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喜宴上的悲歌（一）
幸亏水蚺没被冲走，九华成功拿到本相石回来了。
“找到了，真的有！”
阴司酒一脸兴奋，艰难起身，走了几步，没站稳又跌倒在地。膝盖与鹅卵石发出清晰的撞击声音，我十步之外都能听的清楚。
“啊！疼！”
“司酒别动，我来扶你。”
她又是躺坐在地，周身的衣物本就又浸水又浸酸液，刚才这一下，直接将膝盖上的布料刮破了。好大一块划伤露了出来，还在略微渗血。
看着真让人心疼。
“膝盖没事吧？”
“本相石呢！”
阴司酒丝毫不在乎伤口的苦痛，拿过本相石，将其放在手心感应，然后一阵傻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额……”
似是衣服又刮到水泡了，她又皱起眉头来。
“还是付出些代价的。”
我微微一笑，明知故问。
“暴食本相石？”
“对呀！”
“几环？”
“刚好够用！”
本相石在她手心发出一阵白光，融进了她的身体。
咕噜呜~阴司酒的肚子在叫。
这是个调笑她的好机会啊，怎能放过！
我一瞬间慧至心灵，啪啪鼓掌。
“真不愧是暴食本相，饿的真快。”
她列了我一眼，只看眼神还是蛮凶的，奈何这小脸上水珠刚散，白皙中还透着灵气，实在不吓人。
“我的意思是，咱们回去吧。”
“你搀我起来。”
“你膝盖都成了这样，还是我背你吧。”
阴司酒一低头：“不成。”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嘴硬什么，金蛊已经老死了，也就没有灵丹妙药能用。我背你回去，早点服上药，大概不会留疤。”
我背过身来蹲下，让她来挽我的脖子，她许久未动。
“司酒，别硬撑了，上来啊！”
“九哥……我……胸前也被烫了水泡。”
胸前？
那时她不顾安危入水救我，当时是伸出一只手从腋下将我托起来的，如此说来，我那时的胳膊……
九华，你混蛋啊！
我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幸亏我不是面对着阴司酒的，不然我现在要用什么表情来看她啊。
长出几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我才敢转头。
“这样吧，司酒你在这等着，我去将老虎拽来，你骑着它回去。”
“不用了。”
阴司酒的头发还是乱乱的，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九哥抱我回去吧。”
……
这一路上气氛很尴尬，我们两个人都没说话。
我抱着她，已经尽量专心致志地看着前面了，但毕竟是山路，地面上有碎石，不时仍需低头。
只要低头，就能嗅到她身上的香味。
她的头枕在我的臂弯，发丝散乱，遮盖了眼帘，她摆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但我知道你没有睡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希望她也是如此，而不是因为不高兴。
不行。
一定得说些什么，将这件事情叉开。
“话说回来，我成为二环了呢。”
“嗯。”
嗯一声是什么意思啊，你这样聊天我怎么往下说，看来只能主动问了。
“话说回来，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啊，二环和一环的差异在哪？”
阴司酒咳了咳。
我关心道：“怎么咳嗽了，肺里还有呛水吗？”
她摇了摇头。
我又问：“衣服没干，被山风一吹，着凉了吧。”
她又摇了摇头。
想继续问，她终于说话了。
“渡了阴火劫，本相已提升了一个层次，但就像小孩子日渐长大，亲身经历者是察觉不到改变的，这些对于旁人而言更加明显。”
小孩子日渐长大……自己察觉不到……别人看着明显。
我不自觉的低头，偷摸望了一眼她的胸口，湿衣服之下，玉兔似又显大了两圈。日渐长大，她自己不觉得……回头找个机会暗示一下吧。
“历经七情冲击，你对自己情绪的把握已经接近于凡人的极限了。这类提升是非常隐性的，今后做事，你不容易被情绪左右了……除非忍不住……”
