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冰海纪事（四）
“你醒了？”
船舱内，一个中年男人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询问道。他坐在床边的一个椅子上，手中正翻阅着一本皱着皮的书。
“这里是？”
艾西薇尔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天花板，那是合金制成的板块，常用制作船上的甲板。她晃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身体十分温暖。身上盖着浅绿色的棉被，床边的小孔不断吹来暖和的热风。
“欢迎来到‘普罗克斯号’，这是一艘船，能在海上航行。‘普罗克斯号’是它的名字。”自称塔瓦斯的男人猛地合上书本，站起身来，把椅子挪到艾西薇尔的跟前。“我叫塔瓦斯，还记得我么？”
艾西薇尔歪着头看向这个男人，他面型圆润，脸色红润，有着高鼻梁和棕色的眼睛，头发像一团烂草凌乱地顶在脑门上。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极了久经出海的船员的打扮，然而他脸上并没有船员的沧桑和痕迹。
看到这里，艾西薇尔想起了什么。
“您是齐伦教授的......”
“朋友、同学、儿时玩伴......”塔瓦斯接过话头，“或者说，我是他的赞助人。他的研究经费大部分都是我出的。”
艾西薇尔记得这个家伙。
在夏季的时候，头顶一团烂草的塔瓦斯会来到研究所，一是送来补给物资，二是来接收齐伦教授最新的研究资料。
在工作结束之余，他会来到保育区，孩子们对这个留着奇特发型、能从口袋里变出各种糖果的大叔十分有好感，围着他不停地又转又跳。而他也像一位真正的魔术师那样，从口袋中变出各式各样的的糖果和小饰品。
每当这个时候，保育室总是洋溢着欢笑。外面穿着白色长制服的研究员们也不会打扰。
“总之，你已经离开研究所了。先好好休息吧，之后我们再谈。”塔瓦斯看出此时艾西薇尔的身体依然很虚弱，于是留下简短的话后便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内，塔瓦斯都没有再露面。
艾西薇尔住在最上层的船舱内，可以透过圆形的窗户看见外面湛蓝的海水。而下层的船舱则不允许她进入。
送餐和药品的是一名留着短发的女性，穿着白色的航海服，左脸下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
塔瓦斯托她给艾西薇尔带来了一些杂志和书籍，这些都是研究所的图书室内从未看过的书。不过这位女性似乎不愿意说话，总是板着脸。只是默默做着手上的工作，给艾西薇尔上药，收拾桌子上的餐盘。最终，艾西薇尔也没有询问她的名字。
等到这位女性离开后，艾西薇尔好奇的翻开书的封面，浏览起书的内容。很快便被深深吸引了。
书中有着敢于冒险的勇者，美丽的公主以及邪恶的巫师。
勇者为了保护村庄的人们而踏上斩杀恶龙的征途，经历千辛万苦后终于成功斩杀恶龙，击败了幕后的巫师，保护了村庄，同时也和美丽的公主走到了一起。
那神采奕奕的勇者就像是太阳般耀眼，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虽然是老套的故事，但对于艾西薇尔来说却是在研究所从未见过的新颖的事物。
不久后她才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这是名为“小说”的表现形式。几天时间里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甚至能轻声背出一段段台词。
“我是为了保护善良的村民而踏上征途的勇者，为了所有人的幸福，我将斩杀恶龙，将和平还给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
与此同时，“普罗克斯号”已经在海上航行了一周有余，驶出了北海诸国的领域，继续南下。
偶尔船舱会传来颠簸，但大部分的时候依然风平浪静。
在船上休养了一周多的艾西薇尔已经能勉强下地走路，她披着大衣，扶着船上的合金墙壁，慢慢地挪到门边。在拧动门把手的那一刻，似乎看见了白房间里的铁门。
她紧闭双眼，随着咔嚓一声，门应声而开。
通道内没有一人，每个房间的舱门都紧闭着，貌似没有人在里面。鞋底踩在通道的铁网上发出清脆的帮帮帮声，艾西薇尔在经过每一道舱门前，都踮起脚透过圆形的玻璃好奇地向里面观望着。不过所有舱室内都空无一人，只有简单的双层铁床和铁柜子。
