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阴火七情
这是一处罕有人迹的山涧，树荫清源，无草无鱼，空谷石壁间，只有水流声交响。
自从阴司酒发现我的本心的变化，便与我商量着准备渡劫之地。
我对于渡劫的理解，仅限于阴司酒的描述，她说是好，那就应该是好的吧，我选择信任。
“九劫分为三种，按着降临的顺序，分别是贤士要渡的三小劫，阴火、败水、赑风。仙师要渡的三大劫，金刀、荒疫、雷击。圣人要渡的三种天劫，心魔、枯死、业报。”
“一环晋升二环要应对的就是三小劫中的阴火。阴火非火，而是七情之伤，渡劫之时会外显灼热，实则是你全身的生气被逼到体表所至。”
“因此渡过阴火劫的关键，是需要凭借阴阳二气冲和。这一处寒潭足以缓解体表之热，体内的虚寒疲惫，则需要靠着意志支撑，带动一些情绪填补七情之伤。”
老实说，她说话的语气很可靠，只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传说中的灾劫，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司酒，你第一次渡劫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阴司酒似是没想到我会有如此一问，她又是那样插着手，托起下巴回忆。真想提醒她，这个姿势迟早会暴露她的女儿身，不过还是算了，反正距离瓜熟尚有时日，她自己迟早会意识到的吧。
“我渡劫的时候，是在京城外的小园中，在树荫之下，掘地挖了两尺深，引了一处活水来。渡劫之后，我记得整潭的水都冒着热气，那水虽与外界通着，一时间也散不去温热，似乎都可以泡茶了。”
“啊？洗澡水泡茶。”
阴司酒挑着白眼珠列了我一下：“重点是这个嘛！”
逗弄她还挺有意思的，我会心一笑，已驱散了许多不安。
根据她的指引，我褪去外衣，只穿着淡薄的里子，一步步走入水中。秋日深山中的水流，虽不是多么冰凉，但还是激的我打起了寒战。我找了一处平地处，盘膝而坐，水面起起伏伏，刚好没到我的脖颈。
“这里虽未有行人，可少不得山枭野兽，我在此为你护法。你不必理会外界，全心渡劫即可。”
我照着她先前所说，闭目凝神，全力引动桀骜本相。周身的流水，被搅动，被撕开，在水中留下一处处真空，旋即又被水填满。无数细小的水波冲击起身子，竟然还有些舒服。
这倒是个妙用，将来觉得身子乏了，就来这里如此般洗澡吧。
我心里尚在胡思乱想，一股灼痛，从两脚的足心燃起，顷刻间就要焚烧全身，气力就像被火焰燃尽。身子只在瞬息间就变得疲惫不堪，好水的漂浮抵消了部分重量，不然我感觉都不能维持坐姿了。
来了。
我这一次没有再抑制本相，而是全力施为，凭借着浅薄的经验，将自身的桀骜之意引至极点。
下一刻，我似被撕裂了一般，不是肉体上的，而是心灵层次上的分裂，一分为七。
喜、怒、忧、思、悲、恐、惊，他们每一个都像我，和在起来也一定是我，单独拎出来却似是而非。
一幕幕片段在脑海中闪过，有些是记忆，有些是愿景，有些是早已被遗忘的梦境。
纷繁流转之间，百感交集，每一种情绪都被放大，但不成比例。
悲伤最先被拔高，它从自心脏烧起，真像将五脏都捣碎了一般，心不再跳，血不再流。它瓦解着我的意志，似在耳边低语，安睡吧，沉眠吧，这世事本就空洞，放弃一切就好。
“坚守本心，不要被任何一种情绪左右！”
阴司酒的喊声，及时传来。
是的，坚守本心。
我对抗着阴火的冲击，如同一个拒绝了饴糖的孩子，悲伤将我烧灼，但却不能将我伤害。
然后恐惧和惊惶同时袭来，我心慌失措，如坠深渊，如入漆黑之间，一切都消散不见。这死寂一般的世界，让我六感尽失，孑然在天地之间，一切都是那样的可怕。
