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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鸣惊人

    “覃国主不必多礼,请坐。”玉瑶旁若无人地行至覃冶跟前,素手轻抬,将覃冶扶起,随即径直踏上玉阶,坐到少昊右侧的凤纹王座,冷眼望着众人。

    “议得怎样了?”她随口问道,但就这简单的几个字,也似重锤一般敲在众人心头。

    大殿内鸦雀无声,无人敢随意猜度她话中含义,甚至都无一国国主重新坐上论政台,全都不约而同站在原地。见众人久不开口,场面略有些尴尬,博昊笑着道:“众国主久未相见,刚刚都在招呼叙旧,至于论政议题,还须等娘娘前来示下。”

    玉瑶柳眉微蹙,不悦道:“示下?陛下诏书中早已讲得清楚,此次论政是商议境内四牲共处之事,为何还须等孤家前来示下?”

    柯浅连忙道:“我西域乃是凡人兴起之地,向来以凡人为尊,至于四牲共处之事,究竟该如何处置,还请娘娘明示,众国主也好有的放矢。”

    玉瑶冷哼一声,素手一挥,石夷左手高举一卷金色绢帛大步入殿,来到三卿阶下站定,对众国主朗声道:“此乃娘娘亲自编纂的《金雷法典》,典中言明,自今往后,西域境内四牲平等,决不可异类相欺,违者按律处置!”

    石夷之言,众人并不意外,毕竟在澄脐九寨就是四牲平等,和谐共处,玉瑶对四牲的态度,众人早已心知肚明。不过,此来论政,众人都是一心冲着王位争议而来,来之前,压根无人真正在意过少昊诏书中所说的四牲议题。

    此刻,王母之位已再无悬念,纵然几位国主万般不愿,玉瑶也已是名正言顺的西域二王之一。对于此次论政的真正议题,以及石夷口中所谓的《金雷法典》,众国主终于开始正视起来。

    “娘娘,西域金雷二州乃是我凡人打下的江山,祖辈们历尽艰难,血染山河,方才驱逐妖魔,赶走巫怪,咱们凭什么要与他们平等共处?阴歧、巫贤两代皇朝,妖巫二类可曾与我凡人平等共处过?”当先站出来反对的是顿益朗,他极力压制着内心仇恨的火焰,一番话说得还算有条有理。

    宗昱紧随其后,冷静审视过那《金雷法典》之后,深知典中内容会对国内民生产生翻天覆地的影响,沉声说道:“娘娘,在我西域境内,异人多归于异人国,巫类多归于青丘国,至于妖,就只能流窜于荒野,九国境内皆无其立足之地,此等百年格局早已形成,现在若凭一道诏令就将其彻底更改,莫说我等同不同意,就是千千万万的西域百姓也绝不会同意!”

    这二人治国有方,在国内颇有贤德之名,一番反对之言倒并非完全出于对玉瑶的偏见。西域的凡人百姓对三牲颇为排斥,尤其对妖,更是深恶痛绝,此等思想根深蒂固,绝非短时能够改变。

    想当初,义瞿国创建三牲舍,尝试让三牲与凡人和平共处,此举受尽非议,最后也落得个惨淡收场,可见《金雷法典》要想推行,难度之大。

    匈安黎心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刚刚既已亮明态度,就只能跟云脊千亢穿一条裤子,硬着头皮说道:“娘娘,在我漳汐国内,妖精人人喊打,只能为奴为骑,与畜牲无异,您若要我们与之平等共处,百姓们非得反了天去!”

    君子国与云梦三国一山之隔,同属长羊山一脉,见三国已然出声反对,兀宁筵心里有了底气,可正要开口之时,突然与玉瑶那冷厉的目光对个正着,吓得他脖子一缩,生生将话又咽回了肚里,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

    三国表态之后,见短时无人开口,玉瑶唇角微扬,起身缓缓走下台阶,来到众国主面前。香风如沐,玉颜无暇,面对如此绝色美人,好色如兀宁筵、厉南殇之辈,竟是对她兴不起一丝欲念。

    相反,在她缓缓扫过众国主之时,众人竟都微微低下头去,似是不敢正视她那笑意微露的目光。

    “兀宁筵,为何今日是你出席论政?尚廉固呢,死了么?”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兀宁筵气得够呛,咬了咬牙,沉声道:“家父健在,只是已将国主之位禅让于我。”

    “他眼瞎了么,为何要传位于你?”

