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露晓赴水乡
“所以，汝便是那位新任大理少卿。”
眼前的男人正襟危坐于案旁，本应挂在腰间的炎刀此刻被持在手中，稳稳地直立于其身前。而那对酡红色的双瞳缓缓自眼前人身上扫过，如同尖刀、刺针，几乎“无孔不入”。
此刻，钟柏落感到了些许压抑。他明白，这位刑部侍郎正在“审视”自己——从他进入这间屋子的那一刻开始。
你是合格的吗？
钟柏落似乎听到了什么人正在向他发问。
“……”缓缓地，他点了点头，随后咽了咽口水，将站姿又正了几分——钟柏落听说过这位身为卡列普斯的刑部侍郎，年纪虽然比自己大上几岁，但上任仅仅四年便已声名显赫。三法司每每审案后，常常能在朝堂里听到有关这位侍郎的种种传闻。
昨日，钟柏落刚刚与南桂乡分别，在得到太傅之令后，他便即刻赶往吏部办理离京手续。吏部的一位同寅告诉他，天轨于明日辰时启程，在那之前可以先去拜会那位即将同行的刑部侍郎一番。鉴于此前自己对那位侍郎的了解仅仅停留于传言层面，钟柏落认为这确为必要。登记手续很快便置办完毕，钟柏落谢过那位同寅，离开了吏部。而次日大清早，钟柏落便匆匆赶往刑部。在告知过自己的身份后，他向一位官员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那官员似乎并不意外这位大理少卿的忽然造访，她将钟柏落引到一处屋舍前，向那大门处指了指，示意钟柏落进去。之后，便是开头的那一幕了。
“嗯……赵大人，为何用那种眼神盯着鹭秋……？”大概是有些不适应被这样盯着，钟柏落终于还是开口道。说完这句话，钟柏落只是将目光直直地落在眼前人身上，随后不断向上移，不断向上移，最后——四目相对。
……
钟柏落从那藏在蘆灰发丝之下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惊讶，以及——一丝慌张……？
莫非，其实这位侍郎也不适应别人这样盯着自己？
对视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开始那种仿佛可以用来杀人的眼神很快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严肃的面孔，“一些习惯罢了……赵公明，字明辨，任刑部侍郎。虽然余认为汝已知晓此事，但按流程办事总能让人安个心。”语毕，他缓缓站起，将炎刀插回鞘内，“汝来得很早，这很不错。我等此行的目的地，使丞应当已告知于汝。”
钟柏落点点头，“正是。”
“那便即刻动身，我等所需乘坐的天轨于一个时辰后抵达京华西站。”
“啊……是。”钟柏落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嘴上还是应了一声。
“对了，钟少卿。”赵公明忽然在门口停下了，他抬头望了望东曦渐出的天空，缓缓道：“吴江风大，到时可别把帽子弄掉了。”语毕，他便头也不回地向城门口走去。
“风大么……”钟柏落若有所思。随后，这位年轻的少卿快步跟了上去。
先前提到过，依靠星闇液，京华得以悬于空中。而在这座城市刚刚升起的那一日，炎华最先着手解决的便是如何上下往来的交通问题——“龙艎”，一种特殊的瑞林斯，炎华人将它们比喻为“天舟”。过去的炎人将之驯服，并用于京华与地面的往来。龙艎名字中虽带有“龙”字，长相上却和龙天差地别。若真要找个类似的事物，那或许西陆的电梯会更相像一些。至于为什么会被叫做“龙艎”而不是箱艎或者别的什么，大抵是和那位最初驯服龙艎之人的姓氏有关。
站在艎运台的大落地窗边，看着一艘艘龙艎上下往来，钟柏落不禁感叹道：“真是奇妙……如同一艘艘小舟在灰色的海中航行，渺小而又繁忙。”他记得，自己当初被调陟京华任官时，第一次见到这些忙碌的生物们。纵使已经在历史书上见过无数次，但第一次看到时还是会觉得十分震撼。而如今，他从过去的仰视转为了今日之俯视，心中又有了些许新的感悟。
“钟少卿以为如何？”站在他身边的赵公明忽然发问了。
“……天地往来，渺小，却不曾失其前路。”略微犹豫了一会儿，钟柏落回答道。
“……是吗。”赵公明瞥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放回了眼前忙碌的龙艎身上，“对了，李家少主，汝若是不介意的话，大可以站到我等身边，不必一直远观。”