阴司酒继续解说，但最后那句很怪，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发颤。
“司酒，你声音不对啊，是不是着凉了。”
她也不说话，只略略点了点头。
我加快了脚步。
……
到了山寨，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九华先将阴司酒送回了房间。在她桌上放了一盆热水，还有伤药绢帛，便也回屋换衣服去了。
虽然关上了窗户，奈何这房子的隔音不好，墙壁也不厚，在屋子内也能听到屋外伙计们的叽叽喳喳、嘀嘀咕咕。
“看见了没，白当家抱着黑当家回来的……”
“两个大男人，一个抱着另一个！”
“我就说他们关系不正常吧！”
“河里？”
“确实合理。”
“不是，我是说，他们两人衣服都是湿的，是不是掉河里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黑当家膝盖都磨成了那个样子，好像是跪着被蹭的。”
“要不你去问问？”
“你怎么不去！”
“回头私下里问白当家吧。”
此时阴司酒屋里的窗户响了。
“谁再提这事，我就搞死谁！都什么时辰了，你们这些懒虫，还不快去做饭！”
“黑当家的，现在离饭点还早啊。”
“我说，去做饭！”
……
九华擦干了身子，正换着衣服。刚才隐隐听到众人的议论，正想一会儿出去制止，却又传来阴司酒的怒吼。
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前一阵被整治过了，这才刚安生几天啊，怎么又惹她？真是救不了你们，自求多福吧，希望不会被收拾的太惨。
阴司酒也是，刚才拿着暴食本相石，心情看着不错啊，现在怎么又生气了。
是不是我的缘故？要不一会儿我先去道歉？
本相石……对了，我这还一颗呢。
从床下取出被包裹好的二环仇怨本相石，将之捧在掌心。
凝视着其上的乌黑流转，似又看到那般熟悉的景物，怨气、复仇、恨意，比之前一次，更加纯粹。
本相石透出一丝紫光，化为无形融进了体内。
一股仇恨与悲怨从心底翻涌而起，顷刻间传遍全身。那是一股与理智格格不入的疯狂，但这一次自己显然不受到影响了。
自己在意识中与之对等注视，它恶意满满的退走，藏匿不见，但那股窥视依旧存在，随时准备爆发。
“果然，历经七情之后，我对于自身情绪的掌握提升了许多。第一次吸纳本相石的时候，我差点精神崩溃的。”
……
三天以后，在伙计们发自真诚的欢送声中，我和阴司酒骑着两头毛驴离了山寨，顺着河谷向东南而去。
阴司酒扮作少年公子模样，我则装作她的随从，带了顶分外宽大的袭毡帽，又贴了副狗油胡。
“既然九哥已经渡劫，我们又在寨子里待的太久了，此时就需要远行一阵了，不然追兵得着位置又会找来。”
看着陌生山壁我感慨万千，一时间竟有天地茫然之意，便出言询问。
“对于花梨儿和桑杰下落，你有什么头绪吗？”
阴司酒似是不太会骑驴，她紧握着缰绳，身子板板正正，显得很僵硬。
“灰教有个不成文习惯，新吸纳的教众，若有对应本相的诸侯或者九卿，就会优先分配给他们，新来的人必须将自己传承的法术上交。这样其实是双赢，上级拓展了对于本相的见解，下级若立下的功勋，也会能到相应的法术奖励。”
“桑杰那个样子，连自己被杀了都不知道，在教内一定没有靠山，应是带着师兄弟投奔来的。如此，他们的上级就必然是乂司空，或者是乂司空部下的卿大夫。桑杰既然在白郡制下的小山县藏身，乂司空就必然距离不会太远。”
“咱们先去白郡的郡城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灰教的蛛丝马迹。”
……
沿着河谷道行进，很快出了山区，路过小山县的区域也没有停留，傍晚时分刚刚进了白郡直辖的地界。
这是一处官道上的小驿，非是官家经营，寻常人也能入住歇脚。南贩北商、明娼暗妓、僧人俗客，三教九流之人龙蛇混杂，将这儿挤着满满当当。
“什么！只有一间空房了！”阴司酒怒拍柜台，“我多付钱，你给我匀出来一间。”
掌柜的满脸为难：“有钱我肯定赚，但是真匀不出来啊。小公子不妨去后院看看，连牲口棚都有五个破落户挤着呢。”
“反正一间房不够我们住的，实在不行你将自己那屋腾出来，找个地方挤挤。也不委屈你，我多出一倍的房钱。”
