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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结束的雨

    柳树垂下的枝条挡去了大多雨水,李小馑抬手按在树干上,向后一步就是因暴雨高涨的河水。

    黑夜里,模糊不清的黑影站立在远处,盯着这边。

    绣衣的文职们在她背着包裹出现时,就想到了赵北落身亡的可能,一声不发地跟了上来,只要文职还在李小馑的身后,无论她跑去哪里,第二天就会有更多的绣衣使者追上来。

    不善于争斗的文职知晓妖兵的利害,一个个离得远远的,蟾丝也不可能伸的那么长。

    隐隐感觉已经走到了绝路,没有任何经验的李小馑顺从着直觉,走到了河畔,因雨水高涨的河水流速极快,水面更是比夜色更加浓重。

    只要跳下去就能摆脱这些绣衣文职,如果能在激流中不死的话。

    扶着树干的李小馑身体微微颤抖,现在只要她后仰一点点,脚后跟就能浸没在河水里。

    扭头看了一眼漆黑的河水,李小馑抿着嘴,并不敢纵身跳下去。

    夜色里的绣衣文职们又有了新的动作,一些身影低下去后就消失不见。

    其实,文职们所站的地方便是当初为了她,燕直一脚踹开李熊的位置,看向此地的李小馑不由得渴望燕直再一次出现,又明白这次与以往不同了。

    期待与担忧混杂的心情,让她不住地眺望,直到看见熟悉的身影自田野间小路出现在那,穿过文职们的身影走过来。

    哪怕离得那么远,哪怕雨势庞大,李小馑也认得出那道身影就是燕直。

    心跳越来越大,李小馑无意识地抬起右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伴随着心跳在一起一伏,越来越近的人影逐渐清晰,看得清的还有燕直手上的九剑。

    挡了两次蟾丝的抽击,九剑里辅助习剑用的机括相互撞在一起,剑的重心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不再顺手的长剑被抬起的手掷出,洞穿了漫天雨幕的冰冷剑身,同样洞穿了刚刚抬起手的李小馑,精准地刺入她的剑突,贯穿了心脏,自背后带出一蓬鲜血。

    噗通——

    一剑穿心的身体顺着力道,向后仰去,落入汹涌的河中,被激流一卷便消失无踪。

    燕直顶着越来越大的雨水,望着那瘦小的身体跌进河里,一言不发走到这里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身体上的鳞片稳定地开始消失,就连最开始浮现在手背与脖颈的蛇鳞也消失无踪,人性被极端的悲痛放大,势不可挡地扫灭大半残余的兽性,代价却是自己熟悉的三个人。

    从小一起长大的李小馑,喜欢温柔地夸赞他的采婶,相处不过三日、教会他许多的赵北落。

    不知道什么东西涌上来,堵住了喉咙,然后又堵住了鼻子,让他说不出话,喘不过气。

    纷杂的脚步声踏破雨声,见李小馑落水后,绣艺文职们纷纷冲过来,其中有着他认识的、师父的好友裴净。

    裴净亲眼目睹了燕直以飞剑术射杀李小馑,此时过来后认真打量,两人相距至少有二十步远,又在这般大雨之下,这飞剑术怕是要超过赵北落了。

    其实北落也能做到,只是他不会去做罢了,不然也不会死在这女娃子手上。

    收的徒弟比他好,适合吃绣衣使者这碗饭。

    眼看着少年快要被自己憋进肚子里的眼泪堵死了,路过他的裴净抬手,用力拍在他后背上。

    听见身后大口的喘息声,裴净摇了摇头。

    文职里负责测定各种痕迹的人检查着周围,其他人纷纷看向漆黑一片的河水,基本是不可能再追上去了。

    “跑掉了!”文职里有人说道。

    裴净点点头:“跑掉就跑掉吧,只是暂时的,都回去,别站在雨里了,我们又不是妖行。”

    回去也不能休息啊,还有好多的事要做呢。

    文职里的熟人纷纷投来无奈的目光,此起彼伏地叹了口气,一个接一个地返回佘山乡。

    裴净同样准备离开这,刚回头就见那默不作声的少年看向自己。

    “或许这能让你好受一点,那女娃子没死!”裴净勾手搭在燕直的肩头,揽着他往回走,脸上没什么悲意。

    “她踏入的是一变鸦行,与其他妖行相比,没什么特殊的异力,但却是有着第二条命。哪怕是砍下了脑袋,让他们摸到了的话,也能再给安回去。”

    燕直低头不语,消化这份见闻。

    如果真的有这么利害的话,被铁剑穿心、又跌进河水的李小馑确实不会死。

    确认了自己没有亲手杀死李小馑,燕直一时也不知道是喜是悲,只要想起还躺在土屋里的赵北落和张采,便知晓这只给他自己带来一丝轻松。

    “别想那么多了!”裴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唉,明明这是北落的事,却还要我来给他徒弟讲,我这帮他忙,他也不能再还我了。”

    “要还也得我也下去了,不过我这文职怕是还要活很久,说不定到时候又给忘记了,哈哈——”

    “小子,刚才说的你记住了没啊!”

