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生如戏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许多天的角逐，霜洁丫头终于从一众候选中胜出，成功进入文宣部，成为了新的一任干事！得知这个消息，阎朝日当真为她感到高兴！当然了，她从霜洁丫头的口中也得知，余灿辉，那个她只敢偷偷去看去想的人，也成功进入了文宣部。
现在，阎朝日已彻底搞懂了自己的心思——她不过就是在闹单相思罢了。这单相思也真是折磨人，表面看着无事，内里却翻江倒海。不见那人还好，不过每日朝思暮想罢了；待见了那人，又面红耳赤，急于躲避；待那人走了，又每日思索，闹得茶饭不思，直等到再次相见，这症状方能好转。如此往复，搞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每日灵肉分离，即如一具行尸走肉，无魂酒囊。
“再这么下去，只怕学业都要被那单相思给耽搁了……”
以前当神君的时候，阎朝日没觉得七情六欲有多么可怕。那时，伤感喜悦不过一时，情绪起伏也少有大起大跌，每日只是如常的过；她本就心无杂念，更兼常常提笔临书，所以练得一个平和心境，凡事讲求心平气和，不急不躁。
“怎么在人间就做不到了呢？”
想想这一段时日，她不是因为今日见不到那人就失落到谷底，明日就是因为一天撞见了他两次就合不拢嘴；一会儿怕撞不上，一会儿又怕总是撞上了会引起别人的知觉……她想不明白，怎么才到人间区区十六载，她原先那种平和似水的心境就一次又一次被掀起巨浪呢？
“都说人心浮躁……一定是我太过浮躁了，才会陷入单相思的魔障。”这样想着，她便觉得自己该要练一练字了，至少也该让心境平和片刻。
往常她在家里有备墨水和毛笔，但她忘记带过来了。何况，现在人间已不再通用那讲究笔法的毛笔写字，而是改用各式各样的便于写记的笔：圆珠笔、中性笔、签字笔……阎朝日随手拿了支中性笔，翻开格子本，开始抄写语文课本上的一篇诗歌。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刚抄了两行，旁边的霜洁丫头便递了一张传单过来，小声地问道：“模特社招新，你要不要去？”
阎朝日看了看传单上写着的要求：五官得体，这一点她算勉强合格，但说到身高一米六以上，阎朝日却达不到这个要求，她净身高不过一米五五，而霜洁丫头却有一米六八。而且，模特要求体态轻盈，阎朝日从小就吃的多，属于有福气那一行列的，与模特八竿子打不着。
想到这里，她指了指这个要求，摇头道：“去不了，我还差五公分才能够上这个高度。”她顿了顿，继续补充道：“而且，我也不瘦，去了也只会被人笑话。”
“笑话什么，又不是说瘦才能当模特……不过你说的对，大部分模特也都是瘦巴巴的，脸上没几两肉……哎呀，真烦啊！”
“怎的了？你长相姣好，身高又接近一米七，去模特社正好啊，怎么就觉得烦了呢？”阎朝日只是不解。
那传单上的条件分明就是照着霜洁那丫头写的，无论身高还是体态，那丫头都相当契合，进去模特社完全绰绰有余；更兼她长相可人，外形出众，单单站在那里，就能引来许多人的目光，简直就是模特社梦寐以求的新人，这又有什么值得她苦恼的呢？
那丫头知她不解，便把传单塞回抽屉，道：“要是没有进文宣部，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去模特社，只是现在，文宣部那里有一大堆事要处理，而且我还没有适应过来，哪里还腾得出时间参加社团？”那丫头说着，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谁叫那丫头优秀，一进文宣部就成了香饽饽，每日只是忙得晕头转向。阎朝日近日除了上课，也难见她的人影。不过，她既然腾不出时间来参加社团，直截了当地拒绝便好，为何还要自寻苦恼？
“那你不去参加不就好了吗，为何还要……”话刚出口，阎朝日就想到这样浅显的道理，那丫头不会不明白，看她如此苦闷，除非是她早已应承了别人，此时却无法兑现承诺……“还是说，有师兄师姐请你去，你却不过他们的情面？”她接着问道。
“就是这个原因——”霜洁丫头点了点头，承认道：“暑期的时候，有个师姐极力邀请我去模特社，我见没什么事做就应承了下来……我又怎么预料到自己会被文宣部选上，早知这样我就不去面试了，搞得现在两头都不好对付……”霜洁丫头说着，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那位师姐暑期的时候给我说了许多高中的趣事，若是我不去，她定然会伤心的。”
