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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巡城

    “可是,我曾见过大木厂囤着不少木料。”于谦听到工部哭穷,忽然想起之前办事时在朝阳门外的大木厂见过许多木料。

    “于大人有所不知,那大木厂的木料,原本是预备着为太后修建新宫的,只因砖石不足,经费也紧俏,这才一直囤着不动。若是动了这木料,传到太后那里,太后怪罪下来,下官可万万担待不起呀。”

    周忱一听于谦打大木厂的主意,吓得眼珠都瞪大了,连忙劝于谦停止这个危险的想法。

    一旁的朱其玉却来了兴趣,问道:

    “这大木厂的木料比普通木料有何异同?”

    “禀殿下,大木厂的木料都是工部从西南深山探寻拣选来的,根根都是硬木,耐得了火烧雨淋,虫蛀摔打。做得了殿里的顶梁木。若是拨给坊里做了军械,可真是浪费了。”

    周忱解释道,他想着监国出于讨好太后,应该会劝阻于谦这样做,不然自己和于谦毕竟不对等,说起话来于谦一定听不进去。

    “若是做了战车,也比寻常梨木结实吧?”于谦继续问道。

    “那是自然……只是,大木用来做战车,亦有糟蹋之嫌啊。”周忱感觉于谦的想法越来越危险。

    “大人,我回了工部就说与高大人,叫他用大木厂的木头供应兵部,大人有何计划,只管去做便是,太后那边我自与她说。”看到周忱的态度,朱其玉把于谦拉到一边悄悄说道。让于谦不必担心那些小事,专心扑在战事上。

    “有劳殿下了。”于谦感动万分。

    从工部的作坊里出来,于谦告别朱其玉,风风火火的回了兵部。

    “截止今日,京营有多少兵马?”于谦叫来部里的一个郎中,

    “回大人,刚刚送来的文书,山东的备倭军一千五百于卯时抵达,至此京营共有兵马一十六万四千……七百二十员。”郎中一边端着算盘计算,一边回答。

    “路上的兵员可曾估算?某处兵马人数几何,约莫几日抵京等等。”

    “这……大人恕罪,职等不曾估算。”郎中硬着头皮答道,各地兵马调运的时间地点不一,途中遭遇突发事情也不可预料,最后入京的时间都确定不了,遑论在途中的明细!

    于谦缺一眼看出了郎中的难处,叹了口气,直言道:

    “各地兵马数目布置皆有军府的文册可循,布政司也会定期送来天气详情,官道就那么几条,有了这些,车驾司还算不出各地兵马赴京时间?只是叫你们算个约数,又不是让你们如小说里的诸葛武侯那样料事如神……”

    说了几句于谦也不再多言,最近忙的团团转,他根本无暇操心这些小事,

    “罢罢罢,你即可草拟文书,传令南直隶,自文书抵达之日起,暂缓用漕运调兵,江南各都司有途径南直隶走运河的,由南直截留,暂时安置。匀出一半漕船运送武库的火器,其余船只一律还给户部。”

    郎中边听边掏出小笔记录,待到于谦说完,就退下办事去了。

    于谦又派人去叫石亨来兵部,自己则召集部员搬出文册等待。

    大帐里,石亨正在规划着城东新校场的布局。突然亲兵进来,和他报道:

    “总爷,于大人请总爷往兵部,商讨京城守备之事。”

    “哦?速速备好车马,待我更衣就去。”

    石亨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脱自己的脏衣服,换成一套干净箭衣。

    乘车到了兵部,石亨就看到于谦带着一群职官正在围着一张大桌子议论纷纷,看着石亨在门外,于谦出来迎接,一番客套后,石亨走了进来,看到他,兵部的职官纷纷让路,走到桌案前,石亨才看清了上面的内容,那是一张清晰详细的京城舆图,上面还有不少新增的笔画,想来也是最近新添的。京城各处的库房、衙门、兵力、民居都记录的十分清楚,令他羡慕不已。

    “都督可还记得先前你我商议的守城之策?”于谦问道。

    “某记得。”石亨答道。

    “若想与虏军在城外对峙,时而牵制,又该如何布置?”

    “可于各门外分兵驻守,背托城门扎营,可成此势。”石亨想了想,提出了建议。

    “那依都督之见,可是先分兵十万于城墙上,再将所余兵力散与各门?”

    “非也。应当先分兵各门,再将其余兵力分驻敌楼、垛台之处,平时瞭望,若有强敌攻城,则与来犯之敌接战即可。”石亨解释道。

    “如今城中兵力足有一十六万,依照都督练兵之法,该如何布置?”

