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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境之行

    东方鱼白微露,君子国驿馆内,洣苼侧倚在床榻上,痴痴地看着躺在身边的两个孩儿那安详的睡容。摇曳的烛光映在她脸上,颊边生晕,眸中含泪。

    “我的孩儿们,你们自出生开始,便受尽非议与嘲弄。如今风雨将至,娘亲和你们爹爹恐难幸免,娘早已了无生趣,是死是活无关紧要,但你们怎么办?你们这一生……要如何在世人异样的目光下度过?真到了那一日……娘应该带你们一起去了么……娘好舍不得……”

    滚滚热泪点点落下,昏暗凄清的房间里好似没有一丝温度,洣苼心里无限悲凉,缓缓闭上双眼,整个世界漆黑一片。

    “咯吱……”轻轻的推门声在身后响起,点点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她只当是厉南殇或是兀宁筵回来了,索性继续假寐,看也懒得回头去看。

    “大姐……”熟悉的呼唤在耳边响起,洣苼蓦地一惊,娇躯微颤,睁开眼睛回头一看,来人竟是谷也泫。

    “也泫!你……你怎么来了?你没去王宫参加论政么?”洣苼连忙坐起身子,压低了声音问道。望着亲人那熟悉的脸孔,心里涌起无限暖意,眼泪更似断线的珠子簌簌而落。

    四目相接,谷也泫能深切感受到长姐心里那无尽的苦楚,一时间心痛难当,热泪止不住涌了出来,急声道:“大姐,我刻意没去王宫,就是想趁他们不在,来接你回去。快跟我走,咱们回漳汐国,回咱们自己的家!”

    “不行!我早就与父主说过,我已是个污浊不堪之人,哪还有脸面回去见漳汐父老,这世上……只有无拘国那腌臜之地才能容得下我。”洣苼轻泣不止,回看两个孩儿一眼,泪如泉涌,“况且……我已有了两个孩儿,我哪都去不了了……”

    “大姐!你何必如此固执!有我和父主在,谁若敢妄议你的不是,我一刀砍了他!你若实在舍不下这两个孩子,就带他们一起走,今后我一起护着他们!”

    洣苼思虑再三,终还是摇了摇头,坚定道:“不行,这两个孩子只会给漳汐国带去灾祸与不幸!我和他们只能留在这里,也泫,你快走!若等他们回来看到你,定会为难于你!”

    谷也泫好不容易见到长姐,哪肯轻易离去,继续劝道:“大姐,你怎还能忍受得了那两个畜生,就听我一句,跟我回去吧。父主因后悔将你嫁去君子国,这两年身子骨每况愈下,你若不肯随我回去,将来他定要死不瞑目!”

    洣苼听得痛心不已,含泪说道:“你替我好生劝劝父主,那不是他的错,是我自愿的。还有,定要替我好生照应他,我这辈子……怕是难以在他膝下尽孝了……”说着掩面痛哭不止。

    见劝她不动,谷也泫心急如焚,正想着干脆将她强行带走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一个阴冷的笑声!

    “好一出姐弟情深呐!习沐真君,你深夜潜入我房中,还想偷走我的无拘夫人,你好大的胆子!”

    “厉南殇!”“南殇!”

    望着缓步踏入房中,面带邪笑的厉南殇,姐弟二人大惊失色,洣苼连忙起身拦在谷也泫身前,急声道:“也泫只是思亲心切,方才来探望于我,并非要将我带走,南殇,你莫要多心,我是不会离开你和筵哥的,你莫要为难也泫!”

    厉南殇步步逼近,如恶狼一般盯着洣苼,冷声道:“洣苼,你是我的无拘夫人,竟说我无拘国是腌臜之地,看来我和哥哥对你还是调教得不够啊。”

    “厉南殇!你这该死的畜生!今日我就是要将我大姐带走,你若敢拦着,他日我必亲率大军踏过长羊山,灭了你无拘国!”谷也泫反身挡在洣苼跟前,恶狠狠地瞪着他。

    “灭我?你也想灭我?就凭你!?”厉南殇脸色陡然变得阴沉至极,刚刚在王宫里压抑着的火焰骤然爆发,猛地抬起右掌直朝谷也泫拍去!

    谷也泫奋起全力,正面迎上,不过二人的修为差距太大,仅仅两个回合,就被厉南殇狠狠一掌打在胸口,瘦削高大的身躯重重撞在墙上,倒地以后吐血不止。

    “也泫!”洣苼惊呼一声,不顾一切扑在谷也泫身上,泪眼如注地望着缓缓逼来的厉南殇,痛哭着哀求道:“南殇!你若敢伤了也泫性命,我也不活了!你和筵哥要怎样对我都行,但你万不可再伤害也泫!我求你了!也泫是咱们孩子的舅舅,看在孩子的份上,你放过他!”