我可以选择逃避，躲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就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了，我也不需要做什么……
等等，怎么会冒出来这种想法！
重新打起精神，深呼一口气，皮肤的灼痛将我带回了现实。桀骜本相一直被引动着，但我早已不将之外显，周身仿佛有气泡生出，密密麻麻，由小而大，最终挤成一团，浮出水面。水波一直在荡漾，如同水下有人吹着气，水珠落在脸上，已经感觉不到凉意了，它们只在片刻间驻留，转瞬就被蒸干。
就这？
我微微一笑，喜悦顿生，区区阴火也不过如此。这劫难也没有阴司酒说的那样可怕嘛，想来其他劫难也是如此。
仙师？圣人？呵呵，不过如此，算不得什么！
我蔑视于一切，开怀大笑，就在这水潭中，盘膝闭目，计划着惊世骇俗的伟业。
兄弟们死了，花梨儿也死了……
没关系！法术神奇，本相广大，一定有什么办法让他们起死回生！
毕竟人要乐观开朗嘛，怎么能困顿于昨日呢？
只要我专心修行，一路晋升，本相就会……
不对！
我的本相呢？
是喜悦，它来的悄无声息，几乎将我带偏了。
我嘴上没有说出来，却在心里骂道。
阴险，实在阴险。
悲伤、恐惧、惊惶，人家好歹来的光明正大，喜悦却来暗算偷袭，真是令人生气！
忽的想起桑杰，虽知道再遇到的桑杰已经不是前般结怨的那人，但谁让你也是桑杰呢，我必将把你碎尸万段！还有什么乂司空，一样要死！还有敢追杀我的那个，阴荒川的废物弟子！小山县的狗屁县令，一起杀，他们都要死！
得罪我的人！都要死！
这水潭也是！卵石的河底硌的屁股疼，它凭什么那么硬！河底不应该是棉花垫吗？
恶意！这整条河都对我充满着恶意。
我要把所有的石头都捞出来，一颗颗的磨成粉！
我要将山流堵住，把这水搞断流！
将坑洼里余下的水，都要全部装进水壶里烧干了！
这也不解气啊！灌进在葫芦里，全都埋进沙漠里去好了！关它个一万年！
哈哈，好主意！这就是让我不舒服的下场！
说干就干！等我渡完劫，就……
我在渡劫啊，渡阴火小劫，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回想起阴司酒的话，阴火非火，而是七情之伤，喜、怒……
是愤怒，我在愤怒，莫名其妙的愤怒。
好在及时察觉了，要是没察觉就危险了，渡劫失败可是会身死道消的啊。
我居然还想着去磨什么鹅卵石，真的蠢，要是被石头砸到脚怎么办！就算砸不到脚，一颗颗磨下去，也会被累到猝死的。
要是死了，仇要怎么报啊，花梨儿怎么救啊。
但，我就算不死，又能怎么样呢？我自身如此弱小，用什么方法才能战胜强敌啊。
这秋日的流水，正如我的忧愁。
此情此时，不禁让人想起故人，一张张脸仿佛就在眼前。
我心底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去睁开眼睛去看一眼阴司酒，渡劫也不知过了多久了，她还好吗？
她出了事该怎么办？
她离我很近，就在河岸上，我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就可以了。
我睁开了眼睛，不知为何，世界蒙上了一层血色，不必理会这些，我扭头望向阴司酒。
她也向我看来，俏脸上满是惊惶：
“九哥！你眼框里都在渗血啊！死守本相！想一些相反之事填平情伤，不要被阴火拽着走！”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我的情绪很不对，忧愁和思虑一齐来了！
