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波乍起
崇洋会馆坐落在淞沪城外滩，临海当风。
会馆楼高五层，楼内设有可容纳十人左右的电梯。
一层至三层，都是非富即贵的客人们平常享用茶饮洋酒，观赏歌舞的场所。四层一半面积是住房，一半是茶餐厅，五楼是只有董事们能待的地方。
关山越两人进门时正赶上“友谊比武大会”开场的锣声。
“秉着——友谊第一，比武第二的原则——，在——杜先生和——吉田先生的倡导下——，万象商会和日旭商团共同举办了本次比武会，希望——与会的各位——在本次大会里共展——风采，为——促进淞沪繁荣同心——戮力！”
听着台上留着八字胡主持人拖着长音的开场白，关山越迅速扫视了一遍一楼：
擂台被放在一楼正中，方便楼上的达官显贵们能最为清楚的看到擂台内的战况。
擂台东西两边各有一群人，泾渭分明。
西边的人群多着黑色布衣马褂，间杂着几个穿着西装马甲的，都是万象商会的打手。
东边都是身穿白色空手道服的倭子，几个身材壮硕的坐在他们最后，神色轻松，还有人对二楼三楼的贵妇吹着轻挑的口哨。
二楼三楼绝大多数人是受邀前来观看本次“比武大会”的本地官商。
趁着大会还未开始，不少人都在端着高脚杯，互相攀谈。
偶有未经世事的富贵，官家少女跟着家中长辈出来，摇晃着长辈故交的臂膀，叫声叔叔伯伯，惹得对方哈哈大笑。也不乏身着华丽，披裘坠珠的少妇，沉甸甸压在栏杆上，美目四处流转。
再往上，关山越的视线正好和一双眼睛对上。
冷漠，冰凉。
是一个站在四楼的男人，上半脸隐藏在帽沿的阴影里，双手背后，俯视着整个会馆的情况。
关山越仅仅是惊鸿一瞥后就收回了目光，他脑子里多出的记忆对这个人只有粗浅的印象。
真实姓名不详，身手不详，但是自从清帮大哥杜夜生在淞沪城崭露头角，无论是公共场合还是私下出行，身边就总有这个男人的身影。
曾经的清帮，如今的商会内部所有的弟兄对他只有一个称呼：
“连哥”。
...
关山越百无聊赖的靠在一楼的柱子上，等待着可能会发生的一场小小的蝴蝶风暴。
不知道为什么，从车上醒来开始，关山越总觉着自己的双眼有股子痒劲，似乎有雾气在眼角氤氲，和路上的两个倭子动手时会痒，和刚才楼上的男人对视时也有这种感觉。
这时，关山越留意到一个身影正在快步的靠近自己。
关山越扭头一看，是同在商会里的一个管事，姓唐，年纪大，资历老些，帮派里小辈分给面子都叫一声唐叔。
但是跟这条支流的关山越在商会的分工不同，以往的自己多是负责见红的活。
例如收租。例如处理对商会有威胁的手脚。
当然，偶尔也会拿着礼物拜访那些敢于鼓吹罢工，威胁到商会利益的新党人士们，比如他们家人或者他们二奶的半截手臂。
这位唐管事主要负责的是商会内部的信息传递和事件接派。
“小赵，怎么来晚了，路上遇到意外了？”
“唐叔，遇到了两个倭子，撞了我们的车，不依不挠要讹我们，顺手料理...教训了一下。”
唐管事稀疏的眉毛一皱，扫了关山越身后的八子一眼，说道：“小赵，你先跟我上去，手下的其他人，在一楼和弟兄们一起先候着吧。”
唐管事领着关山越，踩着台阶上了三楼。
“噔噔噔”
眼前的阶梯越来越低，映入关山越眼帘的是守在楼梯口的一排灰色长衫，长衫后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的人被眼前的一排人墙挡着，看不真切。
唐管事扭头在自己耳边低声叮嘱：“在这等着。”
“嗯。”
关山越也不着急。
他站在楼梯中阶，看着上方的人墙打开了一个缺口，放唐管事进去。
人墙基本都是由帮里能打能杀的年轻人组成的，身份大多都是管事级别。
从人墙的缝隙里，关山越看到唐管事附耳在那个姓“连”得男人身侧，那个男人向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走到桌子旁，一个背对自己的身穿黑色长衫男人的身边，弯腰讲了几句。
黑衫男人点了一下头，背对自己挥了挥手。
人墙再次打开，关山越看到唐管事抬起胳膊对自己招了招手。
