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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凸月流盈

    “朝日,这可是我们唯一的法子……”

    “我自然明白,只是兹事体大,我还需细细斟酌一番。”

    丹鸾那小子如今已是把逃往人间当成了最后的活命稻草,他本可以撇下云影深处,独自一人一走了之。只是,他心内也清楚,阎朝日是个死脑筋,此事若是不和她说来,只怕三日之后,她便会乖乖走上剥骨台受刑。到了那时,不消片刻,她便会因筋骨尽失而灰飞烟灭……如此悲惨的场面,他却是不敢想。

    说起来,他虽则顽劣,却也是个极讲义气之人。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老友化作飞灰,他如何能做到?何况,去往人间的路上多一人与他作伴,岂非更好?因着这样的想法,他便把阎朝日带到了凡尘阁,并把去人间的想法跟她说了。

    “朝日,你当真还要细细斟酌?”

    “自然,兹事体大,何敢轻易下结论……”

    嗐!阎朝日那丫头就是死脑筋,任他好说歹说,说到口水都要干了,那丫头还是不应承。无论如何,她都说要回去好生斟酌一番,方能给定论。他拗不过那丫头,便跟着她同回竹音居。一路上他也是软磨硬泡,使出了浑身解数,但那丫头合上了两耳,一丝不予理会。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竹音居,丹鸾那小子见游说无果,便叹了口气,道:

    “既如此,你且细细斟酌,明日给我答复可好?晚了我怕……”晚了他们的小命就不保了,这样想着,丹鸾那小子不免又叹出了一口气来。

    阎朝日听出了他的意思,便道:“一定,明日我定会给你答复。如今天色也晚了,你也回去好生歇息吧……”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个人影蹿到了后头,两人吓了一惊,不敢再言语。

    “你们两个去哪儿了,怎生这般晚才回来?”那人开口问道。

    两人听出了话音,那人正是白泽。此时月色皎然,竹音居里的竹子随风摇曳,有三两片叶子映在了他的脸上,他正笑着向他们二人走来。阎朝日和丹鸾二人本来还在担忧刚才的话被旁人听见,以至事情败露,这时见来人是白泽,便都松了一口气来。丹鸾那小子见白泽这般问来,便随口捏出了个谎,把他搪塞了过去:

    “我们两个罪神还能去哪儿?不过是想着三日后便要上刑了,恐怕往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云影深处的绝美景致,我们便趁着这几日好生在这云影深处走走,再把这绝美景致看一遭……你小子不是被关禁闭了吗?怎生有余闲跑到竹音居里来,莫非……”那小子说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两眼只在白泽和阎朝日的身上来回逡巡,看得阎朝日只觉莫名其妙。白泽被他看的不自在,便上前将那小子的胡思乱想截断:

    “莫非什么?你小子别胡思乱想……是三斗星君,他老人家见今晚月色甚好,邀我们四人及三位神君一同到碧烟堂里赏月色,结果你小子却不见踪影……”

    “哎呀,都怪我一心只念着赏看风景,就连天色晚了也没有察觉,是我不对,在这里我丹鸾小子给你白泽赔个礼,道个歉,再磕个头……”说着,那小子便要跪下去了。幸好白泽手疾眼快,一把将那小子拉了起来。

    “可别折煞老子了,成天就会玩这些把戏……如今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别说丧气话了,三斗星君还在等着我们呢!要是你真有心赔礼的话,咱们今晚就来个不醉不休,如何?”说着,白泽便催着他们二人速速往碧烟堂里赶去。丹鸾那小子经历了天牢那一遭,如今对酒已是生不出半点兴趣,一路上只听他这般恨恨地说来:

    “老子被酒害得皮肉不保,若是敢再来个不醉不休,老子怕是有十层皮肉,也不够那剥骨台生咽活吞。我跟你们说,老子早就发过毒誓,再也不要碰酒,你们二人在此也可替我作证:若是老子今晚敢再碰一滴酒,老子‘丹鸾’二字再也不要!”

