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唐锐锋让宋丽芬最为欣赏的是他居然能写出一手看起来还挺不错的毛笔字。
那是中午正吃饭的时间，保险公司的几个员工聚在一起，边吃饭边聊天。他们讲到一幅毛笔字，是某个大客户送给保险公司的纪念品，据说是王羲之的直系传人写的，价值好几万呢。保险公司经理派人把这幅字装裱了起来，挂在了大厅里当作装饰品展示。宋丽芬听了觉得很好奇，忙完厨房里的事就到大厅里去看了一下，顺便用手机拍了个照片，给唐锐锋的微信发了过去。
“这幅字怎么样？”她感觉唐锐锋懂的东西挺多，想看看他是怎么认为的。
唐锐锋也刚吃过饭，正躺在沙发上准备午睡一会儿。看到宋丽芬发来的微信，问道：“这是你闺女写的？”
“不是。”
“我觉得不好！”唐锐锋点开照片放大了仔细看了看，给宋丽芬回复。
“哪里不好？”宋丽芬问道。
“字写得不咋地！”唐锐锋心想，这要是宋丽芬的女儿写的，他还愿意夸上两句好话。毕竟一个十岁的女孩儿能歪歪扭扭地写出这样一幅毛笔字，已经很了不起了，值得鼓励一下。但宋丽芬回答不是她女儿写的，那就实话实说了，毫不客气地讲，真不咋地！
宋丽芬发来一个白眼的表情，接着又给唐锐锋发微信说：“这是王羲之的直系传人写的，价值好几万呢！”
唐锐锋看到微信呵呵地笑了两声，回复道：“这是别人送的还是有人要卖的？”
“送的。”宋丽芬回复。
“送的话那就别推辞了，说两句奉承话收下来，拿回来当糊墙纸用了；要是有人在卖的话，就别想了，我都替王羲之感到丢人！”
“人家这幅字上面写了，王羲之直系传人王××书写。”
“不能看他姓王，就说他是王羲之的直系传人。即便真的是，王羲之见了肯定会吐血直接开骂了，别拿这样的字来糊弄人，丢他先人的脸！”唐锐锋都替王羲之生气了。
“那你能写出这样的字不？”宋丽芬问。
“我蒙着眼睛写出来的字都比他的好看！”唐锐锋很自信地回复。
“好，等我回去了，让我看看你写的毛笔字！”宋丽芬有点愤愤不平的意思。
本以为是一句玩笑话，过去了就算了，没想到宋丽芬是认真的。她下班后回到家，找出女儿的毛笔和墨水，又拿出几张宣纸，拍了照片发微信给唐锐锋：“你在家不？笔墨都给你准备好了，敢过来露两手不？”
唐锐锋看到微信后乐了，立马回复：“好，开门！”
唐锐锋走进宋丽芬的房子里，看到她正坐在餐桌前，毛笔墨水还有纸都摆在桌面上。唐锐锋笑着说：“真让写啊？我可没怎么练过书法呀，写硬笔字还马马虎虎，写毛笔字就不行了，根本拿不出手。”
宋丽芬嘲讽道：“那谁说的蒙着眼睛写出来的都比人家的好看啊，怎么到跟前了不敢吹牛了？”
唐锐锋搓搓手，好像很难为情的样子，又点点头笑着说：“哎呀，确实没练过啊，写出来能让人笑掉大牙！”嘴上说着，右手提起毛笔，自言自语道：“写什么呢？随便写几个字行不？”
宋丽芬把宣纸往唐锐锋面前一推，笑着说：“只要是中国字就行！我看看你到底是在吹牛呢还是真有那两把刷子！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快写！”
“遛遛就遛遛，那就写‘宋丽芬’这三个字了。”唐锐锋摸了一下鼻子，提笔在白纸上写下行书字体：“宋丽芬”；接着又写“××保险公司大厨师”。然后递给宋丽芬，嘴上谦虚地说：“献丑了啊，见笑，见笑！”
宋丽芬看到唐锐锋写下她的名字时就已经瞪大了眼睛，心里暗生佩服，等唐锐锋把纸递给她时，她看着那几个字，由衷地赞叹道：“你还真会写啊！”
唐锐锋心里当然是乐开了花，嘴上却说：“瞎写的，瞎写的。跟人家王羲之的直系传人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宋丽芬笑了，故意问道：“你意思是说你写的在天上，人家写的在地下啦？”
“不敢，不敢！人家是王羲之的直系传人，名门之后，我这无名之辈哪能与人家相比？”唐锐锋笑着说道。
“虚伪吧你！”宋丽芬笑着拿着那张纸朝唐锐锋的脸上拍去，又很认真地问道：“那为什么人家写那样的字就能值好几万呢？”
“艺术这种东西嘛，在于捧；只要有人愿意出这个价钱，鸡毛也能吹上天！”唐锐锋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明明写得那么难看，为什么还要捧？你说这买字的人都这么傻？”宋丽芬此刻就像个小学生，认真又让人感到可爱。
