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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虽然我已经累到极致,但我却并没有睡好。我做了个非常嘈杂的梦,我梦到满脸是血的朴智英拿枪顶着我的后脑勺,梦到白启明在拷打已经不省人事的小叔,还看到花姐冲我诡异地笑……我在床铺上翻来覆去,但这些影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后来,我在一阵清脆的敲水管的声音中惊醒。揉了揉眼睛,我暗自纳闷,不知道白启明在捣什么鬼。

    我打着哈欠走了出去,可是刚一开门我就像触电了一样立刻缩了回来,我看到不远处躺着几个白启明的人,他们每个人头上都有个血洞,看上去像是被枪打的。

    我立刻锁上门,身体紧贴墙壁。刚刚看到的场景让我感到有些缺氧,我手抚在胸口上,努力让自己定下神来。

    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敲管子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我感觉声音离我更近了一些。我往房间里面挪了挪,大气也不敢出。此时我的睡意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又是一阵急促的敲管子的声音,紧接着我听到了几个人的惨叫,还有身体倒地的声音。

    我突然倒吸了一口气,这并不是有人在敲管子,而是子弹打到了屋里的钢筋管子,外面有枪战!

    想到这儿,我感到胸口似乎猛地被人压了一块大石头,屋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更稀薄了起来。

    我绝望地看了看我简陋的房间,床的上方大概两米的位置有扇被几道竖着的栏杆拦住的小窗子,然而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摸不到窗户边沿。

    我看了看我的被单,心里想着是否有可能把被单卷成绳子形状,然后扔到窗户栏杆处,想办法把“绳子”绕过去再放下来。

    说试就试,我快速卷起床单,然后往窗户那里扔。然而,试了几次我便发现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床单不够长,我力气也不够。而且,就算是我把床单成功地绕过那几根栏杆,我也很难把床单的另一头顺下来。

    正当我沮丧地放弃了这个想法的时候,外面再次传来枪声。这次,枪声仿佛离我只有十几米远了。我不由得抱住了头,害怕得往墙角缩去。

    突然,我想到了我一开始看到的那几个已经死去的白启明的手下,他们身上一定有枪,我可以铤而走险地去他们身边把枪扒下来,这样,只要保证去的路上不被人发现,那么有一把枪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想到这,我再次强迫自己定了定神,然后,我轻轻地往门口走去,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

    拉开门后,我俯身趴到了地上,打算爬到那几个人所在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见四下无人,我大着胆子开始往前爬。

    这个废弃工厂有两层,我所在的房间在第二层,斜对着工厂的一个大门。我房间门口到那几个人躺着的地方大概有十米远,走廊一侧是墙壁,靠近大门的一侧是用蓝色铁皮做的简易围挡,但是铁皮正对大门的地方缺失了一块,所以我经过那里的时候,很可能会暴露。

    我将身子尽可能地贴紧地面,硬着头皮往那几个人所在的地方爬去。很快,我就爬到了围挡破损的地方。

    我心跳加速,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

    我先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没人,在张望的过程中,我看到离我右手边不远的地方有块砖头。

    我心里一喜,心想我不如先用砖头试试水。我小心翼翼地拿过了那个砖头,然后慢慢地把它一点点地推向围挡的破损处。

    待砖头完全暴露在围挡之外,我迅速抽回了手,然后屏住了呼吸。

    十秒钟后,并没有子弹打过来,我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围挡缺口处是安全的,我决定继续匍匐前进。

    然而,正当我刚刚往前挪动了几厘米的时候,一颗子弹突然嗖地打到了我身后的围挡上。我赶忙回头看,那围挡可能年久失修,子弹不仅在上面打了一个洞,而且还把洞的周围打出了缺口。

    又是嗖的一声,另一颗子弹打到了同一个围挡上,这下子整个铁皮都有些摇摇欲坠。

    我拼尽全身的力气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大叫,我颤抖地看着前后缺失的围挡,一时间进退两难。

    这时,楼下工厂内也往外射击了几颗子弹,我心里猛的一定,明白工厂一楼一定还有白启明的人。

    工厂外也立刻回敬了几颗子弹,一时间屋里屋外子弹乱飞,我不由得抱着头,害怕地蜷缩在围挡里侧。

    “兄弟们,咱们往前冲一冲!”这是邓通的声音,随着他一声令下,屋内的枪声更密集了,与此同时我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是邓通带着人在火力的掩护下往前跑动。

