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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运粮

    听到于谦的谏言,朱其玉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应。

    依照于谦所说,当年太祖朱元璋在位时,亲手主导了大都督府的拆分,就是为了改革军制,把兵权一分为二,便于二者制衡,以加强皇权。按照他对朱元璋的了解,当年那次拆分很可能就和当初撤中书省废丞相一样,形成一个共识,一个皇权不断独尊的共识。如果现在再重新把兵权合一,势必会引起一些动荡,放在这个特殊时节,很难保证不会有一些有心人乘机做些什么。

    “于大人请起。”朱其玉先把于谦扶起来,“大人有所不知,本王虽然监国,可万事都要请示太后,又是奉陛下旨意留守京师。有陛下和太后授意,才有本王与各位部堂师傅共商国是。若是妄改国制,且不提太后能否应允,待陛下回了京师,也不好交代呀。”

    说完,朱其玉把目光投向身边的金英,继续说道:

    “然而于大人一心为国,所提之议也是有道理的。且待本王随后与金公公一起告知太后,问问太后的意思罢。”

    朱其玉恳切的话语下,于谦并没有继续再说这件事,只是点了点头,分别拜谢到:“那就有劳殿下了与金公公了。”

    于谦话音刚落,一旁的金英突然站了出来,对着两人行了个礼,说道:“殿下,于大人,咱家虽侍奉太后已久,这传话的事儿,却是做不得。”

    这话把朱其玉于谦二人弄得莫名其妙,尤其是朱其玉,并不知道金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从自己入宫,金英始终随侍左右,名以上是“助理监国起居”,但每日回到太后宫里,与太后说些什么,就只有他们二人晓得了,因此在于谦和朱其玉提出改制后,朱其玉选择把金英拉上,以防止太后对他与朝官的关系产生怀疑。

    “公公……此话怎讲?”

    朱其玉好奇的问道。

    “朝中之事,本当由朝中传告。如今殿下已是监国,已有统摄朝政的名分,于大人本是部堂。咱家一个宫里人,此事经过咱家,情理不合。还请殿下会同于大人面见太后,商议所提之事。”

    听到金英的一席话,朱其玉和于谦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国事为重,殿下与于大人细细商议。咱家先去门前等着监国议事,防备闲杂人等闯进来,误了此等大事。”没等二人反应,金英便抱着拂尘行了一礼,出门去了。

    金英离开后,朱其玉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反复扫视着于谦以外的几个兵部官员,开口道:“于大人……”

    “尔等几人先行退下。”

    于谦在片刻后也心领神会,将几个人支开了,随后回身合上大门。

    金英的离开给朱其玉释放了一个信号:虽然自己是太后派来的,但朱其玉若是与大臣们接触,金英是可以视而不见的,对于这次莫名其妙的示好朱其玉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是眼下确实需要一个和于谦单独相处的机会。比起其他人,他对这位民族英雄要感兴趣的多。虽然朝堂之上的水很深,但是对于于谦,他明白自己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

    “于大人,方才金公公在,本王怕你我之言被太后误解,所以有些话说不得,眼下要细细与大人商议。”朱其玉悄悄地在门口打开一条缝,确认附近没有人后,低声与于谦说道。

    “殿下但说无妨。”于谦严肃起来,认真听到。

    “本王以为,国制非改不可了!”朱其玉缓缓道。“兵制、政制、财赋……奈何本王并无根基,宫中有太后,朝中有诸公。若是本王轻举妄动,一着不慎,只怕废为庶人都是轻的,杀头也未尝不可能。”

    朱其玉苦笑一下,看着于谦的反应。

    听到这话,于谦连忙安抚道:“殿下言重了,殿下一片真心,太后岂会不识忠良?再者,若是加罪于监国,也要经过六部三司。礼部的胡尚书、吏部的王直等公,皆为忠良之臣,绝不会枉法,即使太后听信小人的谗言,也不是那么容易降罪于殿下的。”