关山越正准备登阶而上，忽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一道身影越过自己跑到了桌子南面两道褐绿色身影背后，口中吐出的语言快而聒噪，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
这人一抬头，正看到准备上楼的关山越，忽的双目圆睁：
“就是他！”
叫喊的人正是来的路上被关山越一个膝撞撞晕的倭子。
直到这时关山越才看清三楼的人和物。
四楼也被清的空空荡荡，只是在靠近护栏处摆了一张普通的木桌子，桌上一共四人在喝茶。
背对自己的身影，似乎和记忆中远远见过的清帮大哥“杜先生”对得上号，背后站着的是那个沉默的“连哥”。
坐侧边的是一个笑眯眯的光头胖子。
面对楼梯口的两人身穿褐绿色军装，正和自己打了个照面。年长的一人面无表情，年轻的一人对自己怒目而视。
“八嘎！”
有人拍案而起。
关山越思忖片刻，没有出声。
他需要等一个态度。
看这位名震淞沪城的“杜先生”，淞沪城的“地下皇帝”，对出现在淞沪城的倭国军人是个怎么样的态度，才能对自己所谓的“强渡”方法有个估摸。
“坐。”杜先生靠在一张普通的椅子上，架起双腿，双掌相握，眼神只是看着桌面。
年轻军人双手按桌，脸色青白不定，看了一眼身旁仍旧淡定喝茶的军装老者，还是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缓缓坐下。
“小赵是吧，也来坐。”
“是，谢谢老板。”关山越心中一动，上了楼梯坐在了桌上唯一空的一边。
杜先生，杜老大的称谓一般是外界称呼，商会内部一般以老板作为尊称。
“我听说，我们商会的这位小兄弟跟贵方的人起了一点小小的误会？”
“杜先生！不是误会，是你的人先开车撞了我的属下，又重伤了我另一位属下！”年轻军装倭子面露愤怒。
杜先生投来问询的目光。
“老板，他们的车挡着商会的车不让走，又拎着铁棍先下来找茬，我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以为是掀门面的，所以...”
关山越说话时满脸认真。
自己确实没有说谎，当时倭人的车的确挡着商会的车走了，虽然自家的车是倒着走的。拎铁棍也确有其事，虽然他们没用上。
杜先生抬了抬手示意，关山越也适时收了声。
“那就是误会了。”
年长的军装倭人终于开口：
“杜先生，我们是找你来谈合作的，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就会处处忍让，我们满载诚意而来，以您的能力，摆出这样的待客条件我们并不在意，”
年长倭子顿了顿，屈指指向面前的一张普通木桌，又拍拍屁股下的一条木凳，
“但是至少，我方也希望，杜先生你能展现出来一点态度。”
“呵呵，”杜先生笑了笑，端起茶杯又呡了一口，“那你们希望，怎么处理？”
关山越双臂微曲按膝，听这位杜先生的意思，似乎对倭人不知是何的提议并不积极，至少表面如此。
“今天正好是你我双方举办比武大会的日子，我听我们的人讲，这位...赵先生的身手了得，不如让他上第一擂，倘若他输了，算是略施惩戒，也请杜先生认真考虑我们之前的提议，如何？”年长倭人抹了抹仔细修剪过后，布满短粗花白胡须的下巴，抛出了这样一番话。
杜先生还未放下茶杯，蒸腾在热茶水雾里的眉头皱了皱，正欲回绝，无意间透过水雾看到身边的年轻人双眼直直盯着他面前的茶杯，嘴角似有微微弧度。
杜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可以。”
话刚出口，心中就有些许悔意泛起，自己似乎有些莽撞，这种小错误，好多年没有了。
再小的错误，在不恰当的时候也是致命的。杜先生心中已经开始思考后续如何补救。
“好！”年长的军装倭人激动的双手击掌。
“倘若赢了呢？”沉默的年轻人忽然开口，惹得整张桌子上的人都看向他，对面的光头也露出惊异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透过水雾的原因，杜先生似乎看到年轻人那双眼睛里有彩色穿梭。
“哈哈哈哈，倘若你赢了，你...”
