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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入环翠阁(一)

    马背上的男子身形散漫,一双缀珠黑靴踏于镀金马镫上,一夹马肚子,黑马噔噔小跑起来。

    未挽的青丝,宽松的红袍,随风飘扬,男子腰间六七个绣花香囊飘来荡去格外醒目,一看就是个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此男子定已被长乐千刀万剐。

    当年掳走白兰儿的人一身黑衣包裹的严严实实,唯有所骑黑马头上的当卢最为扎眼。

    长乐回家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画下那个当卢,这是寻找歹人唯一的线索。

    热心的村人得知兰儿被掳,家家皆要了几副当卢画,凡是外出或有外人来访,必拿出此画一问,饶是如此过了一年也无人识的此物。

    年节时分,村里喜气洋洋,竹声阵阵,长乐心灰意冷,毫无兴致,闷在家中看书。

    衣锦还乡的吴老工匠带着小孙子上门拜年,恰逢爷爷和娘亲出门拜年去了,长乐只得起身沏茶招待。

    吴老工匠抱着孙子坐在方桌前欣赏长乐的字,矫若游龙,大气磅礴,若是不说,谁也不敢信这是女子所写。秦老先生教书育人的本领真是厉害啊,在这破山沟里,教出了一个进士,两个举人,秀才自不必说了,若是开春小孙子能入读秦老先生的书塾,便不愁孙子不成才了。

    待看到长乐摆在桌角的画,吴老工匠颇为惊奇。

    这不是他三年前在上京城打造的吗?

    他干了一辈子工匠第一次见用蝴蝶这么娘里娘气的图样子做当卢,印象怎会不深?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长乐激动地询问这是上京哪家的差事,周老工匠却是一问三不知。只道来人一身劲装,抱着一把四尺六寸的长横刀,眼神凌厉,冷面寡言,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

    好在出手颇为阔绰,定是上京的显贵人家。

    上京乃陈国都城,达官显贵一抓一大把,这可如何寻?

    吴老工匠呵呵一笑,卖弄起来。

    村里的人最远也就到郡里,能有什么见识。

    平康郡这个小破地方怎么能和上京比,上京那可是大都城,繁华富庶的很,有钱人个个喝花酒狎妓,其中有个最出名的青楼叫环翠阁,里面的女子个个貌美多才,是达官显贵最喜消遣的地方,传闻连皇上都偷偷去过,若是去那里说不定能寻到此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吴老工匠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妮子这么大胆,当晚留下封要去上京的信就跑了。急的秦老爷子大病一场,直接关了书塾进山疗养去了。吴老工匠悔的肠子都青了。

    长乐凤眼微眯,等着黑马侧头转身,好亲眼看一下当卢。

    谁料红袍男子嚣张的很,直接驭马上阶,堵在了环翠阁门口。黑马踏着蹄子甩着尾巴,姑娘们个个惊叫连连,哪还有迎客的心思。

    “公子们,可吃妥了,已是亥时,本店要打烊了。”小二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在门外响起。

    三人只得不甘心地转过身来,出了雅间。

    小二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将三位带到柜台。

    八十两银子被长乐哗啦啦倒在柜台上,大顺捂着胸口——心好痛。

    沿街的灯笼灭了七七八八,街上只余零星几个商贩在忙着收摊,方才的热闹仿佛是一场虚幻的梦,茫茫夜色中张灯结彩的环翠阁更为夺目。

    长乐带着白月大顺隐于环翠阁对面巷口的墙角阴暗处,此处四通八达用来逃跑再好不过,且刚好还有几个大泔水桶可用来做隐蔽。

    此时黑马上的男子依旧趾高气扬的坐在马背上堵在门口。

    直到出来了个头戴大红花、体格风骚的半老徐娘,仰头笑对着男子不知说着什么许久才把他哄下来,半老徐娘挽着男子的胳膊和几个姑娘簇拥着男子进了大门。

    跟随男子来的青衣小厮牵着黑马转去了后院,金蝶楸叶卢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亲眼再见此当卢,长乐心跳的厉害,说话都有了颤音。

    “咱们分头行动。

    白月你拿着银子去环翠阁里面一探虚实,我去后院看看,大顺你留守在此,若是那厮出来盯好他,切记不可动手。”长乐说着将剩下的银子都给了白月。

    闻言大顺不满道:“盯梢这种活不应该是白月的吗?”

    长乐斜了大顺一眼,放他进环翠阁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嘴上却安慰道:“那人可是骑马的,若真出了阁门,白月可跟不上,还得是我家大顺才行。”

    大顺笑着点了点头,还得是他顺爷,白月这个文弱书生可干不了这种大事。

    “到时在此汇合。”话音刚落长乐便消失在黑暗中。

    白月却紧抿双唇,半响未迈出半步。

    环翠阁可是烟花风月之所,踏足此地实在是有伤风化。

    “白月,你愣在这不会是在盘算找哪个姑娘吧。上一年花魁柳双双?今年花魁苏艳儿?我警告你,别做梦了,你进去可是办正事的,银子也得省着花,明天还得用这银子买饭吃呢,邸店也得交钱了……”大顺一本正经说教着。