    “既有一十六万,则可拣选十万编练为十营,分守十门。其余兵卒驻守城墙即可。”石亨答道。

    “可都督曾言,城墙非有八九万不能守,六万是否不够?”

    “城门各部可侧击敌军,除非各部溃散,否则不至于使城墙守军接战,更不至于被敌军攻入。”

    “……”

    有了石亨的保证,于谦终于能够放心的布置。

    “城墙上可多放置火器,碗口铳射程三百步,火铳也有一百多步。加上其余火器,城墙上各部反而可以吓阻虏军不至于抵近城门。”石亨进一步细化了自己的提议。“可惜城中火器不足,散于城墙上,更不能尽力杀伤虏军。”

    “不瞒都督,我已急令南直隶武库,先行调运火器入京,再过三五日就可抵达,足够两营士兵之用,后续还有不少,只需静待时日即可。”于谦安慰道。“此外,监国已着令工部急造战车,都督这几日,准备编练车营吧。”

    “当真?”石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又很快忧心起来,“可若是车营不堪一战……”

    “无妨,监国将此重任托付于我,命我尽力而为,他并不过问。本官也效仿监国,将守城重任全力托付于你!”于谦突然严肃起来,正色道:“京营总兵官石亨接令!”

    “末将在!”看到于谦如此严肃,石亨随即拜倒接令。

    “着令石亨编练车营,以待决战,不得有误!”于谦拿出事先写好的文书,递给石亨。

    “末将定竭尽所能,呕心沥血!”石亨接过文书,重重磕了一头,眼角已经泛出泪花,当年承袭父亲职位,从小官做起,在战场上厮杀,一路升迁,却因为一场败仗下狱,后来从牢房到五军营,再到全京营总兵官,他一介武人竟深受当今兵部总理如此器重,受此感动,哪怕壮烈成仁,他也无所怨言!

    “点一队兵马,全身披挂,在帐前待命!”石亨一进营门,就对亲兵吩咐到,随后头也不扭,直直入了营帐,走到铠甲前,一件一件将甲衣缚在身上。每一件都紧紧捆扎,直到穿戴好全身,代号护心镜,端起兜鍪,对着铜镜缓缓安在头上。

    石亨扶起腰刀,抽出刀刃,掏出擦刀布擦拭一番,复又捅了回去,随后大步流星的出了营门。

    门外,几十名甲士已经等待多时。石亨叉着腰,讲到:

    “孩儿们!随我巡城,教百姓看见,大人们晓得,我等厉兵秣马,只等一战,若鞑子来犯,定叫他,有来无回!”

    “杀!”一声呐喊,响彻云霄。甲士们战意满满,排成一阵。从主队到营官,各级主官也在场,打着战旗,带着号角。排成一列站入阵中。

    在石亨的带领下,众人整整齐齐出了营门,直赴东面的朝阳门。

    看着军容肃穆的一行人,沿途的百姓纷纷议论,但与几日前的惶恐不同,他们的眼中流露着安心,官军的形象,让百姓放心不少,这一刻,再也没有人害怕北方的铁骑践踏。只想着过几日,打跑了鞑子,就可以安心生活。

    阳光下,一众官军全副武装向东走去,沿途路上的行人纷纷避开,路面随着官军的步伐一抖一抖,扬起不少灰尘,可依旧遮掩不住甲士们身上泛起的金光。大枪、钩镰枪、骨朵、苗刀……各色兵器寒锋闪烁,让人不敢靠近。

    不久,众人抵达朝阳门,石亨让士兵们先休息,自己则带着几个把总,上了城墙指导守军建筑工事。

    “内墙应当包砖,”石亨指着裸露的夯土城墙说道,“火药也要离着火把远一些,不然容易失火,城垛上的人要分散些,不要站在垛口,而要站在垛子后面,从垛子孔中看城下。”

    说完又去敌楼里看了一番,“城墙上多多储水,平时吃水,若是失了火也便于救火。”在石亨的建议下,城门也包了一层铁皮,几经整饬,防务为之一振。

    就这样,石亨绕着城墙走了一圈,所到之处,士兵无不鼓舞,百姓也安心许多。最后归营时,已是天黑,士卒们点起火把,拖着披甲半天疲惫不堪的身躯列队而回,路上不知哪个在山西当过边军的,慢慢敲起盾牌,唱起边地的歌谣:

    “麻胡来,不惶惶,石亨爷爷来抵挡。铁骨朵,钩镰枪,胡儿一扫光……”

    当年官山之战,石亨以寡击众,亲自冲杀,率领数十骑兵大破瓦剌军三百,斩俘颇多。一战成名,他也被边地军民尊称为“石亨爷爷”。听到这首歌谣,看着面前这一片年轻的面孔,石亨仿佛回到了当年,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