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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汉王修武夺兵符 韩信张耳履新职

    话说公元前204年6月的一天傍晚,天气闷热,没有一丝风,昏黄的太阳即将沉下地平线。

    在通往修武(今河南省获嘉县)的土路上,飞奔着一辆马车,仿佛后面正有什么人在紧紧追赶。马车过后,升腾起的尘土久久不散。

    驾车人躯体粗壮,满脸是汗,眼神中透着焦急,不停地用力抖动一白一黑两匹马的缰绳,嘴里大声喊着驾!驾!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车厢里,抓紧车厢两侧的挡板,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上下左右晃动。他身体匀称,面色忧郁,双眼微眯,紧盯着马车后面的尘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路疾驰,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了修武,马车的速度了慢下来。驾车人脸上轻松起来,回头看着中年男子,长舒一口气,说道:“终于赶到了。”

    车厢里的男子用手抹了一把脸,点了点头,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来,一扫忧郁的神情,露出了笑意。

    马车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拐进一条胡同。吁……驾车人拽紧缰绳,在一家老旧的传舍前停下。

    二人跳下马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坐车男子左右看了看,进入传舍。

    驾车人把马匹卸下,拴到树上,从旁边抱些草料,又从水井里打些水,放到两匹马的跟前。那匹黑马嗅了嗅,开始吃草。那匹白马则前蹄刨了几下土,打了个响鼻,昂起头,咴咴地叫起来。他拍了拍白马的脖子,等它安静下来,也转身进入传舍。

    此二人衣着普通,面容疲惫,很像是一对匆忙赶路的主仆。其实,二人是一对出生入死的战友,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惊险地逃脱敌人的追击。坐车的男子正是汉王刘邦,驾车赶路的则是他手下的将军滕公夏侯婴。

    刘邦和夏侯婴洗完脸,吃过饭,又坐在桌前喝了几碗茶水,方感身上的疲乏稍解。

    刘邦探头朝向夏侯婴,放低声音,有些神秘地问道:“你可知道我们来这里要干什么吗?”

    夏侯婴疑惑地看着刘邦,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们刚刚在成皋吃了败仗,难道不是来向韩信、张耳二位将军借兵吗?”

    “是来借兵,”刘邦狡黠一笑,“但,也不是借兵。”

    夏侯婴愣愣地看着刘邦,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刘邦严肃起来,向夏侯婴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在夏侯婴耳边轻声嘀嘀咕咕。

    夏侯婴皱着眉头默默地听着。待刘邦说完,仍是满脸疑惑,“这……这能成功吗?韩信可是细心精明之人。”

    “你只管跟着我,别多说话即可。”刘邦的语气轻松而又自信。

    难怪他不直接去军营而是执意要在这里住下。夏侯婴明白过来,也不再说什么,就倚着被窝卷儿躺在卧榻上休息了。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刘邦看了看夏侯婴,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也在另一张床榻上躺下了。他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眼前不断浮现着一幕幕在成皋被项羽的军队打败、追赶、仓皇渡过黄河、夏侯婴驾车载他一路疾驰来到修武的场景,心中异常沮丧。

    鸡已叫第三遍,天空渐渐明亮起来。

    刘邦推了几下才把夏侯婴叫醒。二人悄悄走出传舍,刘邦骑白马,夏侯婴骑黑马,向韩信军营奔去。道路两旁树叶低垂,房屋破败,街道冷冷清清,非常寂静,只有两匹马疾奔的得得声,毫无生活气息。他俩不禁感叹战争给百姓带来了太多的苦难,希望战争能早点结束,好让百姓休养生息,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

    将近韩信军营门口,刘邦和夏侯婴下马,把马拴在树上。

    军营门口四个年轻的卫兵见两个中年男子径直走了过来,从他们从容的气度看,便知不是普通百姓。一个卫兵客气地问道:“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夏侯婴刚要开口,就被刘邦拉扯了一下衣服制止住。刘邦跨前一步,和颜悦色,“我们是汉王派来的使者,要面见韩信,这是信物。”说着从怀中掏出信物送到卫兵眼前。

