个取了出来，包括各种古籍孤本、精美的服装、精致的日用器具等，随便一件放在现代都是实打实的古董，令人眼花缭乱。
就在大家对这些古代珍品啧啧惊叹，忍不住上前挑选时，辉夜又从结界袋中取出一把剑，送到了坐在她身侧的征士面前。
“这是……”征士对妖邪界的东西有抵触心理，刚刚就没有去凑热闹。但没想到辉夜会有东西单独送给他，下意识就接了过来。剑一入手，他便知年代久远，但因为保养得很好，没有丝毫破败之感，与伊达家地下室的那些旧剑截然不同。征士细细地观察着手里的剑，总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儿后，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名字。
“壶切御剑？！”结果，当麻抢在他的前面揭晓了答案，“这不是皇太子的信物吗？你怎么把它拿回人间来了？”
“既然是给我的信物，那放在哪里就是我的自由~”辉夜再度看向了征士，脸上带着些许自矜，“相传宇多天皇赐给醍醐天皇的壶切御剑原物毁于皇宫大火，实际上却流入了妖邪界。征士是爱剑之人，交给他保管再合适不过了。”
握着这把承载着厚重历史的真品，想到如今皇室保存的都只是重铸的二代目，征士的内心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他知道辉夜这么做除了投其所好外，应该还想向他传递一个信号，即使是尊贵的储君之位，都不及他们之间的感情重要。
“娜姐，我还有点事想回家处理。”看到征士的神情，辉夜知道他应该已经完全理解她的意思了，于是趁机对娜斯蒂说，“我和征士今晚就不在这里住了。”
“嗯。”征士第一个拿起了筷子。就算有心事，饭还是要按时吃的。
“也不知道大姐头现在怎么样了。”秀其实早就饿了，之前看大家都不吃，他也没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开动。见征士带头吃饭，他开始忙不迭地往碗里夹菜，边吃边提议道，“要不要干脆把辛西娅叫起来问问？”
“咦？”听到这个主意，众人一愣，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征士身上。
“……”征士犹豫了不过片刻，然后放下筷子，起身上楼去了。不一会儿，他果然带着辛西娅走了下来。
“大家不用担心啦……阿尔忒弥斯殿下很好……”辛西娅的眼睛都没睁开，声音含糊，趴在征士肩上犯困的样子十分可爱。
“终于有个比当麻还能睡的了。”伸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别睡了别睡了，我们还有事问你呢！”秀特别想知道妖邪界那边的细节，一溜烟跑到征士面前，像抓猫咪一样把小精灵整个给提了起来。
“你这个野蛮人！放开我！放开我！”辛西娅这下彻底惊醒了，四肢在空中胡乱挣扎，奈何翅膀被拿捏住了，根本摆脱不了。
“你在做什么，秀！”征士不高兴了，这小东西可是属于他媳妇的。
秀不理会征士的抗议，玩心大起，坏笑着对辛西娅说，“你说你身上也没个接口，不然连上电视的话我们还可以看看现场直播，是不是？”
“呜……等阿尔忒弥斯殿下回来，一定会狠狠地惩戒你的！”辛西娅逃不掉，委屈得大哭了起来，“我一定要告诉殿下，呜呜呜……”
“秀，别欺负她。”辽看不下去了，开口制止了同伴的恶作剧。
“真的很过分呢，秀大人。”夫唱妇随，枫也难得露出不悦的神情，走过去将辛西娅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柔声地安慰道，“没事了，辛西娅大人，别怕。”
“嗯……”辛西娅的心智完全是个小孩子，见有人救自己，立刻破涕为笑了。
“辛西娅，辉夜那边真的一切顺利吗？”征士趁机问道。
“我现在看看……”辛西娅闭上眼睛，脑海里立刻显现出妖邪界此刻的画面，“哇！殿下衣服的颜色真好看呀，像是初升的太阳呢！”
“哦？黄丹染吗？果然是皇太子规制。”当麻慢条斯理地吃着饭，随口说道，“没想到妖邪界还挺讲究的，没有因为她是女性而降格。”
“当麻怎么什么都知道……”辽简直听愣了，不管是谁聊到什么话题当麻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上课睡觉都能考满分？”伸调侃了一句，又故作生气地催促众人，“我说你们，还吃不吃饭了？娜斯蒂不在，你们就这样乱来是吧？不想吃的话我就把碗筷收走了哦！”
“吃吃吃！当然要吃！”一听他要收碗，秀赶紧跑回去护食，嘴里塞满了还不忘给辛西娅发号施令，“你别闲着啊，不直播好歹也讲讲现在咋样了呀！”
“阿尔忒弥斯殿下……好像和前世不一样了呢……”辛西娅忽然环视了一圈众人，心生感慨般喃喃自语道，“竟然交到了这么多朋友……”
“怎么？她以前没朋友吗？”当麻好奇地问道。
