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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亡羊补牢

    “小鼓,快点上莲花灯,我……我怕!”在一片漆黑之中,阎朝日大声叫道。

    “我这就点来,别自乱了阵脚!”丹鸾那小子沉声应道。

    两人跳入了那个无边黑漩之后,历经了一阵眩晕,随后就落入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阎朝日摸索着爬起,见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不免觉得有些害怕,要不是听到丹鸾那小子在身旁有些动响,她此刻便要哭出声来了。

    听见丹鸾那小子说话,她才定了定神,不再害怕。

    “哧”

    不一会儿,丹鸾那小子便在黑暗之中点起了两盏莲花灯。两人见有了光亮,便往周遭照了一照,发现他们此刻落入了一个山洞之中,那山洞只有一个口,里面有数不清的向下的梯级。

    “是此处了。”丹鸾那小子照见梯级便点了点头,这般说来。

    “这是何处?不是要到人间吗?”阎朝日却是不解。她以为跳下了黑漩涡,便可以直通人间去了,不曾想他们却落入了一个黑洞之中。

    “走下梯级,便可到人间了。”丹鸾那小子解释道。

    “哦,原来还要走下梯级……”听他这样说来,阎朝日才觉恍然大悟。她见那小子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以为他怕了,便拉着他走到梯级的边缘,催促道:“既如此,咱们且快快动身把这梯级走完,好到人间去……”

    “不忙,”阎朝日还未走到梯级,丹鸾那小子却把她拉转回身,道:“下梯级前,先把这‘护灵丹’吃了。”说着,他从行囊里掏出了两颗金色的药丸,递到阎朝日的手中,道:“来这之前,我跟北斗星君他老人家打探过了,这花底渊的梯级有八千一百层,每走下一层,我们身上的仙骨便消去一根,等到走完这八千一百层,我们便彻底沦为凡人,身上再无仙骨……”

    “也就是说,若是要从凡人再成神,便要走上这八千一百层梯级,对否?”

    “没错。”丹鸾那小子答道,“只是,迄今为止,从此处上来的凡人却是寥寥无几——”

    要从这八千一百层梯级走下去不难,但若要再从此处走上来那便难如登天了,自此一别,他们与云影深处的一切便再无瓜葛,此后,他们也只是凡间的芸芸众生罢了。

    “这护灵丹是华茯神君入山前赠我的,听说有护体的功效,可免了仙骨消退时的痛楚,若是运气好些,还可保存记忆……当初华茯神君赠我的时候,我还嫌它无用处,就把扔在了犄角旮旯,这两日,我将点绛楼翻了个底朝天才找了出来……你且快些服下。”说着,丹鸾那小子便将护灵丹咽了下去,并催促阎朝日快些服下。阎朝日自然听话地将它咽了下去。

    之后,两人便拿起莲花灯,开始顺着梯级往下走。山洞里静悄悄的,无一点声响,灯光之下,便是数不清的梯级,两人一边数着梯级,一边往下走。

    “一”

    “二”

    ……

    “一千”

    “一千零一”

    ……

    “三千零一”

    “三千零二”

    ……

    走到三千八百二十二层梯级的时候,阎朝日便走不动了,两人只好坐在梯级上稍作休憩。

    “怎生走了这么久,还未到一半,这梯级简直累煞人也!”阎朝日不住地喘着粗气,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力锤着发软的双腿。

    “可不就是!这梯级也忒陡了,走得我心惊胆战的!”丹鸾那小子也忍不住埋怨道。

    这一路,两人走的还算顺畅,只是,这山洞里却是着实闷热,两人走着走着,不觉大汗淋漓,口干舌燥,若不是有护灵丹护着,两人怕是已经昏倒在这个漆黑一片的山洞里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觉得气息平和了些,便接着继续往下走。

    “三千八百二十三”

    “三千八百二十四”

    ……

    “五千三百四十五”

    “五千三百四十六”

    ……

    数到接近六千层梯级的时候,云影深处的神君们已是知觉了他们跳入了花底渊。而第一个知道的人,便是白泽——

    那时,他见阎朝日从鹤仙居里出来,便偷偷跟着她,想看看那丫头到底在谋划些什么,怎料看到那丫头和丹鸾那小子齐齐跳入了花底渊,他不及多想,便也跟着他们跳了进去。可惜的是,他却没有像那两人一般,被黑漩带到了通往人间的黑洞之中……

    “报虚空玉帝,丹鸾雷神、阎王神和喜瑞神,这三位小神君误闯禁地,齐齐落入了花底渊……”

    “知道了,你们且下去——”

    花底渊的护卫将此事报知虚空玉帝的时候,她老人家正在无为殿上处理公务,而就在护卫到来以前,四位神君也已急匆匆地赶至无为殿,正准备将此事上禀。

    那时,四位神君正聚在一起,商议如何替那两人受刑,却见阎朝日早些时候送与他们的对联无缘无故起了火,待他们将火扑灭,却发现对联上现出了一行字:师恩如山,无以为报,唯有时时感念,待到人间之时,定以好酒好菜相待,勿念!