“不若当面跟师姐讲清楚如何？”阎朝日提议道，“就说你现在进了文宣部，事情太多，分身乏术，不能再参加社团活动了，你想想，师姐都是过来人，她会理解你的……”话说到这里，阎朝日便停下了，她突然明白到，如果事情当面说清楚就得以解决的话，霜洁那丫头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苦恼，而且看样子，那丫头早就想过这个方法，只是不可行罢了。
“师姐是会理解我，但我也不想她难做……听师姐说，今年学校对社团的把控很严格，每个社团必须招到二十个新人才行，否则就要解散，我这样临阵脱逃，他们模特社正好缺了一个人……”
霜洁丫头说着叹出一口气来，接着道：“就因为我一个人失约，模特社很有可能就要面临解散……这么大的责任，我怎么担得起？而且，我也不想做那出尔反尔的人。我想过了，现在我唯一可以弥补的，就是替他们找一个合心意的人选，但这个却不好选……”
“这个确实不好选……”模特社对人选的要求是明摆着的，绝不是那丫头在校园里随随便便抓个人去应付就能了事，而且，那些能称的上模特的人，哪个不是既有骨感，又有美感？这么完好的人，一时半会儿，要在校园里找出来却是相当有难度。怪不得那丫头病急乱投医，连阎朝日这种矮冬瓜也不放过……
“万一，我只是说万一，找不到人选怎么办？”阎朝日担忧地问道。
“唉，还能怎么办……到时就只能辞去文宣部的职务了，谁叫自己一开始就应承了下来……”霜洁丫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样我也不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吧……”
这丫头倒和过去一样，言信行果，遵照诺言，不像丹鸾那小子，总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想到这里，阎朝日不觉回头看向那个满腹诡计的家伙，只见那小子正缩着头，偷偷摸摸地在抽屉里不知干些什么……
“这小子，嘴里没个实话……就该拉他去烧猪游街！”阎朝日回过头去，不再看他。想起过去，那小子曾被他们三人抬去游街示众，阎朝日不觉笑出了声来：“那小子……当真活该！”
关于云影深处的一切不觉又浮现在了眼前，只是如今，老友仍在身边，那些往事却只有她一人记得。
“也不知该高兴还是感到悲凉……对了，那小子不是还欠着霜洁丫头两盒雪花膏吗？”阎朝日突然记起来，丹鸾那小子要霜洁丫头当了一日的婢仆，到最后也没有做出雪花膏，就匆匆到人间来了。
“须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小子出尔反尔，一次游街可就太便宜他了……那小子既有债务未还，就应该在人间继续还去，如此才算公道！”虽然老友们都忘了这些芝麻小事，但阎朝日偏偏还记得，既然如此，就该由她来主持公道！
这样想着，她便凑近霜洁丫头，小声地道：“我看，有一个人倒是很合适模特社……”说着，她指了指坐在她身后位置的张小鼓，“我记得男模特要求一米七以上，张小鼓的身高足够，至于样貌，他也算五官端正，就撺掇撺掇他去呗……”
“你以为我没试过，那小子不愿啊，说是当模特累人，不如篮球社好玩。”
模特社成员因为外形姣好，还要兼顾学校仪仗队的事情，隔三差五就要训练，确实是个累人的活儿。张小鼓之所以不愿，还因为他早早加入了篮球社，每日一下课就往球场奔。
“给他点甜头试试，说不定就可以了。”阎朝日提议道。
“什么甜头？”李霜洁却是不解。
阎朝日没说话，只问李霜洁拿了模特社的那张传单，转过身去，小声地朝身后的人问道：“小鼓，你有一米七吗？”
这节是自习课，胡老头子前脚刚走，张小鼓后脚就在抽屉里偷看起篮球杂志，阎朝日这突然一问，倒把他吓了一大惊，“操！我还以为是胡老……怎么了，老子一米七六点二！”说到身高，那小子倒记得比谁都清楚。
“你这么高，不去模特社倒可惜了。”阎朝日说着，将传单递到他的面前。
那小子只朝传单瞥了一眼，便继续低头看杂志去了，“老子不去，别烦老子……怎么阿林最近表现一般般啊，投篮8次才中2个……”
“模特社都是些长得好看的人，你不去看看吗？”阎朝日继续游说道。
“关老子什么事？老子说了没空……操，季后赛首轮G3，飞艇客场要对阵金土星……”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阎朝日继续烦他。
那小子最讨厌的就是在看杂志的时候被人吵扰，他看得正起劲，便冲阎朝日瞪了一眼：“妈的，那个何比克斯分明就是恶意犯规，还在那里狡辩……阎朝日你有完没完了？”
阎朝日摊了摊手，知道此时气势不能比他弱，便回瞪了过去，道：“你先别看杂志，我们想和你谈个交易，成不？”
