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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喜宴上的悲歌(六)

    崔京芳哭的越来越伤心,徐雁手足无措。

    不说是来求情道歉的吗?怎么还把人家弄哭了。

    九华与阴司酒对望了一眼,长叹一口气。

    徐雁求救似的看了过来,九华左望,阴司酒右望,谁也不看他。

    “芳芳,千错万错我的错,你打我吧。”

    徐雁跪了下来,双手托着枕头,递给崔京芳。

    “呜呜……”

    “你站起来打我啊。”

    “呜呜……”

    “你打我啊!”

    崔京芳不堪其扰,抬起头来,愤怒的给了他一拳,正中胸口。徐雁连退几步,撞在墙边。

    “我哭我的,你在那吵吵闹闹的干什么!”

    徐雁捂着胸口,膝行上前:“我想让你别哭了。”

    “你说我就要听吗!”

    徐雁又把枕头拿了起来:“你不听,就打我,你打累了,就听我的。”

    他将眼睛一闭:“来吧。”

    崔京芳极其失落,眼睛都灰暗了。

    “你滚,我不打了你了,我也不嫁了,你跟那个小浪蹄子都滚,别让我再瞧见。”

    “那怎么行!”

    徐雁将枕头摔在一旁,左手牵住她的右手,右手拂过发丝,抬起了她的下巴。

    “打从记事起,别人就说你是我的妻子了,懵懂的时候,也不知那意味着什么。一开始,我是真打不过你,单纯因为体弱被你欺负。后来,我知道了订亲意味着什么,再看你的时候,那种感觉都怪怪的了。”

    “不知从什么开始,我厌烦你的性子,千方百计地躲着你,我早就有能力还手了,但还是心甘情愿的被你欺负。不是因为害怕,是觉得理所当然,当丈夫的是该包容妻子的。”

    “后来那事事被你知道了,我承认我处理的不好,我有错。我没想到,你会对清儿这样生气,我不敢对你发脾气,说你做的有些过分了,我只能带着清儿选择逃跑。”

    “我喜欢她,我怕她出事,所以要救她,但我从头到尾没有想过改变咱们两个的关系。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说不清自己对你是什么心理,就无法表达,十几年了,我早已认同你的身份了,我也你也是如此。我来找你说,并不是想要否认什么事实,我只是想要得到你的原谅。”

    “芳芳,别生气了,好嘛。”

    崔京芳又流下泪来,粉拳捶打着徐雁胸口,然后将头埋在他怀里痛哭。

    “呜呜……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我是多余的。”

    徐雁也哭了。

    “没人这样讲啊。”

    两人抱一起哭哭啼啼,说不尽许多的委屈,完全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了,全部不顾其它。

    阴司酒冷哼一声,凑近九华耳边,低声道。

    “好一个渣男,我后悔了,咱们当初管这闲事干嘛。”

    “渣男?什么意思?”

    “渣男就是用情不专,玩弄感情的男人。”

    “咦?我觉得挺感动的啊。”

    “感动个屁……你看着吧,成亲之后他还是把正妻晾在一边,带着那个相好的风花雪月。”

    阴司酒想到了什么,拽着九华的衣领,与之四目相对。

    “九哥,我问你件事。”

    “问就问呗,拽我干啥,脖子都疼了。”

    “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阴司酒一字一顿郑重的问道:

    “婚约与誓言是否神圣,男女的情感是否要求彼此忠诚?”

    九华沉思片刻,未有隐瞒:

    “既然许下了山盟海誓,便当恪守终生,至死方休,以此结成的纽带自然是神圣的,忠诚也就是绝对的。”

    阴司酒点了点头,松开了手,略有笑意的随口问了一句:

    “九哥觉得,男子娶了妻子还想纳妾宿娼,是不是很渣啊。”

    九华不解:“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的吗?”

    话刚说完,胸口就被轰了一拳。

    “你又打我干嘛?”

    脚上又被踩了一下。

    “怎么没完了!”

    闹的动静大了一些,惊扰到了徐雁他们。

    两人才反应过来,现场还有旁人,当即分了开来。

    崔京芳抹干净了眼泪,叫进来丫鬟婆子,吩咐道:

    “你们先派人到徐府那边,告诉老太爷,说我不生气了,莫再为难清儿,将她放了吧。她毕竟是在我身边养大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轮不到别人发落。让她洗漱好,赶紧来侍候本小姐出嫁。”