    就在四人面面相觑,不知纸上所写为何意之时,北斗星君他老人家打开了丹鸾那小子送给他们的雪花膏,发现里面亦藏着一张纸条,也是这般写来。北斗星君想起丹鸾那小子曾问过他花底渊之事,他便与其余三位神君说了。

    这时,四位神君立时明白过来:那两人是要除去仙骨,到人间当凡人去……想到这里,他们四人便匆匆赶至无为殿,将此事向虚空玉帝说来。

    “他们既到了人间,也便随他们了。”虚空玉帝听完四位神君的上禀,只这般说来。

    “只是,他们若除了这身仙骨,要想回来可就难了……”玄冥雨神上前说道。

    “四位神君不必多说,他们二人既选择跳入花底渊,料想也是知道其中的后果,”虚空玉帝说着,转过身来,道:“何况,他们二人明日过后,本该要上剥骨台上受刑,如今自愿跳下花底渊,将一身仙骨除去,想也是为了逃避刑罚,他们既然示这身仙骨为无物,我们何必多说?”

    玄冥雨神正要上前对虚空玉帝劝说一番,这时,花底渊的护卫又上前来报了。众人只听见护卫这样说来——

    “报虚空玉帝,青霄霜神不顾阻拦,硬要闯入禁地,护卫阻拦不力,在推搡的关节,让青霄霜神觑了空,跳下了花底渊……”

    “青霄那丫头凑什么热闹?”虚空玉帝眉头微微蹙起,过后,她叹了一口气,道:“行了,你们且下去,往后在花底渊增派人手,切勿让今日之事重演。”

    “是!”护卫得了命令之后,便退出了无为殿。

    待护卫去后,玄冥雨神嘲讽地笑了:“看看吧,到最后,青霄丫头也撇了我们而去……”当听到护卫那般报来时,他老人家心内就如豆豉煮醪糟,横竖不是滋味,而虚空玉帝对那四小鬼漠不关心的态度,更让他怒从心起。“这老婆子,果然石头心肠,又冷又硬,无半点人情味儿。”他恨恨地想道。

    “往后呵,这云影深处可就清净咯,”玄冥雨神嘲讽地继续说来,“再也不用担心有人闯下祸事,害自己两难咯……”玄冥雨神说着,拂了拂袖,气愤愤地跨出大殿,头也没回地走了。余下三位神君见状,叹了口气,便也向虚空玉帝作别,跟着玄冥雨神出去了。

    “玉帝大人,三斗他也是一时接受不得现今的状况,才口出狂言,望玉帝不要介怀。”临出门时,北斗星君拱手说道。

    “这个我自然清楚,回去以后,你好生劝劝三斗吧。”虚空玉帝说完,便背转了身去。北斗星君遂步出无为殿,跟上前面的三位神君。

    等四位神君去远以后,虚空玉帝才叹出一口气来:“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不知那四小猢狲可已平安降落?”想到这里,虚空玉帝不由蹙起了眉头。

    第二日,因为担忧那四小猢狲的安危,虚空玉帝一大早便把司灵神君请到了无为殿上。而前一夜,她老人家整晚都在看着天上的星宿,未曾合过眼。直至今日,听到司灵神君说那四小猢狲已平安降落至人间,她老人家才松出一口气来。

    “如今,他们四人都已在人间降落,其中白泽降于古东,霜洁降于古西,朝日降于古南,而小鼓则降于古北——”司灵神君指着手上的流光仪说道,“其中,朝日和小鼓到我那凡尘阁上取了两本逆旅册,而白泽和霜洁却是没有携带逆旅册。”

    “若是不曾携带逆旅册,那当如何?”虚空玉帝问道。

    “无碍,我这里替他们多写两本便好,玉帝大人可有何指示?”司灵神君答道。

    “既如此,你且替他们写来,按着你平日所写即可。”

    “是——”司灵神君得了指示,正要退出来,却闻见无为殿外闹哄哄的,一大帮神君不知为了何事,正在殿外吵嚷不休。

    “诸位神君,一大早光临无为殿,所为何事?”虚空玉帝走到他们跟前,只见为头的是荀滕雪神、玄冥雨神、飞廉风神和北斗星君四位神君,她料想是四位神君又是为了四小猢狲而来,她便道:“那四小猢狲已在人间平安降落,四位神君不必再担忧,请回吧!”