到了通道的尽头，有几层铁架组成的小台阶。
远远地，艾西薇尔已经看见了外面湛蓝的天空和白色的甲板。
她有些兴奋，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踏出外面。
这里与研究所那里完全不同，光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味道。
艾西薇尔走到甲板边缘的白色栏杆旁，轻轻地抚摸着栏杆，感受着它在手中的质感。
船上的桅杆高高地耸立在舱房上，上面安装着天线。
几只海鸥停落在船头，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船体下传来海水阵阵有规律的波涛声，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大海将“普罗克斯号”紧紧包裹着，“普罗克斯号”就像一粒小小的树叶，孤独地飘荡在海面上。遥远的海平线上，大海与天空都呈现出画册上的湛蓝色，二者几乎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天空上的白云如柳絮般轻薄，飘飘然然，朝着海风吹拂的方向远去。
“第一次见到大海？”身后传来塔瓦斯的声音。他踱步来到艾西薇尔的身旁，把手搭在栏杆上。
艾西薇尔回过头去，神情还略带兴奋地点了点头。
“我们乘坐的这个铁疙瘩叫做船。这个你知道吗？”
“书上面有讲过，还有画。但是没亲眼见过。”
“也是，毕竟是没出过远门的孩子。”塔瓦斯走到她身旁，看向远处的海平线，又喃喃自语地补充道，“只能通过书本来认识世界的可怜孩子。”
“你是叫.......艾莉西莉.......”
“艾西薇尔·芙蕾珈莉娅。”
塔瓦斯磕磕绊绊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打断。艾西薇尔流利的说出了那一串长长的名字。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塔瓦斯摇了摇头，“齐伦怎么会想到这样差劲的名字。”
“这是我的名字。”
“你很喜欢这个名字吗。”塔瓦斯做出摊开手的动作说道。
艾西薇尔看着塔瓦斯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条根状物叼在嘴里。接着又从衣兜中取出一个更小的铁盒子，打开盖子后手指轻巧地滚动了几下，铁盒子竟冒出火苗来。塔瓦斯把叼在嘴里的根状物的另一端放在火苗上，点燃了端头。
不一会，他深深地呼出一口烟雾。艾西薇尔看的有些呆住了。
“没见过吧，这可是好东西，叫做‘香烟’。能让你忘记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塔瓦斯扬了扬手中的铁盒子笑道。
“就像是躺在云雾中的感觉。”
艾西薇尔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本不感兴趣，但是听到塔瓦斯说它能消除掉不愉快的事情，十分好奇，于是向塔瓦斯伸出了手。
“不过小孩子禁止。”塔瓦斯拒绝道，把铁盒子塞回衣兜里。
艾西薇尔鼓着腮帮子扭过头去。
二人没再说话，就这样在栏杆前吹着海风，静静地眺望远处的海景，直到夕阳欲垂。
“你不想知道你那些同伴们去哪了吗？”
“不想。”艾西薇尔摇摇头，“我知道他们都还在研究所下面。”
对于艾西薇尔来说，死亡是和黑色一样恐怖的东西。会化作不存在于世的虚无，被彻底地摒弃，遗忘。再也看不到外面缤纷的世界，以及一起生活的同伴。
塔瓦斯扭过头来，静静地看着艾西薇尔。
在夕日的照耀下，白皙的肌肤被映照得略带金辉，像瀑布一样一泻而下的黑色长发直到腰际。湛蓝的眼眸上也带着微微光芒。
这孩子比想象中的聪明不少。塔瓦斯想道。
“对，他们被压在废墟下面，而且大部分都死了。而且你的‘保姆’们也死了。”塔瓦斯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知道死的意思吗？”
“停止运作。”艾西薇尔回答道。
塔瓦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的脸，随即呵的一声笑起来。
“齐伦那混蛋居然做出了个聪明的家伙。”塔瓦斯笑着说道，“不过你运气很好，刚好撑到了我找到你。不然的话你就和他们一样死在那鬼地方了。”