“不成，不成。”掌柜连连摆手，“我和婆娘一屋，怎么去跟别人挤啊。”
“那是你的难处，我不管！”
“本店剩的那一间也是上房，挺宽敞的，您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啊……奧~~原来如此，早说嘛。”
掌柜突然醒悟，坏笑起来，一脸我懂的样子，俯低身子，悄声说道：
“二位要是有什么想法，其实也不用开两间房。楼上有好几个做那生意的妇人，早就安排下房间了，我可以居中介绍，直接去她们那住就成。呼哈哈，二位都喜欢什么样的啊？”
阴司酒顿然不悦：“你这厮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我……”
她手指九华，理直气壮的说到：“我是嫌弃他半夜打呼噜，吵着睡不好觉！”
掌柜的也有些烦了，冷笑一声，呛喝起来：
“那您还真是来错地方了，咱店里这都是木墙，半夜没有听不见动静的。怕吵啊，出门再走二十里有间客栈，是我小舅子开的，他那是砖墙，安静的很。好走，不送！”
“你！”
阴司酒还要分辩。
九华见厅内不少吃饭的食客都被争执声吸引，望了过来，他赶紧压低帽沿，一拽阴司酒的衣袖。
粗着嗓子说道：“出门在外，重个和气，少爷莫要着急。”
转身又面对掌柜：“您老也不要生气，开门做生意的，都是讲究人。再走二十里，天都黑了，半夜去敲门，别说入住，人家没拿我们当贼就不错了。”
“少爷，这房间咱先要了吧，您好安静，也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实在不成小的去柴房凑合一宿。”
掌柜点了点头，语气舒缓了不少：“还是这位兄弟是个敞亮人。”
阴司酒撅着小嘴，也不好再说什么，付钱住店。
立刻有店内伙计领着两位上楼。
掌柜敲着算盘，阴阳怪气。
“要说这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事多，刚有个嫌水苦的，这又来个嫌弃和自家下人一块住的……哼，都是些瞧不起人的公子哥。”
阴司酒一扭头，怒道：“你说什么！”
九华又是拉她衣袖，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这间房确实不错，收拾的干净妥帖，桌椅虽然陈旧，却透着一股雅劲。两张床分在东西，都是新换的被褥，窗户南向半开，可以看着店外的官道。
收拾了一下包裹行装，在屋内用过晚饭，天色已经昏沉。
九华抱起被褥，走向屋外：“司酒早些休息吧，天明我来叫你。”
阴司酒震惊。
“九哥上哪去？”
“嗯？”九华茫然道：“我去后房屋找个地方睡觉。”
“奧……我还以为你当真去找……”
“找什么？”
阴司酒扭头不答，喝着茶水，拍了拍桌。
“这破旅店，又脏又乱，九哥也不要去别的地方了，说不定有什么虱子跳蚤……”
她一指东床。
“你就在那边睡吧。”
“不妥吧。”
九华沉吟，略微皱眉：“要不你在内屋，我在外厅的地上将就一夜。”
阴司酒小声嘟囔：“那也没啥区别……”
“在外不方便，也是难免的，九哥也不用多般忌讳，就在床上睡吧。”
“那我将竹屏风搬过来，将中间隔开。”
……
夜深了，九华在东，阴司酒在西，中间一扇假紫竹的廉价屏风。
木墙虽然也算严实，但确实不够隔音。
细碎的交谈声、若有若无的打鼾、棚子里的驴叫马嘶、轻谧的妇女喘息、时不时的摇床声、还有屋顶上的母猫鏖战后的呜嗷……
诸般声浪构成秋夜的喧闹。
阴司酒辗转反侧，睡不安稳，她早就习惯了晚睡，此时还是清醒的。
九华即因男女同房，有些不好意思，又担心自己真的会打呼噜，吵着阴司酒。虽然已经疲乏了，但还是强打精神，大睁眼睛，看着房梁，也还没睡。
官道上响起一串马铃声，越来越近，在店外停下了。
有人极重地叩打店门，紧接着是一声大喊，声音浑厚，吐字清晰，即使在二楼的也能听得分明：
“开门！开门！官府查验行人！”
九华翻身下床，披上衣服，侧身凑近窗边。
阴司酒也起了，她穿好了衣服才出来，也来到另一侧向外窥探。
“官差？”
九华犹疑：“官差是官差，但有些奇怪啊。”
店外有五名骑马差役，俱是郡城府衙的装扮。
唯独一名家丁模样的人，被差役们簇拥着，趾高气扬，骑的马匹也最为高大，反倒像是首脑。
……
“找到了，真的有！”