就算有潭水降温，皮肤仍然灼痛，盘坐的姿势维持不下去，没力气了。
我仰面躺倒，被河水冲着，顺流而下。我呛着水，好在还能维持呼吸，只是心情郁结，忧思仍在，挥之不去。
水宽则缓，水窄则急，两侧的河岸越来越窄，水流越来越湍急。我被冲的越来越快，幸亏好运，没有撞到石块。
前面是一片山中大湖，激流而下，将我直接卷进了湖水深处。
我无法呼吸，不是因为在水中，而是对抗水压而喘息的力气，我都没有了。如果这也算是一种好事，就是阴司酒找到我的时候我不是被淹死的。
在幽暗的湖底，有什么东西朝我远远望了一眼，是对金色嵌乌黑竖瞳的眼睛。
看清了，是条二丈有余的深绿色水蚺，它朝我游了过来，我还在缓缓下沉。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有条纤细的手臂自我的腋下将我托起，是阴司酒。
她踩着水，带着我一路上浮，很快就冒出了水面，水压一去，我残存的力气又能维持呼吸了。
“九哥，坚持住啊！你现在是什么七情中的哪些在作祟，想着其它事情来冲和！”
是忧愁和思虑啊，但我没有说话的力气，此刻我只是担心她，下面还有一条水蚺呢，你要小心啊！
我拼尽力气出言提醒：
“下……下……”
阴司酒一脸不解的望着我：
“吓？惊吓？”
傻丫头，快懂啊，要来不及了！
她没搞懂，水蚺已经缠了上来，将我们两人绕在一起，一起拉回了水中。
被一股巨力绞的生疼，而且越缠越紧。
阴司酒被拖下来的时候，呛了一口水，她表情扭曲且痛苦，睁开双眼望向水蚺，又无奈又倔犟地张开了嘴。
“鞭……呜呜……笞……”
这声音只能依稀辨认出音阶，不是听过几十遍，我绝对猜不到她在说什么。
几条有气无力、趴趴软软的水鞭，抽打在蛇头上，水蚺似乎很舒服的样子。
阴司酒呛了水，又强行在水底说话，还被水蚺挤压身体，很快就晕了过去。
我一直是憋气的状态，意识还能维持，只是在忧与思的猛攻下，本相已经摇摇欲坠。体表的燥热依旧，仿佛更加剧烈了。
看我俩没了挣扎，水蚺解除了缠绕。
周身冒泡的我，可能看上去比阴司酒更加可口，水蚺一口吞了过来。它没有毒牙，嘴里有许多细齿，刚刺破我的皮肤，就立刻松开了。
原来刚才缠绕的时候，它有厚鳞护身也不觉得热，现在舔了一口，才知道我有多烫啊。
下一刻，蛇头摆了一圈，它张开嘴，忽有白色凝光从中涌出来，包裹住我与阴司酒，一起送进了水蚺腹中。
你这条傻蛇！嫌我烫嘴就直接吞是吧！
吞下去，不一样烫你的肠壁嘛！
漆黑之中，四周突然剧烈律动，一股股巨力挤压着我们的身体。
知道烫就将我们吐出去啊！
水蚺没有吐，似乎想要将我们挤碎。但阴司酒紧贴着我身子，周围每挤压一下，就将只能将我们前后分开一些。也就是说，它将我们重叠的部分断开之前，还伤不到我们。
不可以……
这世上已经剩不下几个我在乎的人了……
阴司酒不能再死了。
如果我的本心还没有破碎的话，我是这样想的。
我只要还有一口气，也但绝不能让她出了事……
你这条怪蛇！还不乖乖的把我们吐出去！
一股怒气从心头涌出，将蚕食我本相的忧愁与思虑瞬间冲垮，桀骜本相于濒毁中保全，瞬间安稳了下来。
七情归一，我的头脑清晰起来，体表的热意顿去，四肢百骸找回了力量，阴火消了。
来不及体悟什么！我引动桀骜本相，有意识的将手掌避开阴司酒。
紫光照亮了蛇腹，将它拦腰剥了开来，外界的水流了进来，红血淌了出去。
我右手搂着阴司酒，从下沉的死蚺腹中挣脱，先冒出水面，又向岸边游去。好在之前听朱瑾说过，如何施救溺水之人，一边回忆一边尝试。
河岸上，在阴司酒吐出几口水后，她终于醒了。
“阴司酒不是死了吗，怎得今儿又做梦了。”
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胡话，看来昏迷已久，是不是伤到了脑子？似乎之前听某个大婶说过，她有个朋友的孩子溺水了，救上来之后，人傻了。
