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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兵部

    秋天的天气最是无常,昨天太阳还晒得人大汗淋漓,一场雨过后,又把人冷得呼气都看得见了。天还没亮,于谦早早的来了兵部,叫来了几个郎中、主事,把武库司的一大堆卷宗搬出来,清点着土木大战后的家底,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准备。尽管出门前已经添了两件薄衣,但冰凉的空气还是让于谦时不时搓手呵气。

    “侍郎大人,天冷得厉害,是否叫人烧一个炭火盆取取暖?”一名主事看出于谦的不适,开口询问道。

    “不妨事,不妨事。卷宗堆砌如山,若是被炭火盆引着,弄得失了火那可就坏了大事了。眼下还是挨一挨把。”于谦摆摆手,婉拒了主事的好意,但蜷缩的手指已经凉的毫无血色了。

    正在这时,一个杂役拎着装满了开水的茶壶进了门。杂役放下茶壶作了个揖,随后拿出茶碗给兵部众人分别倒了一杯滚茶,这才让众人的身子稍稍有了些暖意。

    于谦用手指把滚烫的茶碗轻轻顶到嘴前,抿着嘴小啜一口,感受到一股暖流从嘴里流向腹中,进而让缩在一起的身子缓缓地舒展开。

    “武库还有多少兵器?”仿佛是一台水车,半杯热茶浇下去后,于谦开始运转起来,他双手捧着已经不那么烫的茶碗取暖,发问道。

    一名员外翻了翻手里的册子,又和同僚再次确认了一下,回答道:

    “回大人,京营尚余刀、枪十一万件,神枪七千杆,神铳两万三千余支。神箭二十六万四千枚,大炮二百六十八台。”

    于谦微微皱起眉头,继续问道:

    “盔甲尚余几何?”

    “铁帽七千六百件,铠甲五千件。下官昨日在德胜门点查守备官军,着甲之兵十者约有二三。”

    听到这里,于谦眉头已经拧起来了,往日官军战兵几乎人人披甲,如今德胜门这种城门要地也就不到三分之一的守军有甲,其他地方的官军只会更糟糕。如此下去,等也先来到城下,怕是连一万甲兵都凑不出来。

    “为何只剩这些了?”于谦郁闷的问道。

    “回大人,昔日陛下亲征,邝大人受命从武库里拨了大半甲胄兵器随军出征,说是大同宣府之兵久战,需补充武备。”

    “宣大才多少兵马?原先武库的储备,便是给京营之兵个个披坚执锐,也足够再武装三个宣大了。带走那么许多兵器盔甲,哪里用的过来!”于谦忍不住骂道,但随后他沉默了,邝埜久任兵部尚书,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一马配两鞍的蠢事。如此做法,定是陛下不知兵,拍拍脑袋下的命令,邝埜就算明知不可取,也不能违抗君命。

    “眼下京城武库的兵器,至多够七八万人守城之用,野战是万万不够的。”另一个员外提出自己的看法,引得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南直的武备呢?朝廷南北直隶的武库最为量大,陛下亲征走得匆忙,南直的武库应当来不及调动才是。”于谦突然想起南直隶的储备尚未动用,赶忙问道。

    “南京武库储备甚多,刀枪铳炮足有一百二十万件,只是运抵京城最快走大运河也要两个月,所需人力更是数以万计。”一名郎中大致推算了一下,得出这个结果。“若是有这个人力,倒不如调来京城作守备实惠。据下官猜测,京城守军应当是不足十万了,且都是些老弱病残。”

    此言一出,于谦顿时低头叹一口气,众人也纷纷沉默不语,现在的情况真是不堪一战。

    “大人!我有个法子!”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之前的一个员外仿佛想到什么,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哦?什么法子,详细说来。”听到员外这么说,于谦的好奇心引了起来。

    “职等与军中一个把总是老相识,这把总刚刚从土木堡逃回,据此人说,土木堡官军大败后,所遗留兵器铠甲漫山遍野,纵然北虏捡走不少,可还是留下许多。大人可派人前去探查清点,若此时果真,征些民夫捡拾回来,比起从南直隶运,要快捷的多!”

