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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梁国公

    李存礼听这一声只微微挑起眉来,他挑眉便显得神情凛然而不可侵,像山顶巍巍然的雪。

    “娑罗天?你用得不是幻音诀,幻音坊也并不精于医术,况且女帝当看得出你这样貌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问得犀利,李绛璎答得也简洁。

    “岐国也是割据一方,女帝做了多年的岐王自然同旁的诸侯一样不会只图一个安稳,你当她不遗余力去帮李星云只因忠心么?我难道不也是可居的一宗奇货?”

    她自比为货物,却殊无轻掷己身之意。世间最可贵货物莫过如此,当年被第一个说是奇货可居的更是扫清宇内的始皇帝,如此说来,寻常人想做这奇货还有些难。

    “可现在她不该还有理由留你。”四面厮杀声里李存礼依旧是不动如山的,他曾出入乱军之后见识过许多更惨烈景象,自不为眼前一点场面惊骇,只环顾四周把那些做幻音坊弟子打扮的都看在眼中。“你手下都是幻音坊的人,也不应如此忠心耿耿。”

    “为何不留?”李绛璎低笑。“现在帝位上可不是李唐的血脉,张子凡依旧与凤翔交好便也罢了,若是有朝一日反目,我便是那举反旗的一个。”

    她看得通透,也不再提岐国,如今世上是没了岐国,李茂贞却仍是凤翔节度使,没了名号依然是无冕之王。

    “你说女帝有反心?”李存礼眼中精光一闪。“不会,当日诸国敬服唯有岐国不肯,才牵扯出后面许多。”

    李绛璎隔了桌子一指他。“还不是因为你们?你们杀了李星云,诸侯是无计可施要敬服于监国,当日的岐国手中却还有我李绛璎,若非不良帅来得快,恐怕我的名头早就要传遍天下了。”

    李存礼咬牙冷笑:“我只恨当日没把他挫骨扬灰,才有今日之祸。”

    李绛璎不管他这一时的口舌之利,微微蹙眉看向场中,不良人来得不多,然而此刻一番争斗定能叫不良人总部得了消息,到时候还是一番麻烦,可李存礼眼下也不像是能赶路的模样。

    可李存礼还没忘了先前一问。

    “你在幻音坊之外,又是师承于谁?”

    李绛璎似笑非笑看他。

    “你倒是不得答案不肯罢休,我怕说时你又不信。”

    “你只管说。”不知怎地叫李绛璎这一看李存礼心下有些不安,端了杯子在手中。杯中是空无一物了,他只瞧着那不大干净的杯底不言语。

    “梁国公——算起来还是李嗣源同乡。”

    她直呼李嗣源姓名,对先提起来这一个人却敬重得很。大唐一朝止得两个梁国公,而太原那一个......

    李存礼险些没能握住自己杯子。

    “狄仁杰?”他出口时只觉得声音干涩,难道现如今人人都活得三百年?要人人都有三百年好活,黄巢起义朱温篡唐时又都在哪里?

    李绛璎嗤笑。“你当人人都活三百年不老不死?”

    “可狄氏后人早声名不显,怎地忽然在唐灭之时又现了身?”李存礼不解道。

    “你甫一见我时,曾说起则天大圣皇后。”李绛璎却不答他这问题,四面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她却安然,只徐徐说起一段往事来。“你可知当年袁天罡与梁国公都要复李唐宗祧,却选了不同的路来走?”

    “知道。”她要说史,李存礼便同她说史。“不良人一向杀伐果断,想必是要杀则天大圣皇后而提前扶中宗登基,而梁国公智虑深远,恐怕不容朝野如此动荡,是以只要一个传位的结果。”

    他又一笑,道:“你这一说,我才知道袁天罡也有败绩,到神龙元年皇后也不过是退位而未死,只不知当年十一月,是不良人杀她还是她真病情沉重。”

    “证圣元年,二人是当面交锋一遭。”李绛璎缓缓道。“这是一段秘辛,鲜少有人知晓。”

    李存礼一拱手:“愿闻其详。”

    “垂拱元年武周代唐,不良人并不听命于她。但二圣临朝之时她便知道这不良人的存在,所以袁天罡只好李代桃僵,将不良人精锐尽数抽调建了江湖门派,名蛇灵。”

    蛇灵这名字李存礼却是听说过的,通文馆豢养那些白眉蝮蛇传闻就是从此得了灵感,至于他手中那柄剑都以此为名,唤做白眉圣龙剑,却不想它与不良人之间有这样一番纠葛。

    “当时袁天罡名为国师但很得则天皇后忌惮,她知袁天罡效忠李唐,所以明里是尊崇,暗中却防备得很。先用酷吏牵制,见事不成召回梁国公重新拜相,二人自此便是对手,证圣元年袁天罡想以洛河神异杀则天皇后不成,梁国公才晓得江湖势力不可小觑,后也建了江湖门派,只是声名不显,外人称悬壶阁。”