阴司酒一脸兴奋，艰难起身，走了几步，没站稳又跌倒在地。膝盖与鹅卵石发出清晰的撞击声音，我十步之外都能听的清楚。
“啊！疼！”
“司酒别动，我来扶你。”
她又是躺坐在地，周身的衣物本就又浸水又浸酸液，刚才这一下，直接将膝盖上的布料刮破了。好大一块划伤露了出来，还在略微渗血。
看着真让人心疼。
“膝盖没事吧？”
“本相石呢！”
阴司酒丝毫不在乎伤口的苦痛，拿过本相石，将其放在手心感应，然后一阵傻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额……”
似是衣服又刮到水泡了，她又皱起眉头来。
“还是付出些代价的。”
我微微一笑，明知故问。
“暴食本相石？”
“对呀！”
“几环？”
“刚好够用！”
本相石在她手心发出一阵白光，融进了她的身体。
咕噜呜~阴司酒的肚子在叫。
这是个调笑她的好机会啊，怎能放过！
我一瞬间慧至心灵，啪啪鼓掌。
“真不愧是暴食本相，饿的真快。”
她列了我一眼，只看眼神还是蛮凶的，奈何这小脸上水珠刚散，白皙中还透着灵气，实在不吓人。
“我的意思是，咱们回去吧。”
“你搀我起来。”
“你膝盖都成了这样，还是我背你吧。”
阴司酒一低头：“不成。”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嘴硬什么，金蛊已经老死了，也就没有灵丹妙药能用。我背你回去，早点服上药，大概不会留疤。”
我背过身来蹲下，让她来挽我的脖子，她许久未动。
“司酒，别硬撑了，上来啊！”
“九哥……我……胸前也被烫了水泡。”
胸前？
那时她不顾安危入水救我，当时是伸出一只手从腋下将我托起来的，如此说来，我那时的胳膊……
九华，你混蛋啊！
我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幸亏我不是面对着阴司酒的，不然我现在要用什么表情来看她啊。
长出几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我才敢转头。
“这样吧，司酒你在这等着，我去将老虎拽来，你骑着它回去。”
“不用了。”
阴司酒的头发还是乱乱的，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九哥抱我回去吧。”
……
这一路上气氛很尴尬，我们两个人都没说话。
我抱着她，已经尽量专心致志地看着前面了，但毕竟是山路，地面上有碎石，不时仍需低头。
只要低头，就能嗅到她身上的香味。
她的头枕在我的臂弯，发丝散乱，遮盖了眼帘，她摆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但我知道你没有睡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希望她也是如此，而不是因为不高兴。
不行。
一定得说些什么，将这件事情叉开。
“话说回来，我成为二环了呢。”
“嗯。”
嗯一声是什么意思啊，你这样聊天我怎么往下说，看来只能主动问了。
“话说回来，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啊，二环和一环的差异在哪？”
阴司酒咳了咳。
我关心道：“怎么咳嗽了，肺里还有呛水吗？”
她摇了摇头。
我又问：“衣服没干，被山风一吹，着凉了吧。”
她又摇了摇头。
想继续问，她终于说话了。
“渡了阴火劫，本相已提升了一个层次，但就像小孩子日渐长大，亲身经历者是察觉不到改变的，这些对于旁人而言更加明显。”
小孩子日渐长大……自己察觉不到……别人看着明显。
我不自觉的低头，偷摸望了一眼她的胸口，湿衣服之下，玉兔似又显大了两圈。日渐长大，她自己不觉得……回头找个机会暗示一下吧。
“历经七情冲击，你对自己情绪的把握已经接近于凡人的极限了。这类提升是非常隐性的，今后做事，你不容易被情绪左右了……除非忍不住……”
阴司酒继续解说，但最后那句很怪，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发颤。
“司酒，你声音不对啊，是不是着凉了。”
