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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有影随行

    “嘶……疼……疼……”

    清雅别致的房间里,炉火正旺,暖意融融。云天靠坐在火炉边,半裸着上身,右臂之上青紫一片,茯陵月正拿着膏药为他仔细涂抹。他一边喝着琼浆玉露,一边哼哼唧唧,嘴里虽然喊疼,心里可别提有多惬意。

    “这沧海真君也真是,对一个无力反抗之人下如此重手,实在有失风度。”茯陵月柳眉微蹙。

    “他们兄弟俩都是偏私狭隘之人,哪有什么风度可言。”云天喝了口酒,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回味无穷。

    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茯陵月忍不住又叮嘱道:“他是陛下的亲族兄弟,你莫要再招惹他。既然知晓他的为人,今后见着他就躲开一点,好汉不吃眼前亏。”

    “知道啦,我也不想见着他,兀自坏了酒兴。”见药已上好,他将衣衫拉好,对茯陵月笑道,“姐姐,今后这等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你还是未出嫁的大姑娘,不必这么伺候我。”

    茯陵月正色道:“那可不行,夫人命我贴身侍奉于你,决不可让你在黄邺郡受了委屈。”

    “贴身?怎么个贴法?”云天酒意微醺,指了指一旁的床榻,嘿嘿笑道,“我就要睡了,难不成……姐姐还要给我暖床?”

    茯陵月微微垂下臻首,娇美的脸颊泛起一丝羞红,略带颤抖地说道:“小弟若真有此意,姐姐给你暖床……也是可以的……”

    云天听得一愣,将举到嘴边的酒囊缓缓放了下来,看着她那含羞带怯的娇媚模样,心里属实砰砰跳了两下,细思片刻,立时明白了夫人的用意,叹声笑道:“姐姐温柔起来的模样,与我夫人真有几分相似。”

    茯陵月抬眼看着他,见他目光澄澈,笑容恬淡,心里顿觉石头落地,柔声道:“小弟必是无比思念两位夫人吧?”

    云天点了点头,脑海中满是玉瑶和兰芯的一颦一笑,嘴角的笑容里仿佛蕴含了无限爱意。沉默片刻,笑问道:“姐姐与那位雨师为何水火不容?世仇?宗族?还是别的什么?”

    茯陵月定定地看着他,美眸之中蓦地泛起一丝泪光,嗔笑道:“你这小弟弟,眼光倒真是毒辣。”

    云天哈哈笑道:“此事有何难猜,你与雨师同朝为官,定然不是世仇,那便只能是因为宗族派系。你对夫人如此顺从,甚至因为她一句话就能作出如此牺牲,定是死命效忠于公孙氏族。如此说来,那位雨师定是效忠于姬姓氏族啦。”

    茯陵月幽幽叹道:“他并非效忠于谁,而是只效忠于北境,效忠于北境的万千黎民。我俩情投意合,年少时就已定下婚约,奈何局势生变,姬姓长公子亡故,当今陛下成了王位继承人。赤松性情耿直,不服权贵,第一个向先帝谏言废长立贤,改立如今的大公子姬倡笠为太子,就因此事得罪了整个公孙氏族。而我一家五代,深受公孙氏族大恩……”

    云天毫不意外,倒是对那位独立于风雪之中的雨师赤松生出一丝崇敬之意,轻叹道:“姬大公子聪慧过人,仁义无双,与当今黄帝相比显然要强上太多,雨师一心为公,是位刚正不阿的汉子。”

    茯陵月咯咯轻笑道:“这话可千万莫叫旁人听了去,在黄邺郡可无人敢像你这么说。”

    云天呵呵笑道:“这话我只说给姐姐听,我俩虽在战场相识,但几日相处,却是倍感亲切。”

    茯陵月笑而不语,眼看天色已晚,轻声道:“你若不要姐姐给你暖床,那姐姐就走啦,我就住在隔壁,有事你唤我一声就行。”

    云天轻笑道:“姐姐已心有所属,而我也已尽享齐人之福,哪还敢再有奢望,只盼姐姐早日有情人终成眷属。”

    茯陵月柔柔一笑,起身行至门口,又回身说道:“小弟弟,不论将来你我是敌是友,姐姐都盼你早日与你夫人团聚。”