“什么交易？”那小子将杂志收了起来，挑起一边眉毛，道：“事先说明，赔本买卖我可不做！”这小子向来精明，要有足够丰富的诱饵才肯上钩。阎朝日见状，便道：“你放心，绝对不是赔本买卖……模特社现在差一个人，我和霜洁觉得你正合适，想请你去试试，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阎朝日的诱饵还没来得及抛出，就被张小鼓那小子给打断了。她见那小子拒绝得干脆，便道：“你先别急着打断……如果你去了，给你写一个星期的语文作业怎么样？”那小子最烦的就是文科类作业，前两日才因没完成语文作业，被老师请去了喝茶。
“给我写一百个星期也不成，老子还要去篮球社呢……”那小子思索片刻，没有上钩。
“真的不要？”
“不要。”
“不再考虑一下？”
“不要。”
“那算了，我们再找别人吧。”阎朝日见他这样坚决，只好作罢。刚转过身去，却听见那小子在背后悠悠地道：“除非，给我写三个星期的语文作业，还有英语的——”
看来那小子是上钩了，阎朝日便转过头去，和那小子继续谈判道：“三个星期太多了，而且还有英语作业，最多两个星期。”
“不行，那模特社屁事一大堆，我怎么应付得来？”那小子知道她们找不到人，便得寸进尺，“应付不来，我这作业就完不成，三个星期算少的了……”
“最多两个星期。你要去就去，不去我们大可找别人！”阎朝日只这样说道。
在人间十六载，人情世故这一块，阎朝日算是学聪明些了，明白这个时候绝不可一再退让，不然那小子就要蹬鼻子上脸了。说完，她故意转过身去，等那小子的反应。果然，张小鼓很快就妥协了——
“行行行，两个星期就两个星期，老子就当卖你个人情算了！”那小子说着，把语文练习册丢了过去，“那就从今天开始算，先替老子补了前两天的作业，等下老师要检查……”
“替你补作业可以，但你要先去模特社报名，我才替你补，不然一个字我都不会替你写！”阎朝日说着把练习册丢回去，指着那张传单说道。
“不差那一时半会儿吧……”
“不行。要是你反悔了，临阵脱逃，我不就白写了吗？”阎朝日才不至于分辨不出那小子的鬼把戏。
“我张小鼓说到做到，怎么会呢？”
“那你先做出来——先去报名，再替你写！”阎朝日强调道。
张小鼓没奈何，只好答应课后就去找模特社的师兄姐报名。李霜洁见终于有人肯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不觉松出一口气来。
“朝日、小鼓，谢谢啦！”那丫头客气地道。
“不客气，我也有要拜托你们的地方——”那小子说着，递了一张戏剧社的传单给她们，“篮球社有个认识的师兄最近当了戏剧社的社长，说是凑不够人数，你们谁有空，帮忙去凑一下人头呗！”
“差多少个？”阎朝日问道。
“两三个吧，我也不清楚。”那小子回道，“反正那戏剧社最近几年也没什么人去报名，看样子就要解散了，你们去也行，不去也行。”张小鼓说完，自去看杂志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学校的社团也有个兴衰起落，就和朝代更迭一样，兴盛之时人才迭出，众人趋之若鹜，争相入彀；而到了衰落之时，则哀鸿遍野，无人问津。阎朝日去到戏剧社报名的时候，眼前就是这么一个落寞的景像——诺大的小礼堂只有零丁几人，稀稀拉拉，不成气候。尽管如此，她还是上前报了名。
“之后应该就不会有空闲想东想西了……”刚报完名的人不觉松出一口气来。
近来，阎朝日越发觉得自己是闲得发慌，所以才会时不时地被单相思钻了空子。看看她周围的人，不是加入了某个部门，就是参加了某个社团，每个人都有事情去做，唯独她整日无所事事，只在空想。
当看到戏剧社的传单以后，她便打定主意一定要来报名，不管是凑人数也好，兴趣也罢，她都要过来，因为她不想再被单相思牵着鼻子走。刚才路经篮球场的时候，她躁动的心又在狂跳个不住，若是不找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阎朝日怕自己会就此疯掉。
“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没想到会被单相思所左右……但愿找了事情做，这颗心就能安定下来吧。”这样想着，她便要离开小礼堂，结果没走两步，见到迎面走来的人，她的心又不安分的突突跳个不住！
他……他怎么来这里？！他也要加入戏剧社吗？
没等阎朝日反应过来，那人就与她擦肩而过，径直走到了戏剧社的报名处。
“灿辉，来了！”师兄、师姐热情地招呼着那人。