“勒托女神当年有了身孕，被天后赫拉迫害，无处分娩，最后流落到浮岛上，受尽痛苦才艰难产下了二位殿下。对于天后的嫉妒心，大神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让阿尔忒弥斯殿下十分反感。在庆祝二位殿下回归的宴会上，相比阿波罗殿下的意气风发，谈笑自若，阿尔忒弥斯殿下显得十分冷漠，不苟言笑，但她的身份和美貌还是引来了众多神明的疯狂追求。因为母亲的遭遇，殿下心中拒绝情爱，于是当众请求大神允许自己终身不嫁，永葆贞洁。”辛西娅回忆着久远的往事，语气也变得不再天真，“除了崇拜雅典娜女神外，殿下几乎从不与其他神明交际，平日都是靠在山林中狩猎来打发漫长的时光的……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殿下能够在人类世界过得这么开心……都是各位大人的功劳……”
“客气了，真要说的话……那也应该是征士的功劳吧？”伸解释道，“毕竟刚认识的时候，她对我们就已经很热情了。”
“是啊。”辽也点头附和，“我一直以为她是天生性格就很开朗的人。”
“嘿，真不愧是少爷。”秀顿时又对同伴起了戏谑之心，“连最讨厌男人的女神都为你动了凡心，啧啧啧啧……真是令人惊叹的魅力啊。”
“辉夜就是辉夜，那些事早就过去了。”征士其实不喜欢聊神时代的话题，虽然这是辉夜回避不了的过去，自己却完全没有发言权，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根本不关心她的前世，只希望两人能好好地携手走完这一生而已。
“啊！好像要开始了！”辛西娅忽然大喊一声，“我看到华丽的轿子了！”
辛西娅所说的“轿子”，其实是一顶“御凤辇”，又称“鸾舆”，色彩明艳，极尽奢华，尤其是那轿顶的黄金鸾鸟，栩栩如生，像是要展翅高飞一般。
按历史上的规制，凤辇是只有天皇才有资格乘坐的，但辉夜今日得到阿罗醐的敕许，被足足二百人的仪仗队伍声势浩大地抬向了举办仪典的紫宸殿。
尽管辉夜本人想要低调，一切从简，但阿罗醐身为帝王，是个极重颜面的人，自然不会允许重要的仪式办得简薄寒酸，在臣下面前丢脸。
“前后不过数月，先封皇女，后封内亲王，再封储君，千百年来从未有女子有过如此晋封的先例啊。”今日文武百官皆被要求前来观礼，但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从未见过竹取皇女，对她的平步青云显然颇有微词。
“如此破格晋封，诸位公卿没有劝过陛下吗？”
注：公卿是指品阶在从三位以上的重臣。
“若非殿下出手解了烦恼京之围，我等恐怕早已遭了叛军的毒手。”左大臣身为众臣之首，自然不会公然与主上唱反调，“如此功勋卓著，厚待也是应当的。”
“论功行赏我等自然无异议，但将义女直接立为储君，实在有违法度啊。”
“不只是女子的问题……”官位仅次于左大臣的右大臣也发话了，“内亲王似乎是迦雄须的亲生女儿，曾与妖邪界为敌，也不知是如何取得陛下信任的。”
“竟有这等事吗……”妖邪界入侵新宿时，除四魔将外，众臣都被留在京城，对那一战的情况知之甚少，只知主上忽然从人间败退，紧接着就是沙岚坊叛乱，烦恼京被围，一连串的变故让他们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既然是迦雄须的女儿，那不就相当于神明？”有人的语气变得敬畏起来。
“神明又如何？我等若是信神，又怎会来妖邪界？”立刻有人不屑地反驳。
“诸公，听我一言。”因担心有人僭越，左大臣不得不再次站出来控制局面，“既然连神明都愿为陛下之义女，岂不更说明妖邪界顺应天道？此乃幸事啊。”
“大人言之有理。”听到这番话，众臣纷纷附和，点头称是。
“竹取内亲王到！”伴随着一声通报，礼乐暂停，现场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重新端正了自己的姿势，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辉夜身着礼服，手持桧扇，神情肃穆地缓缓步入殿内。所到之处，臣下们无不恭敬地行下礼去，直到她在御座的正前方停下脚步。
辉夜站定，片刻后动作十分缓慢地在锦端叠上正坐了下来，将桧扇置于身前。跟随的女官立刻为其整理好身后华美的裳，然后退到了一旁。
一切准备就绪，偌大的紫宸殿安静得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藤原尚侍上前，从迦游罗捧着的托盘里拿起诏书，双手将玉轴缓缓展开，朗声宣读道：
“朕兹告尔忠良之臣。月宫一品竹取内亲王，深达理体，能辨皇猷，戡翦多难，征讨不庭。今赐壶切御剑，册为储君，俾尔为政。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诏书宣完，辉夜口中称谢，正准备按礼仪下拜时，阿罗醐忽然出声阻止了她，“我已说过，汝在御前无需再行大礼，赐座。”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响亮，一时间，殿内不可避免地一片哗然，都为主上这逾矩的特许感到震惊，辉夜亦是讶异地抬起头来。她当然也反感这些规矩礼仪，只是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阿罗醐故意当着大臣们的面免去她的叩拜，也许是想帮她树立威信，顺便再度向她示好吧。
想到这一层，她心里已然有了决定，于是态度谦逊而恭敬地婉拒道，“儿臣谢父皇隆恩，但至少今日之礼不可免。”
