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长生决（三）
道观侧殿里，季禾召来两名黑衣弟子，对着他们吩咐道，
“黎明、黎夜，这三日必要盯紧那妖。但若她做出任何不循规矩的事，不必阻止，马上汇报给为师。
咱们寻个凑合的由头，再解决了她，百姓给的香火和孝敬又更勤一些。”
“徒儿遵命！”
黎夜开口问道，
“师傅，倘若那妖真是良善之辈，我们寻不到由头怎么办？”
“哼，杞人忧天。”
季禾抚了抚长须，不屑道，
“便是添上些’莫须有’又何妨？更何况，我早已暗中安排好，不怕她不反。”
他眼前浮现他那小徒儿的身影。
只要能找个借口灭妖，让他做点牺牲，吃点苦头又何妨呢。
……
迎风阁内。
麓珊看着少年的睡颜，思忖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趁机逃走。
她并不会日行千里或者瞬间传送的术法，就是想逃也只能靠并不灵光的双腿行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就这个少年看起来心思单纯，稍微可靠点了。
或许真按少年所说，只要她老实本分待过这三天，自己也就重回自由身了。
第二天一大早，雄鸡刚叫过三声，少年立马从沉睡中拔地而起。
他惊慌失措的环顾四周，看到在窗边面向朝霞、长发在微风中轻舞飞扬的麓珊，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还好没跑。
他走上前问道，
“你没睡？”
麓珊深感妖人之间的代沟就是这么产生的。
“小道爷，我都睡了两百多年了，刚被你吵醒，难道你又要我睡吗？”
“……”
也许是习惯了麓珊这种戏谑的说话方式，他不再争辩什么，只是告知道，
“鸡鸣三声，我先去向师傅请安，早课后再来寻你。我回来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迎风阁，免得迷路。”
“去吧去吧，本姑娘都多大岁数了，还用得着你操心。”
少年似有所虑，但显然还是师傅那边更要紧，便速速离去。
麓珊独自坐在窗边，欣赏着久违的人间美景，心情倒也不错。
盘龙观这处风水宝地到底还是有两下子，她能感受到千丝万缕的灵气向观内汇集。
她伸出手，试图抓住这些灵气。趁着四下无人，手指便化作几只透明触手在空中晃晃悠悠。
哎，只有这么点触手了啊。
数了一数，一共就六条了。
这能打得过谁啊。
对于瑝妖来说，灵力修为的直接体现便是触手的多少。此时的麓珊虽说是只长生不老的瑝妖，但修为也就相当于普通人修炼六十年的水平。
不应该呀。
触手数来数去也没有变多，麓珊的心里空落落的。
要是有水就好了，有水的地方我就能修炼。
她刚想出门去找，突然又记起少年的叮嘱，思想斗争一番，还是选择了不出门。
不急这一时。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麓珊还以为是少年回来了，开门之后却只见到一个年纪不大、还未束发的小姑娘。
“打扰贵客，这些是起居用品和衣物，还请莫嫌弃。”
麓珊客客气气收下，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神情竟有些恍惚。
不一会，少年手里拎着好几只山鸡野兔，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麓珊刚换好素色道袍，回头一看少年的滑稽样子，哭笑不得。少年一头雾水，她连忙解释道，
“拜托，小道爷，我又不是狐狸精，既没有獠牙，也没有利爪，你让我怎么吃呀。”
“嗯……现出原形？”
麓珊笑得更欢了。
少年脸色略显尴尬，答道，
“这……反正这是师傅的心意，他说是妖都会吃肉喝血，只要不害人就行。”
“哈哈哈哈，那真是孤陋寡闻。”
“那你……是怎么……进食的？”
麓珊悄悄探出透明触手，绕到少年身后，轻轻拍了他一下肩膀，迅速缩了回去。少年立刻转身，发现身旁并无他人，随即便意识到是麓珊又在和他开玩笑。
麓珊笑靥如花，
“小道爷，这就不能告诉你了～等你自己什么时候发现吧～
“谢过你们师傅的好意，告诉他我的吃食只需和你们一样即可，不必多费周章。”
少年点点头，拎着几只可怜的动物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去了。
再次返回时，他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自信十足地摆在了麓珊面前。
清炒百合、河鱼炖豆腐、凉拌木耳和一碗杂粮饭展现在前，清香四溢。分量不大，但摆盘精致讲究。
