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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昆仑奴

    狄仁杰发现那两口没有尸骨的棺材位置变了。因为这两口空棺椁是在茔地的一侧里面没有尸骨,所以狄公也没有让人掩埋,只是在两口棺椁的上面搭了一顶草棚,防止下雨破坏现场。

    狄公查案养成的习惯是对任何事物都会留心。他清晰记得这顶草棚搭好以后透过草棚能看到的位置和能看到的景物。只是现在天色渐黑,透过草棚看到的景物已经朦胧了,不过狄公还是可以确定现在看到的和之前的不一样了。

    远处的山不会动,那就是棺椁和草棚动了,也就是说这块坟茔地竟然会移动。这种移动如果不是有这顶草棚做为参照,就算狄公的观察力入微也几乎难以发现。

    狄仁杰不动声色并没有声张,继续在坟地里转悠,一直等到李铁骨他们三个人陆续回来。三个人都说没有什么特别发现也没看到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

    狄仁杰吩咐众人一起返回天龙寺,茔地之中一个人都不用留,那两名大盗暂时也不去寻找了。

    狄公带着六名衙役还有李铁骨,裴晋,孙西谷三个人回到了天龙寺,知客僧百丈禅师出来相迎。

    百丈禅师说法善方丈今天有客人来访,所以由他来接待狄公一行人。就在孙西谷住的禅房旁边安排狄公等人住下,有小和尚给送来了素菜素饭,招待的很是周到。

    百丈禅师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专门跑到狄公的房间里喋喋不休的叮嘱,说是晚上再要出去一定要走寺门,免得法曹失踪了寺院承受不起。然后又从佛经讲起,引经据典的讲述不告而别的罪过。

    狄公赶紧表示歉意并且拿出十两银子给了百丈禅师,表示说这是送给天龙寺的香火钱,禅师一边嘴上说狄法曹不需如此一边收好了银子,口中念着佛同狄公告辞而去。

    狄仁杰先去安排六名衙役好好休息,然后又分别去找了李铁骨和孙西谷告诉了他们今天晚上的行动计划,让他们两人按计策行事。

    最后狄仁杰来找裴晋,裴晋告诉狄公海东青回来了,可并没有发现两名大盗和那个年轻男子的踪迹。狄公认为很可能是天龙山附近的人员活动复杂,毕竟海东青是只鸟不是人,应该还没法分辨的那么清楚。

    狄仁杰先和裴晋讲了今晚的行动计划,让裴晋指挥海东青去茔地上空观察。

    然后狄仁杰对裴晋说道

    “狄某无意知晓裴家的隐秘,可浮光和漾影两名大盗在茔地附近出现。他们偷盗裴家铜鼎在先,来到天龙山这块茔地附近在后。狄某认为此案或许与铜鼎有什么关联,如果真是如此,案件这么查下去隐秘应该也隐藏不住。从别处得知还不如裴君亲自讲来,狄某定会酌情行事。”

    裴晋考虑了一会儿之后朝着狄仁杰抱拳拱手

    “狄公既然如此坦诚那裴某就如实相告,只是此事我知道得也不是很多”接着裴晋就讲了他所了解的情况。

    听裴晋讲完之后狄仁杰紧锁双眉,隐约感觉到这桩案件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了。

    裴晋所讲的事情即使裴家人知道的也不多。如果不是因为裴晋本领出众又善于追踪寻人,需要派去抓捕大盗,恐怕还轮不到他知道这个秘密。

    九州铜鼎之所以被历代各国争抢除了它的王权象征意义以外,还因为这九鼎之上隐藏着一个秘密。

    当年大禹治水走遍天下各地,用疏通的方法治理洪水。所谓“随山浚川”,“疆理天下”,大禹改变天下河道,让洪水顺河而泄归入大海。等到洪水退去,大禹发现随着河流走向的改变,地势山脉也发生了变化,更为惊异的是他发现天下的气运流向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那时洪水已退,四海安稳下来,大禹改国号为夏,将夏国的统治地区划分为“九州”,这样便于管理。

    然后大禹又让九州进献青铜铸造九鼎以使九州归心。每个州的鼎上镌刻了这个州的奇异之物,还有这个州的名山大川,不过大禹在这镌刻之上留下了标记。

    据说当九鼎聚齐然后按照一定位置摆放的时候就能从山川图案中看出气脉的走向,并且还能看出灵气聚集的气穴所在。据大禹观察虽然气脉是会动的可气穴并不会轻易变化,除非移山填海才能做到。