我有些担心，指着自己的脸询问：“司酒，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也死了啊。”
她没有问我是谁，而是说我也死了。如此看来，还是认识我的，也没有变傻太多。
“你没死，我将那只水蚺杀了。”
“是吗……”
阴司酒迷茫着撑起了身子，突然间紧闭双眼，秀脸抽搐，她抬起右手，撸起袖子，露出其上的一片水泡。
“你中毒了！”
“是被你给烫的。”
她小心翼翼的拉回衣袖，似乎不想让烫伤之处再被碰到。但她衣服是湿的，增加了不少重量，摩蹭多少是有的，引得皱眉娇喘。
看着她这副狼狈像，我很不好意思：“司酒，我背你回去敷药吧。”
她没回答，侧着头看别处，红着脸问我：“刚才……你没做人工呼吸吧……”
又是一个我没听过的词。
“人什么呼吸？什么意思？”
“没什么！”
阴司酒猛地甩了甩头发，发髻散开，青丝掩盖了她的表情。保持着这个蒙面状态，她低头拧起了衣服。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半大丫头也是难懂啊！
“你阴火小劫渡完了？”
“嗯。”
我将前事与她尽数说了，言及水蚺口中冒出白光，将我们两人裹住吞了下去之时。
阴司酒转头，一撩头发，露出惊喜万分的神情。
“九哥，你回水一趟，将那水蚺的蛇头劈开。”
这是要干什么？该不会……
我忍不住咋舌：“这类蟒蛇怪蚺不能吃啊，会生病的。”
然后我脸上挨了一记粉拳，还在阴司酒现在虚浮无力，不然应该挺疼的。
“谁说要吃了！那只水蚺是妖，有修为的，劈开它的蛇头，里面应该有颗本相石。”
她越说越兴奋。
“如果我有没猜错，应该是我需要的杂念——暴食本相。”
自从阴司酒发现我的本心的变化，便与我商量着准备渡劫之地。
我对于渡劫的理解，仅限于阴司酒的描述，她说是好，那就应该是好的吧，我选择信任。
“九劫分为三种，按着降临的顺序，分别是贤士要渡的三小劫，阴火、败水、赑风。仙师要渡的三大劫，金刀、荒疫、雷击。圣人要渡的三种天劫，心魔、枯死、业报。”
“一环晋升二环要应对的就是三小劫中的阴火。阴火非火，而是七情之伤，渡劫之时会外显灼热，实则是你全身的生气被逼到体表所至。”
“因此渡过阴火劫的关键，是需要凭借阴阳二气冲和。这一处寒潭足以缓解体表之热，体内的虚寒疲惫，则需要靠着意志支撑，带动一些情绪填补七情之伤。”
老实说，她说话的语气很可靠，只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传说中的灾劫，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司酒，你第一次渡劫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阴司酒似是没想到我会有如此一问，她又是那样插着手，托起下巴回忆。真想提醒她，这个姿势迟早会暴露她的女儿身，不过还是算了，反正距离瓜熟尚有时日，她自己迟早会意识到的吧。
“我渡劫的时候，是在京城外的小园中，在树荫之下，掘地挖了两尺深，引了一处活水来。渡劫之后，我记得整潭的水都冒着热气，那水虽与外界通着，一时间也散不去温热，似乎都可以泡茶了。”
“啊？洗澡水泡茶。”
阴司酒挑着白眼珠列了我一下：“重点是这个嘛！”
逗弄她还挺有意思的，我会心一笑，已驱散了许多不安。
根据她的指引，我褪去外衣，只穿着淡薄的里子，一步步走入水中。秋日深山中的水流，虽不是多么冰凉，但还是激的我打起了寒战。我找了一处平地处，盘膝而坐，水面起起伏伏，刚好没到我的脖颈。
