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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云梦之议

    直上昆仑旭珠峰,梧桐傍着万年松。

    奇兽嬉戏琼花海,嶙石飞涧云雾中。

    轻歌解语引迷途,霞光如沐影朦胧。

    空谷幽深不见人,访遍奇峰一场空。

    仙踪应往何处寻,瑶池盛境琼华宫。

    昆仑山旭珠峰,位于白帝城向北三十里处,壁立万丈,直入云霄。峰顶有天池,蜿蜒百顷,雾气朦胧,名曰瑶池,与西王母名讳相合。池水顺流而下,温润万物,使得山顶四季如春,花开遍地,灵禽异兽数不胜数,直如人间仙境。

    此地是西域齐昊族发源之地,被族人奉为圣地。山腰处有座齐昊台,乃是四帝会盟之所。

    一年前,石夷奉白帝之命,征召三十万民夫,在山顶修建了一座华美的宫殿。起初众人并不知晓为何白帝如此兴师动众,直到半年前四帝会盟过后,才明白原来这宫殿是为西王母而建。

    宫殿名叫琼华宫,据说是为纪念西王母的挚友琼花仙子而得名。会盟过后,琼华宫方圆二十里被列为禁地,由大将奢比尸率兵把守,即便是白帝亲临,不经通报,也不得上峰一步。

    王母素喜清静,从不在琼华宫接见臣属,若有要事与白帝商议,要么是在齐昊台,要么是去白帝城的王宫大殿。外人胡乱臆想,将二王关系编排得五花八门,但王城臣工最是清楚,自王母登基以来,与白帝会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西域本有大小十个诸侯国,去年云梦三国联手攻占义瞿国都,导致义瞿国灭亡,自此只剩九国。百年来,西域奉行“集萃论政”之法,白帝但有重大政令推行,须与诸国国主以及三卿商议而定。

    但分割王权之事,白帝全未知会各位国主,直接会盟三帝,昭告天下。若换作别人,众国主定要在登基大典上吵翻天,偏偏这位澄脐山的赤练圣女,仅一个眼神,就让众国主全程闭嘴,连大气都没敢喘一声。

    半年来,王母深居琼华宫,从未召见过任何一位国主。众国主也都不约而同,无一人来旭珠峰拜见。诸国暗地里勾勾搭搭,厉兵秣马,表面上却是难得地平静。

    直至十日前,白帝召集集萃论政,九位国主原以为是要讨论王母地位之事,谁知诏书中只说是要商议境内四牲(人、妖、巫、异人)共处之事。

    九国之中,分五大国与四小国,其中,五大国:漳汐国与云脊国将云天和兰芯列为通缉要犯;千亢国大公子汁礼穆,去年在白帝城外被王母当众斩首;君子国去年年初曾勾结北境围攻澄脐山,少国主兀宁筵与云天夫妇三人更是势不两立;实力最强的刕阳国如今南北分裂,相互对峙,现任国主旭目烊倒是与王母有点交情,但裂土封疆的大公子乐崖却是与王母结怨颇深。

    四小国:伏獠国与澄脐九寨关系密切,国主陆吾与王母和云天等人颇有交情;异人国只有四城,却还分为两派,妖、兽二城暗中效命于白帝,仙、巫二城听命于国主鸣渊来;青丘国当年被巫贤天子施下逆生咒,百姓生存弥艰,是诸国之中实力最弱,也是唯一铁杆效忠于白帝的诸侯国;至于最后一个无拘国,国主厉南殇,残害琼花仙子,几度进犯澄脐山,将王母的仙友虐杀煮食,凌虐洵千殊,自己的一条胳膊还曾被王母砍下,其与王母之间可谓是仇深似海。

    由此可见,实力最强的五大国几乎全部与王母有怨,四小国除了最弱的青丘国,也是各怀心思。白帝尊奉西王母之前,诸国多少还给他两分薄面,王母登基之后,几乎等同于王城向诸国宣战。

    这半年来,几位国主日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大多狠狠憋着一股劲,誓要在此次论政之中给王母一个下马威,最好能将她推下王座,赶回澄脐山……

    明月高悬,星汉灿烂,雾气朦胧的瑶池边,两只通体赤红的三足鸟,有如夜空萤火,围绕着十多个精致的酒坛兜兜转转。

    边上站着三个女子,其中一人发髻高盘,金钗玉簪两边镶嵌,鹅黄色的长裙如瀑布倾泻,银白色的丝带收束腰身,将其体态衬托得婉约修长,高贵优雅。

    另外两个女子作相同打扮,轻纱薄裙,长发及腰,一般的高矮胖瘦,一样的青春年少,俏丽端庄。

    “娘娘,这酒还需多久才能酿制完毕,奴婢昨日就已闻见香味了呢。”