    “若是‘丹鸾’二字不要,日后可怎生唤你?”阎朝日笑问道。她知道那小子向来对酒难以抵抗,发过的毒誓更是当作随口一说,她便想着激他一下,看他是否真心为之。

    “对也,怎生唤你来?”白泽也跟着调笑道。

    丹鸾那小子听出了他们二人的口气,知他们不信,他便咬咬牙,继续把狠话放来:“若是老子今晚碰了酒,日后你们姑且喊我‘无名氏’吧……呵!老子说到做到,绝不会让你们得逞,不信,咱们走着瞧——”

    “那便走着瞧!日后是喊你‘丹鸾’,还是‘无名氏’,今晚自有定论!”白泽和阎朝日二人暗暗想道,那小子说的如此信誓旦旦,不妨姑且信他一回,反正是真是假,到了碧烟堂自会有分晓,到时,说不定他们就能看笑话了。

    三人说着话,不觉来到了碧烟堂。一进门,便见玄冥雨神他老人家备下了一大桌的酒菜,四位神君和青霄丫头业已坐下,只等着他们三人。三人见状,便速速行礼入座;玄冥雨神见人已到齐,便提酒开宴——

    “今日开宴,我老人家有几句话想和诸位说说——”他老人家说着,举起手中的酒瓶,往杯里满斟了一杯酒,接着道:

    “一是感谢诸位赏脸。今日之宴准备得颇为仓促,我老人家不及把看家本领都露出来,以至怠慢了各位,三斗在这里给你们提一杯——”说着,三斗星君便“咣”的一下,往肚子里灌下了一杯酒;

    “二是给诸位赔个礼。今日之月,不过凸月,还未到月盘丰盈之时,我老人家便吵着嚷着说要赏月,让诸位见笑了,三斗在这里给你们再提一杯!”不及众人反应,三斗星君又“咣”的一下,灌下了一杯酒;

    “三是请诸位开怀畅饮,大快朵颐。以往,我总想着日后我们有的是相聚的时候,总是懒于设宴,不曾把好酒好菜奉上……现在想想,是我老人家太过糊涂了。今日,我且把不醉阁的好酒佳酿都搬了过来,诸位且好生赏月,好生吃酒,我们就来个不醉不归,如何——”接着,他老人家又“咣”的一下,灌下了一杯酒。

    “那自然是好——”众人见状,忙把手中的酒杯满上,齐齐与玄冥雨神碰了个杯,并一饮而尽,“谢三斗星君美意,我们定会不醉不归!”众人齐齐说道。他老人家听众人这般说来,不觉露出了个宽慰的笑容。在席上,他便不住地吆喝众人吃酒吃菜。

    “小鼓,这‘玉娇娜’和‘美红玉’都是你平常爱喝的,对了,还有这‘四娘泣’……照我说,还是你小子识货,爱喝的都是些上好的佳酿,这几瓶酒,你且带回点绛楼好生尝尝,若是不够了,再和我说,我三斗星君再给你酿来——”玄冥雨神说着,将三瓶酒放到了那小子的面前,却见他的酒杯却是空空的。

    “怎生酒没了,也不会倒一下?”玄冥雨神不由蹙起了眉头,不明白那小子因何这般反常。他老人家心里疑疑惑惑,那小子往常可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绝不肯让手中的酒杯停下歇息片刻,莫非今日的酒不合他胃口?

    于是,他老人家便替丹鸾那小子满上了一杯四娘泣,并递到他的手中,道:“这四娘泣可是新开封的,每一滴都醇厚甘甜,你且尝尝——”

    “谢三斗星君……”丹鸾那小子把酒接在手中,却觉有些为难。将酒喝下吧,只怕日后便只能被人唤作“无名氏”了;不喝吧,又怕负了三斗星君的美意。他老人家今番这般好客,他却是头一次见,以往他到不醉阁讨酒喝,他老人家不是把他拒之门外,便是将他轰出去。今番他老人家这般慷慨,怕也是想到他们日后再难相见了……

    正在为难之时,阎朝日便悄悄在他耳边嘀咕道:“喝吧,不要负了三斗星君的美意。今日不是滴酒不沾的时候,就算你喝了,你也还是唤作‘丹鸾’。”

    白泽也在他耳边嘀咕道:“快喝吧,你发过的毒誓,我们且不曾听过。”

    听二人这般说来,本不想破戒的人便举起酒杯,咣咣两下,在三斗星君前将酒一饮而尽。

    “好酒量!”三斗星君见他喝得如此痛快,不觉喜笑颜开。接着,他老人家又替那小子满上了一杯酒,丹鸾接在手中又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他见着眼前这许多美酒,早已两眼放光,只不过一直碍于面子强撑罢了。

    北斗星君见他喝得这般猴急,便笑话他道:“真是肥羊撞着饿狼,一根骨头不剩。酒遇着你这小子呀,还真是一滴不剩!”

