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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鸠禾剑诀

    此言一出,湖岸两边一片哗然。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第一局,竟是这么个收场,南边阵营的众人唉声叹气,声势一下子弱了下来。此消彼长,北边阵营里则是欢呼雀跃,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看着死状凄惨的公孙彦,风修子怒意难消,指着青漯厉声叱道:“不行!这个妖女想下毒就下毒,想收手就能收手么!今日若不叫她尝尝这蛊毒的滋味,这轮比试就算不得结束!”

    云天大步来到青漯身旁,望着对面,冷声说道:“此次比试可没说过不能认输,我方既已认输,若你们还要执意施蛊,那就看看筠箩姑娘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完唰地拔出弯刀,厉目相视。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若你方非要下毒,那便无关比试,你能下毒,我们就能反制,是死是活,各凭本事。

    车猿和风修子等人岂肯弱了声势,撸了袖管正要上前对峙,却被筠箩伸手拦住,淡淡说道:“云公子言之有理,此次比试并未限定不能认输。既如此,那便开始第二场吧。”随即轻念蛊语,那褐色的小虫转头飞回她衣袖中,隐匿无踪。

    青漯自然明白,云天此举是担心自己安危,纵然心有不忿,却难得按住了性子,没有发作,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折身返回兰芯身旁。花栎瑾也连忙跟了回去,心里大松一口气。

    此次虽然出师不利,但有那公孙彦当垫背,九寨众人自也不会对青漯生出轻视之念。一个上和境界的高手,被这般不声不响地毒杀,世上有几人能够做到。若非那红苗圣女体质特异,也未必就能抵受住枯叶之毒。

    首轮告负,第二轮比试剑技,南边阵营已然退无可退。云天持刀而立,并未返回,显然,他就是第二轮出战之人。北边阵营里有不少人认出了他,也都听说过他那卓绝的技艺,忍不住又开始议论纷纷。

    车猿来到九寨之时,云天已经去了鬼界,所以并不认识他,一时摸不清深浅。不过对于北境的刀剑之技却是极为自信,放眼天下,除了东土音圣,从无人敢在北境王族面前谈论剑道二字。

    在将公孙彦的尸身安置妥当之后,人群中免不了又是一阵骚动。说来此人死得也挺冤,人人都知道他是北境之人,不是九黎之人,即便当众将他杀了,众黎人却也不会为个外人而大打出手。

    所以说,这厮白白搭上一条命,可是给风修子和车猿等人气得不轻。

    一阵骚动过后,北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随着前排众人向两侧分开,一道身着白袍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

    此人身躯颀长,垂首弓腰,头发蓬乱,一脸的邋遢胡须,显得憔悴不堪。右手反握一柄长剑,却无一点习武之人该有的英气。

    “这是哪来的醉鬼,酒还没醒吧。”

    “瞧这人手软脚软,能舞得动剑么?”

    “车猿那厮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废物?”

    南边阵营里开始七嘴八舌,指指点点,颇有轻视之意。云天和兰芯等人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北境既然派此人出战,说明此人的剑技绝对登峰造极。

    乍一看,竟觉得此人有一点眼熟,云天将他细细打量一番,待他渐行渐近,看清其相貌之后,心里微微一惊,“大公子!”

    此人正是姬姓大公子,姬倡笠。两年前的黄帝丧典,云天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且对他感观不差。只不过,当年的大公子风度翩翩,气宇轩昂,与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心里不由感慨,“一场兄弟之争,竟将好好的一位公子给迫害成这样,瑶儿说的对,世间的权谋争斗,当真是愚不可及。”

    来到近前,姬倡笠抬眼打量着面前的男子,第一眼,同样生出一丝熟悉之感。当看到他手中握着的弯刀时,身躯蓦地一颤,往事如潮,当初他与舍弟姬中允比斗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不知不觉,眼角竟泛起一丝泪光。

    “云公子。”

    “大公子。”

    二人不约而同抱拳一礼,望着对方那憔悴凄惨的模样,竟都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意。浮海沧桑,尽在无言,二人相视一笑,举剑抬刀,准备交锋。

    “慢着!”