打开第二层，里面还有一碟瓜果和一碟点缀着枸杞的水晶凉糕。
“快吃吧。不知道这些合不合你的胃口。”
麓珊瞅着少年偷偷咽口水的样子，仿佛两百多年没吃东西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便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
“好吃，挺合我胃口的。”
说实话，这些东西在她嘴里并尝不出来味道，倒是那水晶凉糕，因为冰冰凉凉又软软糯糯，麓珊很是喜欢。
随着麓珊很快将面前的碗碟一个不留的清空，一旁少年眼里放出的光也渐渐暗淡下去。
她打了个嗝，问道，
“吃饱了，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泡在水里吗？我还是待在水里自在。”
“有的，半山腰有个天然温泉，那里不错。”
一路上，麓珊时不时还需要少年搀扶。不少同门弟子都看在眼里，嘴上虽不说，心里却多多少少都有些想法。
他们来到一座窄桥前，桥下溪流澄澈，右边是个山间小瀑布。少年停下了脚步，说道，
“前面就是温泉了，你自己去吧，我在这等。”
麓珊开玩笑道，
“你怎么不一起去呀，咦，还害羞啦。”
少年别过头去，麓珊只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又不是没见过～再说，你不怕我跑吗？”
“前面便是悬崖峭壁，你就是想跑，下山也就这里一条路。”
少年视线看着别处回答道。
“看样子小道爷很了解我呀～好吧～我大约一个时辰出来。”
麓珊说罢，蹒跚向前，转了个弯后，果然看到一片仙气飘飘的青蓝色池水。
她迅速解开衣物，扑通一声跳下水，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
泡在池面以下的身体已经显出原型，呈现和池水一样的青蓝，触手肆无忌惮地吸收着蕴藏于深山中的灵气。
穿过身体的灵气很多很足，但麓珊却总是不能将其凝于自身。灵气就好比如流水，如若不凝结成冰，便无法抓住。
似乎一直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阻碍着自己。
奇了怪了。
麓珊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才来观中没多久，难道就中了那老道士的计？他看上去修为道行也不是什么很高，也没有没有近自己的身，怎么可能施加这么厉害的法术。
难道是少年给她带的食物里掺了什么东西？还是观里本来就有什么结界？
哎！想得头疼！
麓珊整个沉进水里，触手像小狗垂下的尾巴，不再晃动，索性就这样任自己随波漂流。
……
少年目送麓珊消失在窄桥的尽头，便随便找了个石头墩坐下，开始调息打坐。
虽说师傅免了他的每日考查，说是陪着贵客要紧，但他依旧不敢怠慢了功课。
闭上眼睛，山林里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
“哎，你说师傅这么看重十师弟，伏妖罗网说赏就赏的。如果我也有伏妖罗网，是不是也早就能抓到妖了呢。”
尽管很渺茫，少年还是听出了这是聿修师兄的声音。
没记错的话，小瀑布上方连通着思涯洞，声音从那里传出来也不足为奇。
这道女声也就必然是溪芳师姐的了。
“师兄这便是执念太重了。师傅让我们来思涯洞，是让我们反思守夜的时候，为何放进来一只妖，不是来想别人的。”
溪芳听了聿修一晚上的自怨自艾，再多的耐心也消磨殆尽了。
“哎——”
聿修又是一声长叹。
“抓妖的事，实话和师兄说吧。但此事你切莫告诉旁人，尤其是还未通过这个考核进入内门的弟子们。
“三年前，我通过考核时，抓的是一只雀妖。
“雀妖生性怕人，又善极速飞行，所以极难捕捉。
“说来也巧，我每次为乡民布粥时，都曾留一小份给一些飞禽，一来二去，便发现了这只雀妖。
“我向它示好，它也不再怕我，每次都会按约出现。
“直到时机成熟，我便将它一网打尽，交给了师傅。”
少年听到这里，表情全是不可置信，聿修的语气中也满是震惊，
“啊？还能这样抓妖？”
“这又如何？师傅还夸赞我呢，他说人和妖之间本就没有信任可言，更不用说什么约定了。
“后来，师傅还要我亲自杀了那只雀妖，放干了血，再挖出它的内丹。”
“天哪，这么残忍的吗？”
“师兄，它们是妖啊！这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
每个入了内门的弟子，都是这样，亲手杀了自己抓的妖，最后再挖出内丹的啊！”
！！
少年再也坐不住，急急忙忙就踏过窄桥，朝温泉跑去。