    白月却双耳未闻,君子坦荡荡,任尔南北风,念至此折扇一开昂首大步走了出去,似要从容就义。

    白月还未踏上台阶,一个捏着粉色鹅毛扇的姑娘便扭着身子上来招呼,白月瞬间红了脸,低头推脱躲避着,逃也似的窜进了正厅,只模糊听到那姑娘啐了一嘴“不识好歹”。

    大厅宾客如云,白月立于角落暂无人顾及,暗松一口气,这才敢抬头。

    突来的亮光让白月睁不开眼,适应之后,环顾四周,只见整个大厅富丽堂皇,大厅中央之上悬挂着一颗两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厅中足有百张席面,每张席面皆有美姬,或夹菜倒酒、或掷骰打牌、或捏肩捶背,调笑嗔怪、输钱咒骂各色声音聒噪的白月精神恍惚,头脑欲裂。

    揉了揉太阳穴,白月贴着墙根绕了半圈细细寻觅,胭脂水、樱桃红、海棠红倒是有好几个,唯独缺了那抹酡红。

    倚在厅后墙角喘了口气,忽见桃色帘帐后人影攒动,掀开帘帐,别有洞天,一栏杆上饰满鲜花的小楼梯展现在面前。

    四下静谧无人,只有淡淡花香不时传来,白月眉头微皱,紧攥拳头拾级而上。

    “贵客到~,上花楼,饮花酒,点花名,度良宵~。”

    白月走到一半,身后不知何时冒出来了个小丫头。

    小丫头梳着垂挂髻,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托着个雕花托盘,笑嘻嘻一福礼,清脆道:“恭迎公子,请饮酒。”

    白月不明状况,可看这架势不饮酒这楼定是上不去的,长呼一口气,接过酒一饮而尽。酒刚到嗓子眼,白月差点吐出来,鹿茸、肉苁蓉、枸杞,酒中全是大补之物。

    白月捂嘴硬生生咽下去,刚要继续上楼,小丫头笑着伸手拦道:“公子一杯酒就醉了,公子您还没给支酒费呢。”

    “多少银子?”白月忐忑道。

    “哟,看来公子是第一次来。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咱就是图个好彩头,六十六两。”小丫头捂嘴笑道。

    白月捏了捏钱袋子,“那我不上去了。”

    “酒都喝了,不上去也得付钱,还想在老娘这吃白食不成。”小丫头柳眉倒竖,手做鹰爪状,一把扣住白月的肩膀。

    白月清晰感到自己的肩膀在一点点和躯体分离,再来两下这胳臂怕要废了。

    “给,谁说不给呢。”

    “你这小公子干嘛要和人家开玩笑呢,真讨厌。”小丫头松开手笑嘻嘻摇晃着身子,完全一副顽童模样。

    白月将钱袋子的钱倒在托盘,扭头就往楼上跑。

    “呔,活腻了,敢坑老娘。”小丫头两步追上白月,一脚踹在他后背上,堪堪把他踢上了楼。

    “阿玉,怎么闹到楼上来了。”门口所见的半老徐娘闻声而来,低声怒道,细看之下,这半老徐娘眼角虽有几根细纹,容颜依旧俏丽。

    “花大娘,这鳖孙喝花酒不给钱。”小丫头一手指着白月,一手托着托盘,盘中酒杯不倒。

    “好了,你先下去,这楼上扰了哪个贵客你都活不起。”

    小丫头哼了一嘴做了个鬼脸摇头晃脑便走了。

    “大周,把他拖过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我这闹事。”

    魁梧络腮胡子男人掰了掰手腕,抓住白月一只脚将他拖到花大娘面前。

    花大娘用鞋尖挑起白月下巴,一番打量过后转怒为喜。

    眼前的小子肤色白净,容貌清秀,紧抿双唇倔强的看着自己,真是我见犹怜。

    花大娘弯下身子,用帕子轻轻擦拭白月额上的鲜血。

    “真是让人心疼,姐姐给你呼呼就好了。”花大娘一手抚着白月的脸颊,一手揽在白月腰上。红唇轻呼,吐气如兰,端的是风情万种。

    白月惊的连连后退,花大娘一把扣住他的腰身,指间顺着他的脊梁骨慢慢上滑,最后揽在了他的脖子上。白月只觉一股酥麻之意直冲天灵盖。

    “真是不乖,别动,又出血了。跟我去房里吧,我给你好好上上药。”花大娘言语魅惑,成熟的味道像一坛口感绵密的酒,品着不烈却格外上头。

    “大娘,欠的钱我一定还,放我走吧。”白月有气无力道。

    “小兄弟看来遇到难处了,莫要见外,在这歇上一晚养养身子,明天姐姐给你些盘缠再走不迟。

    大周,帮帮公子。”

    大周咧嘴一笑,拦腰抱起白月,低头对花大娘道:“恭喜花大娘,贺喜花大娘。这都一个月了终于有能入您老眼的了。”

    “呸,小狗崽子,就你长眼了。”花大娘笑嗔道。“过会去歇着吧,换阿佳来守着就行。”

    “谢花大娘。”大周嘿嘿一笑,一颠白月抱起来更有劲了,大步朝花大娘房间走去。

    白月仰天悲怆:清白不保,命折于此?一滴清泪顺颊缓缓滑下,花大娘捂嘴笑的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