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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追蝶撒花

    “那琉璃灯我认了,但那碧玉钟绝不能赖我……”

    四人喝着酒,讲着往事,不知不觉都有三四分的醉意了。许是醉意上头,那四人讲起那些捣蛋事,便不免要把旧账翻起;尤其是丹鸾那小子,喝了酒以后更是滔滔不绝,在席上把每件捣蛋事的名头一一数来。

    “碧玉钟确实不赖小鼓你,都怪我那一下敲的太用力了……”

    说到碧玉钟,阎朝日本是三分醉的脸不觉增添了几分酡红,因为敲碎碧玉钟的罪魁祸首便是她——

    那时,她听闻华严神君的碧玉钟有着奇特之力,不但钟声悠扬,空灵起伏,而且方圆十里之内的飞鸟凤翎闻见钟声,悉皆朝天鸣啭,一派壮观……若果真如此,不亲眼一睹这壮观之景,岂不可惜?只是,那碧玉钟藏放在连云钟楼之上,往常并无一人将它敲响,那壮观之景也便无人见过。

    那时节,他们四人都很想见见百鸟齐鸣的壮观场面,于是便私逃至连云钟楼之上,抓起玉杵,把碧玉钟敲响了来:第一下,丹鸾那小子先试,他们果真闻见了悠扬的钟声;第二下,由青霄丫头敲响,他们又闻见了一阵悠扬的钟声,且钟声空灵起伏,但两阵钟声过后,他们都只闻见钟声,不见飞鸟鸣啭;四人正觉奇怪,阎朝日便上前敲出了第三下……

    就是那一下,碧玉钟“咣”的一下碎成了四分五裂,而她手上的玉杵也因重重的撞击而丢了一截……

    “对对对,就是朝日你敲的那一下,整座钟‘咣啷啷’的,突然间就分崩离析、七零八碎的……我一看那场面,大事不妙,一泡尿险些都要被吓出来了……”

    当时,不光丹鸾那小子被吓得魂不附体,在场的人个个都面如白纸,不敢动弹;阎朝日记得,她举着的剩余半截玉杵的手还在索索发抖。

    谁曾想呵,就那一记,好好的一座钟竟然就碎了!

    “我也是没想到,朝日你这丫头竟这般孔武有力……依我看呐,我这雷神之职就该由你来当……你想想,我那雷锤坚如磐石,经得起雷电打击,比那弱不禁风的碧玉钟坚实万倍……朝日妹妹啊,为了那不禁敲打的碧玉钟,你该自罚一杯了!”

    “好好好,我罚!我罚……”

    为了那碧玉钟,她阎朝日确实该自罚一杯。谁曾想,那钟不过是个传闻,根本经不起敲打,都怪好奇心作祟,害她毁了华严神君的宝物……罚,她该罚!而且,今日她不该只罚一杯,而是三杯,对,三杯才有诚意,三杯才能谢罪!

    这样想着,她便掀起酒坛子,哗哗往碗中倒酒,就在她把酒送入口中的关头,迷迷糊糊的,有人把她手中的酒拿走了。她眯睁着眼看过去,那人是白泽。

    “白泽你拿我的酒做什么……我要自罚三杯,向华严神君谢罪!”

    “你再喝下去就要醉了,况且,就算是谢罪,也该当面去谢,在这里喝罚酒算什么?华严神君又不会知道。”

    对哦,白泽那小子倒提醒的对,谢罪就该当面去谢,在这里喝罚酒算什么?嗯……华严神君在哪里呢?对了,今日是玉帝阿嫲她老人家设宴,华严神君一定是在无尽苑吃着酒!

