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唐梦记 » 第九章 任氏(三)

第九章 任氏(三)

    他们穿过各类人群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见到嗣薛王李琄的别院。李琄因为舅舅韦坚被李林甫陷害长流岭南,虽然是皇族也颇受连累,所以常常杜门谢客。郭晞从门外往里张望,见院内很是宽敞明亮。他回头叫钿车停下,说“到了!”任八娘和宠奴就互相搀着下了车,恰好有个仆人从里面跑出来,问道:“是郭金吾吗”,答道“不错”,于是此人进去回话。不久,就有一个花甲老人从里面走出来,衣装朴素,迎着郭晞一见面便施礼道:“万望将军海涵,我家主人近日身上染恙,不敢病躯待客,是以恕不会面,但请随意游赏。”说完恭敬地倒退回让到门边。郭晞与任氏相视而笑,他拉着无双皮肤象珍珠一样光滑的手,白嫩的双手十指青葱,晶莹如玉,手腕柔软秀弱,欺霜压雪,在老人家的引导下,一起走入西边门里的一所偏院,其中有假山凉亭、水榭楼台,一片青翠的竹林更是幽雅,闹中取静。老人家对郭晞说:“亭上已布置妥帖,单等将军入座”,他们嘻嘻哈哈,共坐在榻上,说着闲话,一会儿献上茶点水果,都十分稀有名贵。

    任氏说:“三郎太破费了,这里的代价恐怕不是一般人承受的。”

    郭晞恳切地答道:“只怕不尽意,哪里考虑多少,即使用掉百万,又有什么可惜呢!”

    任八娘掩口而笑道:“二十粉身碎骨回报郭郎吧!”

    郭晞说:“我是心甘情愿,不敢令无双为难。”

    八娘说:“不是为不为难,实是盛情难却。”

    郭晞又说:“总之一片赤忱,只此一心,别无二意。”

    一旁侍奉的宠奴故意小声嘀咕道:“我才不信呢。”

    三人都大笑,顿觉一时心有灵犀,戏罚宠奴斟酒。他们在案中间摆了一个注满水的大铜盆,水面浮着一面银盘,盘中盛着一只錾花长颈金酒壶和三盏昆仑白玉杯。于是任氏转动银盘,壶嘴对准谁,谁就多饮一杯。酒是专程从虾蟆陵打来的,地道的郎官清。八娘说:“虽然都是客,毕竟由三郎做东道,我们两姊妹先干为敬,以表谢意。”

    任无双则应声道:“无以为报,聊表寸心,当为三郎尽欢。”

    八娘说:“稍后二十可歌舞一曲以助酒兴。”

    她俩频频举杯,再三劝酒,兴致勃勃地喝了几遍,谈话更加亲热随便起来。

    八娘注目细看郭晞说:“我从前出入高门朱户,也曾在王公贵戚的宴席上观察过诸多的官宦子弟,人才都不如郭郎,可见是天生的人品,原本非常。”

    郭晞起身答谢道:“听到你的称赞,真是愧不敢当,我本平凡庸俗,不值一提,而两位的美貌,更超过了西施昭君,才是神女仙妃一般的风流人物。”

    八娘笑着打趣道:“我自知是陪衬,二十才堪与郭郎匹配呢!”

    任无双低声说:“阿姊休要胡言乱语,我是什么人,敢做如此想,三郎,八姊向来喜欢开玩笑,你不必在意。”

    郭晞郑重其事地回道:“这正是我平生的愿望,却不知道运气究竟如何呢!”

    八娘转头对任氏说:“男女间爱恋的欲望是天生具有的,假如情投意合,根本免不了,只能担当,恐怕你不能控制。”

    无双摇摇头假装生气说:“三郎快当真了,阿姊不要再戏弄。”

    八娘说:“小妹别羞恼,郭郎才是主人公,只是不知家中主母可容得下外妇。”

    郭晞道:“堂上空虚,尚未娶妻,正在寻觅佳偶。”

    任八娘合掌喜道:“怎么这么巧合呀!正有一粗使丫头,聊充暖席。”

    任无双对八娘斥道:“阿姊尽是胡说,三郎也不必认真。”

    八娘起身谢罪道:“是我的错,所谓言多必失,信有征也。”

    任氏眼光斜着注视别处,流露哀怨的神情,显出很不情愿的样子,身体好像支持不住似的。她推托更衣,带着宠奴临时离席。郭晞愣了老半天,怅然若失,不知道怎样才好,打算追上去,又有些灰心丧气,任八娘安慰道,不妨事。