    这时,筠萝走出人群,来到二人近前,冷声道:“此轮比试说得清楚,乃是比剑技,而非刀技,云公子使一柄弯刀,怕是不合适吧。”

    “这个……”云天愣在当场,对方所言细究起来确有道理,叫他不知如何反驳。南边众人立时也犯了难,都知道他刀技出神,却从未见他用过剑,没了趁手的兵器,只怕技法也要大打折扣。

    “这女人好生刁毒,比试技法,还管别人用什么兵器。”青漯恶狠狠地瞪着筠萝,虽曾同为苗人,心里却将她骂个半死。

    “阿姐,阿哥从未用过剑,若是换了兵器,他能习惯么?”花栎瑾蹙着眉头,满是忧虑地望着兰芯。

    青漯冷哼一声,斜眼看着她道:“你倒是比我阿姐更关心她夫君嘛。”

    “你胡说什么!”花栎瑾俏脸晕红,柳眉倒竖地与她大眼瞪着小眼。

    兰芯无声叹了口气,无心与她二人戏闹,却也是犯了难,此轮比试若是输了,于九黎而言,可是天大的祸事。然而,她心里却并未有过多担忧,望着云天瘦削的背影,只觉有一股莫名的心安,兀自想着,“我夫君乃非凡之人,这世上定然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

    姬倡笠望着筠萝,蹙眉道:“刀剑之技本就多有互通之处,何用计较云公子使的兵器。姑娘,就让云公子用刀好了。”

    筠萝摇头道:“我这小女子不若公子这般大度,刚刚他们偷袭苍海真君,此轮比试,我偏是要较较真。事关大局,还请公子勿要意气用事。”话语决绝,丝毫不容商榷。

    “这……云公子……”姬倡笠为难地望向云天。

    云天收起弯刀,淡淡笑道:“筠萝姑娘言之有理,既如此,我便用剑好了。”转头望向兰芯,一把将弯刀丢了过去。

    兰芯接住弯刀,随即召出星琅锋,正要送到他手上,他却朝姬倡笠手中的长剑望了一眼,对兰芯摆手道:“大公子使一把普通兵刃,我若用灵剑,有失公允。”朝胡狲望了一眼,胡狲会意,将腰间的一柄长剑递了过来。

    姬倡笠抱拳道:“公子行事光明磊落,令在下汗颜。”

    云天连忙摆手笑道:“大公子切莫过谦,昔日与令弟一战,受益良多,今日能领教大公子高招,实乃幸事。”

    见云天临阵换剑,却仍旧面不改色,筠萝面露疑色,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默默退至一旁。南边阵营里的枭驹犬叔炯等人可没这么轻松,他们与云天相识日久,却从未见他使过剑,此刻纷纷紧张得掌心冒汗。

    “刀剑之技虽有共通之处,却也有很大的不同,云兄弟能适应得了么?”

    “对面那邋遢男人虽然貌不惊人,但一定是个剑技高手,想要取胜,绝非易事啊。”

    “若是输了这局,咱们可就彻底输了,到时真要让出半边玉湖么?”

    “够了!全都给我住口!”兰芯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众首领一眼,厉声道,“比试尚未开始,说什么丧气话!再敢胡言乱语,我割了你们舌头!”众人连忙嘿嘿赔笑,住口不言。

    比试剑技纯凭技法,并不比拼修为。姬倡笠的修为已达金至末境,距离突破上和境界只有一步之遥,远高过云天。不过在这轮比试当中,却算不得什么优势。

    姬倡笠年少成名,对剑技的领悟,在公孙姬姓两姓氏族当中,无人能望其项背。两年前的黄帝丧典,他与姬中允大闹灵堂,惹得身败名裂,姬中允自刎当场,连累整个姬姓氏族被公孙氏族压得抬不起头来。

    自那以后,他闭门不出,日渐消沉,每日醉心练剑,再无心旁事。有传言说,不久前,他凭自己的悟性,竟领悟到了“鸠禾剑诀”的“地剑式”,一时间震惊全族。

    鸠禾剑诀的天地二式,天剑式早已失传百年,而地剑式自先黄帝死后也彻底失传。若姬倡笠真能自行悟出地剑式,不仅他自己能抬头做人,整个姬姓氏族也能大振声势。

    筠箩效忠于公孙黄帝,此次让姬倡笠远赴万里,来到九黎,一来是相信他的剑技,二来也有试探之意,想看看他是否当真领悟到鸠禾剑诀的地剑式。此战关乎北境大计,不怕他故意放水,隐藏实力。若此战不胜,则姬姓氏族的声势必将更加衰微。