    厉南殇停下脚步,朝着床榻上已被惊醒,正哇哇啼哭的孩子望了一眼,邪邪笑道:“你说得对,咱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我可以不杀他。”对着洣苼勾了勾手指,“过来。”

    看着他那淫邪的眼神,洣苼不由心生惧意,但此时却又容不得她退缩,只得站起身来,朝厉南殇走去。

    “大姐……不要……”谷也泫对厉南殇的为人再清楚不过,心知他定不会对洣苼做什么好事,极力想要阻止,奈何受伤太重,根本提不起力气。

    洣苼缓步来到厉南殇面前站定,身躯轻颤,泪流满面,有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厉南殇邪笑道:“既然小舅子不放心你留在无拘国,那我就让他好好看看,平日你是过着怎样的神仙日子!”

    说罢一把将洣苼的衣裙扯去,在谷也泫绝望而又无助的嘶吼声中,上演着疯狂的一幕……

    论政过后,众国主不约而同,在次日清晨全部离王城而去。王母娘娘登基半年,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次论政本就颇受关注,论政的结果不消三日,便已传遍西域金雷二州。

    无拘国恶贯满盈,被废去国号,王母不日将出兵征讨;千亢国主不遵王命,被定罪谋反,国号被废;通行百年的集萃论政之道被王母直接废除,并正告诸国,今后唯王命是从。

    最为引人注目的还当属王母亲自编纂的《金雷法典》,号令西域全境四牲平等,不可异类相欺。此举在百姓之中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反对之声如浪迭起。

    四道诏命之中,除了无拘国那一道,其他全部受尽非议,诸国各地对王母的声讨之声此起彼伏。好在当初还是赤练圣女之时,王母就已威震九州,其雷霆手段无人不知,世人多是三两聚集,过过嘴瘾,无人真敢有什么实质行动,最多只能是将金雷法典弃之不理。

    早在王母登基之初,诸国就已开始厉兵秣马,此次众国主归国之后更是加紧步伐,整军备战。征讨无拘国之事,王母已给出明确期限,诸国心知肚明,娘娘金口已开,战事随时将至。

    诸国之中,以君子、无拘两国最是疯狂。兀宁筵如今大权在握,其凶残暴虐比尚廉固有过之而无不及,刚一回国便开始横征暴敛,举国抓丁,弄得民怨四起,哀鸿遍野。

    厉南殇更是夸张,回国之后当即下令,举国上下日夜狂欢,男男女女纵情宣泄,一时间,街头巷尾尽是酒池肉林,犄角旮旯处处回荡着靡靡之音。同时通令全国,百日之后举国皆兵,无论男女老少都要拿起兵器,捍卫这世上仅有的无拘之地。

    那穷极淫靡的乱象很快传遍雷泽大地,个中细节被争相描绘,有如一只只无形的纤纤玉指,来回拨弄着所有人心中欲望的琴弦。据传,每日都有来自四面八方、形形色色之人,不断涌入无拘国,那座小小的城池,正随着人心的欲望一起,无止境地膨胀……

    玉瑶在论政结束之后,修书一封,遣人送去北境王畿黄邺郡,面呈黄帝陛下。之后便又回到琼华宫,每日逗娃取乐,再无其他举措。白帝城中同样一切如旧,百姓安居乐业,驻军日常操练,与外界的风起云涌相比,这里显得异常平静……

    澄脐山,大圈

    入夜,星月璀璨,寒光倾泻,人间遍地霜华。大圈位于两座山峰之间的谷地,占地百顷,圈养着上万岐兽,此刻已安然入眠,只剩一阵阵粗重的呼吸四处回荡。

    在大圈旁边不远,有一处棚屋,乘黄正悠然蜷缩在茅草垛上,翅膀时而轻轻扇动两下,似睡似醒。经过多日精心护养,它身上的伤已然痊愈,每日有人领着它在山里四处游荡,尽情享受丰沃的水草,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远处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抹青色的光影,正朝此处飞掠而来。乘黄似有感知,蓦地睁眼望去,一下子从草垛上跳将起来,撒着欢迎着那青影飞奔而去。

    青影转眼来到跟前,扑扇着翅膀稳稳落地,竟是一只巨大的青鸟。一个面带轻纱、身姿曼妙的女子轻盈地跃到地上,乘黄一见她便飞快奔上前去,围着她蹦跳打转,嘶嘶急喘,模样兴奋之极。