“这里虽未有行人，可少不得山枭野兽，我在此为你护法。你不必理会外界，全心渡劫即可。”
我照着她先前所说，闭目凝神，全力引动桀骜本相。周身的流水，被搅动，被撕开，在水中留下一处处真空，旋即又被水填满。无数细小的水波冲击起身子，竟然还有些舒服。
这倒是个妙用，将来觉得身子乏了，就来这里如此般洗澡吧。
我心里尚在胡思乱想，一股灼痛，从两脚的足心燃起，顷刻间就要焚烧全身，气力就像被火焰燃尽。身子只在瞬息间就变得疲惫不堪，好水的漂浮抵消了部分重量，不然我感觉都不能维持坐姿了。
来了。
我这一次没有再抑制本相，而是全力施为，凭借着浅薄的经验，将自身的桀骜之意引至极点。
下一刻，我似被撕裂了一般，不是肉体上的，而是心灵层次上的分裂，一分为七。
喜、怒、忧、思、悲、恐、惊，他们每一个都像我，和在起来也一定是我，单独拎出来却似是而非。
一幕幕片段在脑海中闪过，有些是记忆，有些是愿景，有些是早已被遗忘的梦境。
纷繁流转之间，百感交集，每一种情绪都被放大，但不成比例。
悲伤最先被拔高，它从自心脏烧起，真像将五脏都捣碎了一般，心不再跳，血不再流。它瓦解着我的意志，似在耳边低语，安睡吧，沉眠吧，这世事本就空洞，放弃一切就好。
“坚守本心，不要被任何一种情绪左右！”
阴司酒的喊声，及时传来。
是的，坚守本心。
我对抗着阴火的冲击，如同一个拒绝了饴糖的孩子，悲伤将我烧灼，但却不能将我伤害。
然后恐惧和惊惶同时袭来，我心慌失措，如坠深渊，如入漆黑之间，一切都消散不见。这死寂一般的世界，让我六感尽失，孑然在天地之间，一切都是那样的可怕。
我可以选择逃避，躲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就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了，我也不需要做什么……
等等，怎么会冒出来这种想法！
重新打起精神，深呼一口气，皮肤的灼痛将我带回了现实。桀骜本相一直被引动着，但我早已不将之外显，周身仿佛有气泡生出，密密麻麻，由小而大，最终挤成一团，浮出水面。水波一直在荡漾，如同水下有人吹着气，水珠落在脸上，已经感觉不到凉意了，它们只在片刻间驻留，转瞬就被蒸干。
就这？
我微微一笑，喜悦顿生，区区阴火也不过如此。这劫难也没有阴司酒说的那样可怕嘛，想来其他劫难也是如此。
仙师？圣人？呵呵，不过如此，算不得什么！
我蔑视于一切，开怀大笑，就在这水潭中，盘膝闭目，计划着惊世骇俗的伟业。
兄弟们死了，花梨儿也死了……
没关系！法术神奇，本相广大，一定有什么办法让他们起死回生！
毕竟人要乐观开朗嘛，怎么能困顿于昨日呢？
只要我专心修行，一路晋升，本相就会……
不对！
我的本相呢？
是喜悦，它来的悄无声息，几乎将我带偏了。
我嘴上没有说出来，却在心里骂道。
阴险，实在阴险。
悲伤、恐惧、惊惶，人家好歹来的光明正大，喜悦却来暗算偷袭，真是令人生气！
忽的想起桑杰，虽知道再遇到的桑杰已经不是前般结怨的那人，但谁让你也是桑杰呢，我必将把你碎尸万段！还有什么乂司空，一样要死！还有敢追杀我的那个，阴荒川的废物弟子！小山县的狗屁县令，一起杀，他们都要死！
得罪我的人！都要死！
这水潭也是！卵石的河底硌的屁股疼，它凭什么那么硬！河底不应该是棉花垫吗？
恶意！这整条河都对我充满着恶意。
我要把所有的石头都捞出来，一颗颗的磨成粉！
我要将山流堵住，把这水搞断流！
将坑洼里余下的水，都要全部装进水壶里烧干了！
这也不解气啊！灌进在葫芦里，全都埋进沙漠里去好了！关它个一万年！
哈哈，好主意！这就是让我不舒服的下场！