闻言，艾西薇尔没有说话，依然盯着在夕阳下被染成红色的海面。几只白海鸥从背后飞来，扑腾着翅膀飞向了海平线深处橘红色的夕阳。
“起码也要说声感谢的话哦。”
没有反应。
塔瓦斯见状又招呼了一声。
依旧没有反应。
“还是个有脾气的家伙。”塔瓦斯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接下来，我会去哪里？”艾西薇尔突然问道。
“这是个好问题。”塔瓦斯对着空气打了个响指，“我想到几个好去处，比如说去梅卡洛斯挖煤，作为人造人的你体力肯定不错，能卖个好价钱......或者送你到莫林斯的孤儿院去，据说那里有像猫一样大的老鼠.......再不济的话，可以送去做歌姬，你的底子不错，想必以后必定成为名震一方的花魁.......”塔瓦斯有些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尽管艾西薇尔不知道那些地方是怎样的，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去处。于是投来了幽怨的小眼神。
“是吗，不愿意吗。”塔瓦斯作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这年头想要生存下去很难啊。黑市生意也越来越难做，收入越来越少了......现在又摊上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真是郁闷。”
“我可以帮你忙。”艾西薇尔抬起头来，“我可以找到‘黄金树’。”
“哦？”塔瓦斯收起了笑容，神情渐渐凝固起来。
看起来艾西薇尔似乎真的认为塔瓦斯会送她去上述的地方。
“齐伦教授说我能找到黄金树。”艾西薇尔停顿了一会，眨了眨湛蓝的眸子，似乎在观察塔瓦斯的表情，“他很高兴，一直说，说这是通往‘黄金树’的重要一步。这大概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可以把黄金树给你。”
塔瓦斯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女孩，仿佛在看着一件精美的瓷器，从头到尾不放过一个细节。暮色将至，太阳已经彻底沉下去，只在海平线上留下最后一道光痕。
齐伦啊，齐伦啊。你终于还是找到了她。塔瓦斯内心像风一样呼啸着。就连我也觉得，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啊。
古籍《普森斯弥尔》里记载过，曾经有人与“二号”碎块短暂接触过，本人及其后裔成为了能感知万物的“感知者”以及接收来自感知者感知到的万物的“接收者”。
他们是“门”和“钥匙”。
当二者产生共鸣后，便可以通过神圣时钟打开“庇格拉斯门”，进入道路。
而在道路的尽头便是黄金树。齐伦·威斯特拉正是想通过这个办法来触碰到能通过改变时间节点从而影响历史的黄金树。他所追求的是避免战争的和平。
在此之前，塔瓦斯还尚未得知齐伦已经掌握了“接收者”。
古贺那家伙果然也是因为得知了这个而行动的吗？塔瓦斯心中浮现出答案。
只是古贺没想到，或者说情报有缺，他费尽心思策划的袭击最后却放跑了真正的“接收者”，想必他得知后会愤怒地砸烂桌子。
塔瓦斯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齐伦的想法，还是放走这个女孩。若是前者，想必这个女孩会一直活在阴影之中，在不断挣扎前进的人生中体会更加悲惨的生活。
他非常想让她离开这些痛苦，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出于自己内心的罪恶感，因为研究所的实验他也是谋划者之一，尽管他只是提供资金的冤大头。
“你知道‘黄金树’是什么吗？”
艾西薇尔摇了摇头。
塔瓦斯犹豫片刻，最终决定向这个不知道是否听得懂的小女孩解释道：
“简单点来说，那是初代穹查王苏维亚斯创造出来的奇迹，可以触及时间的存在。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时间是一条直线，称之为主时间线。但除此之外还同时存在着无数条与之平行的副时间线。若是改变了这条线上的某些节点，时间线会拐弯，偏向其他副时间线，将它变成我们的主时间线。这样历史的走向便会发生偏向，而这偏向会影响到未来。听懂了吗？”
艾西薇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果然对十一岁的小女孩说这些还是太难了。