“这叫附庸风雅，皇帝的新装！”唐锐锋一针见血地指出，却让宋丽芬给听糊涂了，她一脸好奇地问：“皇帝的新装？什么意思？”
宋丽芬这么一问让唐锐锋感到大跌眼镜了，他随口问道：“你上过学没有啊？不会连《皇帝的新装》都不知道啥寓意吧？”接着又说：“好像是我们那个年代小学语文课本上的童话故事，不知道现在的课本里还有没有？这个得去问问你女儿！”
宋丽芬的脸红了，面带羞涩地笑着说：“你是谁呀，大学生！我怎么能比得上你？”
唐锐锋突然很认真地问：“你到底什么是学历啊？”
“没上过学！”宋丽芬笑着回答。
“这不可能，我们那个年代已经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了，一九八零年以后出生的人基本上都能混个初中毕业了。”唐锐锋分析起来有理有据。
“我小学没毕业！”宋丽芬继续笑着说。
“不可能，不可能！如果连小学都没毕业的话，那你就打扮不出来现在这身气质。”这句话说到宋丽芬的心里去了。
宋丽芬停止了笑声，说：“我那时高中刚读到高三，实在是跟不上了，就来市里一个职业学校学了两年计算机，算是中专毕业吧。”
“计算机专业啊，那不错啊，怎么就做了厨师？这个跨度可是有点大啊。”此刻唐锐锋想进一步了解宋丽芬。
宋丽芬叹了口气，说道：“哎，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我们家那位是学厨师的。那年我从职业学校毕业后，也都二十岁了。我们那个年代，在农村二十岁的女孩儿已经算是大龄的了。那时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又在家闲着，我爸和我妈就托人给我说媒了。正好村里有媒人过来介绍对象，说是我们同村的一个男孩儿。我们两个年龄也相当，其实以前我们互相也都认识，只不过没怎么说过话；经媒人这么一牵线，很快就谈成了，过了一年也就结婚了。女人呢，一旦结了婚，一切就都属于自己男人的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要是之前有个稳定的工作还好些，结过婚该干嘛还能干嘛去。我这不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吗，结婚后就跟着他去帮厨了。有句话不是说：‘门里出身，自会三分’吗？我这一直跟着他帮厨，看也看会了。所以多少也能做出几样菜了。”
“哦——原来是这样！”唐锐锋点点头，又很好奇地问道：“那怎么又进保险公司做饭了？”
宋丽芬继续讲：“刚结婚后他的心很大，整天梦想着自己能开一家大酒店。他还让我专门跟着一位老师傅学了一年的面点制作，就是怎么和面啊揉面，还有蒸煮烘焙之类的，想着等将来开酒店了让我专门负责面食这一块儿。但是那时候年轻啊，没有什么钱。爹娘都是农村的，能给我们拿出什么本钱？我们就一直给人打工，后来慢慢攒了点钱，就开了家小饭馆，生意也很好，整天都忙不过来。这时我又怀孕了，肚子越来越大，就不能帮他干活了，他一个人又照顾不过来，只好把饭馆转让了。经朋友介绍，就去保险公司给人家职工食堂做饭。保险公司的业务多，来了大客户也要专门设宴招待的，这时就需要专业的厨师能做出上档次的宴席。他那个人呢，做事比较钻，厨艺也很好，领导都喜欢吃他做的菜，慢慢地就专门给领导们会客做菜了，我生完孩子也就跟着他去保险公司那里帮厨了。他出事后，保险公司的老领导为了照顾我，就让我去了规模小一点的分理处，每天只做十来个人的中午饭……”
宋丽芬回忆起过往的故事，眼睛里泛起了泪水，不自主地流了出来。唐锐锋赶紧把纸巾抽出来递给她，此时，他感觉自己已无话可说，只能做一个静静的倾听者。
对于每一个内心痛苦的人来说，最好的安慰不是言语相劝，而是倾听。在此之后，唐锐锋之所以能成为宋丽芬心中的依赖，不是在于他会说多么好听的话，而是因为他总能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宋丽芬的倾诉。