“球场那边没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那人应道，随后在报名处一个空着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小礼堂里本来没什么人，此时因为那人的到来，突然涌进了一大批男男女女，嚷着说要报名加入戏剧社。师兄师姐见状十分满意，连忙叫那些人排队、填写报名表。
“原来是个引子……”阎朝日一下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心里莫名有些担忧。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戏剧社的社长为了不让社团就此衰落，特地请来余灿辉充当门面，吸引新人。不得不说，他这一举措可谓相当明智，只一眨眼的功夫，小礼堂便人声鼎沸，人头攒动，来报名的人迅速排起了一条长龙。
阎朝日偷眼看向报名处，余灿辉正低头看着些什么，丝毫没理会那些失声尖叫的追随者们，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来，和阎朝日目光相接。惊慌失措之间，阎朝日赶紧收起目光，转身逃离小礼堂……再晚一步，她那张熟透的脸就要被人发现了！
“但愿他只来这一趟……”
阎朝日知道，那些门面不过是报名的时候被请来露一把脸罢了，事后他们便不会再来社团。何况，听霜洁丫头说，那人除了参加文宣部，还加入了篮球社，如今又多了一个戏剧社，他怎生忙的过来？由此她断定，余灿辉日后一定是不会参与到戏剧社的活动之中。
“心呀心，你慢些跳啦，再这么跳……跳下去，胸腔就要承受不住了……”
想起刚才和那人目光相接的瞬间，阎朝日那颗刚恢复些许平静的心又在胸腔里突突乱跳，怎么止也止不住。
“没事的，等以后忙起来了，这颗心便不会这般躁动了。”她安慰自己道。
随后，她慢慢向食堂走去，等那颗躁动的心一点一点地平复下来。
她不知道，往后即便忙转起来，她一碰上那个人，她的心依然会躁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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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人间行走记：记五】
今日，我起晚了，只因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和张小鼓在饮酒，饮着饮着，我忽然生出了双翼，随后便腾云驾雾了起来。迷迷蒙蒙之中，我飞入了一个蓬莱仙境，那里有一座大花园，我在花园里追云鹤，斗玄龟，玩得正开心。忽然，我一个侧身，和一头老牛撞了个满怀，老牛怒了，努着一张脸，朝我直奔而来。我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蓬莱仙境很大，我跑呀跑，一会儿跑进了舞阁，看佳人起舞；一会儿又飞入了山房，观黑白两棋交锋；一会儿撞进了脂粉阁；一会儿又钻入了膳房……老牛在身后穷追猛赶，闻见膳房叮当响，忽而掉头走了，我称心满意地笑了。
忽而风起，我飘飘然地落在了一座花房中，那里有个人正在赏花。我看她背影有些熟悉，正打算喊她，那人刚巧回身。她见来人是我，忽的笑了。
“三七，红山茶开了。”她笑着说道。
我看向红山茶，那花果然开了，再转头看向那人，那人却走到了前头。刚才醉昏昏的，我没有看清那人的面目，于是我便追了上去。刚要追上她，那人又走远了。我追呀追，追了许久，那人却一直在前面。我追累了，便停下来喘气，那人见我不追，便也不走了。我心里思索，那人肯定是知道我在追她，所以她一听到脚步声就往前走，于是乎，为了看清她的面容，我踮起了脚跟，一点一点地向她走去，那人果然没再往前走了。就在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即将抓住那人的时候，我忽然闻见了“哐当”一声巨响，我猛的抬起头，发现张小鼓并其余几个舍友正好奇地看着我。
“白泽，快迟到了，还不起床？”张小鼓边说边收起了两个铁饭盒，刚才的那声巨响就是两个饭盒相撞在一起的声响。我恍恍惚惚地看向周围，才明白自己又做了一个长梦。
“妈的，怎么不早点叫我！”我一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我从床上弹了起来，套上校服便和张小鼓匆匆往课室里跑去。
那个背影是谁呀？她为何要喊我作三七？
上课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想道。无意瞥见阎朝日的身影，忽然觉得她和梦中的那个背影有几分相像……