    女子咯咯娇笑,声若玉环,纤纤玉手缓缓伸出,乘黄立马将硕大的脑袋凑了过去,任她轻轻抚摸,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模样。

    “你的伤已痊愈了吧,跟我走吧,上次那人……你帮我再去载他一程,定要将他安然带回这里。”女子轻笑着说道。

    乘黄呜呜低喘,连连点头,双翼高高舒展,噗哧连扇,似已迫不及待。女子随即牵着它来到青鸟背上,青鸟双翼大展,正欲起飞之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

    “水娘鱼,你要带它去哪?”兰芯冷冷地望着她,话音中难掩一丝怒气。

    宓妃回身望着她,眼眸之中带着愧疚之色,轻声道:“你们在北境得罪了太多人,他留在那里不安全,我要去将他救回来。”

    兰芯蹙眉道:“北境高手如云,那女人又诡计多端,就凭你,能救得了他么?”

    “我会想办法的。”宓妃低垂臻首,眼眸中泛起一抹泪光。

    兰芯看得心中一软,默默叹了口气道:“你莫要逞强,别到时候救不了他,还将自己给搭进去,白白叫他为你担心。”

    宓妃抹了抹眼泪,坚定道:“我绝不能看着他置身险境,我就是死也要……”

    “你别说什么死不死!!”兰芯一声怒喝,瞪着她道,“你若是死了,云天所做的一切不全都白费了!世间所有人的希望岂不全都破灭了!你……你给我老老实实活着!”

    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宓妃泫然一笑,柔声道:“放心吧,我绝不会莽撞行事的。他于这世间而言同样重要,无论如何我也要全力一试。”

    “那我跟你一起去。”

    宓妃笑着摇了摇头,“我独自一人,行事会更加方便,也可以心无旁骛,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兰芯眼中微有些泛酸,稍稍侧过身去,故作平淡道:“他已为你带回幽霓裳,可以炼制丹药保你性命,你还有何顾忌?你为何不肯来莫离峰与他团聚?”

    “我……”宓妃柳眉轻蹙,有口难言,唯有晶莹的泪珠点点落下。

    兰芯摆手道:“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懒得关心。此次你若真能将他救回,过去的事,我便原谅你了。”

    宓妃点了点头,关切道:“你的伤恢复得怎样了?”

    兰芯毫不在意道:“些许小伤,早就无碍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吧。”说罢就转身离去。

    青鸟振翅而起,正欲远去之时,下方又传来兰芯的声音,“我在莫离峰上为你收拾出了一间洞府,今后闲来无事……你可过来小住。”

    “嗯。”宓妃含泪点了点头,拍了拍青鸟,直向北方翱翔而去……

    北境,黄邺郡

    初冬时节,北境早已是大雪纷飞,草原万里,山川湖海,尽皆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

    马蹄点点,车辙滚滚,一行百余人的队伍正缓缓走在北海边的原野上。大雪簌簌而落,耳畔涛声如雷,行路的众人头上肩上全都落满积雪,刺骨的海风呼呼狂啸,带着片片冰碴划过众人脸庞。

    一辆宽大华贵的马车由四匹高大的骏马牵引,缓缓走在队伍当中。车外众人饱尝风雪,车里却是暖意融融,笑语不断。

    “万里北境,波澜壮阔,何等浩瀚瑰奇!可惜……就是冷了点……”透过车帘,望着远处那深蓝色的北海,云天一阵赞叹。一阵寒风迎面出来,径直从衣襟灌入,凉透全身,叫他忍不住抖了个激灵,赶紧将帘子放了下来。

    筠萝掩唇笑道:“公子在西方温暖之地生活惯了,初到北境,自会有些不习惯,待过些时日就好了。”

    茯陵月为他将酒杯斟满,咯咯笑道:“公子现在身子弱,可别着了凉,回头若是病了,我可担待不起。”

    云天哈哈一笑,轻浮地望着她道:“小弟此刻的确是有些凉,劳烦火工姐姐坐得近些,为我暖暖身子。”

    茯陵月扭动娇躯欺身入怀,凑近他耳畔,吐气如兰道:“现在暖和了么?小弟弟若是喜欢,对姐姐使点坏也是可以的。”

    云天耳根瘙痒,讪讪一笑,无奈叹道:“姐姐这话也忒没诚意,若不先将我身上的毒解了,小弟哪有力气对你使坏。”对着车外努了努嘴,“外面有这几个门神杵着,你们还怕我跑了不成?”