    一想到这,阎朝日便“腾”的一下,从石凳上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白泽问道。

    “你说的啊,谢罪要当面去谢,我这就去找华严神君,给他老人家磕头认罪!”阎朝日说着,抬脚就要往无尽苑里走去,却被白泽一把拉回了身来。

    “你拦我做什么?”被一把扯住的人不解地问道。

    她想,白泽那家伙真奇怪,嘴上说着谢罪就要当面去谢,现在又拉着我不放,这是作何?阎朝日想不通,便想挣开白泽的手,但觉手上没劲,怎么挣也挣不开……

    “你醉了,不要乱跑。”白泽只这样说来。

    “那你先松开手来……”阎朝日只觉白泽拽着紧,把她的手都给拽疼了,“我手疼……”

    “哦,我没注意,真对不住——”白泽遂松开了手来。

    一直以来,阎朝日那丫头都对碧玉钟心有愧疚,所以丹鸾那小子说起碧玉钟的时候,那丫头便一直只顾埋头吃酒,不知不觉的,她便把脸颊吃得红红的。

    白泽看她吃酒吃得有些醉了,怕她再吃下去就要醉倒了,便伸手把酒拦了下来。也怪他多嘴,说什么当面请罪,害她嚷嚷着说要到无尽苑去,若是她的这幅模样被玉帝阿嫲见到了,指定会讨来一顿罚,不得已,白泽才把她拽紧。

    这时,他听见那丫头喊疼,便连忙把手松了开来。那丫头捏了捏被拽得生疼的手,有些不悦,白泽唯有连连向她赔不是。

    “啊——蝴蝶。”

    就在这时,一只七彩蝴蝶撞入了亭子里,在四人的头上翩翩起舞。日光之下,那蝴蝶熠熠生光,扇着一对七彩薄翅,款款低飞,阎朝日觉得好看极了,便追着那蝴蝶跑了出去。

    “朝日,当心摔下——”

    等白泽反应过来的时候,阎朝日已迈着踉跄的步子追出了亭子,他怕她醉眼昏花,追着追着,不意摔在平地之上,便连忙跟了出去。

    这时,亭子里的另外两个人也灌下了许多酒,此时都有些醉眼朦胧了。丹鸾那小子见阎朝日和白泽跑出去追蝴蝶,觉得有趣,便冲两人的背影大喊道:

    “朝日、白泽,再跑快些!一定要将它捉下,拿来给老子下酒……咦,怎么酒没了呢?”

    不知不觉中,四人便把偷来的两坛佳酿渐渐喝光了。丹鸾那小子冲那两人喊过之后,只觉口干舌燥,正想再要一些酒,但那酒坛子里却一滴都倒不出来,气的他把酒坛子摔在了地上。只见“瓜楞”一下,那酒坛子便摔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

    一旁的青霄霜神喝了许多酒,此时也有六七分醉意了,见他这般毛躁,便笑话他道:

    “我说小鼓,你往日那么精明,怎么这次就失算了呢?”

    “我如何失算?”丹鸾那小子没有酒喝,只觉心里烦躁,就连回话也漫不经心的。

    “如何不是失算……你此番去不醉阁里当梁上君子,回来却只带了区区两坛酒,哪里够我们四人喝,还不是失算了?……你啊你,你小子好歹也该把四娘泣给带来,让咱哥姊几个尽兴一回……”

    玉娇娜和美红玉虽则芳香扑鼻,入口甘醇,但不及四娘泣醇厚,因而青霄那丫头觉得还不够尽兴。不过,玉娇娜和美红玉虽则不够醇厚,酒力却不容小觑,一旦喝多,人便昏昏沉沉的,只想睡去,何况他们刚才喝了这许多。

    青霄丫头说着说着,酒劲不觉上来,整个人昏昏欲睡的,但她心里记挂着四娘泣,嘴里却还在念叨着——

    “没有四娘泣,怎生尽兴……你小子去都去了,为何不把她带来……我说,你小子这回当的梁上君子当得也忒不值当了……当真不值当……还拉我们上了贼船……你这混小子……该死……”

    此时日光暖暖的,照在了亭子里的两人身上。青霄丫头觉得身子暖暖的,很是舒适,加上酒力的作用,她念着念着便倒头趴在了桌上,在日光的照拂下昏睡了过去。

    亭子里还有另外一人,本来他也有些昏昏欲睡的,不过这时,在日光的照射下,他却猛的清醒了过来:青霄丫头刚刚说的醉话,正正点醒了他——

    他怎生没酒喝?!他不是现有一坛四娘泣藏在后山吗?就在不远的某处!