    朱其玉的行为出乎于谦的预料,于谦之所以突然向朱其玉提出兵部集中兵权的事,是想着朱其玉年轻气盛,根基尚浅,突然肩负起天下的命运,必然会心浮气躁,这样轻轻一激,就会顺着大臣的意思,在朝中横冲直撞,为大臣们开路。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会得到相当的推进。可是面前的年轻人似乎有不少治理国政的想法,也比寻常藩王多了很多沉稳,但在面对自己时,却显得毫无城府。

    朱其玉拖出两张椅子,指着其中一张请于谦坐下,同时自己坐上了另一张。于谦即刻拱手拜谢上座,听朱其玉说道:

    “于大人,自从官军在土木堡失利,孤就在思索大明朝的以后。也先以漠西之地,击溃陛下五十万大军,必然是孤注一掷,倾巢而出。大明受到如此惨败,若不想亡国,必然会对其不死不休。因此官军与北虏必有一战,且在大战之后,不是其死就是我亡。”

    于谦并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这也符合他对形势的判断。

    看到于谦给予肯定,朱其玉继续说道:“此战迫在眉睫,整军备战才是当下最为紧要的大事。先前陛下土木堡之战失利,主要是因为受奸佞蛊惑,听信谗言,一意孤行,这才酿成大祸。值此大败,朝中定有大臣畏战怯战,甚至于妄言岁赏、南迁云云,但大明远不至于如此,至多是伤筋动骨,只消上下同心,一意备战,定能挫败北虏。祁钰并无他意,只是向大人袒露心声,祁钰明白大人一心为国,当下祁钰根基尚浅,待日后羽翼成就,凡是大人所提之议,本王必定鼎力相持!”

    看着朱其玉坚毅炽热的眼神,于谦回想起自己十九岁那年初登进士第,在大殿之下俯身跪拜,起身时偷偷向龙床一瞥,看到的那个深不可测、高高在上的眼神,想起自己参与平定汉王之乱,怒斥朱高煦后在帐中被单独接见,顾问应对时看到的宽厚和善的眼神,又想起自己去年巡抚山西回京后,述职时看到的骄横无比的眼神。

    太宗也好,先皇也好,陛下也好,他们的眼神从没有眼前这个年轻人这般热烈真诚,过了半晌,于谦内心不由得产生一个声音,让他试图去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王爷,合力扭转乾坤!

    “在下明白了,还请殿下安心。”于谦点了点头,说道:“近日来,臣朝思夜梦,构想对敌之策。自古每逢战事,所虑者不出兵马、刀枪、盔甲、钱粮。然这几项的安排,须调动六部协作,因此臣以为,当下首要之事,即是设立一衙门,以御敌为名统筹六部。”

    朱其玉站起来,接话道:“官军新败,卫所之兵已不堪用,须要招募士卒,应当就要涉及户部,刀枪军械盔甲不足,又要工部准备,以上种种,若无钱粮寸步难行,又需户部拨来钱粮。兵部更不消说。土木堡一战,朝廷官员有所死伤,需吏部来及时拔擢官员以维持各部运转。我以此向太后陈言,奏请设立统筹六部衙门,大人以为如何?”

    听到朱其玉的话,于谦赞叹不已:“殿下真是少年英才,在下正是此意。”

    正当朱其玉得意的时候,于谦继续说道:“但臣有所忧虑。兵马不足,从京城良家中招募便是,军械不足,征调匠户打造即可,纵使钱饷不足,亦可先借来分发,事后补偿。唯独这粮草,京城人口百万,每日所饮所食数以万计,直隶的粮食远不够京城军民食用,需从江南漕运粮食,征粮的文书抵达江南,府县征粮送往运河发向京师,等粮食运抵,少说需要两个月。彼时粮食一到,若是敌人在城外率兵阻拦,那粮食就全部落入了敌人手里,此消彼长,官军断粮,难以维持,虏军却吃得膘肥体壮,则京师危矣。”

    看着于谦紧锁的眉头,朱其玉也没了主意,只好提议:“不如还是请户部尚书来议一议此事吧。”

    二人随即移步大厅,吩咐下面的官员传召户部尚书过来。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臣户部侍郎金濂,参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