她也不说话，只略略点了点头。
我加快了脚步。
……
到了山寨，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九华先将阴司酒送回了房间。在她桌上放了一盆热水，还有伤药绢帛，便也回屋换衣服去了。
虽然关上了窗户，奈何这房子的隔音不好，墙壁也不厚，在屋子内也能听到屋外伙计们的叽叽喳喳、嘀嘀咕咕。
“看见了没，白当家抱着黑当家回来的……”
“两个大男人，一个抱着另一个！”
“我就说他们关系不正常吧！”
“河里？”
“确实合理。”
“不是，我是说，他们两人衣服都是湿的，是不是掉河里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黑当家膝盖都磨成了那个样子，好像是跪着被蹭的。”
“要不你去问问？”
“你怎么不去！”
“回头私下里问白当家吧。”
此时阴司酒屋里的窗户响了。
“谁再提这事，我就搞死谁！都什么时辰了，你们这些懒虫，还不快去做饭！”
“黑当家的，现在离饭点还早啊。”
“我说，去做饭！”
……
九华擦干了身子，正换着衣服。刚才隐隐听到众人的议论，正想一会儿出去制止，却又传来阴司酒的怒吼。
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前一阵被整治过了，这才刚安生几天啊，怎么又惹她？真是救不了你们，自求多福吧，希望不会被收拾的太惨。
阴司酒也是，刚才拿着暴食本相石，心情看着不错啊，现在怎么又生气了。
是不是我的缘故？要不一会儿我先去道歉？
本相石……对了，我这还一颗呢。
从床下取出被包裹好的二环仇怨本相石，将之捧在掌心。
凝视着其上的乌黑流转，似又看到那般熟悉的景物，怨气、复仇、恨意，比之前一次，更加纯粹。
本相石透出一丝紫光，化为无形融进了体内。
一股仇恨与悲怨从心底翻涌而起，顷刻间传遍全身。那是一股与理智格格不入的疯狂，但这一次自己显然不受到影响了。
自己在意识中与之对等注视，它恶意满满的退走，藏匿不见，但那股窥视依旧存在，随时准备爆发。
“果然，历经七情之后，我对于自身情绪的掌握提升了许多。第一次吸纳本相石的时候，我差点精神崩溃的。”
……
三天以后，在伙计们发自真诚的欢送声中，我和阴司酒骑着两头毛驴离了山寨，顺着河谷向东南而去。
阴司酒扮作少年公子模样，我则装作她的随从，带了顶分外宽大的袭毡帽，又贴了副狗油胡。
“既然九哥已经渡劫，我们又在寨子里待的太久了，此时就需要远行一阵了，不然追兵得着位置又会找来。”
看着陌生山壁我感慨万千，一时间竟有天地茫然之意，便出言询问。
“对于花梨儿和桑杰下落，你有什么头绪吗？”
阴司酒似是不太会骑驴，她紧握着缰绳，身子板板正正，显得很僵硬。
“灰教有个不成文习惯，新吸纳的教众，若有对应本相的诸侯或者九卿，就会优先分配给他们，新来的人必须将自己传承的法术上交。这样其实是双赢，上级拓展了对于本相的见解，下级若立下的功勋，也会能到相应的法术奖励。”
“桑杰那个样子，连自己被杀了都不知道，在教内一定没有靠山，应是带着师兄弟投奔来的。如此，他们的上级就必然是乂司空，或者是乂司空部下的卿大夫。桑杰既然在白郡制下的小山县藏身，乂司空就必然距离不会太远。”
“咱们先去白郡的郡城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灰教的蛛丝马迹。”
……
沿着河谷道行进，很快出了山区，路过小山县的区域也没有停留，傍晚时分刚刚进了白郡直辖的地界。
这是一处官道上的小驿，非是官家经营，寻常人也能入住歇脚。南贩北商、明娼暗妓、僧人俗客，三教九流之人龙蛇混杂，将这儿挤着满满当当。
“什么！只有一间空房了！”阴司酒怒拍柜台，“我多付钱，你给我匀出来一间。”
掌柜的满脸为难：“有钱我肯定赚，但是真匀不出来啊。小公子不妨去后院看看，连牲口棚都有五个破落户挤着呢。”
“反正一间房不够我们住的，实在不行你将自己那屋腾出来，找个地方挤挤。也不委屈你，我多出一倍的房钱。”
“不成，不成。”掌柜连连摆手，“我和婆娘一屋，怎么去跟别人挤啊。”
“那是你的难处，我不管！”
“本店剩的那一间也是上房，挺宽敞的，您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啊……奧~~原来如此，早说嘛。”