    年轻卫兵仔细地看了看信物,轻声说道:“你们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韩大将军。”

    刘邦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语气异常严肃,“不需要你去禀报。我们有紧急军情要向韩大将军报告,要是耽误了时间,你可承担不起!”说着,朝夏侯婴使了个眼色,不再理会卫兵,径直进入军营大门。

    四个卫兵立时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刷刷地看着他俩的背影,嘴巴张了几张,却也不敢阻拦,任由他们进去了。

    夏侯婴见军营内布满了房屋和帐篷,悄声问道:“这怎么知道哪个是韩信住的地方?”

    刘邦瞥了夏侯婴一眼,用眼神告诉他不要多言。继续快步向前走。

    夏侯婴见刘邦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知道他对这里的情形已了如指掌,便默默地紧随在刘邦身旁。心中暗暗佩服:汉王处事果然缜密。

    左拐右转,两人来到了一座房屋前。见屋外的两个卫兵拦住他们,刘邦便又如法炮制,放轻脚步进入房内。

    房内用布帘隔开,分为两间。里面一间是卧室,韩信和张耳正鼾声如雷;外面一间是议事指挥厅,靠北侧是一张案几,案几前摆了两排坐凳。刘邦示意夏侯婴站到卧室门口。他自己轻轻地走到了韩信的卧榻旁,右手把放在枕边的一个包裹拿起,左手快速按了按包裹,露出一丝笑意——里面包裹着大将军印和兵符。刘邦朝夏侯婴招了招手,快步走出了房屋。

    二人左右看了看,来到房屋左侧不远的演兵场。刘邦举起手中兵符,叫住一个巡逻队长,“你,速去把除韩信、张耳之外的将军都叫到这里来,有紧急战事部署。”语气、神情异常威严庄重。

    巡逻队长看眼前的人虽然穿着粗布衣服,却是器宇轩昂,又见他手拿兵符,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便答应一声,挨个营帐叫人去了。

    很快,十几个将军急匆匆来到刘邦和夏侯婴面前。有的睡眼惺忪,有的还在束着衣带,都困惑地看着这两个不认识的人。

    夏侯婴低沉而又严肃地说道:“这是汉王。因军情紧急,特持兵符前来调兵遣将,不得有误。”

    众将军闻听,赶紧抱拳施礼,“拜见汉王。”

    刘邦微微一笑,“现在,荥阳、成皋正战事吃紧,来不及通知韩信将军和张耳将军调兵。现兵符在此,你们即刻拔营,率所部兵马支援前线。”他看着眼前的将军们,慷慨激昂起来,“你们封侯拜将、建功立业的时刻到了,大丈夫岂可龟缩在这里不敢上阵杀敌!只要立有军功,又何愁不能封妻荫子!”说着,右手把兵符高高举起,一脸杀气,透着汉王的威严不容半点亵渎的神情。

    顷刻间,众将军内心的激情被点燃了,他们心潮澎湃,高声喊道:“诺!坚决遵从汉王调遣!”都不敢怠慢,各自回营准备去了。

    刘邦和夏侯婴又转过身,朝韩信房屋走来。

    原本在韩信房屋门前打瞌睡的卫兵,听见演兵场传来众将高昂的呼喊声,大吃一惊,立即清醒过来,赶紧跑进房内报告正在熟睡的韩信和张耳。待两人慌慌张张地来到议事指挥厅,就看见刘邦已坐在北侧的案几后,夏侯婴站在刘邦左侧,手中正托着大将军印和兵符。

    韩信和张耳忙上前,弯腰,拱手施礼,“拜见汉王,见过滕公。我们疏忽大意,向汉王请罪。”二人满脸愧色与不安。

    “哼哼,”刘邦冷笑一声,“二位将军可真是睡得好安稳,享得好清福呀。”随即话锋一转,充满怒气,“身为大将,却不知警惕,而且军纪不严,防务松弛,罪责可不小啊。”