    “我……我本就是少国主,传位于我有何奇怪?”他气得牙根打颤,额头冷汗直冒。

    “听说你还有儿子了?”玉瑶行至他跟前,玩味似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啧啧笑道,“奇事,真是奇事。”边说边朝匈安黎走去,留下他站在那里,气得抖若筛糠。

    “匈国主,你云烟城外的鱼峒山风景秀丽,山脚下有座酿酒的小作坊,孤家甚是喜欢,劳你回去好生收拾打扫,将来孤家还想去小住几日。”

    “这……既然娘娘喜欢,老夫……自当派人精心收拾。”匈安黎唯唯诺诺地应道。每每想到当初被自己全国通缉,还差点弄死的酿酒小厮,竟是面前这位王母娘娘的夫君,他只觉百爪挠心,头皮炸裂。

    玉瑶微微一笑,又走到宗昱面前,收敛笑意,轻叹道:“雏湘郡主和令孙之死,孤家深表歉意,望宗国主节哀。”

    她神情恳切,言语真诚,一时间竟让宗昱有些不知所措,讷讷道:“谢……谢娘娘关怀。”

    玉瑶又对一旁的卜犀生说道:“上次见面多有得罪,望公子见谅。”指的自然是上次在昆仑山里,将卜犀生和汁礼穆挟持之事。

    卜犀生面无表情,未作回应。丧妻丧子之事毕竟与玉瑶夫妇有关,这刻骨铭心的仇恨岂是轻易能够淡忘。

    玉瑶也不在意,又径直走到顿益朗面前,淡淡说道:“顿国主,孤家与你本无私怨,令公子之死乃形势所逼。”说到此处,话音陡然变冷,“况且,你父子二人私自率军逼近王城,有犯上作乱之嫌!他的死,也算是咎由自取!”

    “你……”原本见她对宗昱父子温言抚慰,以为她也会对自己说上两句客套话,没想到竟是这等刻薄话语,顿益朗火冒三丈,满心的仇恨愈发难以克制。

    而且玉瑶话中颇有玄机,当初围困王城的可不是千亢国一家,云梦三国以及刕阳国全都参与其中,如今她对其他几家只字不提,偏就只说是顿益朗父子私自率军,分明是集体叛乱,但听着就像千亢国独家造反一样。

    匈安黎和宗昱听得此言,手心冷汗涔涔的同时,又不禁暗觉一丝庆幸,其心态与顿益朗简直天差地别。

    接着,玉瑶又转身踏上玉阶,缓步朝王座而去。边走边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西域金州雷泽若想傲立于九州,当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四牲皆有善恶,本性无异,如今乱世将至,苍生不易,望诸位莫要执迷于过往,而应兼容包并,与三牲携手共进。”

    “娘娘!我伏獠国愿依典而行,今后四牲平等共处!”在见识过澄脐九寨四牲和谐的画面之后,陆吾对玉瑶的主张十分赞同,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娘娘,我青丘国愿依典而行,今后四牲平等共处!”珑以贞紧跟着说道。

    二人的坚定回答对其余几位国主多少有些影响,甚至连宗昱与匈安黎,都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一丝动摇,“事无不可为,若是善加引导,四牲和平共处……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此次已打定主意与伏獠国步调一致的鸣渊来,此时却是左右为难。他异人国本就是四牲混杂之地,四城百姓多是由仙、巫、妖、兽与凡人结合所生,虽然单凭外貌看不出其中区别,但仙、巫二城却自认血统比妖、兽二城高贵,因而常年失和。

    鸣渊来任国主多年,始终无法调和四城之间的矛盾。尤其两年前,君子无拘两国联军攻打异人国,妖、兽二城不战而逃,留下仙、巫二城独自抗敌,这也使得两城百姓对妖兽二城更加怨愤。

    若照鸣渊来的心思,也愿意四牲平等共处,但以目前境况而言,只怕他话一出口,仙巫两城百姓就能将他的国主府给拆了。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开口附和。

    “哈哈哈!笑话!真是笑话!”

    这时,一个尖锐的笑声在殿中响起,玉瑶冷眼相视,只见厉南殇走出人群,指着陆吾和珑以贞嘲笑道:“陆吾,听说你勾搭上了澄脐山里的一个妖精,想必那妖精的床上功夫十分了得,竟将你迷得人妖不分!还有你这骚狐狸,你青丘国人本就是他国玩物,有何资格与他人讲平等!一个妖精窝,一个狐狸洞,也只有你们会相信这女人的鬼话!”

