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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泛景之死

    所谓“金簪探脑”,便是以金簪刺入人脑,致死率百分之百。

    两年前,以小八安秀的郡主身份来要挟张大娘子的善姐儿,便是死于“金簪探脑”。

    善姐儿不是第一个威胁张大娘子的人,第一人,乃大丫鬟泛景。

    泛景给皇甫嘉作妾后,很快喜获一子,备受宠爱,一度超过当家主母。

    于是,泛景不满足于妾的地位,生出非分之念,欲置张大娘子于死地。

    只可惜,泛景有行凶作恶之心,却没有行凶作恶的实力。

    泛景的恶意很快被东篱园查知,张大娘子先发制人,一招“金簪探脑”,结果了泛景和她儿子的性命。

    这是前话。

    是时,张大娘子因“春乐之死”,再度回忆起旧事,不觉十分感怀。

    想当年,自己对泛景犹如亲人,看她厚道勤谨,长得又俊俏些,便挑了上来,给主君作妾。

    泛景有孕期间,自己还去景德灵隐禅寺给她祈福,没想到,她自己作死,竟然生出“杀妻夺位”的念头。

    一个贱婢,敢妄求扶正,无非是因为有个儿子……思及至此,张大娘子倒是感激六秀。

    这六个孩子,但凡其中有一个是儿子,只怕在主君隆宠之下,那杏园、梨园、榴园里住着的小妾都不安分,只怕自己家里也如那齐财主的后院,一刻不得安宁。

    如此想着,外头传来脚步声,想必是主君回来了。

    张大娘子已经收拾停当,于是起身去迎,慎妈妈则紧一步前去开门。

    果然,不多时,皇甫嘉进来了。

    夫妻二人一边说些闲话,张大娘子一边替夫君更衣。

    慎妈妈则去打水,准备伺候主君洗漱。

    张大娘子随口问道:“主君可是在研究新药方子?”

    皇甫嘉颔首道:“是一本旧典籍,齐财主给的。”

    顺着这个话题,内室之中,张大娘子、皇甫嘉夫妻二人说起齐财主的家事。

    果然如慎妈妈所言,齐财主已经发现了金氏的问题,但还没有证据。

    皇甫嘉悄悄告诉大娘子,那齐财主的庶子春乐不是误食砒霜,是不小心吃了给春哥儿的饼子,被毒死了。

    张大娘子吃惊地问道:“啊?那……金氏大娘子如此歹毒?”

    虽说已经听过了相关传言,但当确定了以后,张大娘子还是有些心悸。

    当初,自己要杀泛景母子,只是出于自保,若不除掉泛景,泛景便要对自己下毒手。

    而那春哥儿不同,他的生母已经去世,他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怎么犯得着……是啊,细细一想,似乎确实犯得着,金氏自己还有两个幼子,齐财主疼爱嫡长子春哥儿多些,按例,嫡长子才是家业的继承者……皇甫嘉烫脚的间隙,张大娘子有些出神,神游天外,揣测那金氏必要对春哥儿下毒手的缘由。

    思及“春乐之死”,张大娘子无意中又想起泛景母子的事情。

    原本,泛景和她的儿子不用死,只要泛景安安稳稳做一个皇甫家的小妾,张大娘子自会好生照拂她们母子。

    然,那泛景恃宠而骄,仗着生了儿子,不断挑衅当家主母,试图离间张大娘子和主君的情感。

    这些,张大娘子最初都忍了。

    让张大娘子下定杀心的,是泛景叫贴身小丫鬟外出打听下三滥的毒药。

    那日,慎妈妈打探到这个消息后,回来便对大娘子和盘托出,并劝道:“大娘子,泛景只怕不能留了。大娘子顾念主仆之情,顾念她给皇甫家生了一个儿子,可泛景她认不清自己啊。”

    张大娘子叹口气,言道:“不是认不清,是她想要的太多了。”

    于是,择了个“黄道吉日”,趁着主君不在,张大娘子叫来慎妈妈、晋妈妈等心腹之人,准备以“金簪探脑”解决了泛景。

    彼时,泛景被一众婆子押到福颂堂后,她死不承认,出言不逊,辱骂不休。

    当慎妈妈说出她所托何人、所行何事,泛景才感到害怕,跪地哀求。

    事已至此,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哀求还有什么用?这样的局面,再想回头,万难。

    这个泛景也是个蠢货,见哀求不成,便开始威胁,言道:“我可是给主君生了儿子的,这是皇甫家唯一的儿子,杀了我,你觉得主君可会放过你?”