    李存礼没听过这悬壶阁的名头,却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么说,你是被悬壶阁的人救下。”

    “是,当时朱温势大,我那些皇兄被看顾得紧,只好选个公主。饶是如此还是悬壶阁送来假死之药才叫我得以脱身,我武功医术都由此而来。”

    至于后来为何入幻音坊,她显然不打算说,可李存礼是已经信了,此刻不良人与李绛璎手下也分了个胜负,李绛璎这一边毕竟人多势众,到底将不良人这一番攻势压了下去。

    李存礼见这一幕,忽道:“你是要让幻音坊同不良人起隔阂。”

    李绛璎粲然一笑,道:“谁说不是呢?”

    她这一笑眉目生春,分明还是平平无奇一张脸,看得李存礼却一瞬无言。正静默时李存智的声音遥遥传过来,是叫他二人赶紧去客店歇下,还不知眼前能安宁几时。

    李存礼的伤势果然恶化,幸而李绛璎发现还算及时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李存智为他上药时李绛璎就在一旁看着,她闭目嗅闻分辨李存智所用之药,像是不大赞同的样子。

    “你是学毒出身罢?所用多是些虎狼之药。”

    李存智一笑:“六哥心急,他身子也惯来硬朗,如此用药好叫他早日能仗剑对敌,他也不至于心焦火燥的反而不利我诊治。”

    李绛璎依旧是不以为然的模样,道:“你保他性命时如此无可厚非,眼下却是在耗损元气。”

    李存礼只脱半边衣服,露出肩头狰狞伤口来,肩膀此刻生出些腐肉,剔肉剜疮痛不可当,可他不过闭目咬牙,刀尖过时眉峰一点轻颤,听李绛璎的话终于挤出两个字来,还是一成不变的答话。

    “小事。”

    李存智却是笑吟吟道:“难得,殿下是心疼我六哥?”

    李绛璎愤然拂袖:“只怕他死了先前说的都成空话大话,你这样一味耗损他元气,真能到得江陵府乃至金陵府?”

    李存礼终于睁开眼,他额前有薄汗,声音却还算平静。

    “不良人一路追剿,我这丧家之犬也得先能到了江陵府再说。”

    他说丧家之犬几个字像是吐出一把刀来,把自己先割个鲜血淋漓。李存智趁机下了刀子剔去一块腐肉,李存礼正说话时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扭头怒视。

    李存智却是一脸无辜道:“只想听六哥你服个软是什么模样的,许久不曾听到了。”

    李绛璎仿佛不耐他在这关头还插科打诨,把李存智的药箱拿了过来。“交由我来,总能让他活着到金陵去。至于不良人,许州这一遭够他们头疼点时日。”

    李存智收了手退在一旁,李绛璎却一扫他。

    “我医术是悬壶阁不传之秘,不能露与你看。”

    李存智此刻脾气是好,朝着李存礼一摊手道:“我在外头等你。”

    他知道李存礼便是重伤也不怕李绛璎暗中动些手脚,毕竟他那药箱子一早仔细拣选过,如今在李绛璎面前摆着的怎么也凑不出一幅毒药来。至于李绛璎身上?他鼻子最灵,一早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同他们出逃身无长物。

    起初他觉得李绛璎是胆大包天,后来才发觉她早有些准备,若自己二人有什么不臣之心想必此刻那幻音坊众人的刀剑便是对着他们。

    李存礼却道:“不必,你敢信我,我不敢信你。还是叫七弟来,我不妨事。”

    李存智简直担心李绛璎把药箱子掀在李存礼头上。

    可李绛璎终究只是深深吸气,道:“你不信我,还肯把谋划全讲与我听?”

    李存礼薄唇之上并无半点血色,闻言只一勾唇。

    “是说金陵府与江陵府?你猜出来了,我总不能骗你。”

    李绛璎终于忍无可忍,把手一伸切在李存礼颈边。这一下来得快,李存礼要动时扯着伤口,再要做些反应时早眼前一黑。

    李存智看她打昏了李存礼,苦笑道:“你还是我所见第一个这般同他动手的。”

    李绛璎不答,看他一眼道:“你要看便看着。”

    李存智却忽然敛了笑容,沉声道:“你有话只想同我们其中一人说,究竟是什么?须知我们不说真如手足兄弟,眼下也定是齐心,不必想分而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