    说着,他愤然指向玉瑶,厉声叱道:“我西域金雷二州疆土万里,你当是你那藏污纳垢的澄脐山?四牲平等?我无拘国第一个反对!”

    刚刚听玉瑶当众讽刺兀宁筵,他已憋了满肚子火气,此刻再难抑制,一通发泄,让殿中再次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将目光纷纷投向王座之上的玉瑶。

    只见她微微一笑,戏谑道:“孤家等了半天,你总算开口了,还当你哑巴了。”说到此处,面色渐渐转冷,厉声道,“石夷,宣诏!”

    石夷对着王座躬身一礼,随即面向众国主,朗声道:“无拘国残虐无道,食人嗜血,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流觞泽百姓深受其害!娘娘诏命,即日起,废除无拘国号!诸国共讨之!”

    “你——”厉南殇怒不可遏,指着玉瑶正要发作,突然望见她眼中跳动的一丝赤红的火焰,气势立马弱了下来,喘了两口粗气,阴阴笑道:“我无拘国立国数十年,自有其生存之道,常昊那老鬼都未能废我国号,本国主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玉瑶冷冷一笑,凤目似剑般望着他,摆摆手道:“毋须多言,回去将自己洗剥干净,百日之后,孤要将你千刀万剐!滚!”

    话音一落,石夷缓步上前,气势凛然地瞪着厉南殇。兀宁筵看得心急如焚,深怕厉南殇冲动之下在殿中动手,若真是那样,以王母的行事作风,定会将他当场斩杀。

    若换作过去,厉南殇哪还会忍到现在,早就要大闹一番。他一个敢当着四境宾客的面,在先帝灵前撒泼之人,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偏偏今日王座上坐了个煞星,愣叫他将满肚子怒火生生憋了回去。最后只得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此刻,众国主内心无比震撼,按照西域集萃论政之道,白帝和王母根本无权废去诸国国号,若当真要废,也须其他诸国一致同意。

    先帝当年对无拘国忍无可忍,也只能号召诸国共同征讨,而不敢提议废去国号。原因无他,不仅君子国不会同意,就是其他诸国也不会同意。

    白帝有心威服诸国,一统西域,此乃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废国先例一开,诸国必定人人自危,到时极有可能逼得他们与王城来一场生死之战。

    这一刻,众人忍不住又将目光瞄向原本义瞿国论政台所在的那块空地,心里不由泛起阵阵寒意。

    “娘娘!废国号之事前所未有,此等大事您全不与诸国商议就私自决定,是否太不将诸国放在眼里!?”顿益朗再难抑制胸中怒火,恶狠狠地瞪着玉瑶怒声叱道。

    玉瑶冷冷一笑,一脸淡然道:“孤家从来不知,原来废一个小国,竟还要与诸国商议。”

    “哼!娘娘怕是来我西域不久,不知我西域的规矩!凡境内要政,须由诸国集萃论定,否则便作不得数!废国号如此,您那金雷法典亦是如此!”

    “那义瞿国是怎么回事!?”玉瑶愤然起身,厉声质问道,“当初尔等合兵攻打义瞿国,一路攻城掠地,将其灭亡,自始至终可有问过陛下和诸国的意见?”

    “这……”顿益朗一时语塞。

    “义瞿国堂堂金州大国,尔等一声不吭就将它灭了,那无拘国不过是区区小国,孤家废个国号,还须听你说三道四?”

    玉瑶柳眉倒竖,气势逼人,令顿益朗一阵心虚,急思再三,争辩道:“此事不可一概而论,西域诸国各行其政,互相攻伐也属各自内政,自然无须征询旁人!”

    玉瑶呵呵冷笑道:“顿国主的意思是,诸国内政,孤家和陛下管不得,而孤家和陛下想如何行事,却得先经诸国首肯,是这样么?若真是这样……那你们轮流来坐这王位好了!!”

    她一声怒喝,宛如雷鸣,将众人惊得微微一颤。兀宁筵最是不堪,腿脚一哆嗦,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顿益朗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求助地望向众人,急声道:“宗昱!匈国主!覃国主!你们就不说些什么?当真任由她这般为所欲为?”

    宗昱稍作思量,开口道:“娘娘,四牲平等之事,当下于我国百姓而言太过惊世骇俗,想要推行金雷法典……只怕不太可能。”

    玉瑶面色稍霁,淡淡道:“百姓观念陈旧,新政推行,自是会遇到重重阻力,之所以召集此次论政,正是想让众国主集思广益,共同商议如何将新政尽快推行。刚刚来之时,孤远远就听见诸位热切讨论,难道不是在商议此事么?”