    “娘娘真厉害,奴婢曾听爹爹说过,酒体熟成须得数年时间,这才用了三日,便抵上三十年啦。”

    “那是,别的凡夫俗子岂可与娘娘相提并论,他们更不会有三足鸟这等神物啦。”

    说话的两个小姑娘,一个叫翠屏,一个叫翠岚,乃是玉瑶从白帝赠送的一千个侍女当中挑选出来,并赐予名讳,收作贴身侍女。小姑娘生得机灵可爱,性情活泼,说起话来叽叽喳喳,好似林中翠鸟。

    三足鸟赤光照耀之下,透过坛身,看着愈发浓郁醇厚的酒体,坛口的封布几乎已快包裹不住那馥郁的酒香,玉瑶满意一笑,点头道:“再有两个时辰就可以了,此次以蟠桃为料,辅之以天池之水,酒香更胜往昔。翠屏,明日命奢比尸派人将这十几坛酒快马送去澄脐山,若敢洒了一滴,我唯他是问。”

    “是。”翠屏笑着欠身一礼。

    翠岚娇声道:“娘娘,时辰不早了,您早些回宫歇息吧,奴婢刚刚还听见小公主在哭呢。”

    “哦?是么,虹儿怕是饿了,回宫吧。”玉瑶又朝那酒坛望了两眼,随即飞身而起,翩然朝下方不远处的琼华宫而去。

    两个丫头紧随其后,牵着手,边走边嘻嘻笑谈,“娘娘这几日心情大好,半年来,我都没怎么见娘娘笑过。”

    “那是自然,公子安然归来,娘娘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地啦。”

    “也不知娘娘何时派人去接公子来昆仑山团聚,好想早日见见他,看看到底是怎样的英雄才俊,竟能与娘娘般配。”

    “嘻嘻!谁说不是呢,姐妹们都想一睹公子的风采呢。”

    ……

    三日前,玉瑶收到澄脐山的飞书传信,得知云天已安然回到莫离峰,一时间,高兴地不知所措。想到今年新酿的“琼浆玉露”尚未熟成,便花费三日时间,借助三足鸟之力,将其迅速催熟,以送去澄脐山给云天解馋。

    入主旭珠峰以后,山下的桃花源也被她列为禁地,园中的蟠桃除了会盟之时,四帝尝了几颗,其他的全都被她拿来酿酒了。

    好巧不巧,三日前正是集萃论政之期,见王母未至,白帝只得找个托词推迟论政。这下可给几位国主气得够呛,侍从传令之时,差点被他们那吃人的模样给吓尿了裤子……

    琼华宫里有座玉净池,以白玉雕刻,周围曲水流觞,池中莲叶点点,乃是王母沐浴更衣之所。隔壁的云心殿则是王母寝宫,金碧辉煌,轻纱帷幔,玉屏画栋,果木生香,“云心”二字的寓意不言自明。

    回到寝宫,远远就已听到婴儿响亮的哭声,玉瑶匆忙入殿,两个小姑娘正抱着半岁大的小公主千哄万哄,她连忙上前将孩子接了过来。

    “虹儿是饿了么?”看着孩儿粉雕玉琢的小脸,玉瑶眼中满是慈爱的笑意。

    “刚刚才喂过,定是虹儿想娘亲了。”说话的小姑娘名叫陌苣,另一个名叫栩芝央,二人在澄脐山时就已侍奉在玉瑶左右。

    在虹儿出生当日,或许是因为有金灵玉傍身的关系,整个莫离峰上空彩虹遍布,漫天霞光,蔚为壮观,因而玉瑶给她起了虹儿这么个小名,正式的名字说是要等云天回来,由他来起。

    小娃娃自小睡在玉瑶怀里,离了她,谁也哄不住。果不其然,一听到娘亲的声音,小公主很快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呼呼睡了过去。

    将孩儿在榻上放好,玉瑶一边轻轻哼着歌谣,一边温柔拍抚,眼中满是幸福的喜悦,“小乖乖,你爹爹回来啦,他很快就会来看你了,你长得这般像他,他定要开心坏了。”

    这几日,见娘娘喜笑颜开,两个小姑娘也跟着高兴。不多时,见孩儿已然睡熟,栩芝正要侍奉玉瑶沐浴更衣,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笑着道:“娘娘,您这几日尽忙着酿酒,是否将什么事情忘啦?”

