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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娑罗天

    李存礼道:“此事本不该由你。”

    “但只有我能做到。”李绛璎语气依旧平和。“他会容许你们近身么?不死不休是早就注定,我非是那不识好歹之人。”

    李存礼又瞧了李存智一回,李存智知道他是有些怨自己在李绛璎心底埋那么一根刺。

    李绛璎同李星云之间固然是没有什么转圜的可能,一个要复李唐,一个要天下大同要得几近疯魔,然而这决定该由李绛璎自己来做,而不是李存智把针递在她手中推上一把。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李存礼该比他更明白这一点,经了一个李嗣源,难道他还甘心为人驱使?现下便叫李绛璎带了一点不满,为的是今后逼反李存礼。这是李存智藏极好一点私心,他不敢叫李存礼知道。

    无论如何,李存智这毒很好用,李星云没能追上来,他手下那些不良人也不见踪影。但几人仍不敢放松,从洛阳到金陵府足有一千六百里,路途遥远,谁知又能生出什么变故?

    李绛璎没有问李存礼通文馆的人现在何处,李存礼也没有问李绛璎所拢的是什么样一群属下,因着这些人现下都不在,不能助他们逃得不良人的追剿。

    待行至镇甸李存礼便将那马卖了。马匹太神骏便扎眼,李存智倒是有几分心疼,马是他带来的,只是没他说话的份儿。前些天李存礼养伤还算是任他摆布,现下有了几分力气,李存智晓得这六哥是又要凡事亲力亲为了。

    换得驽马接着前行,李存智是有一手易容的本事,但只给李绛璎容貌修饰一番,李存礼不肯戴面具,倒不是不识时务,他要以身做饵,教暗处那些不良人都奔着他来才好一一清缴。

    但李绛璎的身份不能露,李星云吃了这个暗亏,也不会大张旗鼓叫旁人都知道李唐皇室里还有一个李绛璎,眼下更是跟着‘叛了国’的大将军逃了出去。旁人瞧不着李绛璎容貌,朝廷兵马便不会来。

    况且现下张子凡也未必能调出些兵马来,一来漠北遭了如此一番戏耍心中定有不甘,边境总要再起烽火,二来南地诸侯的军队总要回去,沿途焉能不布防一二?等大军各归其位,他们早飞鸿杳杳。

    唯一棘手的便是不良人。李存智已经想尽办法抹煞痕迹,李存礼还是时不时能瞧见海东青的影子一闪而过。

    “你走的不是去金陵府的路。”街边茶亭歇脚时,李绛璎很严肃对李存礼道。

    她一路留心方位,见李存礼根本不是向着东南而去,是一路向南不知要去什么地方,她倒是不怕李存礼有什么异心,渐渐也多了个猜测,只如今要向他求证。

    李存智手巧,当日在娆疆扮李嗣源时便天衣无缝,而今为李绛璎改一张本不存在的脸更是不在话下,李绛璎如今长相是平平,唯有眼睛还是那双眼睛,有潋滟的波光,与人对视时却又显出几分威严来。

    “他们猜得到金陵府。”李存礼嗤笑。“我从未轻看了李星云去。”

    “那你要去什么地方?”李绛璎问。

    “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李存礼低头喝水,有李存智在他倒不担心有人下毒。

    “江陵府。”李绛璎微微一笑。

    金陵,江陵,一字之差,却有几乎千里之遥,是绕了个大圈子。

    不良人大抵是想不到这一层的。

    毕竟江陵府所在弹丸之地,张子凡游说诸侯时都不曾想到还有一个南平。

    可南平王高季兴却是个人物,进退有据,还能从通文馆手下逃出生天。当初李存勖登基,是他第一个亲自来洛阳觐见,李存勖动了杀心,他又能安然无恙再回南平去,历梁唐二朝而不倒,自是滑不留手。

    “高季兴动作很快。”李存礼垂眼道。“半月的时节,旁人反应不过来,他已经将灭蜀得来的财物都截留了去,又上书要夔峡二州,你觉得张子凡会如何?”

    “你消息还是灵通。”李绛璎意有所指道。

    李存礼抬眼看她,道:“你想得到江陵府,便是也知道这些。”

    “总要试探一二。”李绛璎坦然道。“我怕你通文馆元气大伤,不够为我所用。”

    她不曾有什么隐瞒,李存礼也不恼怒。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朝堂上是没了通文馆的一席之地,可江湖之中尚无人敢于轻视——老七,他们准备得怎样了?”