掌柜突然醒悟，坏笑起来，一脸我懂的样子，俯低身子，悄声说道：
“二位要是有什么想法，其实也不用开两间房。楼上有好几个做那生意的妇人，早就安排下房间了，我可以居中介绍，直接去她们那住就成。呼哈哈，二位都喜欢什么样的啊？”
阴司酒顿然不悦：“你这厮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我……”
她手指九华，理直气壮的说到：“我是嫌弃他半夜打呼噜，吵着睡不好觉！”
掌柜的也有些烦了，冷笑一声，呛喝起来：
“那您还真是来错地方了，咱店里这都是木墙，半夜没有听不见动静的。怕吵啊，出门再走二十里有间客栈，是我小舅子开的，他那是砖墙，安静的很。好走，不送！”
“你！”
阴司酒还要分辩。
九华见厅内不少吃饭的食客都被争执声吸引，望了过来，他赶紧压低帽沿，一拽阴司酒的衣袖。
粗着嗓子说道：“出门在外，重个和气，少爷莫要着急。”
转身又面对掌柜：“您老也不要生气，开门做生意的，都是讲究人。再走二十里，天都黑了，半夜去敲门，别说入住，人家没拿我们当贼就不错了。”
“少爷，这房间咱先要了吧，您好安静，也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实在不成小的去柴房凑合一宿。”
掌柜点了点头，语气舒缓了不少：“还是这位兄弟是个敞亮人。”
阴司酒撅着小嘴，也不好再说什么，付钱住店。
立刻有店内伙计领着两位上楼。
掌柜敲着算盘，阴阳怪气。
“要说这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事多，刚有个嫌水苦的，这又来个嫌弃和自家下人一块住的……哼，都是些瞧不起人的公子哥。”
阴司酒一扭头，怒道：“你说什么！”
九华又是拉她衣袖，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这间房确实不错，收拾的干净妥帖，桌椅虽然陈旧，却透着一股雅劲。两张床分在东西，都是新换的被褥，窗户南向半开，可以看着店外的官道。
收拾了一下包裹行装，在屋内用过晚饭，天色已经昏沉。
九华抱起被褥，走向屋外：“司酒早些休息吧，天明我来叫你。”
阴司酒震惊。
“九哥上哪去？”
“嗯？”九华茫然道：“我去后房屋找个地方睡觉。”
“奧……我还以为你当真去找……”
“找什么？”
阴司酒扭头不答，喝着茶水，拍了拍桌。
“这破旅店，又脏又乱，九哥也不要去别的地方了，说不定有什么虱子跳蚤……”
她一指东床。
“你就在那边睡吧。”
“不妥吧。”
九华沉吟，略微皱眉：“要不你在内屋，我在外厅的地上将就一夜。”
阴司酒小声嘟囔：“那也没啥区别……”
“在外不方便，也是难免的，九哥也不用多般忌讳，就在床上睡吧。”
“那我将竹屏风搬过来，将中间隔开。”
……
夜深了，九华在东，阴司酒在西，中间一扇假紫竹的廉价屏风。
木墙虽然也算严实，但确实不够隔音。
细碎的交谈声、若有若无的打鼾、棚子里的驴叫马嘶、轻谧的妇女喘息、时不时的摇床声、还有屋顶上的母猫鏖战后的呜嗷……
诸般声浪构成秋夜的喧闹。
阴司酒辗转反侧，睡不安稳，她早就习惯了晚睡，此时还是清醒的。
九华即因男女同房，有些不好意思，又担心自己真的会打呼噜，吵着阴司酒。虽然已经疲乏了，但还是强打精神，大睁眼睛，看着房梁，也还没睡。
官道上响起一串马铃声，越来越近，在店外停下了。
有人极重地叩打店门，紧接着是一声大喊，声音浑厚，吐字清晰，即使在二楼的也能听得分明：
“开门！开门！官府查验行人！”
九华翻身下床，披上衣服，侧身凑近窗边。
阴司酒也起了，她穿好了衣服才出来，也来到另一侧向外窥探。
“官差？”
九华犹疑：“官差是官差，但有些奇怪啊。”
店外有五名骑马差役，俱是郡城府衙的装扮。
唯独一名家丁模样的人，被差役们簇拥着，趾高气扬，骑的马匹也最为高大，反倒像是首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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