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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备战

    晌午时分,太阳当空,虽是秋天,却也照得大地火热无比。

    早朝完毕,于谦直接回了兵部,几个郎中正坐在大堂打盹,他们已经忙了一夜,属实有点吃不消,听说于谦回来,急忙清醒了一下,按照职级在于谦办公的桌案前排好队,等待上司的安排。京城的舆图、钱粮等图集已经备好,整齐的堆在在于谦的大案上。于谦进门后匆匆走到案前,顾不得坐下,用手指过了一遍书脊,看了看书脊上标注分类的签纸,确认基本无误后就松了一口气,慢慢的靠在了椅子上闭上眼睛恢复元气。

    没一会儿,杂役端上一杯凉茶,轻轻放在于谦面前,退了下去。于谦拿起茶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歇息了片刻,于谦睁开眼睛,对郎中们说道:

    “你们去喊几个杂役,随我去一趟五军府。”

    “于侍郎可是要清点京营兵马?”一个属下抬头问道。

    “是……又不全是,京营如今损失惨重,也先兵锋正盛,鞑子真打到京城,京营的这些人马,怕是连城墙都不够站。更不提陛下带走的都是精锐,只留下老弱。往日兵部职权所限,不得调阅天下兵马明细。如今五军府军官大都战死,监国授兵部统兵大权,当前首要就是厘清家底。依我看,山西山东、直隶河南之兵都要调来京城,甚至南兵也要!”

    说完,于谦下意识的再拿起茶杯想喝水,但马上意识到茶杯已经空空如也,他摆了摆手让准备添茶的杂役退下,然后接着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六七个杂役推着一辆平车停在兵部门口。为首的杂役进门行了个礼,和于谦报备道:

    “禀大人,大车已备好。”

    于谦睁开眼睛,扶住椅子的双手用力一撑站了起来,摘下官帽整了整头发,复又戴上,随后领着众人往五军府去了。

    五军府由大都督府改制而来。创设于元至正二十一年(1361年),起初为大都督府,朱元璋初置统军大元帅府,后改为枢密院,又改之为大都督府,节制中外诸军事。至洪武十三年(1380年),明太祖朱元璋以“权不专于一司,事不留于壅蔽。”为由将大都督府一分为五,自此之后成为定制直到明亡。

    此时的五军府,冷冷清清,只是偶尔几个属官进出,才显得这里有一丝人气。一名壮硕的中年男子身着绯色朝服,狮子缝补,腰缠犀带,闷头坐在文库的条凳上大口啃咬早上从家里带来的火烧。经过一上午,火烧已由松软变得些许坚硬,好在还有些温热,男子吃到噎,随即端起热茶啜了一口,把嘴里的最后一口火烧送下去,然后轻抚肚子,打了个饱嗝。

    此人正是神机营都督武兴。经历土木一役,五军府的高级军官阵亡大半,偌大的衙门,主的了事的,只余他下一个。武兴是安徽人,军职为五军府都督佥事,朱祁镇御驾亲征前武兴奉命赴南方交接镇守事宜,因此得以逃过一劫。前几日从南方回来,时值英国公张辅等人出征,以正二品的品级暂代府务,没曾想传来土木之变的消息。于是武兴这几日几乎吃住都在文库,带着几个属官和杂役不停歇的清点京师、北直隶等地的文册。

    “禀都督。”一名经历俯身递上一沓册子。:“京营所余官兵八万五千,山东、南直隶备倭军士一万八千,江北直隶北直隶运粮官军三万六千,这是已经清点出的在册总数。其余各省兵力尚在清点中。”

    武兴接过册子仔细翻阅,眉头却不由得拧了起来,说道:“京营所余兵丁只是些北征拣剩下的老弱,有一半精壮就了不得了,估计不堪用。”

    放下册子,武兴背着手站起来,继续道:“至于山东、南直的备倭军,精锐不足五千。运粮官兵操练少,战力与当下的京营差不多,大抵也是不堪用的。”

    “山西、辽东、河南、甘肃等地都司还未清点出,都督也不要太过担忧。”经历说道。

    “不用宽慰我,各省都司的实力,我心里是晓得的。西北据报亦有鞑子,还有大同、辽东,这几个省都在打仗,兵力轻易调不得,若非要入援京师,只怕各地边墙就守不住了,届时鞑子必然入寇京师,得不偿失。”武兴苦笑一声,浅浅分析了一下复杂的局势。文库的大小官员,听到武兴的话都沉默不语,手上的事儿不由得也放慢了。