“啊……？”钟柏落一时间没意识到钟柏落在和谁说话。但接着，身后往来的人群中走出了一名身着鸽蓝炎服的男子，面容清秀，乌发墨瞳，看上去年纪比钟柏落略微小上几岁。炎服外袍的钢青云纹间藏着一个端正的“李”字，腰部则挂着一个做工精致的苍木木牌，坠有彤色流苏——但奇怪的是，那牌子上空白一片，什么字也没有。“赵大人慧眼如珠，晚辈着实佩服。”他作揖道，随后，这男子又转向钟柏落，笑着说：“想来您就是新人大理少卿钟柏落了吧？晚辈李永仁，见过钟大人。”
“也见过李少主。”钟柏落这次很快反应了过来。关于这位李少主，钟柏落此前也常有耳闻。自上任太傅触犯国忌，于数年前问斩后，李家便从此一蹶不振，几近家破人亡，落得个颓垣败井的地步。而自从这位李少主接手那仅剩的家业【景阳门】后，一切似乎又开始向好的方向转变。人们无不好奇，这位年轻的少主究竟有何种手段，才能力挽这李家之狂澜。“早就有所耳闻，新上任的大理少卿是位殚见洽闻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李永仁笑着，似乎对钟柏落很感兴趣。
听闻此言，钟柏落也自然是答道：“……哪里，与李少主所做的相比，鹭秋不值一提。”
而赵公明的神色则依然如旧，他开口打断了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李永仁，“李少主今日，是要往何处去？”
“受家父之命，此程是为归家。”
“余记得，吴江的那位绥海伯，是汝之叔父。此程，可是与之有关？”
李永仁摇了摇头，“并非如此，但于情于理，总归还是要去见一面。”
“绥海伯年事渐高，需多加慰问。你我既皆欲赴水乡，不妨同行。”说着，赵公明转身望向了李永仁，“不知李少主意下如何？”
“赵大人之盛情，晚辈何敢却之？”李永仁拱揖道。
赵公明点了点头，随后对钟柏落道：“钟少卿，该动身了。”而刚刚插不上话的钟柏落正又专注于窗外龙艎往来之景，此刻被赵公明这么一唤，他先是愣了愣，随后便快步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钟大人不必如此匆忙，离天轨启程还有半个时辰左右，时间还很充裕。”
“鹭秋明白，只是……。”
“只是？”
“……不必在意。继续赶路吧。”
眼前的男人正襟危坐于案旁，本应挂在腰间的炎刀此刻被持在手中，稳稳地直立于其身前。而那对酡红色的双瞳缓缓自眼前人身上扫过，如同尖刀、刺针，几乎“无孔不入”。
此刻，钟柏落感到了些许压抑。他明白，这位刑部侍郎正在“审视”自己——从他进入这间屋子的那一刻开始。
你是合格的吗？
钟柏落似乎听到了什么人正在向他发问。
“……”缓缓地，他点了点头，随后咽了咽口水，将站姿又正了几分——钟柏落听说过这位身为卡列普斯的刑部侍郎，年纪虽然比自己大上几岁，但上任仅仅四年便已声名显赫。三法司每每审案后，常常能在朝堂里听到有关这位侍郎的种种传闻。
昨日，钟柏落刚刚与南桂乡分别，在得到太傅之令后，他便即刻赶往吏部办理离京手续。吏部的一位同寅告诉他，天轨于明日辰时启程，在那之前可以先去拜会那位即将同行的刑部侍郎一番。鉴于此前自己对那位侍郎的了解仅仅停留于传言层面，钟柏落认为这确为必要。登记手续很快便置办完毕，钟柏落谢过那位同寅，离开了吏部。而次日大清早，钟柏落便匆匆赶往刑部。在告知过自己的身份后，他向一位官员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那官员似乎并不意外这位大理少卿的忽然造访，她将钟柏落引到一处屋舍前，向那大门处指了指，示意钟柏落进去。之后，便是开头的那一幕了。
“嗯……赵大人，为何用那种眼神盯着鹭秋……？”大概是有些不适应被这样盯着，钟柏落终于还是开口道。说完这句话，钟柏落只是将目光直直地落在眼前人身上，随后不断向上移，不断向上移，最后——四目相对。
……
钟柏落从那藏在蘆灰发丝之下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惊讶，以及——一丝慌张……？
莫非，其实这位侍郎也不适应别人这样盯着自己？
对视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开始那种仿佛可以用来杀人的眼神很快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严肃的面孔，“一些习惯罢了……赵公明，字明辨，任刑部侍郎。虽然余认为汝已知晓此事，但按流程办事总能让人安个心。”语毕，他缓缓站起，将炎刀插回鞘内，“汝来得很早，这很不错。我等此行的目的地，使丞应当已告知于汝。”