那是中午正吃饭的时间，保险公司的几个员工聚在一起，边吃饭边聊天。他们讲到一幅毛笔字，是某个大客户送给保险公司的纪念品，据说是王羲之的直系传人写的，价值好几万呢。保险公司经理派人把这幅字装裱了起来，挂在了大厅里当作装饰品展示。宋丽芬听了觉得很好奇，忙完厨房里的事就到大厅里去看了一下，顺便用手机拍了个照片，给唐锐锋的微信发了过去。
“这幅字怎么样？”她感觉唐锐锋懂的东西挺多，想看看他是怎么认为的。
唐锐锋也刚吃过饭，正躺在沙发上准备午睡一会儿。看到宋丽芬发来的微信，问道：“这是你闺女写的？”
“不是。”
“我觉得不好！”唐锐锋点开照片放大了仔细看了看，给宋丽芬回复。
“哪里不好？”宋丽芬问道。
“字写得不咋地！”唐锐锋心想，这要是宋丽芬的女儿写的，他还愿意夸上两句好话。毕竟一个十岁的女孩儿能歪歪扭扭地写出这样一幅毛笔字，已经很了不起了，值得鼓励一下。但宋丽芬回答不是她女儿写的，那就实话实说了，毫不客气地讲，真不咋地！
宋丽芬发来一个白眼的表情，接着又给唐锐锋发微信说：“这是王羲之的直系传人写的，价值好几万呢！”
唐锐锋看到微信呵呵地笑了两声，回复道：“这是别人送的还是有人要卖的？”
“送的。”宋丽芬回复。
“送的话那就别推辞了，说两句奉承话收下来，拿回来当糊墙纸用了；要是有人在卖的话，就别想了，我都替王羲之感到丢人！”
“人家这幅字上面写了，王羲之直系传人王××书写。”
“不能看他姓王，就说他是王羲之的直系传人。即便真的是，王羲之见了肯定会吐血直接开骂了，别拿这样的字来糊弄人，丢他先人的脸！”唐锐锋都替王羲之生气了。
“那你能写出这样的字不？”宋丽芬问。
“我蒙着眼睛写出来的字都比他的好看！”唐锐锋很自信地回复。
“好，等我回去了，让我看看你写的毛笔字！”宋丽芬有点愤愤不平的意思。
本以为是一句玩笑话，过去了就算了，没想到宋丽芬是认真的。她下班后回到家，找出女儿的毛笔和墨水，又拿出几张宣纸，拍了照片发微信给唐锐锋：“你在家不？笔墨都给你准备好了，敢过来露两手不？”
唐锐锋看到微信后乐了，立马回复：“好，开门！”
唐锐锋走进宋丽芬的房子里，看到她正坐在餐桌前，毛笔墨水还有纸都摆在桌面上。唐锐锋笑着说：“真让写啊？我可没怎么练过书法呀，写硬笔字还马马虎虎，写毛笔字就不行了，根本拿不出手。”
宋丽芬嘲讽道：“那谁说的蒙着眼睛写出来的都比人家的好看啊，怎么到跟前了不敢吹牛了？”
唐锐锋搓搓手，好像很难为情的样子，又点点头笑着说：“哎呀，确实没练过啊，写出来能让人笑掉大牙！”嘴上说着，右手提起毛笔，自言自语道：“写什么呢？随便写几个字行不？”
宋丽芬把宣纸往唐锐锋面前一推，笑着说：“只要是中国字就行！我看看你到底是在吹牛呢还是真有那两把刷子！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快写！”
“遛遛就遛遛，那就写‘宋丽芬’这三个字了。”唐锐锋摸了一下鼻子，提笔在白纸上写下行书字体：“宋丽芬”；接着又写“××保险公司大厨师”。然后递给宋丽芬，嘴上谦虚地说：“献丑了啊，见笑，见笑！”
宋丽芬看到唐锐锋写下她的名字时就已经瞪大了眼睛，心里暗生佩服，等唐锐锋把纸递给她时，她看着那几个字，由衷地赞叹道：“你还真会写啊！”
唐锐锋心里当然是乐开了花，嘴上却说：“瞎写的，瞎写的。跟人家王羲之的直系传人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宋丽芬笑了，故意问道：“你意思是说你写的在天上，人家写的在地下啦？”
“不敢，不敢！人家是王羲之的直系传人，名门之后，我这无名之辈哪能与人家相比？”唐锐锋笑着说道。
“虚伪吧你！”宋丽芬笑着拿着那张纸朝唐锐锋的脸上拍去，又很认真地问道：“那为什么人家写那样的字就能值好几万呢？”
“艺术这种东西嘛，在于捧；只要有人愿意出这个价钱，鸡毛也能吹上天！”唐锐锋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明明写得那么难看，为什么还要捧？你说这买字的人都这么傻？”宋丽芬此刻就像个小学生，认真又让人感到可爱。
“这叫附庸风雅，皇帝的新装！”唐锐锋一针见血地指出，却让宋丽芬给听糊涂了，她一脸好奇地问：“皇帝的新装？什么意思？”