“这是所你希望的吗？”塔瓦斯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声音，“我只能告诉你，要是你选择了成为这类工具，以后必会一直活在无尽的痛苦中。既然如此，何不远走高飞呢？”
塔瓦斯心中默念着，尽管他对齐伦的想法有着强烈的认同感，但是不像齐伦那样为了结果可以不择手段。此刻，他竟殷切地希望这个十一岁的女孩会因为害怕而退缩。
“如果改变了过去，能让未来的人变得更幸福吗？”艾西薇尔抬起她的小脑袋，低声地询问道，“不会像我和同伴们在研究所的时候那样，只有孤独和痛苦......唯一的快乐也随着大火消失在眼前......一起经历的事情被遗忘。”她说得有些断断续续，想必第一次表达如此长的句子。
塔瓦斯有些震惊这个女孩说出来的话，简直不像是一个十一岁女孩应该说出的话。拯救世界什么的，像傻得可怜的童话故事中的勇者一样。
“也许。”
塔瓦斯吞吞吐吐道。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见到塔瓦斯没有反应，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女孩说出了她最后的选择。
出卖自己成为工具，还是离开到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生活。
抉择的天平摆在了女孩的面前。
“我想做勇者，能打败恶龙、保护大家的勇者。”
暮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深，天空的星星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掩。艾西薇尔已经回了舱房，此时甲板上只有塔瓦斯一人。他吸着烟，趴在护栏上。
看着艾西薇尔回了船舱，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塔奇娜走来。
“老大，那6个实验体都验过了，齐伦教授的‘思想钢印’的确被发动了。”留着整齐短发的塔奇娜从背后走来，是那名负责给艾西薇尔送餐食和药品的女子。她走到塔瓦斯身旁，将六个幸存实验体的消息告诉了塔瓦斯。
“他们情况怎么样？”
“现在在船上的医疗舱内，我注射了镇定剂和安眠剂，现在在待机状态。不过大脑中的‘思想钢印’已经被解除了，想必以后他们都会为了齐伦的目的而活着。”
“齐伦那混蛋，真的是最后一刻都不愿意好好死去。”塔瓦斯叹了一口气，“塔奇娜，这些活下来实验体不要告诉艾西薇尔，我留着他们还有用。另外.......算了先这样吧。”
“是。”塔奇娜答应道，不过没有立刻离开，因为她嘴边还咽着疑问，“刚才我在里面听到了......这真的没问题吗？”
“只要我们活在在这个世界上，就总得背负着某些东西。没有需要背负的东西就无法前进。何况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话说那孩子真的没有被植入‘思想钢印’吗？”
“谁知道呢。”塔瓦斯笑着低下了头，“我唯一希望的是，她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勇者。名为艾西薇尔·芙蕾珈莉娅的勇者。”
船舱内，一个中年男人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询问道。他坐在床边的一个椅子上，手中正翻阅着一本皱着皮的书。
“这里是？”
艾西薇尔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天花板，那是合金制成的板块，常用制作船上的甲板。她晃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身体十分温暖。身上盖着浅绿色的棉被，床边的小孔不断吹来暖和的热风。
“欢迎来到‘普罗克斯号’，这是一艘船，能在海上航行。‘普罗克斯号’是它的名字。”自称塔瓦斯的男人猛地合上书本，站起身来，把椅子挪到艾西薇尔的跟前。“我叫塔瓦斯，还记得我么？”
艾西薇尔歪着头看向这个男人，他面型圆润，脸色红润，有着高鼻梁和棕色的眼睛，头发像一团烂草凌乱地顶在脑门上。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极了久经出海的船员的打扮，然而他脸上并没有船员的沧桑和痕迹。
看到这里，艾西薇尔想起了什么。
“您是齐伦教授的......”