    马车左右两侧有四人骑马并行,正是龙甫贤、风修子、公孙彦,还有那位先前被他挟持过,并挑断手脚筋的彭硕。

    “这小子好生猖狂!一路上吃喝谈笑,还真是一点不怕死!”彭硕出身名门,心高气傲,先前当众被云天俘获,引为奇耻大辱,此刻手脚筋虽已接上,但心里的恨意却难以消减。

    公孙彦阴阴笑道:“放心,这小子现在功力全失,已是板上鱼肉,等到了黄邺郡,咱们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二人是多年好友,此次又都与澄脐九寨结下仇怨,自是一个鼻孔出气。

    龙甫贤不动声色地走在马车另一侧,将二人的谈话尽收耳中,心里不免一阵担心,“大公子命我暗中保护云公子,瞧这二人的架势,只怕到了黄邺郡会很不太平啊。”

    茯陵月端起酒杯,送到云天嘴边,喂他一饮而尽,娇声笑道:“要怪就怪你的刀技出神入化,那晚的惊天一式好生霸道!姐姐躲在屏栏上都看傻眼啦,改天你也教教姐姐呢。”

    云天举起双手,晃了晃说道:“我现在连刀都拿不动,如何教你?”

    茯陵月笑道:“拿不动刀,拿根枝条比划比划也是一样。筠萝姑娘的毒已经下得算轻的了,只是叫你提不起气力,还没叫你走不动道呢。”

    云天望着筠萝,惨兮兮道:“我前脚入你军营,你后脚就给我下毒,你北境就是这么招呼贵客的么?”

    筠萝嘻嘻笑道:“公子一路上美酒畅饮,美食管饱,另有美女作伴,还不知足么?你瞧瞧外面那几个门神,都快冻成雪人啦,我们招呼得还不够周到么?”

    云天白眼直翻,长叹道:“一个身上全是火,一个身上全是毒,这等艳福公子我当真是消受不起。”

    “咯咯咯!”二人笑得花枝乱颤。茯陵月冲他抛了个媚眼,魅惑道:“公子不就喜欢身上带火的么,姐姐身上的火气,还能有你的西王母大?”

    “这个……还真没有。”云天挠了挠头,突然看见筠萝从随身的小袋之中掏出一条红色的小蛇,不由大惊失色,急道,“你想做什么,又要下毒么?”

    筠萝大大方方地将毒蛇举到他的酒杯上方,滴答一声,将一滴淡黄色的毒液挤进酒中,笑着道:“我这几日下的毒,只要及时解了,对公子的身体绝不会有丝毫影响。放心喝吧,每日一杯毒酒,保叫公子身体健康,福寿绵延。”说着将酒杯举到云天面前。

    云天满心无奈,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茯陵月笑问道:“今日的毒酒滋味如何?”他咂咂嘴,挑了挑眉道:“还不错,有点酸。”

    二女听得娇笑不已……

    此时众人所处之地其实已是黄邺郡地界,走了约摸半个时辰,那屋舍连绵,一眼望不到边的北境王畿就已出现在视野当中。

    “姑娘,郡城到了。”

    公孙彦毕恭毕敬的声音在窗边响起,车里的三人随之停止了笑闹,筠萝收敛笑意,对云天正色说道:“公子此前来过黄邺郡,想必对郡中不算陌生。入郡以后公子就住在天舒苑的别苑里,每日可自由出入,随意活动,但切记,入夜一定要回到别苑,饮下毒酒,否则身上积攒的剧毒就会立即发作,神仙难救。公子若有任何需要,自可去找曲景夫人,我早已致信于她,请她代为照顾公子。”

    云天听着像是分别之辞,蹙眉道:“你不去黄邺郡么?你要去哪?”

    筠萝轻笑道:“我另有要事,这便与公子分道扬镳了。”

    “另有要事?你一路与我作伴,就只是为了送我到此?”云天不由暗暗猜度起她的去向。

    筠萝却是十分大方,坦然笑道:“前几日有消息传来,你家西王母做了几件轰动西域的大事,我自是要去瞧瞧热闹。”

    “难怪……”云天心下恍然,西域内乱将起,北境自是要伺机而动,点了点头,未作置评。

    马车徐徐停下,离去之前,筠萝再次郑重说道:“公子万万记住,定要每日饮下毒酒,若是一时冲动离开黄邺郡,心炎公主也好,九黎的小妖也好,无人能救得了你!”

    她可是曾经的红苗圣女,对毒蛊之术的造诣天下无双,云天对此毫不怀疑,皱眉问道:“你们打算扣我到几时?”

    筠萝想了想道:“公子莫要心急,且在黄邺郡安心住下,待时机得当,我们定会将公子安然送归。”

    云天正色道:“最多半年,我定要离开此地!我有一件万分紧要之事,无关四境之争,万万耽误不得!”

    筠萝眼珠一转,微微笑道:“公子请先住下,到了半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