    结果证明等待是对的,因为任八娘所料不错,无双换了衣装,风姿绰约,引燃郭晞关切甚至炙热的视线。她头梳双鬟髻,身穿饰有孔雀翎纹的抹胸百戏衣,对襟紧身琵琶袖,束腰多褶,下穿宽口百戏裤,足著云履,优雅的体态,光彩艳丽,走起路来的姿势美极了。

    任氏说:“请阿姊弹琵琶,我给三郎歌舞。”

    八娘接过宠奴怀抱的琵琶,还没弹时,吟咏道:“莲名堪百万,石姓重千金。不解无情物,那得似人心。”

    无双立即应声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郭晞说:“明月在云间,迢迢不可得。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

    当时,八娘怀抱像是光辉满月的琵琶,弦中传达绵绵不绝的情意,好像在花丛中寄托长日的相思。任氏如风扶弱柳,像云朵一样自由地摇摆、婆娑起舞,纤弱的手腕低低地举起,飞舞的衣袖衬托娇美鲜妍的体态,轻盈的腰身婀娜妩媚却又任意地旋转腾跃,那种柔若无骨的动作,饱含着千种风情韵致,裙上系着的帛带随意飘荡,直看得人眼花缭乱。激情促使她不由自主地引吭高歌,唱出完美、缭绕婉转的歌谣,优美缠绵的歌声动人心魄,仿佛从吟唱喷泉里流淌出的五光十色的天国仙乐。她注意着郭晞的表情却不敢直视,眼神顾盼又止情于含蓄,娇媚地靠近忽然又迟疑地转过身去犹豫徘徊,她所忧愁的是一曲歌罢,如何来到他的面前满足愿望。郭晞如痴如醉,流露出无限爱慕之情。

    他念道:“关情出眉眼,软媚著腰支。语笑能娇美,行步绝逶迤。空中自迷惑,渠傍会不知。悬念犹如此,得时应若为。”

    任无双答道:“遥遥天无柱,流漂萍无根。单身如萤火,持底报郎恩。”

    八娘和道:“金门玉堂临水居,一嚬一笑千万余,游子去还愿莫疏。愿莫疏,意何极。双鸳鸯,两相忆。”

    一会儿,十几样下酒菜摆上来:有鱖肉、虾炙、雁肉、糖蟹、凤脯、葱醋鸡、鹑肉羹、羊尾鹿舌、熊掌兔腿、各色馄饨、鸭花汤饼等等,既有时令小吃,也有王府私馔,任氏叫宠奴给郭晞多多夹菜,他调笑道:“俗话说秀色可餐,刚刚才饱眼福,未觉肚中饥饿。”

    八娘逗趣道:“这怎么行,新妇奉上的饭菜,女婿撑死也要吃完,不怕没有尽,只恐意不到。”

    任氏说:“阿姊喝多了,三郎快下箸。”

    郭晞说:“八娘酒后吐真言,我自当从善如流,努力加餐饭。”

    任无双无奈地说:“阿姊强词夺理,三郎也牵强附会,都能自圆其说。总归你们有理就是了,我势单力孤,不与你们计较。”

    八娘说:“我告诉二十,不用口是心非,徒令郭郎牵肠挂肚。”

    郭晞感谢道:“我一生的幸福全仰赖八娘的牵线,一定尽力报答你。”

    八娘敛容正色问道:“好叫郭郎知晓,我家门户卑微,本不必相隐。二十最少,父母打小爱怜,倒也算娇生惯养,不曾受过什么大委屈。我知道你的心意,也非常感激,但是我却明白,二十必然不能登堂入室,只有为妾作媵,这是她的命运,只得顺应。我所担心的是,因为低贱而招致你长辈亲戚的羞辱,人生有限,固宠实难,不敢以一时之欢爱,遭受半生的磨难,这既有古代的例子,又有家中姊妹的亲身体验。”

    任氏闻之幽怨,睁大眼睛看着,丰腴的手指绞在一起,深深地刺入郭晞的心底。他面对此话,心神俱凛,大动感情,斩钉截铁地回答:“平生意不在多,一二子足矣。即使天崩地裂,我发誓决不辜负你。家父宽厚,家母仁慈,兄弟和睦,绝不相欺。自此以外,小不如意,定当有所驱除。山河作证,日月为盟,有渝此誓,天人鬼神共弃之,有如大江。”

    听了此言,任无双心里猛地一颤,眼中盈盈的清泪就涌出来,好像带着露水的牡丹,又似薄雾笼罩的红杏,真是说不尽的娇情媚态,可爱无比。

    “好了,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八娘笑着说:“此情此景,怎能没有定情信物!”