    ……

    之后全是喜庆的流程,抱上轿、射箭、抬轿进门、跨火盆……

    九华已觉事罢,准备悄声离去,只是阴司酒腹内饥饿,说什么也要蹭一顿喜宴尝尝。

    于是脱了家丁的衣服,换上原先的装束,捧着请柬又混进了徐府。

    两人在一处边缘的桌子落座,菜肴喜酒还要等到拜天地之后才会上桌,现在只有些果瓜点心,完全不够阴司酒造的。

    那边堂上,新人已经准备拜堂了,徐雁的母亲搀扶着年迈的郡尉徐羲也已到场。

    一片喜气洋洋。

    就在这个当空,人群之中,走过来一名少年儒生,一边道贺,一边在徐雁手中塞了一方手绢。然后,抹头就走,消失于人群之中。

    阴司酒正一盘一盘嗑着瓜子,看到手绢,不由得色变。

    一拽九华衣袖,将他的手握进袖子里,在手心写到。

    小心,附近,灰教。

    九华眉头一皱,状似无意地左右望了望,找不到异常。

    牵过阴司酒的手,也藏在袖子里,写到。

    哪里。

    阴司酒的脸微微一红,强装镇定,写到。

    仇怨,手绢。

    得到指点,九华望向徐雁拿着的手绢,穷极目力,终于在其上看到一丝不显眼的灰雾鬼气,一现即隐。

    啊,阴司酒的目力真好,我以后是不是也应该多吃点东西了。

    九华正如此感慨。

    就在这时,回拜宾客完的徐雁,刚有机会笑着展开了那方手绢,里面是一节红线绑着的断发。

    他忽的像看到了什么,整个人愣在原地。

    “新郎新娘拜天地……”

    “等等!”

    徐雁手捧断发,又诧异又绝望地走向自己的父亲,凄厉地问道:

    “父亲,你……杀了清儿?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呀!”

    全场鸦雀无声。

    “清儿死了!怎么回事!”

    崔京芳仍盖着红盖头,闻言身子一震,作势要扯开盖头,但被一旁的婆子拦住了。

    郡尉徐羲,本来脸含笑容,遭此难堪,咳嗽几声,喘不过气来,良久才回道:

    “这是什么时节!你都在说些什么!先拜堂成亲,事后我再与你解释。”

    “不!”

    徐雁不依不饶,走到了徐羲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眼流着热泪。

    “您现在就告诉我,告诉我您没杀清儿!”

    满堂宾客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有些知道内情的,小声嘀咕,渐渐越传越大,越传越夸张。

    九华两人在边缘,还听到什么徐雁倾慕粉头,搞出私生子一类的昏话。

    徐羲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休的胡言!这是你的结亲宴,你给我安分一些!”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徐雁悲极,哀痛而生笑,笑着笑着,两眼淌下血来。

    “是真的……清儿有孕了,您杀了她,未出世的孩子都向我告状了……”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凄苦,噗的一声,呕血倒地。

    堂内大乱,一探鼻息徐雁,已然气绝。

    “死了!”

    “新郎官死了!”

    徐羲惊慌失措地抱着徐雁的尸体,泣不成声,哭了几番,咳嗽的喘不过气,也晕了过去。

    众人围上去抢救。

    人群之外,孤零零立在原地的是崔京芳,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扯下了自己的盖头。

    表情怔怔的,喃喃自语。

    “清儿……有孩子……死了……徐大鹅……也死了……”

    “呵呵……呵呵……果然,假的都是假的……”

    “不需要我了,我是多余的……哈哈!”

    “不需要我了,我是多余的!”

    崔京芳放声狂笑,重复着这一句话,挺直着身子,僵硬的向外走!

    “小姐!你怎么了!”

    注意到这边异常的丫鬟婆子,围了上来。

    “小姐疯了!”

    啪,一个丫鬟被扇了嘴巴,

    “乌鸦嘴!说什么呢!”

    ……

    混乱之中,阴司酒牵起九华,穿过人群,向外就走。

    出了徐府,躲回客栈的房间内,阴司酒才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那断发应是清儿的,其上寄宿着婴鬼的幽魂,他怀着怨气向生父告状,如今一见光,魂散魄消,已是查无可查。”

    “并且手绢上附加了某种密术,应该也是仇怨本相所属。类似于阴火劫中的七情之伤,将徐雁的悲怨之情,拔高了数倍,让他因为心碎而死。如今本相残余已经不见,也没有证据了。”

    “灰教做事还真是圆满,如今在外界看来,清儿因身怀有孕而被杀,徐雁因清儿被杀而亡,郡尉因爱子身亡而病,崔京芳因为经不住变故而疯了。”

    “风流祸事,情感纠葛,官家丑事……呵呵,众人只知道嚼舌头,谁还能想到是有人坏事呢!”

    九华从窗户的缝隙中观察着徐府的情况,还是乱做一团,心中敢到一丝悲戚和愤怒。

    “我觉得……可能郡尉杀了清儿也没那么单纯。不然灰教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还能弄到母发婴魂,太巧了。”

    阴司酒点了点头。

    “我记得,是一个儒生将手绢交给徐雁的,不过他肯定伪装过了,而且事情做完,已经藏了起来。”

    九华一笑。

    “藏起来好啊!”

    他掏出了匕首,向着空中随手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