    “都督!兵部于谦大人到,请都督一同议事!”一名杂役前来通报,打破了文库的沉默,武兴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的残渣,戴上官帽,径直往前厅去了。

    五军府大门前停着刑部的平车,推车的几个杂役正在门道里歇脚躲太阳。于谦坐在前厅的客座上,一脸严肃的等待着武兴的到来。他们二人此前交集不多,但都知晓对方,本来都是各自部门的副手,因缘际会中,发生第一次正式交集时,身份已然在事实上变成主官。

    于谦等了片刻,武兴就到了。

    “于大人久等了。”武兴行了个礼。

    “叨扰叨扰。”于谦起身还礼,简单客套之后,二人坐下直入正题。

    “于大人此番,应当是为查阅各地在册官兵的数目吧?”武兴问道。

    “正是。早朝时监国授权兵部,可翻阅各部各道诸类文册。”于谦提醒道,“邝尚书在时,曾问于吴克忠五军军数,彼时邝尚书算作越权,而今日却不算了。”

    “晓得。不瞒于大人,本督正在使人清点军数。京营、山东、南直,算上运河运粮官兵,不足十四万。这几省军数明细已抄录好,于大人过目。”说着武兴把刚才的几个册子拿出递给于谦,于谦接过后看了看,脸色却毫无波动。

    “其余几省军数正在点验。”看着于谦张口欲问,武兴直接抢答道。

    于谦不由得失声一笑:“武都督明察秋毫。不待我张口,便知道我要问甚么了。”

    武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想必于大人知道,五军府事务繁忙,此番战死不少,缺员殊多,都督以上,在府里的只余下我,我已是应接不暇,军务流转不得不慢下许多。”

    “都督受累。五军府之事,我亦知情一二。兵部人多,我此番前来带了五六人,不如留一人与都督点验北方各省都司文册,南方各都司文册则取回兵部细细点验。如何?”于谦提出了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

    武兴面露为难之色:“虽是监国之令,可以往五军府的文册从未送部院,除非抄录……”

    “有抄录的功夫早就点验完了,监国那里我自去说,都督无须担心,报备的存照留一份便是,就说兵部要求的。”于谦的语气不容拒绝,在气势上把武兴压倒。

    “……好吧,那就依于大人所说的办。”武兴悄悄叹了口气,喊来两个属官简单安排了一下,于谦也把随自己前来的几个人叫到跟前,分配了任务,没多久,一群人就开始把厚厚的文册搬到平车上。于谦也没有闲着,把报备的文书登记存照,署名后和众人一起回去了。

    一回兵部,于谦就把所有属官找来,共同点验文册,尽快厘清有多少可用之兵。经过半天点验,一个郎中过来汇报:“大人,各省都司点验已毕。算上调兵文书送至各都司的时日,不出一个月,能调来京城之兵,加上京营所余之兵,约有二十二万。再过三月,南兵也大都抵达,彼时三十万也足有了。”

    “北方各都司文册还在五军府,可计入了?”于谦想起了留下的一半文册。

    “计入了。方才五军府已点验明白,还有备倭军、运粮官军,都计入了,五军府算毕后造册,册子由前晌留在五军府的部员捎回了。”郎中答道,“五军府还说,若是大人索要,只需再写个文簿送去,军府就把余下的册子也送来。”

    “那倒不必,”五军府的配合让于谦省心了许多,“叫部员们点了卯散衙吧,明日早些来,带上干粮,住的远的明日记得带上被褥,这几日可有的忙了。”

    “下官得令。”听到于谦让点卯回家,郎中的语气也轻松许多,告别于谦后通知了同僚,迫不及待的准备回家睡觉了。这几日兵部众人都休息不好,累的半死,今日可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不出一刻,兵部除了当值的两人,就只剩下于谦了,他进了休息的内间,找了个地方躺下,思索着接下来兵部的事务。

    目前兵员的事情解决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其他问题:武器、盔甲,训练、统兵,城防,粮草。其中粮草的问题得益于工部的提议,动员起了京城的百姓,通州的粮食运来了不少,基本得到了解决。但其他问题却很棘手,尤其是训练和统兵,五军府里的高级军官基本不存,即使是各地援兵抵达,也面临有兵无将的问题,这让于谦十分烦恼,左思右想之际,不觉竟睡着了。

    天渐渐黑了,京城各处的烛火也点了起来,为了防止细作和盗贼作乱,刑部在各门和道路枢纽都加强了人手,虽然还未完全宵禁,可是街上已少有行人。在热闹惯了的京城中,迎来了久违的宁静。宁静之下,帝国的军事机器正在缓缓开动,为不久之后的那场大战做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