    韩信、张耳闻言,汗水顿时从脸上流了下来,大气不敢喘。

    看见韩信、张耳战战兢兢的样子,刘邦心中暗自发笑,怒气稍微平缓了些,“荥阳、成皋现在正需要军队,我要把你们的军队调到前线去。”翻起眼睑看着韩信和张耳,阴阳怪气地说道:“二位将军,没有什么意见吧?”完全不像是出自王侯之口。

    此时,军营中众将整顿军队、驱赶战马、拆卸帐篷、装载粮草的嘈杂声传进屋内,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韩信汗出如浆,赶紧低声答道:“所有的军队都是汉王的,我们听从汉王调遣。”

    刘邦又冷哼一声,“听从调遣?我传令让你们向荥阳、成皋派兵增援,为什么迟迟不动?!”脸上瞬间又布满了怒意。

    韩信急忙向刘邦深施一礼,“大王误会了。最近项羽一直派兵从南面攻打赵地,我和张将军实在是不敢大意。若赵地被楚军占领,我们将前功尽弃,大王也就会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张耳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也向刘邦躬身施礼,“韩大将军说的都是实情,请大王千万不要误解。”

    刘邦看着狼狈不堪的二人,沉吟片刻,语气缓和下来,“罢了。你们虽有过错,我也体谅你们的难处。”指了指凳子,让二人坐下说话。

    韩信、张耳趁机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坐在案几前右侧的座位上。

    韩信看刘邦仍是满脸怒意,试探着问道:“大王,兵已调走,当下我们该如何打算?”

    谁知,刘邦的脸上竟瞬间又开了晴,笑嘻嘻地看着韩信,哈哈一笑,“将军的谋略已经成功了一半,北方再也不能对我军构威胁。现在,将军该谋划向东击齐了。”

    韩信站起来,抱拳施礼,“诺!我这就着手东进灭齐的准备,争取尽早实施,请汉王放心。”心中暗道:汉王的脸真是善变啊。

    刘邦点点头,又慷慨激昂地说道:“二位将军平定了北方,让我再也没有后顾之忧,立下大功。本王同意韩信将军的请求,封张耳为赵王,镇守赵地,一边抵挡南面的楚军,一边筹集粮草支援韩信;封韩信为赵国相国,指挥剩余的赵军尽快出兵,攻打齐国,以缓解成皋战场的压力。”

    韩信、张耳赶紧站起来,施礼谢汉王。

    张耳有些惶恐不安。他知道,刘邦之所以封自己为赵王,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功劳有多大,只是因为自己曾是项羽分封的常山王,对赵地非常熟悉,再加上听从了韩信的建议而已。近些年来,赵国风云变幻无常,已经多次更换赵王了,这次到底是福还是祸?他心中没底。所以张耳并没有大喜过望,反而深感责任重大,内心唯愿勤勤恳恳,尽职尽责,其他就不敢奢求了。

    太阳已升到半空。刘邦又给韩信、张耳分析了当前荥阳、成皋战场的形势,并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听军营内已经静了下来,又使眼色,让夏侯婴把大将军印和兵符放在案几上,便起身,脚步轻松地走出房屋。

    夏侯婴紧跟在刘邦身后,被韩信拉住。

    韩信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滕公,汉王从这里调走近二十万军队,叫我如何攻齐?滕公可否向汉王建议调些军队回来?”

    夏侯婴挤了挤眼睛,坏笑道:“正在抵抗项羽的赵军不是还有三万多嘛。再说,在消灭魏、代之后,你也是把大批军队派到战场支援汉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扩充起这么多军队,足见你韩大将军有募兵、练兵的本事,相信这次你还是会有办法的。”说着向韩信和张耳拱手道别,追随刘邦出了军营。

    韩信目送刘邦和夏侯婴骑马离去,回头向张耳苦笑一下,“我现在又成了无兵的将军了。”

    张耳回望着空荡荡的军营,双手一摊,也冲韩信苦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