    桌上众人听了,不由哈哈大笑。丹鸾那小子揩了揩嘴角的酒液,也笑出声了来。

    “三斗星君,我也想尝尝这四娘泣——”这时,青霄丫头走到两人的身旁,把酒杯递了过去。她向来就爱四娘泣,何况还是新开封的?她自然也想尝尝味道。

    “不能。”丹鸾那小子知她喜欢,便打算捉弄她一下。他见青霄丫头走近身来,便一把将酒瓶塞入了怀里,边护着酒边嚷道:“这是三斗星君赠我的四娘泣,我还要拿回点绛楼里好生品尝,你且尝别的——”

    “小肚鸡肠……不过尝一口罢了,又能如何?”青霄丫头伸手想把酒抢过来,却又嫌丹鸾那小子将它护在怀里,而且护得贼严实。

    “我何来小肚鸡肠?三斗星君说了,这四娘泣涓滴珍贵,一口便是一块黄金,我如何能让黄金白白送人!”丹鸾那小子见青霄够不到,捉弄心愈盛了,就在她面前,故意把酒晃来晃去,却不让她碰到。

    “你?!——”青霄丫头气不过,便愤愤地回到座上,连酒也不想尝了。

    席上的四位神君见那小子还是这般无赖,不由摇了摇头,笑了。

    荀滕雪神见青霄丫头在气头之上,便替她满上酒来,安慰她道:“霜洁,咱不跟那小肚鸡肠的人计较,三斗他老人家酿了可不止一瓶四娘泣,来,尝尝他送我的,味道定然比那小子要好!”说着,他便把酒递到青霄丫头的面前。

    “多谢阿六星君——”青霄丫头笑着把酒接在手上,细细尝了一口,道:“嗯……果然馨香馥郁,味道绝顶,大致是阿六星君为我斟来,这酒沾了星君身上的茶香气,我看哪,确实比新开封的还要好喝几分……”说着,她撇了丹鸾那小子一眼,不再理他。众人看着这对欢喜冤家,暗暗笑了。

    丹鸾那小子见青霄丫头不再来抢他的酒,只觉无趣,便把酒从怀里淘了出来。

    “嗐,你小子护酒归护酒,怎生一张嘴便是诬赖?”这时,玄冥雨神发话了,他老人家见青霄怏怏的,决计要为她讨个公道:“我只说过这酒质地醇厚,从未说过它是黄金,你小子张口便是‘一口一块黄金’,‘一口一块黄金’……我问你,谁喝黄金来了?一天天的,净会给我栽赃陷害!”说着,他老人家便要去揪那小子的耳朵,却被他躲了过去。

    “哎,三斗星君抓我不到!抓我不到……”那小子见他老人家够不到,便故意把耳朵支棱起来,只要玄冥雨神来抓他,那小子撒腿便跑。那模样,活生生就是一只顽劣不堪的猢狲。

    众人见到这场面,不觉都开怀大笑了起来。想起从前,四位神君便总是这般追在他们四人的身后,陪他们嬉戏玩闹。不知是故意迟延还是如何,四位神君总是追他们不上……

    “还是和过去一般……顽劣……”追了那小子一会儿,玄冥雨神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停下来喘息,“累煞老夫这副老骨头了……”

    余下的三个小鬼见状,便上前道:“三斗星君且坐下歇息,丹鸾那小子自有我们来制服!”说着,他们三人便上前将那小子围了起来。如同往日一般,那小子一见那三人来,吓得连连后退。不消两下功夫,他们三人便将那小子收服了。