    “忘了何事?”玉瑶柳眉一蹙,随口问道。

    “集萃论政啊。”陌苣掩唇笑道,“陛下和诸位国主已被您晾了三日,您若再不去王宫,他们怕是要跳起来啦。”

    玉瑶凤目一挑,轻笑道:“倒是真给忘了,无妨,明日再说吧。既已晾了三日,不在乎再多几个时辰。”

    来到玉净池边,栩芝正要替娘娘更衣,翠岚突然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张叠好的绢帛,匆匆道:“娘娘,澄脐山又有飞书传来。”

    “哦?快拿来。”玉瑶连忙接过绢帛,打开一看,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上陡然变得冷若冰霜!似是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惊人煞气,两个小姑娘微微低下头去,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哗!”一道赤红的花光在她掌心升腾而起,眨眼将绢帛化作灰烬,“筠萝!你找死!!”她双拳蓦地捏紧,厉声道,“摆驾集萃宫,令诸国国主即刻入宫议政!”

    白帝城,驿馆内,昏黄的烛光微微摇摆,呼号的寒风在耳畔回荡,厅内的气氛颇为沉闷。云梦三国之主齐聚一堂,左侧坐着漳汐国主匈安黎和少国主谷也泫,中间坐着云脊国主宗昱和少国主卜犀生,右侧则坐着千亢国主顿益朗。

    看着膝下有子的二人,形单影只的顿益朗心里极不是滋味,无名怒火缓缓升腾,蓦地一掌拍在案上,将几人惊得一愣。

    “这些时日,咱们已聚了多少回,商议了多少次,还有何好说!白帝城中只有区区十余万守军,那城墙形同虚设,咱们现在已对其形成包围之势,只须大军出击,定能一战功成!”

    宗昱知他报仇心切,好言劝道:“益朗,对王城用兵非同小可,少昊声誉正隆,并未犯下什么大过,咱们此时师出无名啊。”

    顿益朗怒道:“何谓无名?他不遵法度,奉那女人为西王母,可曾问过我们?我西域集萃之法遭他如此践踏,便是先帝在世也不敢如此!咱们便以清君侧为名,兵临城下,他若不肯废了那女人,咱们便一举破城!”

    “可那日登基大典,四帝全都在场,从头至尾诸国也无一人站出来反对,不就等同于默认。此时以这借口发兵,怕是有些牵强吧。”匈安黎抚须说道。

    上一次三国合兵围堵王城之事,他回去越想越是不对,云脊千亢两国最后的步调明显与自己不合,想来定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更有甚者,怕是将自己也给算计进去了。此次三家再议合兵,他自是要多留个心眼。

    顿益朗阴沉着脸道:“尔等如此优柔寡断,莫不是当真怕了那女人!以我三国如今之国力,尔等不觉得丢人么?!”

    “你若不怕她,当日登基大典之上,为何不站出来?当时你只须振臂一呼,诸国必定响应,又哪来这么多事?”谷也泫斜眼望着他,暗暗冷笑。他现在如愿以偿当上了少国主,心气自也高了许多,哪能受得了这般冷嘲热讽。

    顿益朗怒意上涌,起身指着两家,愤然道:“别忘了,那女人的夫君还在你们的通缉名单上!若等她坐稳王位,将来会放过你们么?”

    谷也泫嗤笑道:“一张通缉令而已,咱们可以随时将那小子的名字抹去。况且谁都知道,那通缉令早就是废纸一张,谁还真能派人去抓那小子不成。”

    顿益朗急怒攻心,望着宗昱,咬牙切齿道:“既然漳汐国不肯出兵,宗昱,咱们自己动手!以你我两家的兵力,攻下王城绰绰有余!”

    宗昱听得大急,赶忙上前拉着他道:“益朗,你莫非糊涂了不成!若只有你我两家出兵,岂不是叫他人坐收渔利?”边说边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

    谷也泫冷笑道:“宗国主,劳您把话讲清楚,是叫谁坐收渔利?”

    宗昱眼珠一转,连忙道:“你们定也知晓,尚廉固那老匹夫近来一直在砸锅卖铁,扩充军马,咱们若大举进攻王城,保不齐那老匹夫背后捅刀。去年的阴鬼之祸难道你们都忘了么,谁知道那老鬼会不会又搞出什么名堂。”

    “那咱们就先灭了君子国!然后再定定心心攻打王畿!”顿益朗厉声叱道。

    “不可!”匈安黎急得站了起来,摆手道,“我女儿洣苼还在尚廉固一家手上,若是贸然出兵,恐要害了她性命!”