    夜色渐深,云天坐在床边咕咕痛饮,直将酒囊喝得见底仍觉不过瘾,想到蚩恒那里还有两囊,也就懒得省着,三两下喝得精光这才心满意足。

    “这下好,没了念想,睡觉喽……”将一滴酒都不剩的酒囊丢到一旁,歪歪扭扭地行至桌案边将烛火吹灭,回到床边正准备倒头就睡,却似突然想起什么,四下瞅了一圈,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个小缝,眯着眼睛朝庭院里张望。

    “上次明明就是在这院中看到,怎么没有了……”未曾见到想见的东西,他将窗户的缝隙又稍稍推大了一些,直到将半张脸都凑到窗外,左右扫视一圈,终于在一处假山下见到了那东西。

    “在那!”

    漆黑的院落中白雪皑皑,四下无光,唯有不远处那座假山下面,仿佛闪烁着几颗明亮的星辰。那是几朵泛着青色幽光的奇花,在这寒冷冬日,万物凋零的时节,唯有那几朵奇花依旧绚烂绽放,显得如此卓尔不凡。

    “那就是灵涎花……果然长得好生怪异……”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之色,观望片刻,又将窗户轻轻合上。

    接着,他便又回到床上,好似这一切从未发生,倒头就睡,然而却是不知,在那座假山后面,此刻正站着一道纤细的人影,透过山石缝隙,将他刚刚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云公子,你莫不是当真知道了些什么……”奇花上的一抹幽光映照在她脸上,那是个身披斗篷,面容清冷的女子,赫然正是已经离去的筠萝……

    翌日清晨,云天本在熟睡,却是被一阵莫名的吼叫声吵醒。睁开眼睛,晨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馨香,他揉了揉眼睛,下床穿衣,门外响起了茯陵月的声音。

    “小弟,醒了么,要不要姐姐进来替你更衣?”

    “不用不用,这点小事岂敢劳烦姐姐。”他胡乱将衣服系上,稍一用力,右臂就火辣辣地疼,不由在心里将公孙彦骂了无数遍。收拾得差不多以后,打开房门,茯陵月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她今日略施粉黛,一身紫红长裙,聘聘婷婷,端是艳光照人。见云天衣衫略有些散乱,蹙眉道:“叫你别逞强,胳膊怎样了,快给姐姐看看。”

    随即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来到炉火边坐下,解去外衫,掀起袖管,只见右臂之上肿胀一片,“不行,还得再上些药才行。”接着便取来药膏,替他重新涂抹。

    云天笑眼相望,随口问道:“姐姐,刚刚我好像听见岐兽的吼叫声,是怎么回事?”

    茯陵月淡淡应道:“近来有几头畜生在北海中闹腾,莫要担心,有赤松他们守在岸边,没事的。”

    云天对此并不意外,看到海岸边那些屏栏之时,他就已猜到海上恐不太平。那些屏栏远比卫邙山那座三十丈高的屏栏更加高大,就算是来上几头三界巨像,只怕也很难突破岸防。

    此刻那隐隐约约的吼叫声早已消失,想来海里的怪物并未掀起什么浪花。

    替他上好药,将衣衫整理妥当以后,茯陵月上下打量一眼,满意笑道:“可以了,小弟身姿英伟,骨骼清奇,即便脸上有几道疤,也不失为一位翩翩佳公子。”

    云天哈哈笑道:“姐姐过奖了,就我这模样,此生怕是与翩翩二字无缘了。”

    说笑片刻,云天心想着总不能整日闷在别苑里,便想去大街上消遣消遣。茯陵月自无意见,欢欣作陪。

    出了御苑大门,走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看着身边小鸟依人的茯陵月,云天开口调笑道:“姐姐今日妆扮得如此靓丽,莫不是专门为了陪小弟逛街?”