“倘若你赢了，肯定一切任凭杜大哥做主了，你说是吧，吉田先生？”关山越对面的光头直接截断了年长倭人的话，笑眯眯的看着他。
“那是自然！我们非常希望能和贵方达成合作，我们愿意付出相应的诚意！”姓为吉田的军装倭人的神色十分严肃。
“那就请吧，赵小兄弟，给商会挣脸，给自己扬名的机会来了，可得好好把握住喽。”对面的光头笑呵呵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看向关山越。
关山越霍然起身。
会馆楼高五层，楼内设有可容纳十人左右的电梯。
一层至三层，都是非富即贵的客人们平常享用茶饮洋酒，观赏歌舞的场所。四层一半面积是住房，一半是茶餐厅，五楼是只有董事们能待的地方。
关山越两人进门时正赶上“友谊比武大会”开场的锣声。
“秉着——友谊第一，比武第二的原则——，在——杜先生和——吉田先生的倡导下——，万象商会和日旭商团共同举办了本次比武会，希望——与会的各位——在本次大会里共展——风采，为——促进淞沪繁荣同心——戮力！”
听着台上留着八字胡主持人拖着长音的开场白，关山越迅速扫视了一遍一楼：
擂台被放在一楼正中，方便楼上的达官显贵们能最为清楚的看到擂台内的战况。
擂台东西两边各有一群人，泾渭分明。
西边的人群多着黑色布衣马褂，间杂着几个穿着西装马甲的，都是万象商会的打手。
东边都是身穿白色空手道服的倭子，几个身材壮硕的坐在他们最后，神色轻松，还有人对二楼三楼的贵妇吹着轻挑的口哨。
二楼三楼绝大多数人是受邀前来观看本次“比武大会”的本地官商。
趁着大会还未开始，不少人都在端着高脚杯，互相攀谈。
偶有未经世事的富贵，官家少女跟着家中长辈出来，摇晃着长辈故交的臂膀，叫声叔叔伯伯，惹得对方哈哈大笑。也不乏身着华丽，披裘坠珠的少妇，沉甸甸压在栏杆上，美目四处流转。
再往上，关山越的视线正好和一双眼睛对上。
冷漠，冰凉。
是一个站在四楼的男人，上半脸隐藏在帽沿的阴影里，双手背后，俯视着整个会馆的情况。
关山越仅仅是惊鸿一瞥后就收回了目光，他脑子里多出的记忆对这个人只有粗浅的印象。
真实姓名不详，身手不详，但是自从清帮大哥杜夜生在淞沪城崭露头角，无论是公共场合还是私下出行，身边就总有这个男人的身影。
曾经的清帮，如今的商会内部所有的弟兄对他只有一个称呼：
“连哥”。
...
关山越百无聊赖的靠在一楼的柱子上，等待着可能会发生的一场小小的蝴蝶风暴。
不知道为什么，从车上醒来开始，关山越总觉着自己的双眼有股子痒劲，似乎有雾气在眼角氤氲，和路上的两个倭子动手时会痒，和刚才楼上的男人对视时也有这种感觉。
这时，关山越留意到一个身影正在快步的靠近自己。
关山越扭头一看，是同在商会里的一个管事，姓唐，年纪大，资历老些，帮派里小辈分给面子都叫一声唐叔。
但是跟这条支流的关山越在商会的分工不同，以往的自己多是负责见红的活。
例如收租。例如处理对商会有威胁的手脚。
当然，偶尔也会拿着礼物拜访那些敢于鼓吹罢工，威胁到商会利益的新党人士们，比如他们家人或者他们二奶的半截手臂。
这位唐管事主要负责的是商会内部的信息传递和事件接派。
“小赵，怎么来晚了，路上遇到意外了？”
“唐叔，遇到了两个倭子，撞了我们的车，不依不挠要讹我们，顺手料理...教训了一下。”
唐管事稀疏的眉毛一皱，扫了关山越身后的八子一眼，说道：“小赵，你先跟我上去，手下的其他人，在一楼和弟兄们一起先候着吧。”
唐管事领着关山越，踩着台阶上了三楼。
“噔噔噔”
眼前的阶梯越来越低，映入关山越眼帘的是守在楼梯口的一排灰色长衫，长衫后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的人被眼前的一排人墙挡着，看不真切。
唐管事扭头在自己耳边低声叮嘱：“在这等着。”
“嗯。”
关山越也不着急。
他站在楼梯中阶，看着上方的人墙打开了一个缺口，放唐管事进去。
人墙基本都是由帮里能打能杀的年轻人组成的，身份大多都是管事级别。
从人墙的缝隙里，关山越看到唐管事附耳在那个姓“连”得男人身侧，那个男人向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走到桌子旁，一个背对自己的身穿黑色长衫男人的身边，弯腰讲了几句。
黑衫男人点了一下头，背对自己挥了挥手。
人墙再次打开，关山越看到唐管事抬起胳膊对自己招了招手。
关山越正准备登阶而上，忽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一道身影越过自己跑到了桌子南面两道褐绿色身影背后，口中吐出的语言快而聒噪，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