    当年秦庄襄王得到九鼎以后之所以仿照了九个小鼎,不是为了观赏之用而是大鼎太重很难移动,他要用仿照的小鼎找出气脉走向和气穴所在,让秦国随气运而动从而一统天下,千秋万代。

    历代很多君主都从皇家古籍之中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寻找九鼎的事情已经进行千年以上了,只是后来都没有找到才逐渐放弃。

    狄仁杰知道大禹发现的气脉和气穴,也就是后来风水学中所说的龙脉和龙穴。从大禹那时候起就有了风水学的雏形,到了战国与先秦时期风水学理论开始形成。

    到了汉代人们把阴阳、五行、太极、八卦等互相配合,风水学有了理论基础,直到魏晋南北朝时代风水学理论逐渐完善。

    这时候出现了一位大师级的人物,此人名叫郭璞,生于晋武帝时期,此人被赞誉为风水学的祖师爷,他写了一本书叫作《葬经》,是关于风水学的开山之作也是经典之作。

    风水学中经常会提到的“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就是出自郭璞的四灵地形说。而这位郭璞就是河东闻喜人,当时与裴家先祖关系很好,据说裴家现在的这块祖坟茔地就是郭璞给选的。

    裴晋最后对狄仁杰说,裴家先祖怎么会有的冀州小铜鼎,其它州的小铜鼎如今都在何处,裴家长辈并没有告诉他。

    讲完之后裴晋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冀州小铜鼎让狄公观看,狄仁杰小心翼翼的拿着铜鼎仔细端详,只见这尊铜鼎做工很是精致,上面除了镌刻的“冀州”两个篆字之外还有的就是山川地势图,虽然历经悠长岁月可铜鼎历久弥新,上面的图案清晰可见。

    狄仁杰看着冀州小鼎,心里相当的不平静。能凑齐九州铜鼎就可以知道龙脉的所在和龙穴的位置,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对一般人是没有用处的。

    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看来这桩案件可能不是盗取财物那么简单,自己得重新审视,小心应对了。

    裴晋等狄公仔细观看完铜鼎,把小鼎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说铜鼎带在身上不方便,他已经联系了裴家在并州的其他人手来取走冀州小鼎,如此他才能留在这里专心捉拿大盗。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必须得绝了这个后患,防止他们再去盗墓。

    天交子时裴晋通知狄仁杰,海东青发现茔地上有了异常。狄公当即带着六名衙役,拿着工具,点着火把大张旗鼓的离开天龙寺赶奔那片坟茔地。

    树林里很是安静,仿佛所有的生物都在睡觉。狄公带着衙役很快来到了茔地,如今月光皎洁即使没有火把也能把四周景物都看的清清楚楚。

    狄仁杰站在茔地的边缘,望着对面一侧空棺椁上的那顶草棚。刚到的时候恍惚间草棚好像在动,可现在不动了。

    狄公吩咐衙役们把火把插在地上开始掩埋坟墓,衙役们也不知道狄法曹发什么神经,大半夜的来埋坟。但是领导说话哪能不听,捋胳膊挽袖子开始往棺材上埋土。

    填埋工作刚开始没多久树林里的生物仿佛一下子就都苏醒了,虫鸣鸟叫声此起彼伏。

    突然之间许仵作失踪那天晚上听到的让人心烦意乱的鸟叫声再次响起,鸟鸣声汇聚在一起再次变成了好像女人的笑声,这是一种介于鸟叫和人声之间的笑声,凄厉悠长又飘忽不定,听起来让人有莫名的恐惧和烦躁感。

    狄公让衙役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麻布堵住耳朵,继续干活不要停。他自己也凝神静气,尽量不被这种声音打扰。

    声音很快变得尖利无比,无孔不入的钻入人的脑袋,衙役们都不得不停了下来用双手堵住耳朵,可还是承受不住只能蹲在了地上。

    狄公也觉得神志阵阵恍惚,赶紧也用手堵住耳朵,可根本堵不住,那种声音一个劲的往脑子里钻,让人有发狂的想法。

    就在这时候歌声响起,一个年轻小伙背着黑色小片刀,一边走一边唱走了过来,来人正是孙西谷。

    小伙唱歌实在是不怎么样,可歌声和这尖利的叫声正好相抗,让狄公和这些衙役们听起来都觉得如同天籁之音,情况缓和了很多。

    突然又出现了一种鸟鸣的声音,同以前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压过了孙西谷的歌声。声音虽然变得没有那么尖利,可狄公这次觉得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心脏竟然开始随着这种鸟叫的声音起伏,很快就觉得不能正常呼吸了。