说完，她再度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礼服，六根纤纤玉指轻盈地着地，俯身缓慢而优雅地拜了下去，举止端庄得体，令人挑不出一丝瑕疵。
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懂事，在臣下面前给足了自己面子，阿罗醐不免心中大喜，竟起身离开御座，上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在众人愈加惊愕的目光中，阿罗醐领着她走到御座左首早已备好的座位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然后回头看向在场的大臣们，声音不怒而威道，“众卿，见过你们的储君。”
妖邪帝王亲自下令，众臣心中一凛，不敢怠慢，纷纷恭敬下拜。之前的种种他们都看在眼里，心里对这位皇女的敬畏无疑都多了几分。
“诸位大人请免礼。”辉夜面带微笑地端坐着，声音明亮又婉转，“我资历尚浅，对朝廷事务了解有限。还望众卿勿要嫌我愚钝，不吝赐教。”
“殿下请放心，臣等必将尽心尽力辅佐您。”左大臣代表众臣上前，表明了对她的态度。显然，辉夜此刻的谦虚得体已经赢得了他的初步好感。
“那就有劳各位了。”辉夜颔首，稍稍欠身作为回应。
仪式部分结束，殿内再度奏起了雅乐，內膳司呈上了御膳和赐予诸臣的酒馔，现场气氛开始从肃穆变得热闹起来。
“这是……”很快，大臣们发现今日宴席的膳食竟与往日格外不同，美味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们此刻并不知道，皇女从人间带来了丰富的调味品，全部交给了內膳司的御厨，用来筹备今日的宴席。她也是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大臣们对这些新奇口味的反响如何。
酒过三巡，席间诸大臣兴致渐浓，纷纷自请赋诗、演奏或是歌舞助兴。亦有不少人主动来到御前敬酒，向储君自报家门并献上恭贺之词。辉夜劳累了大半日，加上服饰沉重，仪式繁冗，心中很有些不胜其烦，但还是坚持着笑脸相迎。
当赐宴终于来到了尾声，在文武百官的恭送下，辉夜跟在阿罗醐之后退场，感觉头昏脑涨，脚步虚浮，整个身体都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果然如藤原尚侍所说，你今日做得很好，无可挑剔。”紫宸殿外，阿罗醐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义女说道，“辛苦了，回月宫歇息去吧。”
“父皇，女儿还是想回人间休息几天……”辉夜知道征士不放心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多陪陪他，于是打定主意要向义父告假。
“去吧，暂时也无甚要事。”阿罗醐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直接允准了她的请求，“若砂龙人寻到沙岚坊的踪迹，我会让螺呪罗去通知你的。”
“是，女儿告退了。”辉夜行了一礼，目送他带着迦游罗离去，然后自己也领着随行的女官前往就近的殿宇，去把身上臃肿的礼服换下来。
当她回到人间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彼时，娜斯蒂在柳生邸做好了晚餐，让秀去喊大家下来吃饭。
“了解！哇——！”秀正从厨房端菜去客厅，被忽然瞬间移动过来的辉夜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盘子差点摔到地上，“你你你……你又来！”
“怎么，不欢迎我啊？”这回不是在自己家，辉夜的玩笑话都收敛了许多。
“辉夜小姐！”见她有说有笑地平安归来，娜斯蒂高兴地迎了过来。
“娜姐，叨扰了。”辉夜立刻和她打了个招呼，“征士呢？”
“在楼上呢。”娜斯蒂答道，“我这里空着的客房少，他和当麻共用一间。”
娜斯蒂所言非虚，虽然柳生邸也是十分宽敞的别墅，但是存放了大量的古籍、刀剑、铠甲还有研究设备，因此占用了许多空间，能住的只有四五间房，无法像远山邸那样给每个人都安排单间待遇了。
辉夜急着找征士说话，在玄关换好拖鞋后就一路小跑着上楼去了。结果她还没走到二楼，就听到了征士近乎发脾气的声音。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换下来的衣服要拿去洗衣房，东西不要到处乱扔，垃圾是要分类的不能混在一起装。”能听得出来，征士的语气带着极大的不满，却还顾着自身的修养，没有说出难听的话，“这里是没有佣人会来打扫房间的，能不能麻烦你管好自己？还有，没有经过我同意，不要随便坐在我的床上看书！”
“你活得累不累啊？”谁知，当麻也不甘示弱，直接给他怼了回去，“习惯这么多年已经改不掉了。少爷要是不乐意和在下合住，换个房间就是了。”
