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西出论

    天寒地冻，陶迁却感觉心里憋了一团火，然而想反驳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脑袋晕乎乎地来到了自己的岗位，远眺城外，看着眼前的一片白茫茫，他觉得这雪应该不如自己现在的脑袋来得空白。

    陶迁是土生土长的截沙人，他没见识过内陆腹地的繁华，他人生这十六年看得最多的就是戈壁与雪，若只算从军后，那还要加上大漠的漫天黄沙。陶迁曾经想过许多次，等到他以后有了孩子，他希望他们可以离开截沙关，甚至在他从军有了饷银后，第一件事就是学习认字算数。

    可是，人们不能够以这样的方式走！不能以难民的身份走！

    陶迁脱下头盔，金色的卷发映衬着他蔚蓝的眸子，这是命师一族的特征。他望着茫茫雪原，他的身后，住着西剑三关六城的五十余万百姓，在这里，他们才是堂堂正正的人……

    他，宁死不逃……

    ……

    车厢内，风沉的脸色已经明显涨红，二人相对无言。少顷，风沉冷静了下来，脸色复归正常，南临想起他方才的措辞，问道：“沉帅，对于这位西王，你很不满？”

    “不，为人臣子，王上……”风沉立即否认，可话说一半，他叹了口气停住了。他身子向后一靠，瘫在位子上，抬首望向车厢顶，目光渐渐涣散，“西王需要考虑得太多了。一来，西国绝不能丢掉这柄西剑，其实这点他心里多少也清楚，否则也不会放弃站队明阳公主。可二来，西王又不敢让这把剑变得更长，以免引来南国猜忌。后者其实与前者原因相同，其间种种我同你说过了对吧？你应该能够理解。”

    南临点头，那日酒醉他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后，风沉与他促膝长谈，他对原本只能从江端处得知的四国局势有了进一步了解——

    如今四国西有诸蛮，东有倭寇，北有异教反叛，正值内忧外患之时。而明阳已经先一步许诺了东国，如若她登基，会大力支持东国剿灭倭寇，相应的，如果这样，西国就必须要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保守政策才行。

    而这并非是东西国自身实力不足，没法仅凭本国军力对抗外敌，只是南国没法同时派兵“节制”东西两国。

    事实上，风沉与南临的交易特别简单，南临得到定西元帅的支持，而风沉只求他一个默许，默许西国可以西出，并且南国不会派兵参与，使得此次西出打下来的领土能够得到民心认可。

    可是，没有了南国节制的西军，谁敢肯定大军最后的目标一定是西域，而非是更加富饶的南国？这只是因为南临必须得到风仰、西国的支持，他才以此上赌桌，他必须赌，但是明阳不用。西国不在南天公尚且在位的时候开战也是这么个原因。

    风沉收回视线，看向南临继续道：“一旦开战，西剑这三关六城就是桥头堡，必须牢牢握在手里。可如果这仗打不了，正如我之前所说，劳民伤财，朝堂上已经不止一次就要不要继续守这九座城池吵起来了。占西国十五分之一的面积，住着五十分之一的人口，却需要他地的税收供养才能使百姓勉强果腹。并且，来来回回的拉锯战，牺牲了我西国多少好儿女……”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西帝还在，是否一切都会顺利得多。”风沉苦笑，“可惜西金一脉是最早灭亡的四方姓，兜兜转转九百年，西王的姓氏改了五次了，盛而衰，衰而败，败后又新生。”

    “世上多的是不希望四方姓存在的人吧？”南临同样苦笑道，“不然我也不会沦落到这地步。”

    “四国延续已有千年，哪朝哪代能有此般国祚？而且，这算是我的私心吧，因为是南临你，所以最起码南帝一脉不能够在这一代断绝。”风沉注视着南临，认真道，“我不知道明阳公主或者德王继位后的未来是怎样，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对视到风沉认真的双眼，南临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呼出，最终只吐出两个字：

    “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