这人一抬头，正看到准备上楼的关山越，忽的双目圆睁：
“就是他！”
叫喊的人正是来的路上被关山越一个膝撞撞晕的倭子。
直到这时关山越才看清三楼的人和物。
四楼也被清的空空荡荡，只是在靠近护栏处摆了一张普通的木桌子，桌上一共四人在喝茶。
背对自己的身影，似乎和记忆中远远见过的清帮大哥“杜先生”对得上号，背后站着的是那个沉默的“连哥”。
坐侧边的是一个笑眯眯的光头胖子。
面对楼梯口的两人身穿褐绿色军装，正和自己打了个照面。年长的一人面无表情，年轻的一人对自己怒目而视。
“八嘎！”
有人拍案而起。
关山越思忖片刻，没有出声。
他需要等一个态度。
看这位名震淞沪城的“杜先生”，淞沪城的“地下皇帝”，对出现在淞沪城的倭国军人是个怎么样的态度，才能对自己所谓的“强渡”方法有个估摸。
“坐。”杜先生靠在一张普通的椅子上，架起双腿，双掌相握，眼神只是看着桌面。
年轻军人双手按桌，脸色青白不定，看了一眼身旁仍旧淡定喝茶的军装老者，还是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缓缓坐下。
“小赵是吧，也来坐。”
“是，谢谢老板。”关山越心中一动，上了楼梯坐在了桌上唯一空的一边。
杜先生，杜老大的称谓一般是外界称呼，商会内部一般以老板作为尊称。
“我听说，我们商会的这位小兄弟跟贵方的人起了一点小小的误会？”
“杜先生！不是误会，是你的人先开车撞了我的属下，又重伤了我另一位属下！”年轻军装倭子面露愤怒。
杜先生投来问询的目光。
“老板，他们的车挡着商会的车不让走，又拎着铁棍先下来找茬，我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以为是掀门面的，所以...”
关山越说话时满脸认真。
自己确实没有说谎，当时倭人的车的确挡着商会的车走了，虽然自家的车是倒着走的。拎铁棍也确有其事，虽然他们没用上。
杜先生抬了抬手示意，关山越也适时收了声。
“那就是误会了。”
年长的军装倭人终于开口：
“杜先生，我们是找你来谈合作的，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就会处处忍让，我们满载诚意而来，以您的能力，摆出这样的待客条件我们并不在意，”
年长倭子顿了顿，屈指指向面前的一张普通木桌，又拍拍屁股下的一条木凳，
“但是至少，我方也希望，杜先生你能展现出来一点态度。”
“呵呵，”杜先生笑了笑，端起茶杯又呡了一口，“那你们希望，怎么处理？”
关山越双臂微曲按膝，听这位杜先生的意思，似乎对倭人不知是何的提议并不积极，至少表面如此。
“今天正好是你我双方举办比武大会的日子，我听我们的人讲，这位...赵先生的身手了得，不如让他上第一擂，倘若他输了，算是略施惩戒，也请杜先生认真考虑我们之前的提议，如何？”年长倭人抹了抹仔细修剪过后，布满短粗花白胡须的下巴，抛出了这样一番话。
杜先生还未放下茶杯，蒸腾在热茶水雾里的眉头皱了皱，正欲回绝，无意间透过水雾看到身边的年轻人双眼直直盯着他面前的茶杯，嘴角似有微微弧度。
杜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可以。”
话刚出口，心中就有些许悔意泛起，自己似乎有些莽撞，这种小错误，好多年没有了。
再小的错误，在不恰当的时候也是致命的。杜先生心中已经开始思考后续如何补救。
“好！”年长的军装倭人激动的双手击掌。
“倘若赢了呢？”沉默的年轻人忽然开口，惹得整张桌子上的人都看向他，对面的光头也露出惊异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透过水雾的原因，杜先生似乎看到年轻人那双眼睛里有彩色穿梭。
“哈哈哈哈，倘若你赢了，你...”
“倘若你赢了，肯定一切任凭杜大哥做主了，你说是吧，吉田先生？”关山越对面的光头直接截断了年长倭人的话，笑眯眯的看着他。
“那是自然！我们非常希望能和贵方达成合作，我们愿意付出相应的诚意！”姓为吉田的军装倭人的神色十分严肃。
“那就请吧，赵小兄弟，给商会挣脸，给自己扬名的机会来了，可得好好把握住喽。”对面的光头笑呵呵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看向关山越。
关山越霍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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