    张大娘子平静地言道:“既然决定杀你,自然用一个主君看不出破绽的法子。”

    见威胁不成,泛景又急又怕,一时间慌了神,对生命和富贵的留恋让她头脑发热,不顾一切,开始诅咒起来。

    泛景大喊道:“张胜男,就算你杀了我,我还有儿子!我儿子早晚会长大,长大了,他便是这偌大家业唯一的继承人,到时候,你以为他可会放过你?你若敢杀我,我变成厉鬼在黄泉路上等你……我儿子会替我报仇的……”

    张大娘子原本不想杀泛景的儿子,但听到她如此嚷嚷,细细一寻思,她说的话,不无道理。

    小孩子三四岁的年纪,虽说不记事,但有奶姆,有父亲,有丫鬟、小厮……等他长大了,关于他生母泛景的记忆自然会被旁人渲染,再度苏醒。

    于是,张大娘子索性连泛景的儿子一起杀了。

    那是张大娘子第一次杀人,她以前常随父亲进山打猎,杀过各种动物,狼、鹿、獐子、兔子……强悍的、弱小的都有,可唯独没有杀过人。

    那一日,是张大娘子心里最纠结、最煎熬的一次。

    亲眼看着金簪进了泛景和那幼子的脑子里,张大娘子泪满眼眶,她直直地盯着泛景,算是最后送她一程。

    待泛景断气后,张大娘子抱着她的尸体痛哭了一回。

    这一哭之后,张大娘子的心里似乎再容不下毫无防备的亲情。

    事后,张大娘子把泛景母子的尸身放入一辆马车,由一个小厮带着前往景德灵隐禅寺,对外只说,泛景要去那里烧香祈福。

    不曾想,马车出门后,临近涌金门时,驾车的马失控了,在一座木桥上横冲直闯,与几个路过的行人相撞,被逼停的瞬间,马车翻了下去……车里已经死亡的泛景母子被甩落河中,当即“溺亡”。

    彼时,官府只当一般意外处理了此事。

    加之,诸多目击证人皆说是意外造成的,皇甫嘉不得不信,并未过多追究。

    泛景母子下葬后,皇甫嘉一时激怒,把那匹马活活打死了。

    那一瞬间,名扬杭州城的仁义郎中皇甫嘉似乎换了一个人,以往的和善不复存在。

    看到血淋淋的马身,张大娘子有些胆寒,她第一次看到夫君如此狠毒的一面。

    张大娘子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若官人知道我是凶手,那我是不是便如同这匹马一般?”

    从此,对皇甫嘉这个自己许身许心的爱人,张大娘子也多了一份防备,或者说是情感上的疏远。

    张大娘子总觉得自己和夫君回不到过去那种你侬我侬、甜蜜无间的日子了。

    正因如此,张大娘子一口气买来三个妾,她没想到,夫君竟照单全收,大约是生子的愿望太强烈了吧。

    这叫张大娘子看到了夫君虚伪的一面,夫妻之情再度蒙上一层纱。

    时光恍然间逝去,那纱,覆了一层又一层,张大娘子渐渐看不清官人的心,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不过,最终皇甫嘉还是空求一场,幸小娘、李小娘、刘小娘这三个妾生了六个女儿,愣是没有一个儿子。

    一日,酒后,皇甫嘉失态,痛哭流涕,曾对大娘子言道:“大约是上天在惩罚我。泛景给我生了儿子,我却没能护住他们……老天在惩罚我,惩罚我!”

    闻言,张大娘子不知该如何安慰夫君,只能任由他哭诉。

    从夫君的话里,张大娘子听出一丝悲凉,一丝无助,一丝不甘……若有上天,上天大约亦在惩罚我吧?我害了一个泛景,便叫之后的小妾再生不出儿子,叫皇甫家断了香火。

    那一次酒醉失态后,皇甫嘉竟出奇地想通了:生儿生女,不过都是“南柯一梦”,不如顺其自然,自在一世。

    于是,皇甫嘉以“南、柯、梦”给三个小女儿命名,自小五南秀、小六柯秀、小七梦秀出生后,皇甫嘉再不去小妾房中。

    此后几年,见大娘子对各房小妾都格外照顾,对六个女儿更是悉心教导,又请奶姆,又辟学堂,又延名师……事事周到,皇甫嘉对大娘子越发敬重,因此便有了府上“一切唯大娘子马首是瞻”的现状。

    泛景母子刚死的时候,皇甫嘉其实疑心过大娘子,不过没有证据,只好作罢。

    而那之后,大娘子连纳三妾,全然没有争风吃醋、妒意伤人的迹象,皇甫嘉遂渐渐淡忘了此事,不再疑心什么,只叹泛景母子命该如此,虽然伤心,却无力回天。

    这一对原本也算“自由恋爱”的夫妻便这样有了隔阂,而且是彼此不能沟通的隔阂。

    既然如此,这隔阂便永世无法消除。

    由此可见,感情还是两个人的好,多了一个人,哪怕是毫无地位的小妾、通房丫鬟,时间久了,一样会拉远夫妻之间的距离。

    这是前话。

    时隔多年,皇甫嘉和张大娘子早已不再计较,不再纠结,夫妻和顺,女儿成才,家族富贵……看似很圆满。

    是时,见主君烫好了脚,慎妈妈过来端走洗脚水。

    张大娘子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夫君叙着齐家的事。

    张大娘子问齐财主“有何盘算”。

    皇甫嘉道:“齐财主与我说,这事上不得公堂,他还没有想好,不知道他会如何行事。”

    张大娘子道:“是啊,家丑不可外扬,况且那继室金大娘子有生养,还是两个儿子。”

    皇甫嘉道:“只可怜了春乐,多好的一个孩子,如此丧……”

    在齐家,皇甫嘉见过那春乐,还与他玩耍过几次。

    说着,皇甫嘉有些哽咽,忍不住又想起泛景母子,若没有那场意外,自己的儿子将及束发之年了吧?

    见状,张大娘子情知其故,赶紧拿别的话岔开,不提旧事……夫妻二人说了一些家常话,便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