    “放开我……放开我!”而今,丹鸾那小子被人拦腰抱住,一点动弹不得。

    “他既喊个不住……我们便把这小子抬出去,不要扰了神君们喝酒的雅兴!”三人嫌他吵闹,便和过去一般,合力将那小子抬了出去,留下四位神君在席上继续吃酒。

    “这下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些……他们四个小鬼啊,什么都好,就是太顽皮了!”看着四个小鬼闹哄哄地走了,荀腾雪神不免想起他们曾经干下的捣蛋事。“想想那玉兔窟多无辜,你们几个就为了看看那玉兔小崽的模样,生生把它的窟给捣毁了,害素娥神君哭着来告状……”想到这里,荀滕雪神不觉笑了出来,那四个小鬼追着玉兔跑的模样,仿佛就在昨日。

    “可不是吗?那四小鬼还总是逃学!以往我每每上堂,不用半刻功夫,那四小鬼便不见了踪影……”北斗星君说着,不觉摇了摇头,接连灌下三杯酒,接着道:“我在这云影深处也别无可怕,最怕的就是玉帝她老人家突然到我那白玉堂里造访,偏偏不见那四小鬼在堂上……这让我怎生交待?”说到这里,想起往日替他们担的惊,受的怕,他老人家不免又连连灌下几杯酒来。

    “说起来,那四小鬼在我那清影阁倒也还算安分。”于飞廉风神看来,那四个小鬼虽是淘气了些,却也不至于成天只顾闯祸,“他们于做戏一道,倒也有些天赋在,而且做得还有模有样的……”为了那四个小鬼,他还专门写出了几本戏折子,供他们日常耍乐。

    “说到底,还是嫌我那堂上无趣……”北斗星君说着,不觉叹了一口气,又灌下一杯酒来。荀滕雪神见状,便安慰他道:“北斗星君休要责怪自身,是那四个小鬼专爱挑肥拣瘦,只学那容易的,想想那围棋百道,哪个小鬼曾用心听我说来?”

    “可不是吗?每每来我这里,他们便只顾偷吃酒菜……你们有所不知,每次他们一来,我这心便不得不揪起半颗——若是虚空老婆子见到他们只顾吃喝,一点活事不干,她老婆子定然要将我碧烟堂的屋瓦都掀起!”玄冥雨神说到这里,尚还觉得心有余悸,便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

    “对也,对也……”想起过去,他们每日都要提心吊胆,提防虚空玉帝突然造访,四位神君便也觉得好笑,但那时,他们每日都能见着那四个小鬼,却也觉得是件极快乐的事。就这样,四位神君说到那四个小鬼便滔滔不绝,一直说个不停,酒也一杯接着一杯地下肚。

    他们口中的那四个小鬼没有跑远。四人闹哄哄地出去了以后,便爬上了屋顶,在上面一边喝着酒赏月,一边听着屋里的神君将他们的捣蛋事一桩桩、一件件地说来。

    不知不觉,盈盈凸月已挂上了高空,四人还在屋顶上坐着。听见屋内许久没传来一个声响,他们料想神君们都已喝醉。四人下去一看,果然如此。四位神君都昏昏欲睡,酔得东倒西歪的。他们四人便商量着把四位神君扶进内房歇息。

    阎朝日和白泽合力把玄冥雨神扶进了内房,他老人家醉的厉害,头一沾上枕头便睡着了。

    “朝日,你不要怕,”正在两人转身回去的时候,玄冥雨神却醒了过来,并扯住了阎朝日的衣袖,不让她走。阎朝日正要放下他老人家的手,却听玄冥雨神醉昏昏地这般说来:“朝日,你不用害怕,我和三位神君商量过了,我们尚且还有一副老骨头,还可替你们挡一遭……你和小鼓拢共要受三十六天的刑罚,我们四位神君一人替你们受九天,如何?”

