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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士为知己

    李存礼还是头一回遭人这样对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倒是李存智见李存礼这呆若木鸡的模样似是心情大好,一展手中修文扇摇了摇,却叫李存礼一眼看来,道:“把你那扇子收好。”

    李存智也知道扇子上都有些什么,讪笑一声。

    喊杀声已经近在咫尺。

    李存智推门略看一眼,冷笑道:“而今可不是我在滥杀无辜,看来许州这些不良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不良人,初为侦缉逮捕之小吏,素爱任用坊间有劣迹者。”李绛璎侧耳听门外喊杀之声,也不过唇边噙一点冷冷笑意。

    “帝王用不良人,也多是暗杀秘奏,盛传则天皇后即位之初任用酷吏,是因不良人彼时已经脱离她的掌控,她需用来、索之流代替不良人,如此,你当不良人是善与之辈?”

    “在李星云李大帅手中,我可不知那不良人而今是黑是白,是忠是奸。”李存礼只冷笑一声,语带讥诮之意。

    李绛璎把他这愤怒看在眼里只不过微微一笑。

    她耳尖忽然一动,道:“不对。”

    李存礼也听出来了。

    不良人的喊杀声是愈发的近,不像是被他与李存智手下门徒跟李绛璎的手下缠住了的模样,李存智疾步走到窗边一望,回看二人时脸色也变作煞白,道:“这不仅仅是许州不良人!”

    “答对了。”门外有人鼓掌,话中一点笑意。

    这声音耳熟,叫李存礼的眼一下子有些红。可李绛璎却是一手按在他肩头,手上用几分力,叫李存礼吃痛皱眉。

    “不良帅亲自来此,还真看得起我等。”李存智的面色也有些难看,可说话时还是勉力带了一点笑出来。

    李星云推开了门。

    他第一眼看得是李绛璎,如今李绛璎的面容已经与昔日不同,可他还是看得分明,知道眼前是自己胞妹。

    李星云对昔日皇宫中事已经记得不多,李绛璎小他五岁,两人之间交集也不多。他从未想过自己真有一个妹妹能活,也没想过今日是在此情此景下相见,更没想到会是李存礼在与李绛璎结盟。

    他对李存礼最深的印象,在地宫中那一剑。说不疼是假的,心脏被贯穿又被翻搅起来,血肉之躯焉能不痛?

    而后,便是西宫之前百官向张子凡臣服,再回转时素心在地上插着,李存礼已经杳然无踪。

    李星云知道这世上死而复生的事情太多,李存礼对李嗣源忠心耿耿又文武双全,若是真逃出生天去还不知会兴起什么风波来,便暗中严严把守洛阳城门又叫不良人四下去找,只始终一无所获。

    而不良人所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去寻李绛璎。

    初做天暗星时李星云在不良人总舵寻得一封信,那是袁天罡留给他的。袁天罡与李淳风两个在卜算一道上的本事是毋庸置疑,信中只对他说起袁天罡昔日一败,说起狄仁杰来。

    狄仁杰不信鬼神,不信天意。

    袁天罡算不到他,也算不到悬壶阁。

    所以他只知道悬壶阁用假死之药救了永明公主,不知永明公主在何处,也不知永明公主来日究竟会成为李星云的阻碍还是助力,他只说自己在李星云命中仍看见变数,可惜身将陨,这变数只能李星云自己去寻。

    李星云便也派不良人去寻自己这胞妹,却不想到西宫宫变之后,她却是来了。

    那是很不愉快的一次交谈,李绛璎痛斥李星云拱手祖宗基业,也对他将漠北引入中原一事大为不满,更说石敬瑭奸诈小人之相,他既师承袁天罡难道算不出?

    李星云也为自己辩解,说张子凡心怀天下比他更适合做这个帝王,说漠北不入中原便不能让李嗣源与众臣离心离德,说石敬瑭不过跳梁小丑而今暂且一用。

    可李绛璎只冷笑说他诡辩。

    她拂袖而去,说那一句话叫李星云心生不安。

    李绛璎说得是:“以天下人性命换一个离心离德,因一己之私拱手帝位与人,李星云,你愧为太宗子孙。”

    李星云问李绛璎,难道李嗣源在其位便算作是李唐?