    茯陵月亲热地挽住他胳膊,嘻嘻笑道:“小弟难道不喜欢?姐姐也算是北境小有名气的美人,多少人想让我陪着逛街还求而不得呢。”

    云天哈哈笑道:“小弟自是无所谓,就只怕万一叫那位雨师撞见,定要惹他吃醋。”

    茯陵月咯咯笑道:“他才没那么容易吃醋。”说着突然神色一黯,轻叹道,“况且,我和他……多半是个有缘无分的结果。”

    云天轻笑道:“姐姐莫要灰心,办法总是有的,世上难得有情人,大不了你和雨师携手私奔,凭你俩的本事,谁还能拦得住你们不成。”

    茯陵月笑道:“我们俩可没有小弟这般洒脱,不说这个了,前面有家茶肆,风味独特,咱们去尝尝。”说着就拉着他朝前面一间门庭雅致的茶肆而去。

    云天任她安排,直到来到茶肆里坐下,伙计端上香气扑鼻的热茶,这才犹豫着开口道:“姐姐,今后的每一天,你都要这般贴身陪伴么?”

    茯陵月端起的茶杯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放下茶杯,轻声问道:“小弟,你嫌我烦了?”

    云天摆手笑道:“我并非嫌姐姐烦,只是嫌夫人太过小心。我这一身的剧毒,若敢逃离黄邺郡,定然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何用一直盯着。”

    茯陵月心知瞒不过他,坦然道:“姐姐职责所在,还请小弟见谅。况且,姐姐也并非只是为了看住你,同时……”说到此处,眼神陡然变得冷厉起来,“也是为了保护你!”

    话音一落,瞬间腾身而起,闪电般出手,一把接住了一个即将翻倒的水壶!两滴滚烫的热水溅在云天手边,冒着腾腾热气,他转头望去,原来是路过的伙计“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水壶,若非茯陵月出手及时,整壶开水怕是都要泼在他身上。

    “对不起客官!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伙计忙不迭地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不住地哈腰道歉。

    茯陵月摆了摆手,未与伙计计较,反倒是将冰冷的目光投向周围的几桌客人。那些人一个个衣着华贵,显然是氏族子弟,不少人茯陵月还认识。他们不时朝云天瞟上两眼,目光极为不善。

    云天也朝四周望了一圈,自是明白茯陵月话中之意。兰芯和青漯当初在黄邺郡一夜杀了十几个氏族公子,其中的公孙享还是黄帝近亲,且死状极为惨烈,再加上兰芯和糜蛟大闹姬姓祠堂,杀人越货,作恶无数,如今整个土邺一族都对兰芯恨之入骨。此刻那小妖精不在这里,这笔账自是被众人算在了云天头上。

    此刻他功力全失,但自身的感知并未减弱,从出了御苑大门开始,一直能隐隐察觉到一双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不过他却并未太过在意,若夫人想害自己,在御苑里随时可以动手,若不想害自己,定会交待宗族克制行止,谅他们也不敢做出什么太出格之事。

    茯陵月似是看穿他的心思,正色道:“你莫以为夫人一句话就真能管住这些氏族子弟,他们都是陛下亲族,若真做出些什么,只要不曾伤你性命,夫人最多责备一番,是不会将他们怎样的。”

    云天掸了掸桌上的水渍,无奈苦笑道:“如此说来,我只要离开御苑,就当真需要姐姐贴身相伴了。”

    天空上又飘起了小雪,如柳絮纷飞,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潮依旧。二人一边品茶说笑,一边欣赏着冬日雪景,期间再未出什么幺蛾子,气氛倒也欢快。

    “公子!”这时,身后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云天回头望去,原来是蚩恒正满面笑意地走了过来。

    “蚩恒大哥,快过来坐。”云天热情地为他让出位子,蚩恒恭敬谢过,没有过多拘礼,也在二人旁边坐了下来。对茯陵月颔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其实云天刚出御苑他就一直在后面跟着,本想找机会单独与云天见面,可等了许久都未见茯陵月离开,只得现身相见。

    “公子,昨日那点酒想必不够您喝,小人又给您带了些过来。”说着又将一个相同的酒囊递给云天。

    “哈哈!正合我意!”云天高兴接过,正要打开尝尝,却听茯陵月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道:“使者,你到底给云公子带了多少酒囊,一并拿给他好了,我们不会跟他抢着喝。”

    蚩恒笑道:“娘娘知道公子贪杯,不让一次都拿给他,怕他喝多误事。”

