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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兵贵神速

    “你为何会来这里?”二人面色不善地望着他。

    上次在寒凌之渊,他偷偷给云天下了剧毒,险些害云天丧命,兰芯因此事对他极为怨愤。加上多年来被他蛊惑利用,做下许多凶残暴虐之事,如今相见,已然再不念及往日的养育之恩。

    糜蛟一身落魄,形容憔悴,此刻的他,再无往日的凶悍之气,一眼看去,就像个逃荒的难民。望着兰芯,羞愧说道:“这一年多来,我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唯有此地才是安身立命之所。所以才来……投奔于你。”

    想他过去对兰芯打骂施蛊,严苛调教之时,怕是怎也想象不到,竟有一日会在她面前如此低声下气。更想象不到,昔日那个任自己打骂的小妖,现在竟成了统御百万族人的岐黎圣女。

    兰芯冷声嗤道:“投奔我?且不说你多年来对我隐瞒欺骗,威逼利用,单就你几次三番想害我夫君,我这澄脐九寨也容不下你!”

    糜蛟深知,这二人如今的感情绝非自己三言两语能够挑拨,对过去之事也不多作辩解,惨然道:“若非走投无路,我也不会腆着老脸来找你,芯儿,望你能看在往日的情分……”

    “少卿大人!”云天冷笑着抢道,“你修为高深,又能将沙胡邑治理得井井有条,可谓能文能武,天下之大,怎会没有你的安身之地?”

    这一声“少卿大人”听着是多么刺耳,糜蛟却发作不得,神色黯淡道:“云公子,过去多有得罪,老夫深表歉意。只是这少卿之名,还请公子休要再提,如今我被北境全境通缉,哪里还能登堂入室,便是行走在外,都得小心翼翼。”

    云天却不吃他这套,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自己被通缉,为何还要在外行走?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安度余生不就好了?以你的本事,这点小事难不住你吧?”兰芯也冷眼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

    “这个……”糜蛟支支吾吾,他怎不明白这二人对自己成见颇深,一时半会定是不会接纳自己。犹豫片刻,指着一旁说道:“即便你们容不下我,总能容下她吧?”

    顺着他所指望去,那里的一块青石上坐着一道佝偻的身影,依稀能看出是个老妪。她一身粗布衣衫,鹤发蓬乱,弓着身子蜷成一团,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那老妪乍一看十分眼熟,待看清侧脸,兰芯顿时大吃一惊,失声道:“姥姥!”大步疾奔至老妪跟前,蹲下身子细细打量她两眼,眼中已然泪光一片。

    “她是……思启姥姥?”云天微感意外,朝糜蛟望了一眼,随即也走到了兰芯身边,定定地看着姥姥。

    只见她面黄肌瘦,形容枯槁,满是皱纹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一双浑浊的老眼更是呆滞无神,整个人好似痴傻了一般。

    “姥姥……姥姥……您还记得我么?我是兰芯,我的名字还是您取的……”兰芯不住地呼唤,泪流满面,但思启姥姥却没有一点反应。

    这时,糜蛟也走了回来,叹声道:“过去这一年多,我带着她颠沛流离,吃了不少苦。如今她的病情更重了,就连我的话,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芯儿,你们容不下我,那我走就是了。但思启姥姥,就劳你们好生照应了。”说完未有过多停留,就朝远处缓缓行去。

    兰芯轻咬薄唇,犹豫片刻,忍不住朝云天望去。云天怎不知她心思,心里暗暗一叹,对糜蛟喊道:“念在你对芯儿的养育之恩,就留下吧。”

    糜蛟停下脚步,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转过身来对云天抱拳一拜。

    兰芯抹了抹眼泪,起身望着糜蛟,正色道:“看在你照顾姥姥的份上,我可以让你留下。但要与你约法三章,第一,入我九黎,就得守我九黎族规,若敢胡作非为,定按族规处置。第二,今后休在我面前提什么复兴岐妖盛世,我九黎族中四牲皆全,和睦共处,无人敢轻侮妖类,亦无人敢欺凌凡人。第三……”

    说到此处,眼中凶光一闪,厉声道:“今后你若再敢对我夫君心怀不轨,我定让你后悔踏入九黎!”