    听虚空玉帝她老人家这般说来,北斗星君便上前道:“我们业已知道四个小鬼平安无事,只是,今日这众多神君前来,并非只是为了那四个小鬼——”

    “怎生说来?”虚空玉帝不免有些疑惑。

    “其实,这许多神君今日是为了改法一事而来。”荀滕雪神向前回道。

    原来,众多神君自那日在殿外听了审判以后,一直觉得云影深处的律法过重,只是无人敢提出来。直至今日,他们听到那四位小神君为逃避刑罚自愿跳下花底渊,把一身仙骨除去,他们才知事情无可挽回,于是他们便找上无为殿,希望虚空玉帝能考虑改法一事。

    “其实,那日我们也都在场,朝日小神君虽是胡闹了些,但若不是我们在底下喝彩,她又怎会捣毁花木,而且,她不过给我们散了几场花雨,那花木也并无真正受损害……我们原以为玉帝大人将她禁闭在天牢惩罚两日便可,孰知按照云影律法,朝日小神君却要到剥骨台上受八日剥骨抽筋之刑,这未免太过残忍了些,可见这云影律法太过严厉,简直杀人于无形!”兔儿星君首当其冲,第一个上前说道。

    “对啊,简直杀人于无形!我们坚决要改法!”听兔儿星君这般说来,众人不免齐声附和道。

    虚空玉帝见群情鼎沸,便道:“云影律法向来公正,岂能说改便改?何况,你们今日前来改法,究竟是为了私情还是为了公义,亦未可知,单凭你们三言两语,我岂可轻易应承?”

    听虚空玉帝这般说来,众人不免沉默了。

    这时,定光神君便向前道:“玉帝大人,我们深知云影律法向来公正,但那律法已是多年未改,即如一潭死水,害人不浅;要知道,律法要讲求时效,讲求实情,依时依情,适时增补,方显正义。今日我们前来,并非为了私情,仅仅为了公义罢了。”

    “依时依情,适时增补,方显正义!”听定光神君这般说来,众人不免又齐声呐喊道。那声音之大,响彻云霄,若是四小猢狲听了,定然会觉得他们那一身仙骨去的值当。

    众人沸腾至此,虚空玉帝便把手一挥,让众人停止叫嚷,听她说来:“既如此,我答应你们,可改法——”众人正要高兴,却听她老人家接着这般说来:“不过,我老人家说了不算,改法需遵照云影律法的规矩,北斗星君,你且替他们说来!”

    这时,北斗星君便拿上律籍,翻到改法一项,道:“根据云影律法,为求公正,改法需征得云影深处所有神君认可,若有一位神君不承认,改法便无效。此外,神君们需画押签字,方可证明其认可改法一事。”

    “现云影深处的神君们都已集聚在无为殿上,那我们便来画押签字,以表决心!”定光神君提议道。

    “好!”众人当即排队画押。由于人之所向,众位神君不一会儿便画好了押,签好了字,在一旁等候。

    “既诸位神君已画好了押,现下,我们且来谈谈这法该如何改,才算合理,才算公正?”虚空玉帝道。

    “依我所见,朝日小神君犯下的错是酗酒生事和扰乱宴筵,而丹鸾小神君犯下的错则是偷盗佳酿和私放天雷,其中,这两人都因醉酒闹出事来,因而今日我们要重点商讨的便是酗酒生事之法,除此之外便是窃取之罪及私放天雷之罪。”兔儿星君向前说道。

    众人不免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酗酒生事可大可小,按照当前云影律法,轻者需受五日抽筋剥骨之刑,重者当受十日;依我之见,此法可在原法之上做增补:酗酒生事者,若不及伤人,轻者关押天牢五日,重者十日;若伤及无辜,造成巨大损害,轻者当受半日剥骨之刑,重者当受三日。”北斗星君提议道。

    “如此便显公道多了!”众人说道。

    “至于私放天雷,乃滥用神力,此事不小,按照云影律法,轻者需受十五日抽筋剥骨之刑,重者当受二十日;依我所见,亦可在原法之上做增补:滥用神力者,若不及伤人,轻者关押天牢十五日,重者三十日;若伤及无辜,造成巨大损害,轻者当受两日剥骨之刑,重者当受三日。”北斗星君接着道。

    众人亦点点头,表示改的公允。

    “至于窃取佳酿,乃窃取私人之物,此事亦不小,按照当前云影律法,轻者须受五日抽筋剥骨之行,重者当受十日;当日丹鸾小神君便是窃取了三斗星君的三坛佳酿,所以被罚了十日重刑,事后,三斗星君曾也说刑罚过重。”