    我赶紧趁着这波混乱继续往前匍匐前进,我快速地通过了围挡的空隙处,然后一鼓作气地爬到了目的地。

    然而,当我真正接近这些死者时,我才发现他们个个神情可怖。这几位大哥都张着大嘴,双目圆睁。我吓坏了,差点叫了出来。

    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告诉自己一定要镇静。然后,我鼓起勇气靠近那个手里攥着一把枪的人,颤抖着扒开他的手指,抠出了那把枪。

    刚刚拿到枪,屋外就加大了火力,我听到好几个人惨叫着倒在了地上,我不禁攥紧了手里的枪,并学着电影里演的,试图给枪上膛。

    然而还没等我搞明白枪怎么用,我就再次听到几声惨叫,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工厂内移动过来,一个为首的人向里面吼道:“你们不用抵抗了,白启明已经被我们抓了。你们快快缴械投降!”

    说着,一个重物被砰地一声扔了进来。接着,楼下是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过了几秒钟,我听到一阵小跑,紧接着便传来了邓通略带哭腔的声音:“大哥!”

    我这才意识到那个被扔进来的重物就是白启明。我把枪攥得离我胸膛更近了,目光茫然地直视前方,不知道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这一望不要紧,我看到走廊拐角处突然闪出一个人影,然后我看到一个人端着枪,神色紧张地慢慢从拐角后面往前挪动。

    几乎是同时的,我们看到了彼此。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暂停了一秒。

    我下意思地举起手中的枪,对准来人。

    来人似乎也很是吃了一惊,他不明就里,端着枪对着我,不过,他没有停下往前挪动的脚步,渐渐地,他离我越来越近,我拿枪的手也开始颤抖。

    “别过来。”我低吼道。

    来人却似乎并没有被我震慑到。他离我只有五米远了,而且他往前挪动的脚步越来越快了。

    我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斜斜地打出,从来人的肩头擦了过去。

    我的虎口猛的被后坐力震了一下,随之震颤的是我的心脏,我没意识到这把枪已经被开了保险。

    来人也明显愣住了,他没意识到我真的会向他开枪。他停了下来,低声说道:“你是洛欣琪吧?”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这个人的声音很温和,不像是想来要我命的。一瞬间,我放松了警惕。

    “你是谁?”我问道。

    “洛欣琪,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你把手里的枪放下,那东西很危险。”来人又往前走了两米,依然温和地说道。

    我看了看他的脸,这个人看上去也不像穷凶极恶的样子。我略微宽了宽心,说道:“你究竟是谁?”

    这时,来人把枪口稍微偏了一些,紧接着,一颗子弹打到了我背靠着的墙上,我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拿着枪的手也松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来人立刻抓住这个空档,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我冲过来,然后他迅速地夺走了我的枪,把我制服在地。

    “你!”我愤怒地叫道。

    来人没再多说话,他像拎行李一样把我拎起来,然后往楼下的方向走去。

    “你现在不要多话,”来人低沉地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

    这个人把我从工厂的另一个门带了出去。

    出去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就再次加速,因为我远远地看到了几个人,站着最前面的那个男人戴着墨镜,似乎很是悠闲地站着,他双手插在裤袋里,那模样和身型,像极了朴智英。

    看到来人拎着我过来,那个人嘴角上扬,似乎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我被卸在了他面前。我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个男人微微低下了头,墨镜的上方露出了他的眼睛。

    我表情复杂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一瞬间竟然有想扑上去拥抱他的冲动,可是看到他的面无表情,一种说不出的害怕又渐渐盘聚在我心里。

    “朴智英。”我轻轻说道。

    “让你失望了。”朴智英说。

    “你是怎么躲过去的?那个毒……毒性很烈的。”

    “我要是真能被你毒死,那我早就死几百次了。”朴智英轻描淡写地说道。

    “哦。”我说不清自己是放松还是紧张。

    “所以,我们复盘一下,你的计划是一开始假装刺杀失败,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又故意走开,最后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突然出现,美救英雄,然后下毒,对吗?”朴智英摘下了墨镜问道。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完整……一开始确实打算用那把小刀做个破绽,但是后来遇到安德森纯属偶然,我完全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

    “这些计划,”朴智英顿了顿,问道,“不是白启明规划的吧?”