    这时候一声雄浑的长啸声音响起,由远而近,裴晋手提黑漆铁胎弓出现在狄公的视野里。裴晋的长啸声音同孙西谷的歌声叠加在一起,与那种刺耳却低沉的鸟鸣声相抵消,狄公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不过衙役们还是承受不住,都堵着耳朵表情痛苦的趴在了地上。

    裴晋突然抬手射出一箭,一棵大树被洞穿,鸟叫声缓了一下,可接着继续响起,声音更加刺耳。

    这时候只听轰隆一声,李铁骨凭空出现,慈悲梃猛砸在一棵大树之上。鸟叫声猛然停止,一个面如黑漆,短发卷毛的人从树洞里凌空窜了出来。

    这个人穿着一身青色衣服,如果不是今晚月光足够明亮恐怕这个人就是站在明处也不容易被人发现。只是此人跳出来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让人能看到他的存在。

    不过很快这个人的白牙就变成了红牙,因为虽然从树洞里及时窜了出来,可慈悲梃的力量实在太大,把这个人震得是口鼻都开始出血。

    狄仁杰看的很清楚,这个人是一名昆仑奴。

    《旧唐书·南蛮传》中有一句话:在林邑以南,皆卷发黑身,通号‘昆仑’。这些黑人来自于南洋诸岛和非洲地区,昆仑奴就是指从这些地区来大唐朝当仆人的人。在当时长安城已经是国际化大都市了,各种肤色的人满街走。

    那时流传的一句行话,叫作“昆仑奴,菩萨蛮,新罗婢”,新罗婢是指从新罗国来到唐朝当婢女的新罗女子,菩萨蛮是来自一个叫做女蛮国的国家的女子,她们的打扮光鲜,容貌俊美,纳一个菩萨蛮的女子做为妾室是让人羡慕的事情。

    昆仑奴不仅身体强壮吃苦耐劳而且对主人十分忠心,从来不会反抗主人的命令,有的还身怀绝技既能当保镖又能当仆人,深受唐朝有钱人家和贵族的喜爱。拥有这三种人在家里那是当时可以用来炫耀的资本,不过纯黑的昆仑奴却不多见。

    李铁骨刚把这名昆仑奴从树里震出来,附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突然炸裂,又有一位异常高大健壮的昆仑奴从树里冲了出来。

    狄公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高大的人而且还是个纯黑的人,黑人手持一柄超大个的铁锤,抡锤猛砸李铁骨。

    裴晋抬手穿甲箭射出,这时从一棵树后又闪出一名昆仑奴手持一柄铁盾挡在了高大黑人的前面。裴晋的这一箭虽然没射穿铁盾,可也把这个昆仑奴连人带盾震出去十多步远。李铁骨的慈悲梃同高大黑人的大锤撞在了一起,金铁相撞的声音传出多远。

    小独眼一声欢呼,从她出世以来,从来没碰上过可以和她硬碰硬而不落下风的对手,这个高大黑人的力量惊人同她有的一拼。

    李铁骨来了兴致,小细胳臂抡动慈悲梃,也不用什么技巧就是一顿猛砸。两个人像是打铁一样,叮叮当当的是一阵硬打。

    孙西谷已经来到了近前,一刀劈开了后来那名昆仑奴的铁盾,接着小片刀翻转拍在这名昆仑奴的脑袋上,当场把他拍晕在地。

    被李铁骨震出来的昆仑奴正在往树林深处狂奔,裴晋一箭射出,穿甲箭从一棵树中穿过,钉在了这名昆仑奴的脚前面,吓的他一下停住了脚步。

    狄公提前吩咐过,尽量不要伤了这些人的性命如此好用于审问。李铁骨同那名高大黑人一阵硬碰之后,想到不能因为贪玩耽误了抓贼,慈悲梃招数一变,几个回合就一梃拍在了黑人的屁股上。

    黑人被这一梃之力打出老远,“轰隆”一声趴在了地上。李铁骨抢步上前抬脚踩住了黑人拿锤的胳臂,挥梃就想把他的胳臂打断。

    这时候一声惊呼传来,最开始被她震出来的昆仑奴又跑了回来,一下子就扑在了高大黑人的身上。嘴里一阵乱喊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不过能听出来竟然是位女性昆仑奴。

    李铁骨的慈悲梃并没有砸下去,只见她伸手抡起小拳头,“砰砰”两下,砸在这两个昆仑奴的头上,两个人立刻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