哎，我又在发什么神经？
现在，阎朝日已彻底搞懂了自己的心思——她不过就是在闹单相思罢了。这单相思也真是折磨人，表面看着无事，内里却翻江倒海。不见那人还好，不过每日朝思暮想罢了；待见了那人，又面红耳赤，急于躲避；待那人走了，又每日思索，闹得茶饭不思，直等到再次相见，这症状方能好转。如此往复，搞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每日灵肉分离，即如一具行尸走肉，无魂酒囊。
“再这么下去，只怕学业都要被那单相思给耽搁了……”
以前当神君的时候，阎朝日没觉得七情六欲有多么可怕。那时，伤感喜悦不过一时，情绪起伏也少有大起大跌，每日只是如常的过；她本就心无杂念，更兼常常提笔临书，所以练得一个平和心境，凡事讲求心平气和，不急不躁。
“怎么在人间就做不到了呢？”
想想这一段时日，她不是因为今日见不到那人就失落到谷底，明日就是因为一天撞见了他两次就合不拢嘴；一会儿怕撞不上，一会儿又怕总是撞上了会引起别人的知觉……她想不明白，怎么才到人间区区十六载，她原先那种平和似水的心境就一次又一次被掀起巨浪呢？
“都说人心浮躁……一定是我太过浮躁了，才会陷入单相思的魔障。”这样想着，她便觉得自己该要练一练字了，至少也该让心境平和片刻。
往常她在家里有备墨水和毛笔，但她忘记带过来了。何况，现在人间已不再通用那讲究笔法的毛笔写字，而是改用各式各样的便于写记的笔：圆珠笔、中性笔、签字笔……阎朝日随手拿了支中性笔，翻开格子本，开始抄写语文课本上的一篇诗歌。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刚抄了两行，旁边的霜洁丫头便递了一张传单过来，小声地问道：“模特社招新，你要不要去？”
阎朝日看了看传单上写着的要求：五官得体，这一点她算勉强合格，但说到身高一米六以上，阎朝日却达不到这个要求，她净身高不过一米五五，而霜洁丫头却有一米六八。而且，模特要求体态轻盈，阎朝日从小就吃的多，属于有福气那一行列的，与模特八竿子打不着。
想到这里，她指了指这个要求，摇头道：“去不了，我还差五公分才能够上这个高度。”她顿了顿，继续补充道：“而且，我也不瘦，去了也只会被人笑话。”
“笑话什么，又不是说瘦才能当模特……不过你说的对，大部分模特也都是瘦巴巴的，脸上没几两肉……哎呀，真烦啊！”
“怎的了？你长相姣好，身高又接近一米七，去模特社正好啊，怎么就觉得烦了呢？”阎朝日只是不解。
那传单上的条件分明就是照着霜洁那丫头写的，无论身高还是体态，那丫头都相当契合，进去模特社完全绰绰有余；更兼她长相可人，外形出众，单单站在那里，就能引来许多人的目光，简直就是模特社梦寐以求的新人，这又有什么值得她苦恼的呢？
那丫头知她不解，便把传单塞回抽屉，道：“要是没有进文宣部，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去模特社，只是现在，文宣部那里有一大堆事要处理，而且我还没有适应过来，哪里还腾得出时间参加社团？”那丫头说着，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谁叫那丫头优秀，一进文宣部就成了香饽饽，每日只是忙得晕头转向。阎朝日近日除了上课，也难见她的人影。不过，她既然腾不出时间来参加社团，直截了当地拒绝便好，为何还要自寻苦恼？
“那你不去参加不就好了吗，为何还要……”话刚出口，阎朝日就想到这样浅显的道理，那丫头不会不明白，看她如此苦闷，除非是她早已应承了别人，此时却无法兑现承诺……“还是说，有师兄师姐请你去，你却不过他们的情面？”她接着问道。
“就是这个原因——”霜洁丫头点了点头，承认道：“暑期的时候，有个师姐极力邀请我去模特社，我见没什么事做就应承了下来……我又怎么预料到自己会被文宣部选上，早知这样我就不去面试了，搞得现在两头都不好对付……”霜洁丫头说着，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那位师姐暑期的时候给我说了许多高中的趣事，若是我不去，她定然会伤心的。”
“不若当面跟师姐讲清楚如何？”阎朝日提议道，“就说你现在进了文宣部，事情太多，分身乏术，不能再参加社团活动了，你想想，师姐都是过来人，她会理解你的……”话说到这里，阎朝日便停下了，她突然明白到，如果事情当面说清楚就得以解决的话，霜洁那丫头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苦恼，而且看样子，那丫头早就想过这个方法，只是不可行罢了。