    三卿听得暗笑不已,娘娘这一番话将宗昱的后路堵得死死的,他站在那里支支吾吾,半晌没憋出一句话来,脸色难看之极。

    匈安黎更是没胆子接这话茬,思虑片刻,岔开话题道:“娘娘,无拘国自然罪无可恕,但只须出兵征讨即可,那废去国号之事……”

    “匈国主,新政有违民意,推行难则难矣,但废去无拘国号之事,必定顺应民心。无拘国猖异狂邪,无法无天,匈国主莫非还想为他们求情?”玉瑶望着他,若有所指道,“若孤家所料不差,诸位国主之中,匈国主……应该是最恨无拘国的吧?”

    此言瞬间戳中匈安黎心中痛处,他本无治国之才,多年来多亏洣苼从旁辅佐劝诫,才使得国内太平无事,想到自己那温婉贤良的女儿被厉南殇那畜生祸害得名节丧尽,有家不能归,他便心如刀绞,悔恨难当。

    如此一来,那些想劝告王母不要轻废国号之言,自然再也说不出口。

    这时,沉默半晌的覃冶终于也开口了,只听他缓缓说道:“娘娘心胸宽广,对四牲共处之事颇有见地,但我西域有兆亿黎民,民心不可违,若强推法典,只怕会适得其反。此事还需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听得此言,玉瑶由怒转喜,颔首笑道:“覃国主老成持重,言之在理,孤家无意强推此政,诸国可视国情逐步推行法典。只要你我同心同德,相信成事不难。”

    “谁要与你同心同德!!”

    见众人的气势被王母完全压制,顿益朗急怒攻心,再难保持理智,一声怒喝之后,指着众人嘶声吼道:“这女人无视我西域百年政道,将诸国视若无物,尔等就这般听之任之么?!”

    接着又转向三卿与少昊,怒声道:“陛下!三卿大人!集萃论政是先帝定下的规矩!这女人独断专行,将宗法肆意践踏,你们若不加以管制,如何对得起先帝!”

    “这……”少昊与三卿相视一眼,一脸为难。

    玉瑶轻哼一声,神色再次转冷,不紧不慢地下阶两步,从容不迫道:“陛下忠孝两全,自是不会违逆先帝,三卿是先帝旧臣,自也不敢背弃祖宗礼法,但是……孤可不管这些!”大袖一甩,厉声喝道,“石夷!宣诏!”

    众人再次听得心中一颤,接着,只听石夷朗声道:“娘娘诏命!即日起,废除集萃论政之道!今后凡王命所至,诸国万民无有不从!若有违逆者,按谋反论处!”

    此言一出,有如平地惊雷,少昊双拳紧握,三卿全身僵直,众国主骇然失色!就连覃冶也不禁胡须微颤,满目惊诧地望着玉瑶,久久难以回神。

    陆吾脑中嗡嗡鸣响,以玉瑶的性情,做出这等决定他并不意外,只是万没想到她第一次直面诸国,就将事情做得如此决绝。心里不由反复回荡着一个念头,“有如此灿若烈阳的一个女子,于西域而言,到底是福是祸……”

    久久的沉寂过后,顿益朗蓦地失声狂笑,仰天不止,众人凛然相望,见他状若癫狂,一颗心顿时高高提了起来。宗昱有心上前劝阻,但犹豫再三,终究没敢开口。

    倒是卜犀生还算冷静,上前拉着他道:“岳父大人!先冷静一些!有事咱们回去再说!”

    唰!顿益朗猛甩衣袖,一把将卜犀生甩开,双目如血般指着玉瑶,嘶声道:“你给本国主听好了!我千亢国,拒不从命!!有种你就将我国号一起废去!”说罢大步出殿而去。

    玉瑶脸上渐渐泛起一丝冷笑,在他即将行出大殿之时,掌心抬起,两只三足鸟一跃而出,并迅速融合变幻,转眼化作一根铭火缭绕的赤红长枪!

    嗖的一声,长枪被她猛然掷出,瞬间击中千亢国的论政台,嘭的一声巨响,高台炸裂四溅,轰然倒塌。顿益朗心中一惊,脚步一滞,玉瑶那冰冷的声音随即在背后响起。

    “孤家……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