说干就干！等我渡完劫，就……
我在渡劫啊，渡阴火小劫，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回想起阴司酒的话，阴火非火，而是七情之伤，喜、怒……
是愤怒，我在愤怒，莫名其妙的愤怒。
好在及时察觉了，要是没察觉就危险了，渡劫失败可是会身死道消的啊。
我居然还想着去磨什么鹅卵石，真的蠢，要是被石头砸到脚怎么办！就算砸不到脚，一颗颗磨下去，也会被累到猝死的。
要是死了，仇要怎么报啊，花梨儿怎么救啊。
但，我就算不死，又能怎么样呢？我自身如此弱小，用什么方法才能战胜强敌啊。
这秋日的流水，正如我的忧愁。
此情此时，不禁让人想起故人，一张张脸仿佛就在眼前。
我心底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去睁开眼睛去看一眼阴司酒，渡劫也不知过了多久了，她还好吗？
她出了事该怎么办？
她离我很近，就在河岸上，我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就可以了。
我睁开了眼睛，不知为何，世界蒙上了一层血色，不必理会这些，我扭头望向阴司酒。
她也向我看来，俏脸上满是惊惶：
“九哥！你眼框里都在渗血啊！死守本相！想一些相反之事填平情伤，不要被阴火拽着走！”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我的情绪很不对，忧愁和思虑一齐来了！
就算有潭水降温，皮肤仍然灼痛，盘坐的姿势维持不下去，没力气了。
我仰面躺倒，被河水冲着，顺流而下。我呛着水，好在还能维持呼吸，只是心情郁结，忧思仍在，挥之不去。
水宽则缓，水窄则急，两侧的河岸越来越窄，水流越来越湍急。我被冲的越来越快，幸亏好运，没有撞到石块。
前面是一片山中大湖，激流而下，将我直接卷进了湖水深处。
我无法呼吸，不是因为在水中，而是对抗水压而喘息的力气，我都没有了。如果这也算是一种好事，就是阴司酒找到我的时候我不是被淹死的。
在幽暗的湖底，有什么东西朝我远远望了一眼，是对金色嵌乌黑竖瞳的眼睛。
看清了，是条二丈有余的深绿色水蚺，它朝我游了过来，我还在缓缓下沉。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有条纤细的手臂自我的腋下将我托起，是阴司酒。
她踩着水，带着我一路上浮，很快就冒出了水面，水压一去，我残存的力气又能维持呼吸了。
“九哥，坚持住啊！你现在是什么七情中的哪些在作祟，想着其它事情来冲和！”
是忧愁和思虑啊，但我没有说话的力气，此刻我只是担心她，下面还有一条水蚺呢，你要小心啊！
我拼尽力气出言提醒：
“下……下……”
阴司酒一脸不解的望着我：
“吓？惊吓？”
傻丫头，快懂啊，要来不及了！
她没搞懂，水蚺已经缠了上来，将我们两人绕在一起，一起拉回了水中。
被一股巨力绞的生疼，而且越缠越紧。
阴司酒被拖下来的时候，呛了一口水，她表情扭曲且痛苦，睁开双眼望向水蚺，又无奈又倔犟地张开了嘴。
“鞭……呜呜……笞……”
这声音只能依稀辨认出音阶，不是听过几十遍，我绝对猜不到她在说什么。
几条有气无力、趴趴软软的水鞭，抽打在蛇头上，水蚺似乎很舒服的样子。
阴司酒呛了水，又强行在水底说话，还被水蚺挤压身体，很快就晕了过去。
我一直是憋气的状态，意识还能维持，只是在忧与思的猛攻下，本相已经摇摇欲坠。体表的燥热依旧，仿佛更加剧烈了。
看我俩没了挣扎，水蚺解除了缠绕。
周身冒泡的我，可能看上去比阴司酒更加可口，水蚺一口吞了过来。它没有毒牙，嘴里有许多细齿，刚刺破我的皮肤，就立刻松开了。