“你——”征士显然是被他的厚脸皮气坏了，语气逐渐变得暴躁了起来，“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简直不知好歹！”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伴，不要吵了……”伸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正在劝和，“这里是娜斯蒂的家，这样子吵起来太失礼了。”
“是啊，你们都少说两句吧。”眼看队伍里最沉稳的两个人竟然起了争执，辽也觉得头大。他自己也是性子火急火燎的人，本来是不擅长做劝架这种事的，但枫回神社工作去了，他再不擅长也不能置之不理。
辉夜停下脚步听了个大概，这才继续上楼，故意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和他们说话，“怎么了这是……为什么你们都站在这里啊？”
“！”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征士一愣，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出现，“辉夜？！”
“我回来了~”见对方回头望了过来，辉夜温柔地回应着他惊喜的目光。
“太好了……”伸和辽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松了一口气。一方面是庆幸辉夜平安归来，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征士不会再有时间和心情去跟当麻吵架了。
“我说，吃饭了！你们难道都不饿吗？一个二个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这时秀也跟着走了上来，因为不知情，他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他们。
“走吧，先去吃饭。”再次见到辉夜，征士果然忘了当麻给他带来的困扰，走到女孩身前，眼中的欣喜都快满溢了出来。
于是，同伴间的一场矛盾就此平息。众人一边围坐着用餐，一边听辉夜讲述立储仪典上的细节与感想。
“真的好累啊……我凌晨就起来了，忙了一整天，又饿又困……”辉夜感觉自己连拿筷子的手都在抖，“这辈子都不想再穿那样的衣服了……”
“以你们两个人的家世，结婚时怕是流程也简单不到哪里去了，这回就当是提前体验了吧。”当麻似乎已经忘记和征士吵过一架，笑着调侃起了他俩。
辉夜手一抖，筷子应声掉在了桌上。
“……”征士不满地睨了一眼当麻，这家伙是想报复吗？故意害辉夜恐婚？
“我说大姐头，特产是不是又没着落啊？”除了吃，秀完全不关心其他的事。
“你今天蛮聪明嘛，都会预判了？”秀的打岔正好可以用来掩饰尴尬，辉夜不动声色地重新拿起筷子，“特产暂时没时间去买，但是我给大家都带了礼物。”
“诶？”秀一听有礼物，耳朵都快竖起来了，忙问道，“是什么是什么？”
“都装在结界袋里呢，等吃完饭我就给你们拿。”
于是，大家在好奇与期待中吃完了晚餐，还麻利地帮着娜斯蒂和伸收拾好了餐桌，就等着主角来揭晓谜底。
“礼物准备得比较杂，我也没有区分具体是给谁的，大家就各取所需吧。”辉夜打开结界袋，将里面的物品逐个取了出来，包括各种古籍孤本、精美的服装、精致的日用器具等，随便一件放在现代都是实打实的古董，令人眼花缭乱。
就在大家对这些古代珍品啧啧惊叹，忍不住上前挑选时，辉夜又从结界袋中取出一把剑，送到了坐在她身侧的征士面前。
“这是……”征士对妖邪界的东西有抵触心理，刚刚就没有去凑热闹。但没想到辉夜会有东西单独送给他，下意识就接了过来。剑一入手，他便知年代久远，但因为保养得很好，没有丝毫破败之感，与伊达家地下室的那些旧剑截然不同。征士细细地观察着手里的剑，总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儿后，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名字。
“壶切御剑？！”结果，当麻抢在他的前面揭晓了答案，“这不是皇太子的信物吗？你怎么把它拿回人间来了？”
“既然是给我的信物，那放在哪里就是我的自由~”辉夜再度看向了征士，脸上带着些许自矜，“相传宇多天皇赐给醍醐天皇的壶切御剑原物毁于皇宫大火，实际上却流入了妖邪界。征士是爱剑之人，交给他保管再合适不过了。”
握着这把承载着厚重历史的真品，想到如今皇室保存的都只是重铸的二代目，征士的内心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他知道辉夜这么做除了投其所好外，应该还想向他传递一个信号，即使是尊贵的储君之位，都不及他们之间的感情重要。
“娜姐，我还有点事想回家处理。”看到征士的神情，辉夜知道他应该已经完全理解她的意思了，于是趁机对娜斯蒂说，“我和征士今晚就不在这里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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