“师姐是会理解我，但我也不想她难做……听师姐说，今年学校对社团的把控很严格，每个社团必须招到二十个新人才行，否则就要解散，我这样临阵脱逃，他们模特社正好缺了一个人……”
霜洁丫头说着叹出一口气来，接着道：“就因为我一个人失约，模特社很有可能就要面临解散……这么大的责任，我怎么担得起？而且，我也不想做那出尔反尔的人。我想过了，现在我唯一可以弥补的，就是替他们找一个合心意的人选，但这个却不好选……”
“这个确实不好选……”模特社对人选的要求是明摆着的，绝不是那丫头在校园里随随便便抓个人去应付就能了事，而且，那些能称的上模特的人，哪个不是既有骨感，又有美感？这么完好的人，一时半会儿，要在校园里找出来却是相当有难度。怪不得那丫头病急乱投医，连阎朝日这种矮冬瓜也不放过……
“万一，我只是说万一，找不到人选怎么办？”阎朝日担忧地问道。
“唉，还能怎么办……到时就只能辞去文宣部的职务了，谁叫自己一开始就应承了下来……”霜洁丫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样我也不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吧……”
这丫头倒和过去一样，言信行果，遵照诺言，不像丹鸾那小子，总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想到这里，阎朝日不觉回头看向那个满腹诡计的家伙，只见那小子正缩着头，偷偷摸摸地在抽屉里不知干些什么……
“这小子，嘴里没个实话……就该拉他去烧猪游街！”阎朝日回过头去，不再看他。想起过去，那小子曾被他们三人抬去游街示众，阎朝日不觉笑出了声来：“那小子……当真活该！”
关于云影深处的一切不觉又浮现在了眼前，只是如今，老友仍在身边，那些往事却只有她一人记得。
“也不知该高兴还是感到悲凉……对了，那小子不是还欠着霜洁丫头两盒雪花膏吗？”阎朝日突然记起来，丹鸾那小子要霜洁丫头当了一日的婢仆，到最后也没有做出雪花膏，就匆匆到人间来了。
“须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小子出尔反尔，一次游街可就太便宜他了……那小子既有债务未还，就应该在人间继续还去，如此才算公道！”虽然老友们都忘了这些芝麻小事，但阎朝日偏偏还记得，既然如此，就该由她来主持公道！
这样想着，她便凑近霜洁丫头，小声地道：“我看，有一个人倒是很合适模特社……”说着，她指了指坐在她身后位置的张小鼓，“我记得男模特要求一米七以上，张小鼓的身高足够，至于样貌，他也算五官端正，就撺掇撺掇他去呗……”
“你以为我没试过，那小子不愿啊，说是当模特累人，不如篮球社好玩。”
模特社成员因为外形姣好，还要兼顾学校仪仗队的事情，隔三差五就要训练，确实是个累人的活儿。张小鼓之所以不愿，还因为他早早加入了篮球社，每日一下课就往球场奔。
“给他点甜头试试，说不定就可以了。”阎朝日提议道。
“什么甜头？”李霜洁却是不解。
阎朝日没说话，只问李霜洁拿了模特社的那张传单，转过身去，小声地朝身后的人问道：“小鼓，你有一米七吗？”
这节是自习课，胡老头子前脚刚走，张小鼓后脚就在抽屉里偷看起篮球杂志，阎朝日这突然一问，倒把他吓了一大惊，“操！我还以为是胡老……怎么了，老子一米七六点二！”说到身高，那小子倒记得比谁都清楚。
“你这么高，不去模特社倒可惜了。”阎朝日说着，将传单递到他的面前。
那小子只朝传单瞥了一眼，便继续低头看杂志去了，“老子不去，别烦老子……怎么阿林最近表现一般般啊，投篮8次才中2个……”
“模特社都是些长得好看的人，你不去看看吗？”阎朝日继续游说道。
“关老子什么事？老子说了没空……操，季后赛首轮G3，飞艇客场要对阵金土星……”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阎朝日继续烦他。
那小子最讨厌的就是在看杂志的时候被人吵扰，他看得正起劲，便冲阎朝日瞪了一眼：“妈的，那个何比克斯分明就是恶意犯规，还在那里狡辩……阎朝日你有完没完了？”
阎朝日摊了摊手，知道此时气势不能比他弱，便回瞪了过去，道：“你先别看杂志，我们想和你谈个交易，成不？”