    丹鸾那小子心想:今日他也没能喝个畅快,现今喉头还在发痒,反正青霄那丫头如今已是昏睡过去,白泽和阎朝日又跑去了捉蝴蝶,正好无人来跟他抢酒喝,他何不就趁这个大好时机将那酒挖来,独个叹享一番?

    这样想着,丹鸾那小子便撇了青霄丫头,自去寻到藏酒的所在,将那坛四娘泣挖了起来。

    那边,阎朝日正追着七彩蝴蝶跑入了茶花园里,白泽则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朝日,你慢些跑——”

    以往喝了酒,阎朝日都是安安分分地待着,这次大概是喝了许多,她的精神十分亢奋,跑起来比脱兔还要灵敏,让人想抓都抓不住。听见白泽的叫唤,她跑得更欢了,丝毫不顾及那个在她身后追着她跑的人。

    好在,七彩蝴蝶进了茶花园之后,便越飞越高,她追不上,只好作罢——

    白泽见她靠在一棵茶花树下喘着粗气,不觉松出一口气来,叹道:“再这么追下去,气都要断了……早知就不该让她喝这许多,简直累煞人了……”

    阎朝日跑了一路,也累的够呛,为了缓和身子,她便靠着树干慢慢坐了下来。

    “怎么样,还要跑吗?”

    “……”

    白泽走到那丫头的身前,见她脸颊红红的,额上的汗粒正簌簌往下掉,人还微微喘着粗气。他知她跑累了,便想逗她一逗,但那丫头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白泽心想:怎么不应声?莫非是那丫头跑得太累了,一口气喘不上来?他正要上前将她扶起,刚把手抬起的瞬间,有一刹那,他只觉眼前一黑,似有什么东西朝他脸上砸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便撒满了落花。

    阎朝日那丫头则对着他哈哈大笑。

    “蠢三七,看过来!”

    那丫头冲他喊了一声,随后从地上抓起一把落花,“刷”地一下,朝他撒了过来。白泽不及躲避,被撒了个满怀,落花散了一地都是。

    那丫头才不是累了,她偷偷团了一堆山茶花的落花,趁他不注意,给他来了个“天女撒花”。

    阎朝日见偷袭成功,笑的更开心了,咯咯的笑声在后山里回荡着——

    艳艳山茶之下,那丫头笑的比花还灿然:一双眉眼弯成了月钩儿,两边腮颊绯红,笑容灿烂可掬。她瞥见白泽正定定地看着,便掬起一捧落花,快乐地朝他抛去,落花落在了白泽身上,她便高兴地跃了起来,如同一个无烦忧的孩童一般。

    白泽不觉看呆了。

    他想,这丫头也是许久不曾这般快乐过了,若是能把笑声留在此处,那便好了……

    看着这丫头笑得正开心,他的嘴角也不觉浮起了笑意。随后,他掬起一捧落花,朝那个淘气丫头掷去:

    “憨二一,接招!”

    “哎呀……你小子等着,我来一捧更大的!”

    落花砸向阎朝日的时候,那丫头来不及躲闪,被打的稀里哗啦的,她便不服气,要掬起更大一捧的落花,向白泽报复回去。等她掬起满满一大捧落花朝他掷去,怎料白泽身子灵活,一下便躲闪开了,阎朝日更觉不服,便抓起落花追在他的身后,边追边朝他大喊。

    “死三七,别跑——”

    “哈哈……你抓不上我!”

    白泽步子灵活,阎朝日如何追的上?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在这茶花园里你追我赶,我赶你追,玩的不亦乐乎。笑闹声传遍了整个茶花园,那些埋头采花衔粉的蜂蝶儿不免交头接耳,两两相传,道:面生的那人便是阎王神阎朝日,白泽那小子常常提在嘴边的……

    那两人跑了一路,不免都累得口干舌燥的,其中一人便宣布停战,要稍作休息,于是,两人便背靠着树干一起坐了下来,等气息缓和了些,他们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忽然之间,一阵曼妙的乐声在头顶响起,听那声音,似从无尽苑里传来的——

    “啊,是子爵星君在抚琴——”待把乐声辨明,阎朝日不觉叫出了声来。

    在云影深处,还有何人比子爵星君更懂琴弦之音?他飞廉风神妙手一挥,流水与高山即随指泻来,听其乐声者,耳目酣畅,心忘烦忧……何况今日,还有三千舞者登台呈妙舞……这是何等壮观的场面,她阎朝日如何能错过?