宋丽芬这么一问让唐锐锋感到大跌眼镜了，他随口问道：“你上过学没有啊？不会连《皇帝的新装》都不知道啥寓意吧？”接着又说：“好像是我们那个年代小学语文课本上的童话故事，不知道现在的课本里还有没有？这个得去问问你女儿！”
宋丽芬的脸红了，面带羞涩地笑着说：“你是谁呀，大学生！我怎么能比得上你？”
唐锐锋突然很认真地问：“你到底什么是学历啊？”
“没上过学！”宋丽芬笑着回答。
“这不可能，我们那个年代已经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了，一九八零年以后出生的人基本上都能混个初中毕业了。”唐锐锋分析起来有理有据。
“我小学没毕业！”宋丽芬继续笑着说。
“不可能，不可能！如果连小学都没毕业的话，那你就打扮不出来现在这身气质。”这句话说到宋丽芬的心里去了。
宋丽芬停止了笑声，说：“我那时高中刚读到高三，实在是跟不上了，就来市里一个职业学校学了两年计算机，算是中专毕业吧。”
“计算机专业啊，那不错啊，怎么就做了厨师？这个跨度可是有点大啊。”此刻唐锐锋想进一步了解宋丽芬。
宋丽芬叹了口气，说道：“哎，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我们家那位是学厨师的。那年我从职业学校毕业后，也都二十岁了。我们那个年代，在农村二十岁的女孩儿已经算是大龄的了。那时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又在家闲着，我爸和我妈就托人给我说媒了。正好村里有媒人过来介绍对象，说是我们同村的一个男孩儿。我们两个年龄也相当，其实以前我们互相也都认识，只不过没怎么说过话；经媒人这么一牵线，很快就谈成了，过了一年也就结婚了。女人呢，一旦结了婚，一切就都属于自己男人的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要是之前有个稳定的工作还好些，结过婚该干嘛还能干嘛去。我这不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吗，结婚后就跟着他去帮厨了。有句话不是说：‘门里出身，自会三分’吗？我这一直跟着他帮厨，看也看会了。所以多少也能做出几样菜了。”
“哦——原来是这样！”唐锐锋点点头，又很好奇地问道：“那怎么又进保险公司做饭了？”
宋丽芬继续讲：“刚结婚后他的心很大，整天梦想着自己能开一家大酒店。他还让我专门跟着一位老师傅学了一年的面点制作，就是怎么和面啊揉面，还有蒸煮烘焙之类的，想着等将来开酒店了让我专门负责面食这一块儿。但是那时候年轻啊，没有什么钱。爹娘都是农村的，能给我们拿出什么本钱？我们就一直给人打工，后来慢慢攒了点钱，就开了家小饭馆，生意也很好，整天都忙不过来。这时我又怀孕了，肚子越来越大，就不能帮他干活了，他一个人又照顾不过来，只好把饭馆转让了。经朋友介绍，就去保险公司给人家职工食堂做饭。保险公司的业务多，来了大客户也要专门设宴招待的，这时就需要专业的厨师能做出上档次的宴席。他那个人呢，做事比较钻，厨艺也很好，领导都喜欢吃他做的菜，慢慢地就专门给领导们会客做菜了，我生完孩子也就跟着他去保险公司那里帮厨了。他出事后，保险公司的老领导为了照顾我，就让我去了规模小一点的分理处，每天只做十来个人的中午饭……”
宋丽芬回忆起过往的故事，眼睛里泛起了泪水，不自主地流了出来。唐锐锋赶紧把纸巾抽出来递给她，此时，他感觉自己已无话可说，只能做一个静静的倾听者。
对于每一个内心痛苦的人来说，最好的安慰不是言语相劝，而是倾听。在此之后，唐锐锋之所以能成为宋丽芬心中的依赖，不是在于他会说多么好听的话，而是因为他总能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宋丽芬的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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