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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如此大礼

    晚霞将裴越的侧颜染成金色,林司禾觉得他好像一尊塑金的神像。

    裴越收回目光,没回答。

    “大人,是不是我的案子太难了?”

    裴越走到马栓处停下来,解着缰绳四周看了看。

    林司禾却大气洒脱地跟在他后面,还安慰道:“大人,别不开心啦。无论结果如何,我不会怪你的,你已经尽力了。”

    裴越手上动作一顿,回头:“你对生存的期望就这么低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林司禾被问得语塞。

    裴越解开缰绳:“每个人都在拼命活着,无论怎么样都不算尽力,你自己不要先放弃了。”

    这句话以前从没有人对林司禾说过。

    裴越把缰绳丢给她,自己朝着相反方向的街道走去,吩咐:“把马带回去,他们暂时不会动你了。”

    “大人,我不会骑马。”

    “牵着走。”

    夕阳已经落山,华灯初上,裴越背影影影绰绰走向街道深处。

    大牢里,直到一个狱卒进来撒石灰,看到李班头跟个木桩一样杵在桌案边,盯着满桌子的签纸出神。

    “李哥,还没下差呢?”那狱卒提着石灰袋子象征性问了句。

    李班头收着纸,一不注意抓到张师爷的毛笔头子上,顿时满手黢黑,忍不住骂一声:“这老张怎么回事?笔他娘的怎么乱放啊!”骂完飞手就把那支毛笔扔了,甩了一墙的墨花。

    狱卒被吓得一愣,第一次见李班头骂张县丞。再怎么说,那也是顶头上司。

    他也不敢问,连忙提着石灰出门去,临了又听李班头喊:“回来!去给我跑趟腿。”李班头吩咐道,“去把林永寿的家里给我收拾干净,顺便……把那个徐郎中给老子带来。”

    都是跟了许久的老人了,那衙役心知肚明:“得嘞。”

    裴越自己走了,林司禾不敢到处跑,只好牵着马回县衙,可是守门小厮不认识她,无论如何也根本不给她开门,眼下她找不到裴越又去不了别的地方。无奈她只能坐在门口等。

    早春的天晚上先起东风,渐渐的就淅淅沥沥开始下小雨,林司禾虽没淋雨,却在檐下被冻得瑟瑟发抖。她抬头看着头顶摇晃的灯笼照着雨滴像星星一样一颗一颗往下落。似乎去数这些美丽的流星,会暂时忘掉寒冷。

    “哈欠!”一连两天被冻,她好像受了些风寒。

    不知多久,远处传来脚步声,她抬头隐约看见一个身影撑着伞从巷子外走来。

    马儿哼哧哼哧开始躁动。

    林司禾揉了揉眼睛,原本又冷又饿黯淡无光的眼里突然就起了光彩,她猛地站起来,朝前跑去:“大人!您回来了!”

    可她本就受了风寒,刚才又起猛了,这一跑,刚起步就两眼一黑,双腿发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青石板路上,提前给裴越磕了个响头。

    那一声闷响把裴越吓了一跳。

    突然受了这么大的礼,裴越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磕头就算了,怎么磕这么响?

    雨滴啪嗒啪嗒,晃动的灯光下,林司禾的磕头的位置出现了一条红色血流。

    裴越立即丢了伞。

    林司禾这一磕,一瞬间似乎魂飞魄散,甚至一时间都记不起来这是在哪。

    她只感觉一双手扶起她,好像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可她晕得眼冒金星,连人在哪都看不清楚。

    直到在被窝里被眼前的姜汤味道熏得才稍微回了点神,她抬眼看着眼前的汤碗,伸手想抓却抓不到:“奇了怪了,这个碗怎么会飞啊?”

    小乙回头:“公子,完了,磕头磕傻了。”

    裴越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林司禾的状态:“先把汤喂下去。”

    林司禾晕得天花乱坠,不自觉地甩了甩头,裴越连忙将她头按住:“头才受了伤,别动。”

    林司禾抬眼,看了好一会,才看见裴越,她满脸疑惑,朝着空气里伸手:“大人,你别晃,我头晕。”

    小乙被逗得笑出声:“看她跟个傻子似的。”

    裴越从他手里接过汤碗:“小乙你去打点热水。”

    “公子,你把碗拿走干嘛?我还没喂……”小乙说到一半,突然看到裴越居然拿起汤勺喂林司禾喝姜汤。

    他瞪大了眼睛,哪有裴越服侍别人的道理?小乙吓得连忙抢勺子:“公子公子,我做得不好你就骂我,使不得,这活我来干。”

    裴越捏住勺子不放:“行了,你再喂下去汤都凉了,赶紧去打热水温一下。”

    小乙悻悻地放开手,试探道:“公子,你干嘛对她这么好啊?”

    裴越很坦荡地回答:“我是平城的父母官,我总不能让她在我这衙门口出事。”

    倒也是这个理。

    小乙出门后,林司禾喝了口温姜汤,一下子就像魂儿回来一半了,这才发觉头不对劲,她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汪地一声就哭出来了:“我头好晕啊,呜哇哇。”

    她哭得委屈,就像犯了错被责罚的孩童,裴越连忙放下碗:“林司禾!你哪里疼吗?”

    林司禾见人在旁边,也不管是谁,只委屈地抱着这人就埋在他腰间哭:“呜呜,好晕,晕的我想吐。呜呜呜呜……”

    裴越见她哭得可怜,心里的愧疚更深了。便拍着她的肩膀,学小时候母亲哄自己一样:“别哭别哭,一会就不晕了。”

    “你骗人……流血了,我肯定要死了……”林司禾边哭边眼泪鼻涕甚至是头上沁出来的血全蹭他衣服上。

    想想,其实她也只有十六岁而已。

    裴越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只好双手举起,任由她哭。

    小乙提了壶热水刚推开门,看到眼前一幕,稍一反应他立刻头也不回地就又退出去了:“公子这水没烧开,我再去烧烧。”全然不顾裴越一直喊他进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林司禾好像另一半魂儿也回来得七七八八了,她突然闻到了裴越身上檀香的味道。

    哭声戛然而止,她心虚地瞟了瞟眼前的衣襟,确认之后,一动不敢动。

    “还晕吗?”她听到裴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吓得连忙猛地缩回手,直起身子定睛一看,眼前之人果然是裴越。

    林司禾张着嘴看着裴越,眼泪挂在下眼睑不敢落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裴越见她无碍,站起身走开去找了条手巾递给她,边问她:“好些了吗?”

    林司禾接过颤颤巍巍地点点头:“大人……我刚才……不太清醒。”

    满以为裴越会秋后算账,谁知他道:“我知道。我在问你现在清醒了吗?”

    “清醒了。”

    “把姜汤喝了。”裴越指着碗。

    林司禾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点,这才发现自己睡在裴越床上!

    她一个激灵想起身,可着实晕得不行。

    裴越安抚解释道:“你在门口晕倒了,是我把你带到这来的。这有一套干衣服,你喝完姜汤就自己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