“朋友、同学、儿时玩伴......”塔瓦斯接过话头，“或者说，我是他的赞助人。他的研究经费大部分都是我出的。”
艾西薇尔记得这个家伙。
在夏季的时候，头顶一团烂草的塔瓦斯会来到研究所，一是送来补给物资，二是来接收齐伦教授最新的研究资料。
在工作结束之余，他会来到保育区，孩子们对这个留着奇特发型、能从口袋里变出各种糖果的大叔十分有好感，围着他不停地又转又跳。而他也像一位真正的魔术师那样，从口袋中变出各式各样的的糖果和小饰品。
每当这个时候，保育室总是洋溢着欢笑。外面穿着白色长制服的研究员们也不会打扰。
“总之，你已经离开研究所了。先好好休息吧，之后我们再谈。”塔瓦斯看出此时艾西薇尔的身体依然很虚弱，于是留下简短的话后便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内，塔瓦斯都没有再露面。
艾西薇尔住在最上层的船舱内，可以透过圆形的窗户看见外面湛蓝的海水。而下层的船舱则不允许她进入。
送餐和药品的是一名留着短发的女性，穿着白色的航海服，左脸下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
塔瓦斯托她给艾西薇尔带来了一些杂志和书籍，这些都是研究所的图书室内从未看过的书。不过这位女性似乎不愿意说话，总是板着脸。只是默默做着手上的工作，给艾西薇尔上药，收拾桌子上的餐盘。最终，艾西薇尔也没有询问她的名字。
等到这位女性离开后，艾西薇尔好奇的翻开书的封面，浏览起书的内容。很快便被深深吸引了。
书中有着敢于冒险的勇者，美丽的公主以及邪恶的巫师。
勇者为了保护村庄的人们而踏上斩杀恶龙的征途，经历千辛万苦后终于成功斩杀恶龙，击败了幕后的巫师，保护了村庄，同时也和美丽的公主走到了一起。
那神采奕奕的勇者就像是太阳般耀眼，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虽然是老套的故事，但对于艾西薇尔来说却是在研究所从未见过的新颖的事物。
不久后她才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这是名为“小说”的表现形式。几天时间里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甚至能轻声背出一段段台词。
“我是为了保护善良的村民而踏上征途的勇者，为了所有人的幸福，我将斩杀恶龙，将和平还给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
与此同时，“普罗克斯号”已经在海上航行了一周有余，驶出了北海诸国的领域，继续南下。
偶尔船舱会传来颠簸，但大部分的时候依然风平浪静。
在船上休养了一周多的艾西薇尔已经能勉强下地走路，她披着大衣，扶着船上的合金墙壁，慢慢地挪到门边。在拧动门把手的那一刻，似乎看见了白房间里的铁门。
她紧闭双眼，随着咔嚓一声，门应声而开。
通道内没有一人，每个房间的舱门都紧闭着，貌似没有人在里面。鞋底踩在通道的铁网上发出清脆的帮帮帮声，艾西薇尔在经过每一道舱门前，都踮起脚透过圆形的玻璃好奇地向里面观望着。不过所有舱室内都空无一人，只有简单的双层铁床和铁柜子。
到了通道的尽头，有几层铁架组成的小台阶。
远远地，艾西薇尔已经看见了外面湛蓝的天空和白色的甲板。
她有些兴奋，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踏出外面。
这里与研究所那里完全不同，光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味道。
艾西薇尔走到甲板边缘的白色栏杆旁，轻轻地抚摸着栏杆，感受着它在手中的质感。
船上的桅杆高高地耸立在舱房上，上面安装着天线。
几只海鸥停落在船头，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船体下传来海水阵阵有规律的波涛声，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大海将“普罗克斯号”紧紧包裹着，“普罗克斯号”就像一粒小小的树叶，孤独地飘荡在海面上。遥远的海平线上，大海与天空都呈现出画册上的湛蓝色，二者几乎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天空上的白云如柳絮般轻薄，飘飘然然，朝着海风吹拂的方向远去。
“第一次见到大海？”身后传来塔瓦斯的声音。他踱步来到艾西薇尔的身旁，把手搭在栏杆上。
艾西薇尔回过头去，神情还略带兴奋地点了点头。
“我们乘坐的这个铁疙瘩叫做船。这个你知道吗？”
“书上面有讲过，还有画。但是没亲眼见过。”
“也是，毕竟是没出过远门的孩子。”塔瓦斯走到她身旁，看向远处的海平线，又喃喃自语地补充道，“只能通过书本来认识世界的可怜孩子。”
“你是叫.......艾莉西莉.......”