钟柏落点点头，“正是。”
“那便即刻动身，我等所需乘坐的天轨于一个时辰后抵达京华西站。”
“啊……是。”钟柏落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嘴上还是应了一声。
“对了，钟少卿。”赵公明忽然在门口停下了，他抬头望了望东曦渐出的天空，缓缓道：“吴江风大，到时可别把帽子弄掉了。”语毕，他便头也不回地向城门口走去。
“风大么……”钟柏落若有所思。随后，这位年轻的少卿快步跟了上去。
先前提到过，依靠星闇液，京华得以悬于空中。而在这座城市刚刚升起的那一日，炎华最先着手解决的便是如何上下往来的交通问题——“龙艎”，一种特殊的瑞林斯，炎华人将它们比喻为“天舟”。过去的炎人将之驯服，并用于京华与地面的往来。龙艎名字中虽带有“龙”字，长相上却和龙天差地别。若真要找个类似的事物，那或许西陆的电梯会更相像一些。至于为什么会被叫做“龙艎”而不是箱艎或者别的什么，大抵是和那位最初驯服龙艎之人的姓氏有关。
站在艎运台的大落地窗边，看着一艘艘龙艎上下往来，钟柏落不禁感叹道：“真是奇妙……如同一艘艘小舟在灰色的海中航行，渺小而又繁忙。”他记得，自己当初被调陟京华任官时，第一次见到这些忙碌的生物们。纵使已经在历史书上见过无数次，但第一次看到时还是会觉得十分震撼。而如今，他从过去的仰视转为了今日之俯视，心中又有了些许新的感悟。
“钟少卿以为如何？”站在他身边的赵公明忽然发问了。
“……天地往来，渺小，却不曾失其前路。”略微犹豫了一会儿，钟柏落回答道。
“……是吗。”赵公明瞥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放回了眼前忙碌的龙艎身上，“对了，李家少主，汝若是不介意的话，大可以站到我等身边，不必一直远观。”
“啊……？”钟柏落一时间没意识到钟柏落在和谁说话。但接着，身后往来的人群中走出了一名身着鸽蓝炎服的男子，面容清秀，乌发墨瞳，看上去年纪比钟柏落略微小上几岁。炎服外袍的钢青云纹间藏着一个端正的“李”字，腰部则挂着一个做工精致的苍木木牌，坠有彤色流苏——但奇怪的是，那牌子上空白一片，什么字也没有。“赵大人慧眼如珠，晚辈着实佩服。”他作揖道，随后，这男子又转向钟柏落，笑着说：“想来您就是新人大理少卿钟柏落了吧？晚辈李永仁，见过钟大人。”
“也见过李少主。”钟柏落这次很快反应了过来。关于这位李少主，钟柏落此前也常有耳闻。自上任太傅触犯国忌，于数年前问斩后，李家便从此一蹶不振，几近家破人亡，落得个颓垣败井的地步。而自从这位李少主接手那仅剩的家业【景阳门】后，一切似乎又开始向好的方向转变。人们无不好奇，这位年轻的少主究竟有何种手段，才能力挽这李家之狂澜。“早就有所耳闻，新上任的大理少卿是位殚见洽闻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李永仁笑着，似乎对钟柏落很感兴趣。
听闻此言，钟柏落也自然是答道：“……哪里，与李少主所做的相比，鹭秋不值一提。”
而赵公明的神色则依然如旧，他开口打断了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李永仁，“李少主今日，是要往何处去？”
“受家父之命，此程是为归家。”
“余记得，吴江的那位绥海伯，是汝之叔父。此程，可是与之有关？”
李永仁摇了摇头，“并非如此，但于情于理，总归还是要去见一面。”
“绥海伯年事渐高，需多加慰问。你我既皆欲赴水乡，不妨同行。”说着，赵公明转身望向了李永仁，“不知李少主意下如何？”
“赵大人之盛情，晚辈何敢却之？”李永仁拱揖道。
赵公明点了点头，随后对钟柏落道：“钟少卿，该动身了。”而刚刚插不上话的钟柏落正又专注于窗外龙艎往来之景，此刻被赵公明这么一唤，他先是愣了愣，随后便快步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钟大人不必如此匆忙，离天轨启程还有半个时辰左右，时间还很充裕。”
“鹭秋明白，只是……。”
“只是？”
“……不必在意。继续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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