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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 拉下帷幕(下)

    楚颐卿感受着手中太阿传来的剑意像似在愉悦,福至心灵,心中喟叹,可惜这一副残躯多拖一分,便会再生变数。

    浮丘博早已挣脱剑气牢笼,火焰结界笼罩四野,当下升起一尊十仗法相,手中皂火旗幻化成火云剑,向楚颐卿冲杀而来。

    只是他还不了解一位成为扩府境界,剑丸金丹生成道果的剑客是如何可怖。

    楚颐卿细细感受道果,倒握剑柄,手中太阿慢慢坠地。

    在浮丘博法相一剑批下的瞬间。

    一颗三色圆球,先是一小点,蓦的瞬间胀大,以楚颐卿脚下为圆心,瞬间压制住了浮丘博的火云道果结界。

    众人只见一颗黑,灰,白三色圆球将两人包裹。看不清内部。

    阴阳结界之中。浮丘博心底浮起一丝惊惧,才在眼前的楚颐卿竟然不见了。

    “给我出来”手众劈砍不停,试图将结界破开。

    “凭你,也配提剑?”楚颐卿声音仿佛在脚下,又似在耳边响起。

    浮丘博猛然转身一刺。一只手,没错,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只用一只手便接下了攻势。眼神开始慌乱,再无法保持理性,机械的疯狂劈砍,只是没有效果,恐惧占据了主导,逃,逃开结界。

    浮丘博咬破舌尖,火云包裹自身,向上飞去,只要躲开这诡异的结界,再做打算。

    “我说过,要你走了么”楚颐卿剑眉微动,整个人散发气机犹如一柄绝世神兵,此刻,他便是一柄至强之剑。

    手指向浮丘博,整个人瞬间弹离地面,浮丘博心下大骇,只觉得周身无数气机,犹如利刃丝丝割裂自己。一道黑光透体而过。望了望身体.口中不甘的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再也说不出来了,怔怔的望着楚颐卿。

    圆球结界消散,露出两人的身形。众人惊觉浮丘博十仗法身开始泄气一般慢慢缩小,再看去,老者腹部空洞,没有了血肉,慢慢倒地死去。

    齐佑杰快步走到男人身前,看着道人的尸体,手中长剑奋力一挥,道人尸首分离。

    扶住楚颐卿。看得出男人已是强弩之末。

    “咳咳,咳咳”胸腹起伏,剧烈的咳嗽又牵动了伤势。

    男人缓缓坐下,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敢靠近。抬头看向已是破败不堪高台,嬴政也看向他,沉吟片刻,嬴政打开了沉寂。

    “楚颐卿,事到如今,已然没有了胜者,你让赵盘回来,我便明白你的意思。然罪可免,主事者需死,一众士卒仍要远离故居,发配边疆,朕可不再追究”

    “我说过,我并不在意谁做皇帝,咳,咳,你若过分,我自会杀你”

    “你不得不答应朕”嬴政看向李斯。

    却见两位兵丁,带着一大一小的两人走上高台,出现在众人视野。

    “父亲,爷爷,师傅!”齐眷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何夫子说,得过来帮一下他们的忙。

    齐家父子看着来人,大怒道“嬴政你敢!”

    “子由师弟,咳,咳咳。”楚颐卿心下有些烦乱,这个当年只知道闷头读书的小师弟,如今怎会变成了这样。

    “师兄,好久不见,你肯定会觉得为什么我会要如此行事,不过没关系,我带齐眷过来,不过是为了求解当初师傅那道问题的答案罢了”

    顾太清当年带着两个弟子四下游学,一个楚颐卿,另一个便是何悦。有一年途径赵国地界的一小乡,见两帮乡民为争水利肥田,大打出手。两乡民众各自皆为生计,据理不让。

    发现泉眼的西乡汉子名唤啊大,在两存交接处田垄之上挖到一处泉眼。却又被东乡村里的闲散汉子曾牛放牛时看见,寻来乡民来争抢。两两僵持不下。都是地里刨食的苦命人,本来天旱,分渠引水即可。阿大是个本分汉子,可经曾牛这么一闹,倔脾气上来。对着对面村民喊道

    “这处泉眼本来就是俺先发掘,你们想要水也可,不过必须要曾牛死。”

    坡上的师徒三人,楚颐卿本想下去劝解,却被师傅拦下。顾太清问了一个问题“痴儿莫急,先看看。你们说是死众人而全一是好,还是死一人儿肥众为好呢”。

    东乡村里的村民有说同意的有之,不同意的也有之,默默在边上面露嘲笑着有之。却再没有一个人敢为曾牛出面求情,也不再争斗。

    当时还是幼年的何悦很是生气。

    “师傅,那个曾牛再万般不是,可也是为了同享村名的呀,怎么能这样,竟没有一个人肯说出更稳妥解决的法子,太可恶了。”