    李绛璎答,李唐皇室之外,谁成帝王,谁便该死,可不是该以哀鸿遍野的方式去死。

    李星云从那一刻起便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是再不能同自己走到同一条路上去了。可他不死心,仍想与李绛璎再谈谈,才有了天暴星之死。

    他没想到李绛璎是这样的杀伐果断,也没想到李绛璎竟会与李存礼一拍即合,不惜在他面前演一出戏,掣虎符闯城门,李存智那毒来得古怪,他养了几日把自己体内种种相冲内力压制下去便马不停蹄来此,要问一问李绛璎知不知道她是在与豺狼为伍。

    “你可知他是什么人?”李星云道。

    “通文馆李存礼,李嗣源的护国将军李存礼,皇兄心腹大患在喉骨鲠,我说得对么?”李绛璎答得从容不迫。

    她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对,叫李星云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同自己作对的。于是他把手放在了龙泉剑的剑柄之上眉目之中终于有一点冷意。

    “你恨我至此,竟不惜与他为伍。”

    “他如何?”李绛璎一挑眉。“难道不是忠君爱国,守土为民?”

    “他奉李嗣源之命屠杀不良人,更有各地小吏杀良冒功,难道这不算是滥杀无辜?”李星云连连冷笑。

    “杀良冒功。”李绛璎亦是冷笑,此刻他们两个人面目不同然而看着却着实相似,一样桀骜而睥睨。

    “杀良冒功,抵得过漠北铁蹄践踏出那一条血路么?自衣冠南渡之后,我大唐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是你李星云——太宗子孙!引虎狼之师入东都,你可还配这一个李字!”

    她语气竟也隐约激动起来。

    “你看他是乱臣,山后八州那吐蕃吐谷浑等部在他手下却不肯作乱,你道他是贼子,燕云十六州何其之重他却看得比你们分明些,李星云,你才是本朝第一乱臣贼子!”

    李绛璎手中长锏一振便要起身,这一回却是李存礼拦她。

    “殿下,您身前尚未血溅五步。”李存礼不曾想李绛璎会提起山后八州之事,他如今想那一段都觉得是恍若隔世,也不知李绛璎是什么时候得的消息,而今旧事重提,他心中竟也隐约有些震动。

    李星云见李绛璎动作,龙泉剑已然出鞘,却听李存智忽冷然道:“李星云,我劝你不要随意动手,我下那毒你怕是还未全解开罢?子午时分总阴阳相冲痛不可当,而今你再妄动内息,阴阳总要失衡。”

    “我今为不良帅,当为陛下平乱。”李星云咬牙,他当然知道李存智说得都是实话,可他又如何忍得?况且今日好容易在此拦了李存礼下来,难道还要纵虎归山留待后患么?

    “好,不想你也有这忠君之事的时候。”李绛璎看也不看他一眼,亢龙锏只向地上狠狠一砸。

    薄薄木板怎抵得住亢龙锏这一击,烟尘四起李存礼脚下一空,李绛璎先前并未同他通气,不过他反应得也算快,只一闪身向着客栈外头掠去。

    耳后有风声响,那样沉重的声音,是龙泉剑无疑。李绛璎双手一错,亢龙锏上转轮便风一样转起,剑锏相交火花四溅,李绛璎的神色却变了。

    龙泉剑是重铸过,可陨铁与陨铁碰在一处,亢龙锏折不断龙泉剑!

    李星云再斩,李绛璎闪身翻过,大喝一声:“结阵!”

    幻音坊弟子轰然应答一声,四散开来,李存智紧跟上来一声唿哨令通文馆门徒制住不良人,幻音坊的阵法在李星云这里算不得什么,可李星云认出这阵法却是一惊。

    “幻音坊?”他失声道。

    李绛璎袖中又滑出一竿玉笛来,她手中锏不曾停,将玉笛衔在口中全凭一口真气控制那气息从何处而出,竟也奏出曲来,曲调杀气四溢,全是冲着李星云而去一旁人也能觉出内腑震动来。

    “你怎么会与幻音坊有关!女帝——”

    李星云感觉到自己体内强行被压制下去的相冲内力又在蠢蠢欲动,他知道不能再听这曲子,转了剑锋向那玉笛而去,李绛璎身子向后一折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碎成两半只头上玉簪。

    李绛璎黑发如瀑,被劲风吹得猎猎飞起,掩去她脸,掩不得眼中凛然杀机。

    这一刻极美,只无人有心思欣赏。

    幻音坊的阵拦不住李星云。

    李绛璎这一折身闪了一击可空门也大,李存礼赶上两步扯着李绛璎往外一甩,软剑甩出点在龙泉之上。剑弯折几乎成极限,李星云几乎狂暴的内力也震得李存礼手腕发麻,他内腑又翻江倒海一般的疼,可面上却不显分毫。

    晋星刺一闪,是李存智也到了,李存礼得了空闲翻身而出要再上时,又是李绛璎拦在他前面。

    “你不要命了?”李绛璎百忙之中看他一眼,语气薄怒。

    “难道我不出手,他会放我们一条生路?”李存礼决然答道。

    “士为知己者死,殿下无需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