    话音刚落,他老人家便又倒在了床上,酣然入睡。闻见如雷鸣般的鼻息,他们二人才明白玄冥雨神刚才说的是醉话。阎朝日惊愕之间,见玄冥雨神他老人家拨开了被衾,不免上前替他理好。这时,屋内的二人不免听到他老人家在睡梦中这般喃喃地说来:

    “朝日、小鼓,你们二人都不要怕,我们四位神君业已为你们打点了一切……三日之后,你们便远走高飞,我们四位神君自会替你们受那剥骨之刑……我们四人商量过了,到时就乔装成你们二人的模样……你们想想呵,老北斗的乔装术向来一流,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绝不会有人看出来……你们且安心去吧……”说完,他老人家又睡了过去。

    “不,不可……”阎朝日心里着急,怕四位神君真的替他们受刑,便想着将玄冥雨神他老人家摇醒问个清楚,“三斗星君,三斗星君,不可,万万不可!”她大喊道。只是,她和白泽摇了半天,他老人家仍酣睡如泥,无半点反应。

    “算了,神君喝了许多酒,定是难以摇醒,我们明日再向神君们问个清楚吧。”白泽道。阎朝日看着沉沉昏睡着的玄冥雨神,唯有点头,等明日再来。正在二人转身要走时候,却闻见玄冥雨神又喃喃地说来:

    “我们四位神君别无所求,惟愿你们能听我们四人一言,别去那什么剥骨台上送死……不值当……日后啊,你们还要在这云影深处长长久久的……我们四位神君如今已是一副老骨头,别无所惧,大可替你们走一遭……”说完,他老人家翻了个身,又睡死了过去。

    “不,三斗星君,你且醒醒……这是我们闯下的祸事,怎能让你们四位神君替罚,这是万万不可的!”阎朝日大喊着,发狂地摇着玄冥雨神,但他老人家已是彻底睡了过去,耳间只闻见响雷般的鼾声。

    “朝日,三斗星君已然睡了过去了……”白泽拉起她,轻声说道。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三斗星君不可啊……”阎朝日喃喃说着。她只顾摇着昏睡着的人,眼里噙满了泪水,不肯离去。

    白泽叹了口气,唯有把阎朝日拉了出去,替三斗星君关上了门。

    “白泽,这可怎生是好……”她着急地问道。四位神君平日待他们甚为亲好,她怎忍心让他们替罚?何况,她这副骨头尚且担心会熬不住剥骨台上的刑罚,更别说四位神君了……这是万万不可的。

    “朝日,你先别着急……如今四位神君已是醉了,分不出是醉话还是真话,明日我们再来问他们个清楚,如何?”白泽见她急出了泪来,便宽慰她道。

    现下,他们除了等四位神君醒来,也别无二法。无奈之下,他们二人便只好先回居所,等明日再作考虑。

    阎朝日回到竹音居以后,她便坐在窗台边,看着那个高挂的凸月陷入了沉思。凸月盈盈,风铃在渐满的月光之下来回摆动,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凸月未满,流盈一地,多好呵……”阎朝日不知想了多久,这时抬头往天上望去,只见那皎皎月肚越发明亮了,一片洁白的月霜撒在窗台之上,把竹音居映照得甚为亮堂,“三斗星君最欢喜的,便是看着月儿渐满,直至圆月高挂……”

    四位神君都爱赏月,以往他们一有余闲,便总会登上望月楼,在那里遥看天边的月儿。那时,飞廉风神抚琴,玄冥雨神便借着酒劲在月下高歌一曲,而荀滕雪神和北斗星君则忙于着棋……那时节,四位神君多么惬意呵!既不用忧愁哪个小鬼又给他们惹出事来,也不用烦恼别的神君上门讨要说法……

    “要不是做了我们的师长,他们此刻定然安然自得……”想到这里,阎朝日便起身走到书橱前,将四位神君前些年送给她的生辰礼找了出来——一支绿玉笔。四位神君知她爱临摹书帖,便特地找匠人为她量身定制了这样一支绿玉笔,阎朝日觉得这礼物甚是贵重,便一直藏在书橱里,不曾拿出来用过。

    这时,她把笔盒慢慢掀开,笔上的那块绿玉在月色的映照之下泛出了耀眼的绿光,甚是耀目。看着眼前的绿玉笔,她不觉想起了四位神君当初送礼时对她说的话:“朝日,玉石贵在雕琢,读书习字亦如之,功夫愈深,愈是纯粹。日后,若你功夫练成,你便用这绿玉笔为我们临书几帖,如何——”

    如今,她的字也算的上齐整,却还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真是白白辜负了四位神君的期盼……”阎朝日这样想着,便想在临走之前,为四位神君临书几帖:“虽功夫还未练成,至少堪可一看,不知四位神君可会中意……”