“艾西薇尔·芙蕾珈莉娅。”
塔瓦斯磕磕绊绊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打断。艾西薇尔流利的说出了那一串长长的名字。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塔瓦斯摇了摇头，“齐伦怎么会想到这样差劲的名字。”
“这是我的名字。”
“你很喜欢这个名字吗。”塔瓦斯做出摊开手的动作说道。
艾西薇尔看着塔瓦斯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条根状物叼在嘴里。接着又从衣兜中取出一个更小的铁盒子，打开盖子后手指轻巧地滚动了几下，铁盒子竟冒出火苗来。塔瓦斯把叼在嘴里的根状物的另一端放在火苗上，点燃了端头。
不一会，他深深地呼出一口烟雾。艾西薇尔看的有些呆住了。
“没见过吧，这可是好东西，叫做‘香烟’。能让你忘记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塔瓦斯扬了扬手中的铁盒子笑道。
“就像是躺在云雾中的感觉。”
艾西薇尔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本不感兴趣，但是听到塔瓦斯说它能消除掉不愉快的事情，十分好奇，于是向塔瓦斯伸出了手。
“不过小孩子禁止。”塔瓦斯拒绝道，把铁盒子塞回衣兜里。
艾西薇尔鼓着腮帮子扭过头去。
二人没再说话，就这样在栏杆前吹着海风，静静地眺望远处的海景，直到夕阳欲垂。
“你不想知道你那些同伴们去哪了吗？”
“不想。”艾西薇尔摇摇头，“我知道他们都还在研究所下面。”
对于艾西薇尔来说，死亡是和黑色一样恐怖的东西。会化作不存在于世的虚无，被彻底地摒弃，遗忘。再也看不到外面缤纷的世界，以及一起生活的同伴。
塔瓦斯扭过头来，静静地看着艾西薇尔。
在夕日的照耀下，白皙的肌肤被映照得略带金辉，像瀑布一样一泻而下的黑色长发直到腰际。湛蓝的眼眸上也带着微微光芒。
这孩子比想象中的聪明不少。塔瓦斯想道。
“对，他们被压在废墟下面，而且大部分都死了。而且你的‘保姆’们也死了。”塔瓦斯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知道死的意思吗？”
“停止运作。”艾西薇尔回答道。
塔瓦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的脸，随即呵的一声笑起来。
“齐伦那混蛋居然做出了个聪明的家伙。”塔瓦斯笑着说道，“不过你运气很好，刚好撑到了我找到你。不然的话你就和他们一样死在那鬼地方了。”
闻言，艾西薇尔没有说话，依然盯着在夕阳下被染成红色的海面。几只白海鸥从背后飞来，扑腾着翅膀飞向了海平线深处橘红色的夕阳。
“起码也要说声感谢的话哦。”
没有反应。
塔瓦斯见状又招呼了一声。
依旧没有反应。
“还是个有脾气的家伙。”塔瓦斯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接下来，我会去哪里？”艾西薇尔突然问道。
“这是个好问题。”塔瓦斯对着空气打了个响指，“我想到几个好去处，比如说去梅卡洛斯挖煤，作为人造人的你体力肯定不错，能卖个好价钱......或者送你到莫林斯的孤儿院去，据说那里有像猫一样大的老鼠.......再不济的话，可以送去做歌姬，你的底子不错，想必以后必定成为名震一方的花魁.......”塔瓦斯有些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尽管艾西薇尔不知道那些地方是怎样的，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去处。于是投来了幽怨的小眼神。
“是吗，不愿意吗。”塔瓦斯作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这年头想要生存下去很难啊。黑市生意也越来越难做，收入越来越少了......现在又摊上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真是郁闷。”
“我可以帮你忙。”艾西薇尔抬起头来，“我可以找到‘黄金树’。”
“哦？”塔瓦斯收起了笑容，神情渐渐凝固起来。
看起来艾西薇尔似乎真的认为塔瓦斯会送她去上述的地方。
“齐伦教授说我能找到黄金树。”艾西薇尔停顿了一会，眨了眨湛蓝的眸子，似乎在观察塔瓦斯的表情，“他很高兴，一直说，说这是通往‘黄金树’的重要一步。这大概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可以把黄金树给你。”
塔瓦斯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女孩，仿佛在看着一件精美的瓷器，从头到尾不放过一个细节。暮色将至，太阳已经彻底沉下去，只在海平线上留下最后一道光痕。
齐伦啊，齐伦啊。你终于还是找到了她。塔瓦斯内心像风一样呼啸着。就连我也觉得，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啊。
古籍《普森斯弥尔》里记载过，曾经有人与“二号”碎块短暂接触过，本人及其后裔成为了能感知万物的“感知者”以及接收来自感知者感知到的万物的“接收者”。