原来刚才缠绕的时候，它有厚鳞护身也不觉得热，现在舔了一口，才知道我有多烫啊。
下一刻，蛇头摆了一圈，它张开嘴，忽有白色凝光从中涌出来，包裹住我与阴司酒，一起送进了水蚺腹中。
你这条傻蛇！嫌我烫嘴就直接吞是吧！
吞下去，不一样烫你的肠壁嘛！
漆黑之中，四周突然剧烈律动，一股股巨力挤压着我们的身体。
知道烫就将我们吐出去啊！
水蚺没有吐，似乎想要将我们挤碎。但阴司酒紧贴着我身子，周围每挤压一下，就将只能将我们前后分开一些。也就是说，它将我们重叠的部分断开之前，还伤不到我们。
不可以……
这世上已经剩不下几个我在乎的人了……
阴司酒不能再死了。
如果我的本心还没有破碎的话，我是这样想的。
我只要还有一口气，也但绝不能让她出了事……
你这条怪蛇！还不乖乖的把我们吐出去！
一股怒气从心头涌出，将蚕食我本相的忧愁与思虑瞬间冲垮，桀骜本相于濒毁中保全，瞬间安稳了下来。
七情归一，我的头脑清晰起来，体表的热意顿去，四肢百骸找回了力量，阴火消了。
来不及体悟什么！我引动桀骜本相，有意识的将手掌避开阴司酒。
紫光照亮了蛇腹，将它拦腰剥了开来，外界的水流了进来，红血淌了出去。
我右手搂着阴司酒，从下沉的死蚺腹中挣脱，先冒出水面，又向岸边游去。好在之前听朱瑾说过，如何施救溺水之人，一边回忆一边尝试。
河岸上，在阴司酒吐出几口水后，她终于醒了。
“阴司酒不是死了吗，怎得今儿又做梦了。”
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胡话，看来昏迷已久，是不是伤到了脑子？似乎之前听某个大婶说过，她有个朋友的孩子溺水了，救上来之后，人傻了。
我有些担心，指着自己的脸询问：“司酒，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也死了啊。”
她没有问我是谁，而是说我也死了。如此看来，还是认识我的，也没有变傻太多。
“你没死，我将那只水蚺杀了。”
“是吗……”
阴司酒迷茫着撑起了身子，突然间紧闭双眼，秀脸抽搐，她抬起右手，撸起袖子，露出其上的一片水泡。
“你中毒了！”
“是被你给烫的。”
她小心翼翼的拉回衣袖，似乎不想让烫伤之处再被碰到。但她衣服是湿的，增加了不少重量，摩蹭多少是有的，引得皱眉娇喘。
看着她这副狼狈像，我很不好意思：“司酒，我背你回去敷药吧。”
她没回答，侧着头看别处，红着脸问我：“刚才……你没做人工呼吸吧……”
又是一个我没听过的词。
“人什么呼吸？什么意思？”
“没什么！”
阴司酒猛地甩了甩头发，发髻散开，青丝掩盖了她的表情。保持着这个蒙面状态，她低头拧起了衣服。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半大丫头也是难懂啊！
“你阴火小劫渡完了？”
“嗯。”
我将前事与她尽数说了，言及水蚺口中冒出白光，将我们两人裹住吞了下去之时。
阴司酒转头，一撩头发，露出惊喜万分的神情。
“九哥，你回水一趟，将那水蚺的蛇头劈开。”
这是要干什么？该不会……
我忍不住咋舌：“这类蟒蛇怪蚺不能吃啊，会生病的。”
然后我脸上挨了一记粉拳，还在阴司酒现在虚浮无力，不然应该挺疼的。
“谁说要吃了！那只水蚺是妖，有修为的，劈开它的蛇头，里面应该有颗本相石。”
她越说越兴奋。
“如果我有没猜错，应该是我需要的杂念——暴食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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