“什么交易？”那小子将杂志收了起来，挑起一边眉毛，道：“事先说明，赔本买卖我可不做！”这小子向来精明，要有足够丰富的诱饵才肯上钩。阎朝日见状，便道：“你放心，绝对不是赔本买卖……模特社现在差一个人，我和霜洁觉得你正合适，想请你去试试，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阎朝日的诱饵还没来得及抛出，就被张小鼓那小子给打断了。她见那小子拒绝得干脆，便道：“你先别急着打断……如果你去了，给你写一个星期的语文作业怎么样？”那小子最烦的就是文科类作业，前两日才因没完成语文作业，被老师请去了喝茶。
“给我写一百个星期也不成，老子还要去篮球社呢……”那小子思索片刻，没有上钩。
“真的不要？”
“不要。”
“不再考虑一下？”
“不要。”
“那算了，我们再找别人吧。”阎朝日见他这样坚决，只好作罢。刚转过身去，却听见那小子在背后悠悠地道：“除非，给我写三个星期的语文作业，还有英语的——”
看来那小子是上钩了，阎朝日便转过头去，和那小子继续谈判道：“三个星期太多了，而且还有英语作业，最多两个星期。”
“不行，那模特社屁事一大堆，我怎么应付得来？”那小子知道她们找不到人，便得寸进尺，“应付不来，我这作业就完不成，三个星期算少的了……”
“最多两个星期。你要去就去，不去我们大可找别人！”阎朝日只这样说道。
在人间十六载，人情世故这一块，阎朝日算是学聪明些了，明白这个时候绝不可一再退让，不然那小子就要蹬鼻子上脸了。说完，她故意转过身去，等那小子的反应。果然，张小鼓很快就妥协了——
“行行行，两个星期就两个星期，老子就当卖你个人情算了！”那小子说着，把语文练习册丢了过去，“那就从今天开始算，先替老子补了前两天的作业，等下老师要检查……”
“替你补作业可以，但你要先去模特社报名，我才替你补，不然一个字我都不会替你写！”阎朝日说着把练习册丢回去，指着那张传单说道。
“不差那一时半会儿吧……”
“不行。要是你反悔了，临阵脱逃，我不就白写了吗？”阎朝日才不至于分辨不出那小子的鬼把戏。
“我张小鼓说到做到，怎么会呢？”
“那你先做出来——先去报名，再替你写！”阎朝日强调道。
张小鼓没奈何，只好答应课后就去找模特社的师兄姐报名。李霜洁见终于有人肯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不觉松出一口气来。
“朝日、小鼓，谢谢啦！”那丫头客气地道。
“不客气，我也有要拜托你们的地方——”那小子说着，递了一张戏剧社的传单给她们，“篮球社有个认识的师兄最近当了戏剧社的社长，说是凑不够人数，你们谁有空，帮忙去凑一下人头呗！”
“差多少个？”阎朝日问道。
“两三个吧，我也不清楚。”那小子回道，“反正那戏剧社最近几年也没什么人去报名，看样子就要解散了，你们去也行，不去也行。”张小鼓说完，自去看杂志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学校的社团也有个兴衰起落，就和朝代更迭一样，兴盛之时人才迭出，众人趋之若鹜，争相入彀；而到了衰落之时，则哀鸿遍野，无人问津。阎朝日去到戏剧社报名的时候，眼前就是这么一个落寞的景像——诺大的小礼堂只有零丁几人，稀稀拉拉，不成气候。尽管如此，她还是上前报了名。
“之后应该就不会有空闲想东想西了……”刚报完名的人不觉松出一口气来。
近来，阎朝日越发觉得自己是闲得发慌，所以才会时不时地被单相思钻了空子。看看她周围的人，不是加入了某个部门，就是参加了某个社团，每个人都有事情去做，唯独她整日无所事事，只在空想。
当看到戏剧社的传单以后，她便打定主意一定要来报名，不管是凑人数也好，兴趣也罢，她都要过来，因为她不想再被单相思牵着鼻子走。刚才路经篮球场的时候，她躁动的心又在狂跳个不住，若是不找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阎朝日怕自己会就此疯掉。
“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没想到会被单相思所左右……但愿找了事情做，这颗心就能安定下来吧。”这样想着，她便要离开小礼堂，结果没走两步，见到迎面走来的人，她的心又不安分的突突跳个不住！
他……他怎么来这里？！他也要加入戏剧社吗？
没等阎朝日反应过来，那人就与她擦肩而过，径直走到了戏剧社的报名处。
“灿辉，来了！”师兄、师姐热情地招呼着那人。
“球场那边没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那人应道，随后在报名处一个空着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小礼堂里本来没什么人，此时因为那人的到来，突然涌进了一大批男男女女，嚷着说要报名加入戏剧社。师兄师姐见状十分满意，连忙叫那些人排队、填写报名表。