    这些话若是放在过往,糜蛟定会勃然大怒,可在这九黎之地,面对如今的小妖,他却没有一点脾气,只得老老实实点头应诺。云天面无表情地朝他深深看了一眼,未再多言。

    兰芯随即扶着思启姥姥去往大寨找人医治,糜蛟原本是黑苗族长,与大寨中的许多老人相识,自然也被安置在了大寨中。

    日间,兰芯召来众首领商议举兵之事,见圣女终于下定决心,众人无不称快。虽然生出如此祸事,但九寨根基却依旧稳固,主要归功于各寨首领齐心协力,坚如柱石。他们大多是当初玉瑶一手提拔,即便现在玉瑶不在,也绝不会对兰芯生出二心。

    主厅内,兰芯和云天端坐主位,久垣肆与众首领围坐两旁,讨论正酣之时,犇戈拍案而起,粗生粗气道:“我九黎族方才建立,车猿那厮竟妄想分裂为南九黎和北九黎,简直放他娘的狗臭屁!俺老牛早就想一锤子砸烂他的猴头!”

    青漯冷声笑道:“那些叛徒背弃誓言,勾结北莽,罪无可恕!阿姐,你做得对,那些见利忘义之人根本不配做我九黎族人!”

    兰芯起身道:“北莽犯我之心不死,若不能予以迎头痛击,将来必定后患无穷,这次,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众首领神情振奋,纷纷点头称是。云天说道:“山中作战,我九黎军不惧北莽,而且目前兵力占优,此战宜早不宜晚,且要速战速决!若形成僵持局面,于我军大为不利。”

    久垣肆神情凝重道:“归来之时,我见卫邙山中正大兴土木,他们修筑的工事乃是专门用来对付岐兽的‘屏栏’,这场攻守之战,怕是不会轻松啊。”

    “屏栏?大哥,能细说说么?”云天蹙眉望着他。

    久垣肆缓缓道:“屏栏本是当初凡人下野之时,用来阻挡岐兽,为安身立命所建。栏高三十丈,其上布有‘破岐驽’和‘斩元堑’,威力巨大,莫说一界岐兽,便是二界岐兽若被那弩箭射中要害,也能一击毙命。”

    “破岐驽?”云天听得心里泛起一丝寒意,恍然记起前两日从卫邙山逃回之时,那根从林中射来的婴儿手臂粗的银色长箭,那一箭威力巨大,裂土碎石,心知久垣肆绝非妄言,若要强攻那所谓的屏栏,岐兽大军怕是要死伤惨重。

    众人面色微沉,如今九黎军的最强战力便是岐兽大军,那万兽奔腾之力面对寻常军队定能摧枯拉朽,可若是被屏栏阻挡了脚步,九黎军的锋芒定然大打折扣。

    胡狲一手托着下巴,眉头紧蹙道:“屏栏这玩意我倒是听说过,但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据说在阴歧天子时期,妖类崛起之后屏栏就渐已被废弃,没想到北莽竟还保留着这等技艺。”

    久垣肆沉声道:“从北境之人入驻卫邙山,到现在不过区区数十日,他们竟能建成如此规模庞大的屏栏,看来这些北莽不光保留了技艺,而且还十分熟练啊。”

    “可恶!”兰芯怒击桌案,恨声道,“这些北莽当真是处心积虑要与我九黎作对!”

    “那倒也不尽然。”就在这时,厅门外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这声音云天和兰芯再熟悉不过,二人冷眼望去,只见糜蛟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厅门外。

    青漯面若寒霜,起身喝道:“我九寨首领商议军政要务,岂容你这新来的插嘴!还不速速滚开!”她生性叛逆,对糜蛟自幼的严苛教导实是怨愤已久,只因惧怕糜蛟凶威方才隐忍多年,如今凭她的本事再不惧糜蛟,对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糜蛟如今寄人篱下,自然耍不起什么威风,被青漯怒叱一番,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站在门外欲言又止,欲走又留。

    兰芯过去这一年与玉瑶形影不离,性子比青漯稳重得多,虽然对糜蛟的不请自来也十分反感,却并未立即发作,沉思片刻,朝云天望了一眼。

    云天会意,糜蛟在北境担任少卿多年,统辖一方民生,整个九寨之中,若论对北境的熟悉,无人能及得上他。踌躇片刻,望着糜蛟皱眉道:“你有话就说吧。”

    未经允许盗听寨中军务乃是犯忌讳的事,见众首领面色不善,糜蛟未敢进门,只站在厅门外回道:“北境与寒荒隔海相望,寒荒境内有大量巨兽潜伏,每逢天劫来临,兽灾都有可能重临九州。历代黄帝为提防巨兽渡海来袭,故而一直吩咐境内的铁木工匠演练建栏之术,以防不测。”