    顿益朗怒极反笑,指着他道:“你那女儿早就是个残花败柳!整个雷泽谁不知道她是个淫娃荡妇!你竟还为了她那么一个下贱之人影响大业!”

    “闭上你的狗嘴!!”谷也泫砰得一声拍案而起,指着顿益朗怒极喝道,“你若再敢侮辱我大姐一句,我现在就宰了你!!”

    “好你个尖嘴猴腮的小子!竟敢在本国主面前如此放肆,来啊!今日看谁宰了谁!!”顿益朗撸起袖管就要动手。

    “砰!!”一声巨响陡然响起,将厅内众人惊得一愣。只见卜犀生缓缓起身,冷声说道:“岳父大人,习沐真君,请二位冷静一点。我三国比邻相接,过去多年纵有些误会,却绝无仇怨,用不着互相喊打喊杀。相反,咱们一起灭了义瞿国,与少昊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有那女人相助少昊,咱们更应团结一心,万不可自己乱了阵脚!”

    谷也泫与顿益朗大眼瞪小眼,宗昱夹在当中,费了半天劲才将二人分开,各自回去座位。

    提起洣苼,匈安黎悔恨难当,老眼之中泛着泪光,对宗昱埋怨道:“当年若非你大军压境,我哪会匆匆忙忙将洣苼嫁去君子国,我这一时冲动,害了她一生呐!”

    宗昱长叹一声道:“当时我国内正举办悬宝盛事,你也看到了,我那些兵马是冲你漳汐国去的么?你自己疑神疑鬼,怪得了谁。”说到此处,立时也想起了伤心事,老眼微红道,“也就是那一场悬宝盛事,害了雏湘和我两个孙儿……”

    顿益朗也被戳中痛处,老泪纵横道:“你们能有我惨么?我女儿外孙惨死,我儿礼穆被……被那女人当着几十万人砍下了头颅!”

    说着走到卜犀生跟前,痛哭不止道:“犀生,雏湘跟两个孩子的死,也有那女人的份!礼穆从小与你亲如兄弟,他们的仇,你一定要帮忙去报啊!”

    卜犀生悲怒交加,沉声道:“岳父大人放心,我与少昊还有那女人势不两立!”

    众人一时间找到了共鸣,厅里的气氛变得缓和下来。收拾一番心情之后,宗昱说道:“其实咱们毋须心急,那女人就算坐稳王位又如何,她既未给少昊带来兵马,又未带来城池,就她只身一人能掀起多大风浪?”

    匈安黎点头道:“宗老弟言之有理,只要诸国齐心抵制,她的所有政令都无法推行,到时就只能缩在王城里耍耍威风。少昊手上那点兵马,连王城都出不去,又如何管制诸国。”

    顿益朗复仇心切,可没这等耐性,冷哼道:“你们别忘了,除了王城里的兵马,少昊还有尾牙城的两万昆仑军与天子畿的五万异人军!”

    谷也泫冷笑道:“就那点人马都不够君子国塞牙缝的,何用咱们操心。”

    “那伏獠国呢!”顿益朗又道,“你们可别忘了,伏獠国与澄脐九寨关系密切,若陆吾率领伏虢军相助那女人,又该如何?”

    此言一出,厅内骤然变得安静下来。伏虢军战力强悍,骁勇异常,去年收复国都之战,轻而易举打败了君子国的枭骑军,一鸣惊人。

    少昊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伏獠国禁忌,许陆吾重建新军。如今新军战力已成,陆吾投桃报李,率军效忠少昊也在情理之中。

    “若果真如此,那当真是不可小觑……”宗昱沉声说道。

    “我看也未必,想当初,久垣肆率领伏虢军追随先帝征战四方,最后落得个怎样下场?陆吾当真就不怕重蹈覆辙?少昊那小子狡猾奸诈尤甚先帝,我就不信陆吾还敢与虎谋皮!”匈安黎冷哼着说道。

    厅中沉寂片刻,卜犀生思虑再三,娓娓说道:“当下局势不明,咱们不宜轻举妄动。此次集萃论政是那女人首次直面诸国,且看看各方反响如何。她不是要议四牲共处之事么,咱们就先陪她好生议上一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