    幸好郭晞早有准备,取出一个杂色镂花犀牛角的盒子,大小一寸见方,用细纱绒扎着,中间还系成同心结。无双接过去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枚金合欢、两粒相思豆和碧玉雕刻的梧桐叶。任氏玉颜渐红,桃腮带羞,一双妙目瞧瞧郭晞,又看看盒子,止不住得窃喜。

    八娘见状调侃道:“为什么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呀,既然心有所属,还和我们靠在一起干嘛,快投到郭郎怀里去。”无双并不辩白,反而顺水推舟,娇滴滴羞答答地轻移莲步,紧挨郭晞坐下。郭晞顿时心花怒放,阵阵陶醉,享受着无双身上沁人肺腑、如兰似麝的天然芳香。他们尽情欢乐,说说笑笑,毫无顾忌。

    稍后,主食已上满,有龙凤糕、毕罗饼、酥油饼、月华饭等,水果也很丰盛,东都的李子、西京的蜜梨、江南的柑橘、西域的葡萄、河东的甜枣、河南的石榴,不一而足。

    食毕,任八娘站起来说:“既将二十相许,当与郭郎共谋栖处。”

    郭晞答道:“这一点我已有打算,”不觉转眼去看任氏。任氏说:“全凭三郎做主。”

    他介绍道:“我家祖宅在城东常乐坊,聚族而居,由母亲主持家务。父亲与二哥北镇朔方,大兄现在安西节度幕中,四弟年幼,五弟襁褓。”他止住话音,好让无双明了,然后又说,“前不久我购得一宅,正在此坊中,总是天意,要我与无双厮守。”

    八娘喜道:“这才足见郭郎的真心。”

    任氏双腿跪下,身子下拜,两臂弯曲,俯伏于地,抽泣着说:“开始时不敢,是因为三郎高贵,后来又迟疑,是怕我命薄不配。门当户对,才理所当然,即便为妾为媵,同样心甘情愿。我怎么可能拒绝,令三郎失望,于我而言,恰是你的恩惠呀!终生依附的誓言,我以性命相报,尽心竭力侍奉你,做你的女人。万一日后恩爱转衰,不幸失去你的心意,也不必等到你厌烦而受驱逐,我会自行离开,抛却人间之事,截长发,服缁衣,以了残生。”

    她的声音是那么地缠绵委婉,郭晞既感动又惭愧,不由得痛彻心扉。“我对你的情意,如日月皎然,金玉般永恒的誓言,生死不渝,同你白头偕老,尚意犹未尽,更何况凡间短短几十年,哪里敢喜新厌旧去变心呢,请你千万不要怀疑,只管地久天长。”

    他用力一把扶起她,习习幽香沁鼻。只见点点粉泪,如梨花带雨,沾满桃腮,脸上不知是嗔是喜、是笑是愁,百分的颜色,却有千般的动人。他忍不住低下了头,捧住她的双颊,嘴唇落在眼角,轻轻吻去了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无双羞涩地泛起绯晕,就像雨后的海棠花,娇艳欲滴,更显得媚态可掬。她情不自禁,搂住郭晞的腰,一切多余的情绪,烟消云散,瞬间化为乌有,浓情蜜意却势不可挡地涌上心头。

    于是皆大欢喜,无双挽着郭晞的手臂,欢快地跳起舞来。她的步态轻盈,郭晞的脚步紧凑。她姿容曼妙,美丽天成,举手投足,风韵翩翩,顾后瞻前,深符节奏。就像孔雀开屏,天鹅展翅,摇曳则三醉俏芙蓉,踏足则旱地生金莲。眉头像翠鸟毛羽,眼神似绿水横波。她是在极力抒发自己的欢乐,这正与她的心意相吻合。

    八娘对郭晞说:“郭郎不要停下来,二十正在兴头上。”

    宠奴说:“不怕舞人累,只恐和者拙。”

    郭晞回道:“兴之所至,何必拘泥于套路,我怡然自得,只怕要飞起来了。”

    又一齐大笑。跳完舞,说到:“今日我如获至宝,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想来今上之遇太真妃也不过于此吧。”

    任氏不禁惊喜交加。“三郎出口成章,足抵前人百句,真真使我的一生有了名分。”

    八娘也说:“确实,郭郎所作够二十受用一辈子了。”

    当然情思远非语言所能表达,郭晞春风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可以解释,但不愿意破坏融洽的气氛,而且也无从说明,只得当一回雅贼。“呵呵,我有一言,你们莫要不信,或二三年、或五六年,无双的七品媵唾手可得,将来郡夫人也不是不可能。”

    八娘趁势激将道:“郭郎可别漫夸海口,一派空许诺,让我家二十白白欢喜。”

    任氏连忙说:“我焉敢作此非分之想,阿姊,三郎他是善意安慰我。”

    郭晞无限爱怜地将无双搂在怀里,他底气十足,举起右手,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八娘若不信,不妨击掌为誓,如何?”