他们是“门”和“钥匙”。
当二者产生共鸣后，便可以通过神圣时钟打开“庇格拉斯门”，进入道路。
而在道路的尽头便是黄金树。齐伦·威斯特拉正是想通过这个办法来触碰到能通过改变时间节点从而影响历史的黄金树。他所追求的是避免战争的和平。
在此之前，塔瓦斯还尚未得知齐伦已经掌握了“接收者”。
古贺那家伙果然也是因为得知了这个而行动的吗？塔瓦斯心中浮现出答案。
只是古贺没想到，或者说情报有缺，他费尽心思策划的袭击最后却放跑了真正的“接收者”，想必他得知后会愤怒地砸烂桌子。
塔瓦斯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齐伦的想法，还是放走这个女孩。若是前者，想必这个女孩会一直活在阴影之中，在不断挣扎前进的人生中体会更加悲惨的生活。
他非常想让她离开这些痛苦，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出于自己内心的罪恶感，因为研究所的实验他也是谋划者之一，尽管他只是提供资金的冤大头。
“你知道‘黄金树’是什么吗？”
艾西薇尔摇了摇头。
塔瓦斯犹豫片刻，最终决定向这个不知道是否听得懂的小女孩解释道：
“简单点来说，那是初代穹查王苏维亚斯创造出来的奇迹，可以触及时间的存在。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时间是一条直线，称之为主时间线。但除此之外还同时存在着无数条与之平行的副时间线。若是改变了这条线上的某些节点，时间线会拐弯，偏向其他副时间线，将它变成我们的主时间线。这样历史的走向便会发生偏向，而这偏向会影响到未来。听懂了吗？”
艾西薇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果然对十一岁的小女孩说这些还是太难了。
“这是所你希望的吗？”塔瓦斯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声音，“我只能告诉你，要是你选择了成为这类工具，以后必会一直活在无尽的痛苦中。既然如此，何不远走高飞呢？”
塔瓦斯心中默念着，尽管他对齐伦的想法有着强烈的认同感，但是不像齐伦那样为了结果可以不择手段。此刻，他竟殷切地希望这个十一岁的女孩会因为害怕而退缩。
“如果改变了过去，能让未来的人变得更幸福吗？”艾西薇尔抬起她的小脑袋，低声地询问道，“不会像我和同伴们在研究所的时候那样，只有孤独和痛苦......唯一的快乐也随着大火消失在眼前......一起经历的事情被遗忘。”她说得有些断断续续，想必第一次表达如此长的句子。
塔瓦斯有些震惊这个女孩说出来的话，简直不像是一个十一岁女孩应该说出的话。拯救世界什么的，像傻得可怜的童话故事中的勇者一样。
“也许。”
塔瓦斯吞吞吐吐道。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见到塔瓦斯没有反应，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女孩说出了她最后的选择。
出卖自己成为工具，还是离开到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生活。
抉择的天平摆在了女孩的面前。
“我想做勇者，能打败恶龙、保护大家的勇者。”
暮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深，天空的星星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掩。艾西薇尔已经回了舱房，此时甲板上只有塔瓦斯一人。他吸着烟，趴在护栏上。
看着艾西薇尔回了船舱，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塔奇娜走来。
“老大，那6个实验体都验过了，齐伦教授的‘思想钢印’的确被发动了。”留着整齐短发的塔奇娜从背后走来，是那名负责给艾西薇尔送餐食和药品的女子。她走到塔瓦斯身旁，将六个幸存实验体的消息告诉了塔瓦斯。
“他们情况怎么样？”
“现在在船上的医疗舱内，我注射了镇定剂和安眠剂，现在在待机状态。不过大脑中的‘思想钢印’已经被解除了，想必以后他们都会为了齐伦的目的而活着。”
“齐伦那混蛋，真的是最后一刻都不愿意好好死去。”塔瓦斯叹了一口气，“塔奇娜，这些活下来实验体不要告诉艾西薇尔，我留着他们还有用。另外.......算了先这样吧。”
“是。”塔奇娜答应道，不过没有立刻离开，因为她嘴边还咽着疑问，“刚才我在里面听到了......这真的没问题吗？”
“只要我们活在在这个世界上，就总得背负着某些东西。没有需要背负的东西就无法前进。何况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话说那孩子真的没有被植入‘思想钢印’吗？”
“谁知道呢。”塔瓦斯笑着低下了头，“我唯一希望的是，她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勇者。名为艾西薇尔·芙蕾珈莉娅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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