    一旁的楚颐卿默默思考,轻声回答。

    “因为他们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们选择了死曾牛一人,利同乡众人。即便对曾牛来说,这是被迫。却没人为他注意。”

    顾太清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带着两个徒弟,劝解众人,挖水渠分流。汉子曾牛没有留下,落寞的牵着牛走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停留在此处的第二天,楚颐卿便听说了东村的孤寡汉子,在家中一条白菱上了吊。村中众人将汉子的牛宰了分食后草草下葬。

    楚颐卿听闻汉子死后,默默来到汉子的坟茔,求师傅给汉子立了一个简单的木板墓碑。

    城楼上,何悦笑了笑,对李斯抱拳

    “不辱使命,丞相。”

    李斯只是点了点头,众人皆看向楚颐卿是什么选择。

    “师兄,你已是强弩之末,再有通天手段,又能如何呢。请告诉我,你的答案。”

    “不过如此,看来师傅没有教好你啊。那边让做师兄的好好教教你。”

    楚颐卿站起身形,脚下剑气凝结虚影驮着他缓缓升空,去往城楼。手上太阿指向嬴政。

    “看来换个国号,也不是不可。不用藏拙了,嬴政。你这金丹之气尚不能好好收放自如,今日我便告诉你我的选择”

    嬴政大袖飘摇,无风自动,阴翳的脸庞兀自一笑。

    “既然被你看出,无妨,且让朕试试你尚有几分气力如何”

    嬴政竟然也是一名金丹铭文境的修士了。

    “朕自一统之后,发现天地之间,原丝丝屡屡的灵气,开始浓烈,当是我大秦气运使然。亦有商君之功,哦,不对,是已死去的上任司法祭酒,对吧,韩非。”

    兵卒之间一身紫色锦袍的韩非,缓缓走出,撕下面皮,赫然是一俊美非常的年轻人,飞向城楼对嬴政摇头笑道。

    “陛下,就这么演下去不好么,我望月教的众位祭酒,可莫要全折在这剑门关外喽。”

    齐家父子本想复国的同时,宰掉浮丘博,却没想到沦为棋子的竟然是自身。此刻也没有了斗志,父子二人望向高台的齐眷,担忧不已、二人相视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这对父子似有了决断。

    “眷儿莫怕,爷爷和你父亲这就来救你。嬴政,你说的可当真,只要我父子二人死,众将士便可活。”齐炳超领着齐佑杰站定在剑门关城楼前。

    “爹爹,爷爷,不要,不要丢下眷儿”孩子的啼哭声,响彻楼上,很快便被兵丁捂住口。

    韩非与嬴政双双悬空负手而立,嬴政神色淡然

    “当然,孤从不说假话。”

    “咳咳,齐相,佑杰兄,胜负尚未可知,莫急。”楚颐卿神色一摒。

    却是为时已晚。

    老人提起手中马朔向儿子刺去,男子手中长剑亦是抬起左右一滑。老人趁体魄灯未灭,眼中浊泪滚滚,轻轻拂去儿子的眼泪,齐佑杰艰难转头看了一眼城楼上的儿子,缓缓闭眼。

    “记住你的承诺,嬴政”齐炳超从未觉得如此的累,应了浮丘博那句‘何苦来哉’

    “眷儿,好好活下去。是爷爷对不起你们。”这位曾权倾朝野的三世柱国宰相,缓缓闭上双眼。

    城门楼上的齐眷,嘴巴被士兵捂住,呜咽不止,却无法发声。眼角早是哭肿了去,小小的身子,不停颤抖昏死了过去。

    楚颐卿再忍不住怒气。

    这些年来见过太多失意与失望,他可以不在乎世易时移的更迭,也可以不在乎世人是否还记不记得旧年国祚。也许是那一句当仁不让?亦或是师傅的时间皆分阴阳?楚颐卿自问做不到如圣人那般心境高高在上,这人间的营营禄禄,都是有血有肉。他现在只在乎那些个未来的种子们,能否生根发芽。不想再如曾牛那样,默默死去。

    楚颐卿自嘲一笑“嬴政,你若不是修士,该有多好,安稳一世,就如我对赵盘所言,世人皆该心怀一分希望,如你得惊天伟力,万世不死?人皆因有对死亡的敬畏,才会奋力留有余力为时间缔造光明。”

    “也许你说的对,孤自没有想得长生之时,也是如你这般所想,所以筑长城,车轨同,文字同。然当孤得道后,这般美妙滋味,你应该明白。”

    嬴政侃侃而谈,并没有对楚颐卿的不敬之言生气。就如同两位相识多年的老友叙旧。古来圣贤皆寂寞是因为不懂的人太少,可为什么有人懂他嬴政后,却又变成为里死敌。嬴政再次升起一丝落寞的孤独感。