“黎明、黎夜，这三日必要盯紧那妖。但若她做出任何不循规矩的事，不必阻止，马上汇报给为师。
咱们寻个凑合的由头，再解决了她，百姓给的香火和孝敬又更勤一些。”
“徒儿遵命！”
黎夜开口问道，
“师傅，倘若那妖真是良善之辈，我们寻不到由头怎么办？”
“哼，杞人忧天。”
季禾抚了抚长须，不屑道，
“便是添上些’莫须有’又何妨？更何况，我早已暗中安排好，不怕她不反。”
他眼前浮现他那小徒儿的身影。
只要能找个借口灭妖，让他做点牺牲，吃点苦头又何妨呢。
……
迎风阁内。
麓珊看着少年的睡颜，思忖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趁机逃走。
她并不会日行千里或者瞬间传送的术法，就是想逃也只能靠并不灵光的双腿行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就这个少年看起来心思单纯，稍微可靠点了。
或许真按少年所说，只要她老实本分待过这三天，自己也就重回自由身了。
第二天一大早，雄鸡刚叫过三声，少年立马从沉睡中拔地而起。
他惊慌失措的环顾四周，看到在窗边面向朝霞、长发在微风中轻舞飞扬的麓珊，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还好没跑。
他走上前问道，
“你没睡？”
麓珊深感妖人之间的代沟就是这么产生的。
“小道爷，我都睡了两百多年了，刚被你吵醒，难道你又要我睡吗？”
“……”
也许是习惯了麓珊这种戏谑的说话方式，他不再争辩什么，只是告知道，
“鸡鸣三声，我先去向师傅请安，早课后再来寻你。我回来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迎风阁，免得迷路。”
“去吧去吧，本姑娘都多大岁数了，还用得着你操心。”
少年似有所虑，但显然还是师傅那边更要紧，便速速离去。
麓珊独自坐在窗边，欣赏着久违的人间美景，心情倒也不错。
盘龙观这处风水宝地到底还是有两下子，她能感受到千丝万缕的灵气向观内汇集。
她伸出手，试图抓住这些灵气。趁着四下无人，手指便化作几只透明触手在空中晃晃悠悠。
哎，只有这么点触手了啊。
数了一数，一共就六条了。
这能打得过谁啊。
对于瑝妖来说，灵力修为的直接体现便是触手的多少。此时的麓珊虽说是只长生不老的瑝妖，但修为也就相当于普通人修炼六十年的水平。
不应该呀。
触手数来数去也没有变多，麓珊的心里空落落的。
要是有水就好了，有水的地方我就能修炼。
她刚想出门去找，突然又记起少年的叮嘱，思想斗争一番，还是选择了不出门。
不急这一时。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麓珊还以为是少年回来了，开门之后却只见到一个年纪不大、还未束发的小姑娘。
“打扰贵客，这些是起居用品和衣物，还请莫嫌弃。”
麓珊客客气气收下，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神情竟有些恍惚。
不一会，少年手里拎着好几只山鸡野兔，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麓珊刚换好素色道袍，回头一看少年的滑稽样子，哭笑不得。少年一头雾水，她连忙解释道，
“拜托，小道爷，我又不是狐狸精，既没有獠牙，也没有利爪，你让我怎么吃呀。”
“嗯……现出原形？”
麓珊笑得更欢了。
少年脸色略显尴尬，答道，
“这……反正这是师傅的心意，他说是妖都会吃肉喝血，只要不害人就行。”
“哈哈哈哈，那真是孤陋寡闻。”
“那你……是怎么……进食的？”
麓珊悄悄探出透明触手，绕到少年身后，轻轻拍了他一下肩膀，迅速缩了回去。少年立刻转身，发现身旁并无他人，随即便意识到是麓珊又在和他开玩笑。
麓珊笑靥如花，
“小道爷，这就不能告诉你了～等你自己什么时候发现吧～
“谢过你们师傅的好意，告诉他我的吃食只需和你们一样即可，不必多费周章。”
少年点点头，拎着几只可怜的动物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去了。
再次返回时，他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自信十足地摆在了麓珊面前。
清炒百合、河鱼炖豆腐、凉拌木耳和一碗杂粮饭展现在前，清香四溢。分量不大，但摆盘精致讲究。
打开第二层，里面还有一碟瓜果和一碟点缀着枸杞的水晶凉糕。
“快吃吧。不知道这些合不合你的胃口。”