    天边火红的晚霞映衬着一轮酡红且沉醉的太阳,当倦鸟归巢鸣声不断的时候,栖息的老树投下一片枝繁叶茂的影子。任氏姐妹在郭晞的指引下,观望他的新宅。郭晞讲述了缘由经过,连她们也不得不惊叹占了大便宜,并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嗯,就到家了。”郭晞说:“从前的萧尚书宅。无双,现在是我们的家。今晚张灯结彩,好梦成真。八娘也请在这里住下,也好与无双做伴。”

    任氏似乎从郭晞的笑容里得到了暗示,她满脸通红,紧紧地倚靠着他,低下曲线优雅如同天鹅般的雪白颈项,害羞的头几乎垂到他的怀里。

    他们谈话的当儿,已穿过乌头门。七八个马夫从厩中飞跑出来,每人去牵一匹马。郭晞抱着无双从赤乌的背上跳下来,依旧不肯放手。“以后需要物件、有什么想念,不必犹疑,只管告诉我,”他说,“奴仆里不好的,阳奉阴违的,你就直接处置,不要让他们小瞧了你才是。我会颁下严令,有犯者重责。”任氏小声答应着。

    在大门外郭晞吩咐从人道:“明早去布政坊将二十娘的行李取回。”

    进了前院,他又对八娘说:“今晚暂且门馆里住下,待使人打扫了西边的小院,再移居过去,可好?”八娘自然无可无不可,“客随主便,有劳郭郎费心了。”

    由于郭晞回府,奴仆们都出来迎候,他咧嘴对任氏笑了笑,然后努了努成排的下人。她更难为情了,这才坚持下来自己走。但双脚一落地,她就变得镇定起来,从双层四角亭子往中门里走,比郭晞感觉的还要沉稳,就这样落落大方地进入到交织的视线中去,深入各种情绪的海洋,好像面对明枪暗箭一样,虽然有点忐忑不安,有点步步留意,但毕竟有郭晞做后盾。她微笑着款款而行,她的完美连挑剔成性的人也找不出半分瑕疵,尽管身边一路众目睽睽,惊叹声不断,却像个贵妇人那样目不斜视、泰然自若。她有一种激动振奋的感觉,甚至在心里因为高兴而颤栗,这种体会她永远不会失去,郭晞松了一口气。

    夕阳照在任氏身上,折射出一种宛若天堂里的金黄色光芒,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身姿步履暗合韵律,有如跃动的活泼热情的曲调,以超脱的、不同凡响的和谐旋律铺锦列绣地展现,她很快征服了他们的心。

    “二十做得很不错,”八娘说。这时他们正路过正院东侧的厨房,厨娘正在准备晚饭,浓郁的香气向四方飘散。

    郭晞回头望了望八娘。“我也没料到,至少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

    走近内院墙时,奴仆打开内宅门,正点燃火炬,给他们照路。无双踏上台阶,突然楞了一下,才豁然地意识到,到了这里,才是自己今后生活真正的开始,是两天之前的十九年从未预想过的,她作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才举足迈入。她绕过屏门,沿着回廊踱了二十几步,耳中是淙淙鸣响的泉水击打山石声,隔着一处草坪看见西面灯火通明的内堂。

    “从前面假山中的小径过去,我们去内堂休息,正寝来不及布置,容缓几日,先添购些你的东西,反正来日方长,怎么摆设你自己拿主意。”

    “不行的,三郎。”任氏摇摇头,“虽然蒙你的宠爱,可我不能不知高低进退,”她固执地表示,不会住进虚席以待的女主人卧室。

    郭晞仔细地考虑了。“只好委屈你了,我心里是一视同仁的。”

    无双和八娘都朝他投了个奇怪的眼色。“三郎真是与众人皆不同啊!”