    “原来如此……”云天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他们这建栏之术倒也不是专门为了对付我们。”

    厅中一时陷入沉寂,众人不时望向主位的二人,其中,怕是只有久垣肆明白云天心中所思:虽然北境的建栏之术当下是个威胁,但将来若是用来对付鬼兽,又何尝不是一大助力。

    沉思片刻,他决定还是着眼于当下,抬眼望向糜蛟,淡淡问道:“少卿大人对北境的底细比我等清楚,对付那屏栏,可有何妙计?”

    听出他话中带着一丝讽刺之意,糜蛟并未着恼,正色说道:“那屏栏乃是铁木所建,巍峨高耸,坚固异常,诸位想要扫除叛逆,最好还是避其锋芒,徐徐图之,强攻并非明智之举。除非……”说到此处,犹豫着朝久垣肆望去。

    众人立时明白他的意思,若久垣肆愿意动用巨灵之力,便能轻而易举将屏栏摧毁。久垣肆自也心知肚明,不过却是万般为难,眉头挤成一团。青漯恨恨地朝他瞪了一眼,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只可惜,这厮跟那石头人一样,都是死脑筋,蠢到了极致!”

    云天不忍见久垣肆为难,开口道:“大哥早已立下守身之誓,不可用巨灵之力对付凡人,怎可随意背弃誓约,咱们莫要强人所难,还是另想办法吧。”

    众人听罢默默不言,久垣肆与云天相视一眼,面露感激之色。兰芯神色平静,对久垣肆这等信守誓约之举实难兴起责怪之念,相反,心里对他反增几分敬意,思虑片刻,对众人冷声道:“北莽意图分裂蚕食我九黎一族,其狼子野心不言自明,此战势在必行,莫说那栏高三十丈,便是三百丈,咱们也得跨过去!”

    “阿姐说得对!”青漯目露凶光,厉声道,“那屏栏再坚固也不过是木头做的,咱们给他一把火烧了就是!”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没那么简单。”糜蛟却是给众人泼了一头冷水,缓缓说道,“北境大军出征通常都有雨师、风伯、火工随行,那雨师风伯深谙祭祀之道,能呼风唤雨,若用火攻,他们只需唤来一场瓢泼大雨便能轻易化解。”

    北境雨师风伯之名九州皆知,众人心知糜蛟所言不虚,气氛顿时又变得沉寂下来。青漯恼怒地瞪了糜蛟一眼,拍案叱道:“你是专门来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你想叫我们束手就擒?”

    糜蛟急道:“你这丫头,我哪有这等意思!此战关乎九寨存亡,我只是在提醒你们须谋定而后动,切莫冲动行事。”

    青漯心中火起,细眉倒竖,正要再怒斥一番,兰芯朝她摆了摆手,接着对糜蛟说道:“事关重大,我们自然知道谨慎行事,就不劳你费心了,退下吧。”

    糜蛟还欲再言,但见众人面色不善,只得老老实实转身退走。厅中安静片刻,云天说道:“车猿等人有北境支持,实力日益壮大,此战宜早不宜晚,若等他们在卫邙山中根深蒂固,我们再想取胜怕是要付出更多代价。”

    久垣肆点头道:“云兄弟说得对,我回来之时见那屏栏还有几处尚未完工,栏上的破岐弩与斩元堑数量有限,兵贵神速,若等他们布置妥当,防御完备,于我方大为不利。”

    “咱们为何非得主动出战?”

    这时,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厅中响起,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碧眼男妖,中等年纪,相貌粗犷,骨骼强健,肌肉精实,乃是寨中的第八位首领,枯棉。与其他几位首领不同,枯棉原本不是首领,只是八寨的一位骑师,因其驯兽本领十分高超,而被兰芯一步步提拔上来,如今与三首领胡狲一起掌管大圈,负责兽骑驯化之事。

    见众人望来,枯棉理了理思绪,小心翼翼道:“那屏栏纵然坚固,却只能防守不能进攻,对我九寨短时难以形成威胁。如今冬日将至,卫邙山中阴寒异常,若等他们耐不住严寒,主动找我们一战,那样胜算不是更大一些?”