麓珊瞅着少年偷偷咽口水的样子，仿佛两百多年没吃东西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便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
“好吃，挺合我胃口的。”
说实话，这些东西在她嘴里并尝不出来味道，倒是那水晶凉糕，因为冰冰凉凉又软软糯糯，麓珊很是喜欢。
随着麓珊很快将面前的碗碟一个不留的清空，一旁少年眼里放出的光也渐渐暗淡下去。
她打了个嗝，问道，
“吃饱了，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泡在水里吗？我还是待在水里自在。”
“有的，半山腰有个天然温泉，那里不错。”
一路上，麓珊时不时还需要少年搀扶。不少同门弟子都看在眼里，嘴上虽不说，心里却多多少少都有些想法。
他们来到一座窄桥前，桥下溪流澄澈，右边是个山间小瀑布。少年停下了脚步，说道，
“前面就是温泉了，你自己去吧，我在这等。”
麓珊开玩笑道，
“你怎么不一起去呀，咦，还害羞啦。”
少年别过头去，麓珊只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又不是没见过～再说，你不怕我跑吗？”
“前面便是悬崖峭壁，你就是想跑，下山也就这里一条路。”
少年视线看着别处回答道。
“看样子小道爷很了解我呀～好吧～我大约一个时辰出来。”
麓珊说罢，蹒跚向前，转了个弯后，果然看到一片仙气飘飘的青蓝色池水。
她迅速解开衣物，扑通一声跳下水，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
泡在池面以下的身体已经显出原型，呈现和池水一样的青蓝，触手肆无忌惮地吸收着蕴藏于深山中的灵气。
穿过身体的灵气很多很足，但麓珊却总是不能将其凝于自身。灵气就好比如流水，如若不凝结成冰，便无法抓住。
似乎一直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阻碍着自己。
奇了怪了。
麓珊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才来观中没多久，难道就中了那老道士的计？他看上去修为道行也不是什么很高，也没有没有近自己的身，怎么可能施加这么厉害的法术。
难道是少年给她带的食物里掺了什么东西？还是观里本来就有什么结界？
哎！想得头疼！
麓珊整个沉进水里，触手像小狗垂下的尾巴，不再晃动，索性就这样任自己随波漂流。
……
少年目送麓珊消失在窄桥的尽头，便随便找了个石头墩坐下，开始调息打坐。
虽说师傅免了他的每日考查，说是陪着贵客要紧，但他依旧不敢怠慢了功课。
闭上眼睛，山林里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
“哎，你说师傅这么看重十师弟，伏妖罗网说赏就赏的。如果我也有伏妖罗网，是不是也早就能抓到妖了呢。”
尽管很渺茫，少年还是听出了这是聿修师兄的声音。
没记错的话，小瀑布上方连通着思涯洞，声音从那里传出来也不足为奇。
这道女声也就必然是溪芳师姐的了。
“师兄这便是执念太重了。师傅让我们来思涯洞，是让我们反思守夜的时候，为何放进来一只妖，不是来想别人的。”
溪芳听了聿修一晚上的自怨自艾，再多的耐心也消磨殆尽了。
“哎——”
聿修又是一声长叹。
“抓妖的事，实话和师兄说吧。但此事你切莫告诉旁人，尤其是还未通过这个考核进入内门的弟子们。
“三年前，我通过考核时，抓的是一只雀妖。
“雀妖生性怕人，又善极速飞行，所以极难捕捉。
“说来也巧，我每次为乡民布粥时，都曾留一小份给一些飞禽，一来二去，便发现了这只雀妖。
“我向它示好，它也不再怕我，每次都会按约出现。
“直到时机成熟，我便将它一网打尽，交给了师傅。”
少年听到这里，表情全是不可置信，聿修的语气中也满是震惊，
“啊？还能这样抓妖？”
“这又如何？师傅还夸赞我呢，他说人和妖之间本就没有信任可言，更不用说什么约定了。
“后来，师傅还要我亲自杀了那只雀妖，放干了血，再挖出它的内丹。”
“天哪，这么残忍的吗？”
“师兄，它们是妖啊！这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
每个入了内门的弟子，都是这样，亲手杀了自己抓的妖，最后再挖出内丹的啊！”
！！
少年再也坐不住，急急忙忙就踏过窄桥，朝温泉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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