    裴净一直在旁边说话,燕直也因此没空让自己胡思乱想,只要不想的太多,就没事,等会回去睡一觉就过去了。

    见燕直点了点头,裴净低垂着眼帘,脸上笑容不变:“记住就好,你师父跟你说过妖教的事了吧,我们乐县附近,最烦的就是那叫鸦神教的妖教,听名字你应该也知道,全选择了鸦行!”

    “日后和妖教徒对上,记得一定要砍掉他们的脑袋,再给一脚踢出去,不然他们还能爬起来!”

    “好!”燕直看着他重重点头,答应下来。

    “我们这些文职就给你们搜集些消息,哪里出现了妖教徒啊,哪里又有妖行者犯案了,哪里出现了妖物吃人,然后就由你们去处理了。”裴净陪在他身边,一直向回走。

    忽然仔细打量着他的脖颈,又拉起他手,翻开衣服看了一眼。

    裴净笑了声:“还不错,因祸得福!这一变的妖行之路你要好走多了,兽性被驱散了很多,只有眼睛这块咯。”

    “好好努力!我听说了,你在妖行上的天赋非常好,一刻就能踏过妖汤里的兽性。等你眼睛恢复原样,就尽快去二变吧,你师父最想做的就是踏进二变。”

    等两人走回客舍,裴净松开燕直,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处理剩下的事情。

    雨,变得越来越小了。

    好像刚才倾盆而下,下尽了,现在天上又只剩下薄薄的细雨飘下来,连人的肩头都无法打湿。

    文职们将赵北落和张采的尸体搬来了客舍,燕父和清浅也在深夜被喊醒,顾不得沉默下来的儿子,在裴净的口中打听完所有的事情。

    裴净不知道从哪里牵出了一匹马来,挽了车在一起,将赵北落也搬到了上面,准备天一亮就把他带回乐县。

    而燕直也要跟着一起去乐县,绣衣直指会为他安排新的师父,什么都不用带,文职们会在乐县为他准备好住处、绣衣、兵刃、吃食等一切所需。

    也不用担心他会在这件事里受什么处罚,他只要好好地跟着二变的绣衣使者,认真学需要他学的即可。

    燕父听着裴净的安排点点头,又忙着去照顾以泪洗面的妻子。

    清浅自见过了如婴孩一样蜷缩着、全身被雨水打湿又沾满了泥土的张采,流出的眼泪就没有停过,也没说任何话,就站在她的身边默默地哭着,泪水甚至让前襟都湿透了。

    两家孩子从小在一起,清浅和张采也早已互相将对方看成亲人,两人年纪相差又不大,关系自然极好。

    此时的清浅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燕父劝不了只好陪在她的身边,见她哭累了就拥着她,感觉着自己的衣服也传来一丝凉意。

    哭着哭着,清浅累的睡了过去,由燕父抱回屋内让她先歇息。

    回过头,他才看向一夜沉默的儿子,见他神情不似出了问题,才放心地叹了口气。

    听闻是张采在梦中托他刺死小馑,虽然那些官府的人说李小馑并没有死,但当时被一剑穿胸又掉进了河里,怎么想也难以存活下来。

    孩子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却是无能为力。

    见裴净好像已经准备好了,燕父上前向他借了点时间,得应后走去燕直身边,把他拍醒。

    两人出了客舍。

    虽然雨已经停了,但毕竟下得那么大,整个乡里的地上都满是烂泥,父子两人尽量沿着房屋边上干的地方走。

    燕父没想着以局外人的身份,再把儿子纠缠在这过去之中,只想着分别之前,嘱咐他两句。

    “人都说,居官而置富者为雄杰,处奸而得利者为壮士!”

    声音传来,燕直抬头看向父亲。

    燕父忽然停下来,转身看着燕直说道:“人人均以此话教子,兄长用这样的话教自己即将远行的兄弟,但天下并不尽是如此。阿直你要去做官,还是远殊于常人、强于常人的官,应可尽量选择些欣然愿往的事情去做。”

    “如果只是想要获利,那大可不必去做什么官,留在客舍便有二十万钱,但这些都不该是你去做的事情。”

    燕直听着点点头,却又像是没听明白。

    燕父笑着继续说道:“我儿生而有大能力!与父与祖,不相同也。庸碌的燕雀天生的使命是找到安身之所,用自己给家人带来一份安宁,你祖就做的很好,没什么大的能力,但扎根在这里,有了间燕家客舍传至今日。”

    “而有大能力,就不能是只为自家而活的燕雀,该是展翅翱翔于天,所到之处昭示天下安宁的鸿鹄!阿直你此次离开,要走的很远,期间必然行程缓慢、旅途多艰,但要一直走,不必回首,不必担心这里。”

    眼见着远方亮起来了,露了个头的太阳,便放出万丈光芒,刺破夜色。

    燕父双手扶着儿子的肩膀,让他和自己站在一起,最后再多看一眼这里,最后看一眼佘山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