    我摇摇头,说:“他没有给我规划这些。”

    “那是谁给你指点的?你小叔?”

    “怎么可能,我去找你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我小叔。这些是我自己想的。”

    朴智英不置可否地看着我,半晌,说道:“我也纳闷,白启明和他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他们要是能想出这些办法,猪都能上天了。”

    我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我小叔呢?”

    朴智英端详着我,说:“没见到,估计是被白启明转移走了。”

    “你不是抓到白启明了吗,你去问他呀!”我焦急地说道。

    “没有用,他怎么也不肯吐露他把你小叔藏在哪里了。”

    我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朴智英向我走了两步,冲着我的耳朵说:“在我找到你小叔之前,你先和我待几天吧。”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走了,我刚想叫住他,原本站他后面的几个人迅速过来围住我,站我面前的那个男人说:“跟我们走。”

    我无奈地看着朴智英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

    朴智英的手下把我带到了郊区的一座平房,让这几天我就好好待在这里,不要想着乱跑,还说朴智英晚上的时候会回来,到时候让我去见他。

    我坐在一间卧室里,呆呆地看着窗外。虽然我对这些组织一窍不通,但我还是能隐隐感觉到朴智英的手下明显比白启明的手下更训练有素。

    白启明废弃工厂里的人都透着一股懒散,他们看上去永远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而这个平房里的人眼神中都透着一股机警,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会立马进入戒备状态。

    我还是想不明白朴智英是怎么逃过我的刺杀的,也许我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他眼里就是小儿科吧,我失望地想。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快到饭点的时候,之前那个拎着我去见朴智英那的人走进了我的房间,让我跟着他走。

    我也没多问,跟着他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个房间。

    还没进房间,我就看到朴智英在里面坐着,他面前摆着几个盒饭。

    我进去之后,朴智英就命令所有人退了出去,关上门。

    “跟我吃个饭吧。”朴智英依次打开盒饭,说道。

    “行。”

    “看看爱吃哪个,随便挑。”

    我看了看那些盒饭,其实也没什么新意,我就随便拿了一个,从盒饭旁边的袋子里掏出一副筷子。

    “感觉我提供的住处怎么样?”朴智英也打开了一份盒饭,问道。

    “挺好的。比白启明那儿强多了。”

    朴智英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问题。我们没有找到你的小叔,一同消失的还有马克白,也就是白启明的儿子,我们这两天会继续找。至于我是怎么躲过你的毒的,简单来说,从我小的时候,安德森就训练我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能力,如何快速解毒也是其中一项。这世界上大部分能毒人的东西,我都备有解药。”

    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见我沉默不语,朴智英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或者你住在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我想了想,说:“我其实还有很多问题,但是我不确定我想不想知道答案。比如,约翰张究竟是怎么死的,他和你们组织有什么关系,我小叔为什么被你们盯上,白家和洛家上几辈子究竟发生过什么纠葛,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但是,我只想让我小叔回来,我只想回到原来的生活,至于这些问题,我不在乎自己知不知道答案。”说完,我就继续埋头吃饭。

    朴智英很认真地看着我,似乎有些吃惊,然后,他略带赞许地说道:“你能这么想,很好。”

    我匆匆地吃完了饭,说:“如果你有我小叔的消息,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朴智英点点头,说:“一定。”

    我把筷子扔进空饭盒里,便想起身离开。

    “等一等。”朴智英叫住了我。“洛欣琪,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我有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我很难想象他这么个人竟然还能用这么谦虚的语气说话。

    “什么问题?”我问道。

    “圆号,数字,这两个词能让你联想到什么?”他问道。

    “圆号?就是交响乐队吹奏的那个乐器吗?”

    “没错。”

    我很仔细地想了想,但是一个乐器和一个数字能有什么联系呢,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摇摇头,说:“它们能有什么联系。”

    朴智英轻微地点点头,说:“你这两天没事的时候可以想一想。我知道,你在学校上学的时候数学成绩不错。”

    “就是混个及格罢了。”我说道。

    “你好好想想,想出来了,说不定能救你小叔。”

    我睁大了眼睛,问道:“为什么想出来了能救我小叔?”

    “因为白启明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