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放缓步履，随着我的足步并肩行于我身侧。我侧眸看他，银流的月光映于他的黑衣上，更显他清瘦。他长软的发披着，并未束起。夜色下看不真切他的侧颜，但他的气息一直都在。

    面前车水马龙，熙攘喧嚣。

    我不禁加快步履，近了去看。面前的银线连过檐角，垂系着明亮的花灯。灯面上描摹着花鸟鱼虫，里面温火外映，便都照于我面上。我伸手轻触，是温凉的。

    我缓步行于这街市中，而任延筠随于我身后。花灯下都系着红纸，翻开来看，那些清秀的字迹尽是以朱砂写的。

    我回头，见他黑色的眸中是清晰的笑意。而他立挺的眉目便近在面前，他的发松碎，拂过我面门，略有些酥意。

    我偏头，只兀自穿行于灯影间。眼中却再看不进这些景象，不经意间只心念着那黑衣的人。我回头，却见他已然在我身后。

    我重又抬眸，望向悬于半空的花灯。旋转相映，光转流离。耳边的熙闹衬着箫声，而他在我身旁。

    他侧头，以余光看她。宽袖的襦裙上绣有碎落的桃花，系腰间也只有垂落的流苏，再无余饰。而她略施粉黛，近了便可闻到她的胭脂气息，淡薄的，再携有她衣袂的皂角香。而她的发也只白绸系着，无金髻，也无步摇。而光与影都集于她面上，笼于她眉尖。

    “南瑾，”他将手中的物什递于我，“荷花灯。”

    我笑，将其接过。朱红的蜡纸层层叠叠，起伏成花灯的模样，其中黄纸成蕊，立着一火烛，明灭闪烁，衬着夜色。我走到河水旁，轻俯身将其置于水中。夜色下似有黑暗在水影下翻卷潜行。浅水处花灯投下的碎光跃影，光华流转。而众多荷花灯相映着，投下明亮的光晕。水面下微光漫延，与暗影重合。

    我看着荷花灯逐渐远去，延下斑斓的光泽，而后隐谧于夜暮后。我起身，回头，却见他的眸中亦是微光流转，如星月隐于其后，无阴无霾。

    “今夜元宵午时。”他轻开口，似是顿住一般。他垂眉，笑，“有烟火繁会。”

    “今夜午时？”我抬头，看他。

    他颔首，笑。

    “已是人定时。”他轻侧侧的开口，便连尾音都散在这铁树银花中了。

    我正欲开口，却听他说，“只是，我有要务缠身，无法与你一起了。”他叹息一声。

    我闻言语噎，抬手，又作罢。

    “你若想去，便去罢。”他轻笑，“只是你一人，我难安心。”

    “那，”停顿，“我便不去了。”我看他，笑，“更何况夜凉露重。”

    他垂面看我，喧嚣沉寂于他的双眼中。末了，他轻轻开口，“那我便送你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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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滢咫于何处？”任延筠轻轻开口。

    “早已罚入铜柱地狱了。”暨漓笑，“当你在人间时。”

    任延筠接过他手中的文书。不是亲眼所见滢咫遭受炮烙，自是不悦。

    “元宵时刻，亦是更加繁忙。”暨漓停顿，“这是今时元宵夜的勾魂名录，随后是幽都的巡查督安，总结文书也莫忘了。”

    任延筠颔首，收起勾魂名录。

    “一人身兼二职，便更加辛劳了。”暨漓轻轻开口，望着赤雾后远处人间的烟火映照，“已是午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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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掀起薄纱，望着窗外天处的烟火夺光，遮蔽星月。光屑四落，花树千放。不远处宝马香车，熙攘喧嚣。

    鼻间充斥着香龛的十四味药，已觉不出烟火气息了。火树银花，箫鼓笙天。

    寂寥时便不自禁忆起他来。他的一颦一蹙，言谈举止，又或是不经意间的披衣，不厌其烦的为我束发。

    他总是要务繁忙，很少见到他的身影。只是十几年间，我对他知之甚少，亦不了解。他亦不说。便算是偶尔得空，他也是缄默着，极少开口。只是每每望向他，他的眼中都浅蕴柔光，轻缀笑意。

    我阖眸。他的双眼倒令人纸醉金迷一般。似蕴日月山川，波光流转，可以窥见冬日的风雪和阳春的花草，可以窥见长烟落日和断霞杏雨，可以窥见茫茫奈河和不灭妖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