    茯陵月嗤声道:“你家娘娘日理万机,竟还能抽出空来,将公子关怀得无微不至,当真是不容易。”

    蚩恒摇头道:“娘娘这半年来鲜少理会政务,大多是在旭珠峰为公子酿酒,自然对公子关怀备至。”说着看向云天,轻笑道,“娘娘盼着公子能早日回去,一家团圆。”

    云天能察觉到蚩恒语气中一丝异样的含义,不着痕迹地笑道:“我自也想早些回去,奈何夫人太过热情,叫人盛情难却呀。”

    “既如此,就请公子先安心住下,小人就在驿馆候命,若公子有何吩咐,只管知会小人。”说完,蚩恒起身对二人躬身一礼,先行离去。

    “小弟弟,你可不要当着姐姐的面打什么哑谜哦。”茯陵月似笑非笑地望着云天。

    “哪能啊,姐姐多心了,你们若是不先将我身上的毒解了,就是让我走我也不会走啊。”云天连忙打了个哈哈。

    “你知道就好。”

    二人品完茶,又接着在御苑附近的繁华街道兜兜转转,一路赏玩。还真别说,这一路上类似“茶壶翻倒”的意外层出不穷,着实令云天深刻感受到土邺一族对他满满的恶意。好在有茯陵月这等高手护在一旁,这才使得这一日有惊无险。

    不过逛了一整天,云天始终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自己,几次驻足观望,又未能看出半点苗头。日暮时分,回到御苑大门,正要入苑之时,他忍不住再次回头观望,白茫茫的街道上人影稀落,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远处的角落里一闪即逝。

    “这人远远地跟了我一天,却未有任何动作,难道是蚩恒?”带着一丝疑惑,转身与茯陵月往别苑而去。

    晚膳之时,跟美酒佳肴一同送到云天房间的,还有一小杯泛着绿光的毒酒。将那酒杯拿在手中端详片刻,他脸上不禁泛起一丝苦笑,心想,“以毒酒镇压体内剧毒,无异于饮鸩止渴,只怕这毒酒的毒性会越来越强,我体内积攒的毒素则越来越多,将来若是发作起来,也会愈发致命……筠萝这女人,心可真狠……”

    “小弟……”茯陵月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多日朝夕相处,令她心里生出一丝不忍。

    云天无奈叹了口气,将毒酒一饮而尽。这一次的毒酒,当真是有些毒酒的味道,苦涩难当,又辛辣刺喉,一入腹中便开始翻江倒海,令他好一阵干呕。

    “小弟,你没事吧。”茯陵月连忙为他顺了顺气,又取来清水给他服下。

    然而,那毒酒的效力仍未结束,只片刻功夫,云天肚腹之中便开始绞痛难当。他一手捂着肚子,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冷汗点点,却是紧咬牙关,一声未吭。

    “怎么会这样?夫人莫不是将毒酒弄错了!?这可如何是好!”茯陵月心急如焚,正不知所措之时,云天腹中的疼痛竟开始渐渐缓解下来。

    又过了一时半会,那痛感终于彻底消失,而他也已是满头大汗。看着茯陵月杏眼含泪,楚楚动人的模样,勉力笑道:“没事了……姐姐毋须担心……”

    茯陵月扶着他坐好,焦急道:“为何会这样?前面喝了那么多次都没有反应,为何这次的反应如此剧烈?不行,我找夫人问问去!”

    云天伸手握住她皓腕,吃力地摇了摇头道:“事关生死,夫人怎会弄错,这可是毒酒,有点反应也属正常。”心里暗想,只怕今后喝下毒酒的反应,会一次比一次剧烈。

    那阵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云天体内已毫无异状,看起来一切如常。二人共同用过晚膳,茯陵月又替他将胳膊重新抹上药膏之后,便回房歇息去了。

    云天坐到床边,将早晨蚩恒送来的酒囊打开,美美地喝上一口以后,朝门窗处扫了一眼,接着便将酒囊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果不其然,在酒囊的盖子上有一个小洞,里面似是塞着东西。

    激动地将那东西抽出来一看,原来是张小小的绢帛,上面写着四个字,“设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