    一语点醒梦中人,于谦连连称赞,随后派出两名官员办理此事,另外南直隶的武库也派了人前往组织运输。除此之外,他还派人联络工部,着手加紧赶制兵器。

    不一会儿,兵部一众纷纷忙碌起来,着手筹措兵器去了。

    “阿——嚏!”朱其玉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大早上起来后,礼部尚书胡濙已经等候他多时,胡濙正是奉了太后旨意,前来给他主持监国仪式的。好在根据礼制,监国礼服就是朱其玉目前穿着的亲王礼服,所以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就完成了监国仪式,但糟糕的是天气突然降温,导致朱其玉只穿着单衣,没有添任何衣服,在整个过程中始终冻得哆哆嗦嗦,甚至有些感冒。

    “殿下监国之事,已经派人知会各衙门了。”金英一边吹着炭火盆,一边和朱其玉说道。“这天着实变得快,殿下千万保重身体,咱家已经差人催御膳房熬姜汤了,殿下再忍忍。”

    “本……王能行,公公……别再吹那炭火了。”朱其玉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饶是冻成这样,他也对炭火盆有种抗拒,可能和他在现代经历过一氧化碳中毒有关,他在内心总是不放心这些冒烟的东西。

    经过半天折腾,房间里的温度可算是上去了,朱其玉也把早上御膳房送来的早饭吃的干干净净。他拍拍肚皮,在地上轻轻跺了跺脚活动活动,就开始穿衣服。

    “殿下可是要出门?这般天气……”金英看到前一会儿还在发抖的朱其玉整饬衣装,疑惑的问道。

    “劳烦公公带我去一趟兵部。”朱其玉一边整理腰带,一边说道。“大战在即,还是要多问问知兵事的。”

    “殿下客气了,如今殿下监理国政,助理殿下便是咱家分内的事。殿下只管吩咐咱家就是。”金英行了个礼,他叫来一个小太监收拾房间里的一摊子饭碗,在朱其玉准备好后,就带着朱其玉出门去了。

    今天是阴天,已经过去半个上午,可太阳还不见出来的样子。离了屋子里的火盆,朱其玉很快又开始打喷嚏,鼻子也流出了一条水龙。看到这种情况,金英很贴心的递上一条干净的手帕,朱其玉拿上后开始用力地擤鼻涕。

    过了一阵,二人就来到兵部门口,只见司礼监的一个小太监刚从屋里出来,想必是来通知于谦朱其玉监国的事情。

    “臣兵部左侍郎于谦,参见殿下。”还未等金英说话,眼尖的于谦就发现了门外的朱其玉,于谦离开桌案,到朱其玉面前行礼拜见。

    “于大人请起。”朱其玉赶快扶起于谦,“于大人公忠体国,不必行此虚礼。”

    于谦起来后把朱其玉带到自己刚才的座位上,自己则很自觉的站在一旁。

    “我看这兵部冷清的很,怎么就一两个属官,其他人呢?”朱其玉一进门就发现兵部除了于谦就没几个人在,不由好奇地问道。

    “回禀殿下,”于谦回答道:“方才兵部清点武备,发觉京师无论刀枪还是盔甲都短缺的厉害,后来想了对策,兵部一众官员大都办理此事去了。”

    “京师有多少武备?足多少兵用?”朱其玉问道。

    “若只用兵器,可成之军不足八万。若着上铠甲,则仅有数千。”于谦将之前的数据尽数告知。

    “阿这……”听到此话,朱其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忍不住咳嗽出来。“咳咳,那可如何是好?”

    “兵部对策有三”于谦娓娓道来:“其一,则是命人前去土木堡捡拾大战后所遗武备;其二,派人调拨南直隶武库之百万武备;其三,命工部加急赶制。三策并行,总不至于兵无甲刃。”

    “那京城还有多少兵马?瓦剌又有多少?”

    “据边军战报推算,也先至少有五万人马,又夺了官军不少武备,势头正盛。至于京城兵马之数,臣并不知晓,但推测应不足十万之众,且多为老弱。”

    “于大人乃兵部侍郎,为何竟不知京城兵马数量几何,还需推算?”于谦的回答,让朱其玉疑惑不已,语气亦略有些不满。

    “且容臣分辩,”于谦赶紧解释道:“国朝初创,制度所设,为大都督府统兵调兵,后太祖更改此制,分大都督府为五军都督府,仅能统兵,调兵之权则分予兵部,兵部与五军府互为制衡,军籍事宜,兵部亦不得过问。昔日兵部尚书邝埜曾问五军府京营兵马数量,险些被治罪。”

    “哦——原来如此。”经过于谦一通解释后,朱其玉明白了。

    “臣斗胆建言!”于谦突然对着朱其玉跪了下来,“值此危急存亡之际,部府之间还有如此隔阂,兵部不知军府,军府不服兵部。京营本就只余些老弱病残,若敌虏打来,更是不堪一战。必须部府一体,方能如臂指使、克敌制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