    “三七,我要走了!”这样想着,阎朝日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走去哪儿?”白泽不解地问道。

    阎朝日噘了噘嘴,心想,白泽这家伙是明知故问,她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无尽苑里看那三千佳人翩翩起舞啊!

    她刚往前走了几步,白泽却将拉了回身。

    “你拉我做什么?……若是晚了,我就见不到子爵星君新编的《苏仙彩云》了……”

    “我和你一起去。”白泽说道。

    他想,那丫头喝了许多酒,此时精神正亢奋,两人虽然嬉戏玩闹了一些时候,她身上的酒气也散去了些,但她一张脸还是涨得红红的,若是她这副样子去到无尽苑,说不定会闹出事来。白泽不放心,因而要和她同去。

    阎朝日听了这话,倒十分高兴,抓起他的手便往无尽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扭头来笑他:

    “‘柳腰红袖,古来君子所求’,三七,看来你也是君子……你可快些……晚了可就看不到这许多柳腰了……”

    “得了,小心磕进土里……”

    阎朝日心急前去,一步并作两步,连眼前有个小土块也没看到,脚下踩了个空,险些崴了脚;待站直身子,她笑了笑,只当无事发生,举手把尘土拍了拍,便继续起身跑去……

    白泽看她那个蹦蹦跳跳的样子,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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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话十一:【云影轶事录】

    虚空甲子年,蒲月朔二日巳时,白玉堂

    北斗星君在堂上滔滔不绝,底下四猢狲早已坐不住。二人正窃窃私语,商议逃学之事。

    丹鸾(打了个呵欠):“听课甚乏,不若出门走走,何如?”

    朝日(亦打了个呵欠):“有何好去处?”

    丹鸾:“红光河畔垂钓,何如?”

    朝日:“甚好。”

    丹鸾:“我借由小解,先行一步。稍晚后门聚头,速来。”

    朝日:“得。”

    丹鸾遂以腹痛去往茅厕,朝日则以头疼溜出了白玉堂。两人后门聚头。尔后白泽和青霄亦到了,四人于是同去红光河畔垂钓。

    倏忽之间,四人到得红光河畔。只见河水红光泛泛,其中珊瑚掩映,水草飘摇,河底珍蚌争相吐珠,虾兵蟹将横行疾走。四人欣喜,取来竹竿作鱼竿,挖来蚯蚓作鱼饵,搬来石块作坐垫,就在河畔垂钓了起来。

    朝日抛钩入河。不一时,一大鱼咬钩而上。她心下欢喜,待其咬定之后,遂一鼓作气,将其抛至岸上。众人细看,那是一尾通体泛银光的斑鱼,灿灿耀目,十分可爱。朝日走近银鱼,其神色惊慌,银尾扑扑打着地面。朝日于心不忍,遂将其放归河中。银鱼一入河中,回头与她对望了一眼,便如离弦之箭,倏尔朝远处的竹林去了。

    过了些时,白泽手上的鱼竿直往下坠,他便抛钩上岸,只见竿上挂着一尾红斑鱼,赤鳞闪闪,亦是十分可爱。白泽不忍,亦将其放归河中。

    四人继续垂钓,直至日沉西山。

    四人依稀记得,那日他们收获颇丰:如手掌大的赤虾、钳如铁锤的毛蟹、壳里藏珠的珍蚌,尾尾肥硕的鲜鱼……各式各样,把蔑萝装得满满当当。

    四人兴高采烈,将河鲜送至碧烟堂。玄冥雨神见之,忽而大惊失色,命四人立时将河鲜通通放归红光河畔。后来,四人方知,那红光河畔里的河鲜,乃神君化就而成,四人险些酿出大祸,再不敢跑至红光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