    云天手持长剑,不紧不慢地抖了个剑花,微微一笑,对姬倡笠道:“大公子可全力为战,不必留手。”神情泰然,丝毫不见紧张。

    姬倡笠微感意外,神情肃然道:“既然公子如此自信,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施礼过后,二人举剑战至一处。姬倡笠深知对手并非狂妄自大之人,即便不是刻意留手,上来也有谨慎试探之意。头二十回合,二人的招式平平无奇,步法身形似翩然起舞,徐徐而动,全然不像两个高手竞技,倒像是初学者在依葫芦画瓢,招式颇有相似之处。

    分隔而立的间隙,云天微微笑道:“我已说过,大公子不必留手,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仅就这试探性的二十招,姬倡笠心中的惊骇之意远非旁人所能体会。从云天的身法路数来看,他用剑熟练,丝毫没有生涩之感,而且招式连贯,如行云流水,绝对是经过长时间修习,且有自成一体的路数。而且看他的招式如此熟悉……

    “公子也研习过我土邺一族的鸠禾剑诀?”姬倡笠忍不住问道。

    “鸠禾剑诀名震天下,在下闲来无事,也胡乱练过一阵,叫大公子见笑了。”云天哈哈一笑。

    鸠禾剑诀的寻常招式流传甚广,外人随便学个三招两式无甚稀奇。但见云天如此泰然自若的神情,姬倡笠心中微凛,再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念。聚目凝神,抖擞身躯,整个人如松傲立,竟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再无一丝颓废之相。

    云天笑意微敛,却依旧不见紧张,浓烈的战意溢于言表,沉声笑道:“今日我便以贵族的鸠禾剑诀,向大公子讨教一二!”说完身形一动,疾如迅雷,举剑直朝姬倡笠刺去。

    起初姬倡笠还担心对方临阵换剑,会十分不适应,不想乘人之危,此刻却是再无后顾之忧,奋起全力,正面迎上。

    这一轮的交锋与刚才截然不同,刚才二人的动作好似风吹杨柳,轻舒摇摆,这一轮却有如疾风骤雨,炫光夺目,铿锵之声细密不绝,三十招转瞬即过。

    姬倡笠越战越是心惊,对方所使的剑技竟当真是精纯的鸠禾剑诀,一招一式与自己宛如镜像,甚至有些密不外传的精妙招式,他都使得得心应手,不见丝毫滞涩。

    “此人的鸠禾剑诀绝不是自己领悟,而是有族中高手亲身传授!”心惊之下,招式愈发凌厉。

    斗到将近百招之时,二人依旧是难解难分。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南边阵营心情大振,北边阵营心都快悬到嗓子眼。

    风修子死死盯着云天,心中暗凛,“相传两姓宗族之中,从无人能与姬大公子斗过百招,此人到底是何身份,不仅得到族内真传,还能与大公子斗到现在?”

    他的剑技造诣虽然不算太高,却也能看出,大公子绝没有故意放水,对面这瘦骨嶙峋的小子,其对黄帝一族剑技的领悟,竟是完全不在大公子之下。

    筠萝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姬倡笠的动作,在将至百招之时,只见他长剑激荡,身姿如影乱闪,竟在一瞬间幻化出八道人影,各持长剑,从完全不同的方向,以不同的角度同时刺向云天!

    “剑影如风,地裂山崩!果真是地剑式!他真的悟出来了!”风修子大惊失色,此招向来只在历代黄帝之间传承,若无前辈言传身教,历经多年苦练,绝难练成。姬倡笠却只是闭关一年,就自行悟出此招,简直骇人听闻。

    八道剑影纵横交错,难辨真假,众人无不双目圆瞪,惊得合不拢嘴。然而,就在那些剑尖即将触碰到云天的身体时,更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云天脚步急转,长剑寒光倾泻,转瞬间,竟也幻化出八道虚幻的身影,各持一剑,滴水不漏地将四面八方刺来的长剑全部挡下。

    “地剑式!!他……他竟也会!”这次不仅是风修子,就连筠萝也不禁神色大变。

    这一合过后,刚好百招,二人再次分隔而立,姬倡笠惊愣当场,望着云天,吃吃道:“你……你为何会……”

    心想,地剑式从不外传,自己从小修习鸠禾剑诀,多番机缘巧合之下方才福至心灵,悟出了地剑式。他这一个外人,甚至平日都不用剑的人,若无人精心传授,绝不可能学会这等招式。

    当即反握长剑,抱拳道:“公子能否明言相告,你这剑诀究竟是何人所授?”