    李存智自桌上抬起头来,一副睡眼惺忪模样。

    “想起我来了?八弟已经到了金陵府,正等着接应我们,四哥在陕州帮你看顾着,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什么异动。”

    李绛璎目光一闪。

    “陕州,你不放心石敬瑭。”

    “狼子野心,惯会些旁门左道,先同漠北交好,又暗中投靠了天师府,如今张子凡成了李嗣源,他所要的是只是一个节度使的位置么?我不信他。”李存礼冷笑。“大哥活着,他是驸马,大哥死了,他算得什么?他肯这么做,定另有所图。”

    说到此处他仿佛不堪忍受心中怒意一般站起身来。

    “他要同张子凡斗我不管,可他凭什斗?斗不过时又当如何?靠漠北?除非我是死了,否则绝不容这样的事。”

    李绛璎默然一瞬,道:“你还当真是个忠君爱国的。”

    她语气几分讥讽,李存礼却浑不在意。

    李绛璎说的是事实。

    他是世人眼中乱臣贼子,是鹰犬酷吏,然而他最终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太平盛世。

    义父死了,有二哥讨梁。二哥被不良人杀了,便是大哥替这未竟之业。

    如今像是天下太平,他却反倒心有不甘,原因无他,张子凡为这个位置同李星云做局,原州到洛阳那一路凋敝之景,漠北军入东都那一番杀戮,他都不能当做是没有看见。

    “走罢。”他举杯一饮而尽,喝得急便有水珠顺着唇边滚落,冲出一道淡白沟渠来——这一路自是风尘仆仆的。

    李绛璎却盯住那一线,道:“今日不走了。”

    李存礼的手微微一顿,探寻看向她。

    “你的伤口。”李绛璎犹豫一瞬,又道:“我的手下到了,你不必忧心不良人。”

    其实李存礼还是有几分好奇李绛璎的属下究竟是些什么人,但要见来日自有机会,不在这一朝一夕之间。

    可不等李存礼要说些什么,李绛璎忽然探手过来覆在他额前。

    李绛璎的手如玉微凉,李存礼心中却生不起什么旖旎的意味来,只一时间吃了一惊,她在李存礼愣怔间便已经抽回手去,道:“你在发烧。”

    李存智闻言也坐直了身子搭他腕脉,一触之下骇然道:“你怎不早说!”

    李存礼将李存智手拂开,依旧道:“小事。”

    “停一夜不会怎样。”李存智总算动了几分真怒。“你这样到不了江陵府便得死,白费我许多日的力气。”

    “不良人离得比你们想象要近。”李存礼蹙眉,甩手便将几枚晋星刺激射出去。

    一时间四面都听得陌刀出鞘之声,李存智忙取他扇子出来握在手中,环顾四周看那些布衣百姓纷纷从桌下抽刀,不由得失笑。

    “我竟到了这般愚钝的地步么?不良人当面也察觉不到?”

    “这些喽啰同寻常人也差不了多少,不曾留意不算你的过失。”李存礼探手一扯,把软剑抖得笔直。“不良人到此又如何?像是这样的不良人,我不知是杀过多少了。”

    那几个不良人闻言对视一眼都站起身来,显然经不得李存礼如此激将。

    “他们怎么来得这样快?”李存智问道。

    “这是许州当地不良人,不成气候。”李存礼一转腕。“杀了便是。”

    “不必你动手。”李绛璎忽道。“李存智,你带他去客栈疗伤,我稍后就到。”

    李存智看一眼不动如山的李绛璎,再看一眼剑拔弩张的李存礼,忽然觉得自己无论听谁的话都不大妥当,便坐着没有动。

    李绛璎笑了。

    “信不过我?罢了,叫你们看看也无妨。”

    她自袖中摸了信箭一扭,天上便绽开一簇烟火。

    那烟火青天白日里看不甚分明,可四面忽然便有了动静。

    来的都是些女子,可身手却绝不在这些不良人之下,两方当即战做一团,只见烟尘飞溅寻常人纷纷走避,一时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乱战中有个跌跌撞撞的孩童迷了方向,正跌在李存礼面前。远处隐约听个妇人哭叫寻女的声音,李存礼探手把那女童拎在手里,又一挥臂把她直扔将过去。

    “你果真是会救人的。”李存智瞧那女童不偏不倚落在妇人怀中,不由摇头道。

    “吵得不得安生。”李存礼皱眉,再注目去看李绛璎那些手下,终于显出几分诧异来。

    “幻音决?她们是幻音坊的人?”

    李存智一愣,看向李绛璎的目光便多一分戒备。

    西宫之变他可都看在眼里,也有幻音坊一份。

    可若幻音坊一开始便得了李唐后裔,如何还要押注在李星云身上?

    李绛璎神情不变。

    “幻音坊,娑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