“原来是个引子……”阎朝日一下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心里莫名有些担忧。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戏剧社的社长为了不让社团就此衰落，特地请来余灿辉充当门面，吸引新人。不得不说，他这一举措可谓相当明智，只一眨眼的功夫，小礼堂便人声鼎沸，人头攒动，来报名的人迅速排起了一条长龙。
阎朝日偷眼看向报名处，余灿辉正低头看着些什么，丝毫没理会那些失声尖叫的追随者们，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来，和阎朝日目光相接。惊慌失措之间，阎朝日赶紧收起目光，转身逃离小礼堂……再晚一步，她那张熟透的脸就要被人发现了！
“但愿他只来这一趟……”
阎朝日知道，那些门面不过是报名的时候被请来露一把脸罢了，事后他们便不会再来社团。何况，听霜洁丫头说，那人除了参加文宣部，还加入了篮球社，如今又多了一个戏剧社，他怎生忙的过来？由此她断定，余灿辉日后一定是不会参与到戏剧社的活动之中。
“心呀心，你慢些跳啦，再这么跳……跳下去，胸腔就要承受不住了……”
想起刚才和那人目光相接的瞬间，阎朝日那颗刚恢复些许平静的心又在胸腔里突突乱跳，怎么止也止不住。
“没事的，等以后忙起来了，这颗心便不会这般躁动了。”她安慰自己道。
随后，她慢慢向食堂走去，等那颗躁动的心一点一点地平复下来。
她不知道，往后即便忙转起来，她一碰上那个人，她的心依然会躁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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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人间行走记：记五】
今日，我起晚了，只因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和张小鼓在饮酒，饮着饮着，我忽然生出了双翼，随后便腾云驾雾了起来。迷迷蒙蒙之中，我飞入了一个蓬莱仙境，那里有一座大花园，我在花园里追云鹤，斗玄龟，玩得正开心。忽然，我一个侧身，和一头老牛撞了个满怀，老牛怒了，努着一张脸，朝我直奔而来。我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蓬莱仙境很大，我跑呀跑，一会儿跑进了舞阁，看佳人起舞；一会儿又飞入了山房，观黑白两棋交锋；一会儿撞进了脂粉阁；一会儿又钻入了膳房……老牛在身后穷追猛赶，闻见膳房叮当响，忽而掉头走了，我称心满意地笑了。
忽而风起，我飘飘然地落在了一座花房中，那里有个人正在赏花。我看她背影有些熟悉，正打算喊她，那人刚巧回身。她见来人是我，忽的笑了。
“三七，红山茶开了。”她笑着说道。
我看向红山茶，那花果然开了，再转头看向那人，那人却走到了前头。刚才醉昏昏的，我没有看清那人的面目，于是我便追了上去。刚要追上她，那人又走远了。我追呀追，追了许久，那人却一直在前面。我追累了，便停下来喘气，那人见我不追，便也不走了。我心里思索，那人肯定是知道我在追她，所以她一听到脚步声就往前走，于是乎，为了看清她的面容，我踮起了脚跟，一点一点地向她走去，那人果然没再往前走了。就在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即将抓住那人的时候，我忽然闻见了“哐当”一声巨响，我猛的抬起头，发现张小鼓并其余几个舍友正好奇地看着我。
“白泽，快迟到了，还不起床？”张小鼓边说边收起了两个铁饭盒，刚才的那声巨响就是两个饭盒相撞在一起的声响。我恍恍惚惚地看向周围，才明白自己又做了一个长梦。
“妈的，怎么不早点叫我！”我一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我从床上弹了起来，套上校服便和张小鼓匆匆往课室里跑去。
那个背影是谁呀？她为何要喊我作三七？
上课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想道。无意瞥见阎朝日的身影，忽然觉得她和梦中的那个背影有几分相像……
哎，我又在发什么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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