    “不必多言,天地自有清明。”楚颐卿气机开始紊乱,道果结界全力伸展一时间将整个剑门关包裹。

    感觉到不对的韩非嬴政,当即后退。可惜为时已晚。

    空间内,楚颐卿如神祇临凡,百丈法身犹如灭世巨像,神情威严的看向嬴政。

    嬴政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黑金色的金丹熠熠生辉,如海上升明月,一条威严黑龙玄然飞升其后,丝丝盯着楚颐卿。韩非亦是祭出金丹化作一杆黑色戒尺。森然而立,严阵以待,毕竟是扩府境的剑修,浮丘博已是前车之鉴。

    “剑气近,剑开长河”楚颐卿手握太阿,横生斩去,一道无匹的三色剑光迅猛飞来,声势极快,带起道道电光萦绕剑气。

    黑龙怒吼一声,张开巨口,向剑光冲去。韩非放开手中黑色戒尺,一分位九,身为法家的他,整合法家经典,天下文分一斛,那么韩非便是独得天下文才八斗。

    九尺成阵,律法森严,阵中黄河之声激荡,携蹈海之威翻涌向剑光。

    三者相接,迸发剧烈声响,烟尘散尽,二人攻势堪堪抵消。楚颐卿得势不穷,一纪更为凌冽的剑光刺出,显然是要先杀一人。韩非一退再退,直到避无可避。手中戒尺横放在身前。戒尺猛然发光,显然是要拼去一身修为。

    “铿”

    一声脆响,韩非无法置信看向嬴政,手向前抓了一下,自头颅而起,一条细线,血雨纷纷,分成两截坠落城下。

    被金丹所化的黑色戒尺爆炸颤声的气浪,楚颐卿口吐鲜血,百丈法相再也无法维持,复回真身。

    吃力的看向嬴政。

    “该你了。我本不想杀你的。我们或许本来可以成为朋友,咳,咳”手捂住嘴鼻,鲜血不停涌出。

    黑龙折返护住嬴政“还想诓骗于孤吗,你气若游丝,气机早就开始外泄,为何独独不放过孤,为何孤就不能永享长生!留有用之身,自然可造就万世太平,有何不妥。”

    “咳,咳,我本以为你可创不世之功,但是还是错了。以你之狠辣,于千秋有功,于当世则祸患无穷。若图谋长生,必不容你,齐家父子便是最好的佐证。”

    嬴政甩下衣袖,眉眼阴翳“孤不过是善用一些狠辣的人罢了,李斯使然,李牧使然,亦或是你师弟何悦。我大秦昔年不过族地百里,是历代先王筚路蓝缕,苦心经营,这世间不出我嬴政,你怎知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更多争名夺利之辈,自以为腹有良策霍乱天下之人出来。”

    走向嬴政的脚步放缓,却是不停。复杂的看着这位收复天下,结束征伐的人,眉眼恍惚间,却是无法再维持结界。不得不承认,换做第二个人已是可能不会有嬴政做的这样果决。

    嬴政看着男人脚步不停,放弃了挣扎,双手抬起,闭上双眼,一步不退,好似即便是死也要保持帝王的尊严。楚颐卿最后的一丝气机流转向手中。一剑递出,万籁俱寂。

    流云转动,风声微起,再次睁开眼。嬴政口舌干裂。天地间只余下剑门关前一具具尸体,仙人也罢,名将柱国宰相也罢,一往无前只为复国,守国的卒子也罢都伏于黄土。

    看不见手刃诸多仙师的男人。

    嬴政随后大笑不止,笑着笑着捂住了胸腹,再想要提起气机,却是什么也感受不到,黑龙也好,金丹也好,无力的空洞感袭来,嬴政向后倒去。一众文臣武将连忙过来围住了嬴政,想要上前搀扶。被李斯严厉的眼神止住。

    李斯慢慢扶起嬴政坐起,:

    “陛下,微臣护驾不力,那楚颐卿救走那少年后不知所踪。”

    云清脸色苍白,莲步而至,看向嬴政,嘴唇轻动惨然一笑。

    “与我一样,陛下也被摘去了金丹,我已无法再回到拜月教去,此次已被摘去道果,再想恢复,此生恐怕无望。”

    嬴政看了看这位清丽的道姑。

    “此役辛苦,多亏道姑出力,素问道姑教中还有一位司药祭酒,孤会命人寻找仙才草药于道姑疗伤,争取恢复。”

    云清叹了口气,男人还是不知道被摘取金丹意味着什么。

    “不用,司药祭酒常年不见踪影,我入教多年,除教主外,无人知晓他人在何方。陛下还是早些回宫修养。以后我会留足于山野潜心修道,陛下勿念。”说罢云清便向函谷关处离去。

    “陛下,这些叛军如何处置。”李斯看向战场两边,早已没有斗志的两边士卒。

    嬴政想起楚颐卿的话,还是强撑着扶住腹部说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去边关处,铸造长城,亲眷子嗣不得入秦为官。李斯回宫吧,孤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