    阎朝日虽不知三斗星君说的是醉话还是真话,但她知道,醉话向有九分真,三斗星君既醉的不省人事,又怎会胡说?刚才,望着天边月肚,她已深思熟虑了一番,明日若是无法阻拦四位神君,唯一可行的法子便是让自己提早一日去赴刑。

    “如此,便不会让四位神君白白牺牲……”这样想着,她便翻出几张新的纸张,平整地铺在书案之上。

    时日不多了,趁着深宵未尽,她想为四位神君多做些事情……

    这时,书橱突然掉下了些什么东西,落到阎朝日的脚边。她拾起一看,原来是白泽和她一起画的《盼归图》——

    “对了,这《盼归图》还未给玉帝阿嫲呈上!”真是糊涂了,她怎生把这般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阎朝日依稀记得,宴筵当日,这幅画在混乱当中已是不知所踪。

    “谁人放至书橱里的呢?”看着手中的画,她疑疑惑惑地想道。很快,她便想出了答案:“一定是白泽和霜洁,除了他们二人也再无旁人了……”想到这里,她不由笑了。

    之后,她便将手上的画细细赏看,“这高山,这流水,玉帝阿嫲看了一定心喜……”她喃喃地说道,“若是没有闯祸来,她老人家定会大发慈悲,赐我一日休沐……”

    这时,她想起白泽往常与她说过的人间繁华之景,不觉叹出一口气来,喃喃自语道:“如今要那一日休沐也无用了!”

    就在她把《盼归图》放回书橱,转身的刹那,丹鸾那小子说的话突然撞入了她的脑中:“朝日,这可是我们唯一的法子……”

    此前她还觉得丹鸾那小子的法子荒谬,便推脱说要斟酌一番,如今细想,那倒是个两全的法子——她不是一直想到人间走走吗?只要他们去了人间,四位神君便不会执意替他们上剥骨台,而她也可以一睹凡间的繁华之景,何乐而不为呢?

    “那小子说的对,横竖都逃不过,还不如放手博一回!何况,此事已经惊动了四位神君,若要四位神君替他们受那苦罪,她的良心如何过的去?

    反正她早就想看看那人间的景致了,如此正好,她大可在人间看个够!这样想着,阎朝日不觉心情愉悦了起来。

    这时,她便走到书案前,将墨细细磨来——

    “这临书便充当道别之礼了!”

    这样想着,她不觉笑出了声来。

    自被关进了天牢以后,她还是第一次这般由衷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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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话十七:【云影轶事录】

    虚空癸酉年,元月望二日丑时,望月楼

    北斗星君酒醒以后,独个登上望月楼。清风徐来,流云四散,天边星斗忽明忽灭。

    北斗星君(仰头观星斗,蹙眉):南斗暗沉无光,恐星落之兆不日而至。

    忽而风起,望月楼又来了一人,乃虚空玉帝。

    北斗星君(惊愕,行礼):月凉后夜,玉帝何以登楼?

    虚空玉帝(望北斗星君,笑):星君不必多礼。(仰头观星,眉头紧蹙)近来星宿何如?

    北斗星君(观星斗,叹):南斗六星愈发暗沉,恐星落之兆不日应验。

    虚空玉帝(沉吟片时,叹):星落在何时?

    北斗星君(眉头深锁,叹):即在此两日。

    两人深叹,仰观天象,无言。

    北斗星君(沉默良久,忽记起一事):听闻近日东海大水,不知海上可还安稳?

    虚空玉帝(叹):此大水突如其来,海上生灵大多流离失所,幸得东海统领鱼广神君远见卓识,早建蔽身窟穴,并当机立断,及时疏排。现大水业已退去,海上生灵亦有蔽身之处,不至颠沛。

    北斗星君(盛赞):鱼广神君果有远虑!此东海生灵之福矣,亦是玉帝慧眼识珠。

    虚空玉帝(淡笑):恭维之话不必多说。(忽蹙眉)东海大水虽已退去,只东海二王子鱼灿和西海大公主依柔被大水冲去,现今下落不明。

    北斗星君(愕然,观星,见南斗六星中有两星甚是微弱,叹):怪道二星惨淡至此……

    两人深叹,无言。

    风起,浮云遮月,星光愈是惨淡。两人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