    北斗星君想了想,接着道:“依我所见,为显公道,同时不助长歪风邪气,窃取私人物品之罪可在原法上这般做增补:窃取私人之物者,若所盗之物并非贵重,且得被盗之人原宥,轻者关押天牢五日,重者十日;若所盗之物贵重,过后求得被盗之人原宥,轻者关押天牢二十日,重者四十日;若所盗之物过于贵重者,当受两日抽筋剥骨之刑;若不得被盗之人原宥者,一律按重刑处理;其中,所盗之物贵重与否,按照物品价值衡量。”

    “我认为此处还需多加一条——”定光神君道:“若窃取私人之物者屡教不改,则从重处理。”

    “对,就是这般改来!”众人如此说道。

    待北斗星君将新改的律法写上律籍,众人在律法之后签字画押之后,虚空玉帝才开口道:“若按新的律法算来,那朝日和丹鸾两人,须受到何样的刑罚?”

    北斗星君低头算了一算,随后抬头道:“若是按照新的律法,朝日因酗酒生事,最多被关押天牢十日;至于小鼓,他多罪并罚,最少被关押天牢四十日,最多则是八十日。”

    众人听后,不免一阵唏嘘:若是他们早些提出更改律法,也许那四位小神君就不必除去一身仙骨,想到这里,众人不觉齐齐叹出一口气来。好在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如今他们已是及时纠正了错误,只不过,那四位小神君却再也无法回到云影深处了——

    “哇——”

    伴随着一声清澈的响亮,阎朝日降生于古南镇一个普通人家。出生之时,她还模糊地记得,当时他和丹鸾那小子在那无穷无尽的山洞里走了接近八千步,就在他们迈着发颤的步子,继续往下走的时候,她脚下一滑,跌落了山洞,此后便不省人事了。

    等到她睁开眼,却发现周遭的一切都甚为陌生。她想张口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而且她除了会哭以外,什么也不会。模模糊糊之中,她意识到,自己已是来到了人世间,也许是护灵丹的作用,她一直都还记着云影深处的一切。

    她记得,自己曾是云影深处的一位神君,主管人世间的命数,她是阎王神阎朝日,住在竹音居,每日都要批阅成堆成摞的生死薄,她有三位好友:青霄霜神、喜瑞神、丹鸾雷神。她便是和丹鸾雷神一起在那个黑洞之中走了八千步,才来到人世间的。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便愈加怀念云影深处的一切,只是,她却不敢将那里的事情告诉身旁的人,因为她怕他们将她视作异类。好不容易,她在人间长到了十六岁,正值碧玉年华,明日她便要到城里的一所学校入学,这个晚上,她正兴奋得有些睡不着……

    不知明日,她会在那里遇见何人呢?

    在那所学校里,她会发生哪些有趣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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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话十九:【云影轶事录】

    虚空癸酉年,元月望四日丑时,望月楼

    皎皎夜空,一轮圆月高悬,望月楼前清辉满。虚空玉帝登楼而望月。

    虚空玉帝(举头观月,沉吟):明月复明月,稍不为意,今又月满时。看霜雪,楼前演漾,千里可共婵娟?(深叹一气,不知人间可好?)

    北斗星君登楼,见虚空玉帝,行礼。二人同观星。此时,月明星稀,南斗六星俱已消沉。在南斗六星东北方的位置,有六颗小星发出极微弱之光。

    虚空玉帝(看星光暗沉,叹):寥廓星空,南斗已无光矣。

    北斗星君(观星):南斗六星虽已灭,东北方却另有六星生起,此乃星之新生也。

    虚空玉帝(深叹):旧星落,新星生,星生星落,叹天之无常。(长叹)到最后,仙骨化作一堆律文,此星之遭逢也?(自嘲,笑)怪道三斗说我无情,眼睁睁看着星落下,仙骨消散,我何曾不是铁石心肠?

    北斗星君(宽慰玉帝):星落无常,玉帝切莫自责。如今律籍业已修正,法之公正愈加呈现,他们四人亦各得其所,如此算来,他们这身仙骨也算除得值当。

    虚空玉帝(望天,长叹):但愿人之安好,新星冉冉。

    二人观星,无言。过后,司灵神君亦登楼望月,见虚空玉帝并北斗星君,行礼。

    虚空玉帝(问司灵神君):人间境况何如?

    司灵神君(答):六人皆安好。

    虚空玉帝(展露笑颜):如此便好。

    司灵神君(笑):对六星可有何寄望?

    虚空玉帝(望向六颗小星):惟愿星光冉冉,不负人间之旅。

    司灵神君并北斗星君笑点头。

    夜深了,三人望月罢,遂归去。天边六颗小星与圆月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