    走出湖石山岩下的小木桥,在一片五彩缤纷的花圃中间近水的地方,是女主人接见女客、主持家务的内堂。内堂四周有墙,分为两层,楼上是个与底下同样面积、四方敞开的亭子。他们内堂里坐下,“既然你执意不从,我就再想想。”郭晞说,一边吩咐下人赶紧去收拾另一处。一个体型微胖、面和心软的中年妇女上来禀告,这是徐谦的填房,暂时当了郭府里的管家婆,郭晞听了会,不大言语,后来他说,“其他的倒也不急于一时,你马上选两个心灵手巧但老实本分的丫鬟,专门服侍如夫人,要交代清楚,我眼里可揉不下沙子。”

    “你也不要与她们太平易,省得以为你好对付,统统敷衍了事。”郭晞道,“不是我话多唠叨,”说着,他就把半推半就的无双抱在怀里,感受着她软馥馥的身躯和甜腻的香气,直到任氏在其他人面前忘了害羞,徜徉在幸福之中,像云端的翡翠鸟一样快活。

    “时候不早,估计也差不多啦,现在我们去吧。”

    这天晚上,清风习习,上弦月斜挂在天空,晶莹明亮的光辉,洒满了庭院。他俩手拉着手,郎情妾意,目无余子。郭晞说:“常听人称道遇仙降真,我还不信,今天才知道,无双正是我的仙女,虽说愿作鸳鸯不羡仙,但神仙眷侣岂非好上加好,天造地设的一对。”

    “三郎把我说得太过了。”无双脸红耳热,羞赧地捏了郭晞一把。

    郭晞促狭地一笑,吟诵道:“风流甚,把仙郎暗掐,莫放春闲……”

    无双跟着念了几遍,不由得痴了。

    “这下二十还不对你死心塌地,郭郎一席话,胜似千金礼。”

    “总赖八娘成全,无双垂青。”

    “郭郎的话总能打动人。”任八娘笑了,她显然为两人的结合而感到高兴。

    靠近内宅西院墙有几颗皂荚、杏树,旁边是单独一处四五间的房舍,三明二暗的格局,让无双就此住下。他们挑帘进去,外间几个婢女正洒水扫地,几案画屏皆是旧物,而内室已粗备。一道帷障将内室的前部隔开,宠奴及两个侍女扶任氏入内沐浴,郭晞和八娘在帷外的榻上坐下,八娘说:“人生相见,真是奇妙,我唤二十来长安,未始没有替她觅婿的意思,只是不承想这么快,直是喜事从天而降,月老绾结同心。”

    郭晞说:“千里姻缘一线牵,上天注定,不迟不早正是今日。”

    八娘委婉地说:“女子羞于自嫁,夫家难免作践。”

    “我以平妻之礼相待,八娘无需多虑。”

    “房中事小,所关甚大,二十初夜,万望郭郎垂怜。”

    郭晞不厌其烦,一一应答,任八娘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说着话,宠奴与侍女都出来了,八娘起身要走,“我为你们穿针引线,最终大功告成,一身轻松。以后是你们自己的事,不便久留,郭郎安歇,我回房睡觉去了。”

    待她们一齐离去,郭晞把门闩上,逡巡着,一时竟有些彷徨,不是因为变心而是情怯。他自嘲自讽,更重重体会到对无双的用情之深,三生的爱恋,一朝燃炽。

    他跺跺脚,稍后走进里间。三扇屏风半围,两头安有彩色的幔子,四角垂着香囊,任氏坐在香柏浴桶中,用的是豆蔻温水。她缓缓站起来,体态窈窕,显示出颤巍巍舒展的腰身。从浴桶中跨出,身上不沾水珠,皮肤发出莹润的光晕,竟使灯烛的亮光逊色。

    郭晞如梦初醒,将任氏打横抱起,她的皮肉柔嫩白皙、滑润如脂,如同软糖一样。寝帐内挂着白色轻纱而带有红色折皱的刺绣流苏帐,床榻上是铺着貂皮的被褥,放下帷帐,二人同枕共眠,郭晞感觉她的酮体丰盈匀称,柔软得好像没有骨架支撑的一块软玉,神魂荡漾,飘飘然如入仙境,自己都忘记了身体还在人间尘世。

    云雨过后,夜深人静,郭晞亲亲热热地枕着任氏的粉臂,看她一脸娇慵的情态,云髻散乱,星眸半睁,秋波流转,现出片片娇红,郭晞在她粉白细腻的脸上试着擦了一下,才知道是脸的本色,并不是搽粉,他就有几分痴迷,忍不住搂过她,在脸上吻了一口,缕缕馨香,萦绕鼻间,令他骨酥神醉,似饮琼露,如食甘饴。

    任氏感慨道:“月既明,西轩琴复清。寸心斗酒争芳夜,千秋万岁同一情。歌宛转,宛转凄以哀。愿为星与汉,光影共徘徊。”

    (本来这章的诗词打算原创的,后来想想并非叙述的原旨,就偷懒借用《玉台新咏》里的,其实两年多前,我写的‘神道独仙’里,倒是诗词皆自作,只不过因为种种事情,主要是工作的原因,断更了。当然,实在也是没多少人看,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