    心里暗想,地剑式自先黄帝驾崩之后便已失传,若有人能传授此招,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先帝生前所授。若先帝当真与这位云公子有此渊源,或许他会知道先帝驾崩的真相,那样就能还中允一个清白了。

    云天能体会他心中的苦楚与急切,却是微微笑道:“公子先莫心急,且再接我一招试试。”

    说完立定原地,长剑在身前抡出一个圆圈,剑光所过之处生出无数宛若实质的剑影,寒光逼人。随着他脚步移动,那些剑影折转向前,瞬间汇聚成流,化作一道耀眼的流光,直向姬倡笠而去。

    姬倡笠何时见过这等招式,心神巨震,好在那流光来速不算太快,让他及时奋起长剑,直斫其锋。唰唰唰,一连三剑从不同的角度劈入那流光之中,剑尖所过之处却是空无一物,连一声金石交击之声都未曾发出。

    随着流光划过,他只觉眼前一花,脑中空白一片。下一刻,流光飞逝,好似晴光幻灭,骤雨急停。二人错身而立,云天的长剑稳稳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湖岸边鸦雀无声,只听得微风徐徐吹过。片刻之后,随着人群中轰响如潮,姬倡笠怔怔回神,却是惊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天收回长剑,轻笑道:“大公子,刚才这一招,以为如何?”

    姬倡笠脑中轰轰鸣响,心跳如狂,喃喃道:“难道……刚才那一招……难道就是……”

    云天两步走到近前,低声道:“此乃鸠禾剑诀的天剑式,‘天语无声’,在下使得不甚熟练,叫大公子见笑了。”

    当听到“天剑式”三个字的一刹那,姬倡笠眼似铜铃,惊得险些坐倒在地。正要开口相问,却听云天急声说道:“一年后,洛阳会盟,我必向大公子坦承一切。”说完抱拳一礼,直朝南边阵营而去,只留下姬倡笠一人久久僵立,好似失了魂一样。

    风修子望着筠箩,诧然道:“刚刚那到底是什么招式?姬大公子已领悟到鸠禾剑诀的地剑式,却被那小子一招击败,简直不可思议。”

    天剑式早已失传一百多年,当世之人莫说亲见,就是耳闻者也已寥寥无几。除了姬倡笠那等对剑技悟性极高之人,寻常人哪能一窥刚刚那一招“天语无声”的精妙之处。

    筠箩轻叹口气,沉声道:“这位云公子,当真是非凡之人呐……”收敛心绪,对众人正色道,“胜负已分,勿须多想,准备最后一轮比试吧。”

    云天在无数崇敬的目光注视下,一脸淡然地回到兰芯身旁,随手将长剑递还给胡狲。

    胡狲激动不已道:“云兄弟刚刚那最后一招,简直是神乎其技,只怕普天之下也无人能敌!”

    犬叔炯哈哈笑道:“对面那女人耍心眼,让云兄弟临阵换剑,没想到竟正中下怀。云兄弟的剑技竟比刀技还要高明,当真是妙极,妙极!”

    其余众首领纷纷随声附和,直将云天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只有兰芯最是知晓,他这一手高绝的剑技,定也是在鬼界当中受尽苦难而习得。满心自豪之余,又不免一阵心疼,笑眼相望,万千柔情尽在无言中。

    云天心有感知,在她掌心偷偷挠了两下,轻笑道:“下面该你出场了,小心一点,我相信你。”

    兰芯笑着“嗯”了一声,朝前大步而去。来到场中,望着对面的车猿,冷声笑道:“来吧,死猴子,让祖奶奶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车猿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笑着应道:“圣女怕是误会了,我何时说过,我是我们这边修为最高之人。”同一时,指着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的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狞笑道,“此轮比试,你的对手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