    此言确有些道理,众人听了开始议论纷纷,久垣肆细思片刻,摇头道:“那山中阴寒不假,却也不是完全无法忍受,北境物资充足,想安然过冬并非难事。若他们始终坚守不出,慢慢积蓄实力,等到主动求战之时,胜负同样是未知之数。”

    久垣肆曾久居卫邙山,他的话无人敢轻易质疑,云天想了想,点头叹道:“大哥言之有理,我小小的澄脐山想要与北境相持,并非明智之举。”

    因诸方封锁,如今九寨自身的粮草供给都已堪忧,还哪有底气与万里北境长久相持。打,无必胜之把握,拖,怕是终将难免被慢慢蚕食,此等困境,令云天也不禁在心里默默感叹:玉瑶若没去昆仑山那该多好,有她在,就是借北莽十个胆子,也绝不敢建那劳什子屏栏。

    见众人愁眉苦脸,青漯大为不忿,娇声叱道:“仗还没打,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作甚?那一座破木头架子有何可惧,若它真是无敌于天下,那黄帝老儿岂不是早就横扫九州,登天子之位了?火攻不行,祖奶奶就驱蛊放毒!再不行,咱们绕道北荡山,断他粮道,冻不死他们也饿死他们!”

    众人都知道这小祖奶奶的脾气,自不会生气,倒是她这一番话令众人颇有些豁然开朗。久垣肆笑道:“青漯说得没错,那屏栏终究是为了对付岐兽而设,破岐弩与斩元堑威力虽大,操作起来却不甚便捷,对付身手灵活、体型弱小的凡人未必有太大效用。”

    犬叔炯砰的一拳砸在案上,破口骂道:“这些北莽欺人太甚!在他们眼里,咱们这十几万人还不如一群无脑的畜生!待老子登上屏栏,定要顶风尿他个三十丈,给这些莽夫洗洗脑子!”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厅中的气氛立时变得活络起来,谈笑间也开始制定出征的细节。唯有枯棉兴致不甚高昂,眉宇间始终带着一丝忧色。

    他平日里除了掌管大圈的兽骑,还兼顾着侦查探路之责,桐禾跟浦老六等人所在的侦骑营便是归他直管。所以他深知一旦开战,屏栏将对岐兽大军造成怎样的杀伤。驯化岐兽绝非易事,心中有些不舍也属正常。

    众人正热烈讨论之时,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在厅外响起,“禀报圣女,有重要军情!”

    “哦?进来!”兰芯秀眉微蹙,众人赶忙噤声,纷纷望向来人。那人气喘吁吁地快步来到厅中站定,正是侦骑营的桐禾。

    “有何军情,速速禀来。”

    “禀圣女,公子,各位首领,潜伏在卫邙山中的探子刚刚来报,自昨日比试失利之后,北莽营地之中不断有骚乱发生。今日凌晨,许多叛逃的族人想离开营地重回澄脐山,却被车猿等人强行阻拦,以致爆发冲突。车猿斩首数十人,悬首于屏栏之上,想镇压骚乱,谁知适得其反,以致冲突愈演愈烈。”

    “哦?他们倒是自己先闹起来了。”众首领听得面露喜色,枭驹哈哈笑道,“定是昨日被云兄弟还有青漯的手段给吓破了胆。”

    胡狲笑着附和道:“连久垣将军都归附于圣女麾下,怕?算他们识相!”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这些首鼠两端的叛徒!想走就走,想回就能回么?阿姐,他们既已背叛誓言,咱们决不可再接纳他们!”青漯怒意难平,冷冷地望向兰芯。对此,众首领意见不一,枭驹等人希望能给那些叛逃的族人一次机会,而犬叔炯等人则支持青漯的想法,让那些人自生自灭。

    兰芯和云天早有此虑,若卫邙山中的族人当真能迷途知返,自是可以宽恕他们一次,如此彰显仁德,定能使车猿等人军心离散,届时或许能不战而胜。

    云天摆了摆手打断了争论的众人,接着对桐禾问道:“桐将军,北莽营中可还有其他异状?”

    桐禾喘了两口气,急切回道:“禀公子,他们不光闹得厉害,还将一处尚未完工的栏架给撞塌了,现在那屏栏上多了一道四五丈宽的豁口!”

    “哦?真是天助我也!如此一来,咱们便有机可乘了!”众首领闻言大喜。

    兰芯难掩激动之意,起身道:“方才大哥所言极是,兵贵神速,既有如此良机,咱们当立即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