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室友
三天后，伦蒂尼恩中央市区，圣保罗街。
数名工人从马车卸下箱子和行李，向街边一间老旧公寓里搬。
亚伦倚在墙边，面无表情，实际上心里已经把灰烬秘会负责人祖上三代问候了个遍。
在那次审讯后，秘会经过长达五小时的深思熟虑，第二天竟然同意了亚伦的请求。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海盗船长招募水手，脑子没病四肢健全就能通过，他们附加了一些小小的前置条件。
第一，立刻搬家。
他们要求亚伦搬到中央市区由他们指定的公寓，以保证对亚伦的监视和管控，据说还会安排一名同住的监视者，这一点亚伦不太确定。
不过他很有自信让对方在两天内就会想要搬出这座人间地狱。
第二，入职考核。
亚伦不反感这种环节，他曾经干过的那些工作，考核方式多样到堪比泰晤士河水里包含的化学元素。
但秘会要求亚伦解决的，居然是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白教堂区人员失踪案，还宣称不会给亚伦提供任何帮助。
要知道这事都引起英格兰特政府关注了，苏格兰场也几乎毫无作为，秘会竟敢让他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去处理?
巧合的是，亚伦之前调查的男人科克，正是这起案件其中一个失踪者。
任务与他原先的目标重合，他已经有一些进度，否则他真想一脚把桌子踢翻表示老子不干了。
忽然，另外两辆马车停在公寓边。
亚伦眯起眼，看着从前车厢小心翼翼跳下的人影，她刚下来就跟亚伦锐利的目光对上，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嗯……早上好，又见面了。”
艾琳娜神色僵硬，明显有点心虚。
她没穿那身飒爽的风衣，而是戴着大宽檐帽，一身红黑色暗纹长裙，袖扣和裙摆露出纯白蕾丝花边，黑色披肩垂下，优雅而高贵。
“我希望我们在这里碰见只是偶然，而不是出于其他原因。比如五秒后你将告诉我，你就是秘会派来的监视者。”
亚伦看着另一队正把更多行李往公寓里搬的工人，面无表情地道。
“抱歉，的确是他们让我来的，这也是考虑到我们有过接触，或许你会更容易放下抵抗心理……”
艾琳娜越说越没底气，最后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说点有用的。”
亚伦没有阻止那些工人，他只需要从艾琳娜这里确认。
“好吧。其实是我家里有一些状况，我必须找个长期不用回去的理由。这项任务再合适不过了，所以我主动申请来监视你。”
艾琳娜破罐子破摔地一口气说完，
“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我以为他们会阻止我然后把我送回家。”
“恕我冒昧，你家难道就是那个贝亚特家族?”
“是的。”
“该死。”
亚伦的心境从悲到喜，现在又转为了悲，快到跟伦蒂尼恩的放晴和降雨一样无缝切换。
“你不会真的以为那群家伙没经过什么考虑就同意你来监视我吧?”
亚伦盯着艾琳娜琥珀色的眼睛，
“你算是我们双方的一个台阶。我并未正式加入秘会，他们不好直接给予我支援，但可以给你安个监视者的帽子，让你来协助我调查。”
“是这样吗?”
艾琳娜愣了下。
亚伦听到这话，已经确信艾琳娜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凭着自己想做一件事的冲动，然后就做了。
“原本会是另外的人来承担这名角色，但显然你更合适，我救过你的命，而你的身份可以用来堵住一些好事者的嘴。以及，你的性格使你不会去思考其中的利害关系……”
亚伦顿了顿，
“简单来说就是好使唤。”
“你……”
一抹愠怒的绯红涌上艾琳娜脸颊。
她长这么大，所有人从来都是夸她如钻石般耀眼、如翡翠般高贵，“好使唤”这种评价她是第一次听见，她生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新奇。
这个男人的语气明明非常讨厌，提出的论述却合理到无法挑刺，她想反驳也根本没有角度。
她觉得自己正面对一只牙尖嘴利的鹦鹉，鹦鹉飞在半空中嘲讽自己，自己想抓住鹦鹉但跳起来都够不到那个高度。
真是越想越气。
“既然要成为我的同伙，你有权知道自己有多蠢。不过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亚伦转身进屋，艾琳娜咬着唇，深吸口气，快步跟上。
她的决心还不至于被几句话打倒。
这是一间四层公寓，据说是完全属于秘会的资产，能在市中心拥有这种房产，已经不亚于部分传统贵族和工厂老板。
亚伦毫不客气地选择了最好的二楼房间，一楼的潮湿、噪音和烟尘从此跟他无缘。
不选更高层的原因是一旦碰到危险，二楼跳窗无事发生，三楼跳窗至少骨折，四楼运气差点的话，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了。
艾琳娜选择了骨折。
她的行李在楼上，但她跟着亚伦进到二层，看着开始收拾东西的亚伦，她忍不住道：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调查?”
“别急，接下来安排你的任务。”
亚伦终于在堆满皮箱的房间整理出一张圆桌和一个沙发，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在这里坐下，拿起桌上的报纸，对，然后阅读你感兴趣的新闻，任何类型都可以。如果你感到累，旁边有咖啡可以解乏。”
“我们要从报纸上找线索?”
艾琳娜疑惑道，这办法未免有点太赌运气了，看报纸能找到什么情报?
“不，这是让你在我回来之前打发时间用的，我要出门十个小时左右。”
亚伦说完打开房门。
艾琳娜直到这时候才明白亚伦是什么意思，她愤怒地冲过去伸手拦住亚伦，琥珀色瞳孔里跳动着比火焰还炽烈的光芒。
“你认为我是个累赘?”
她几乎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不，你误会了。你不是累赘……而是定时炸弹。”
亚伦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淡，
“你有没有想过，以你的身份，秘会为什么允许你来我这里?因为他们很清楚，我做事绝不会带上你，你一旦出事，我承受的将是整个贝亚特家族的怒火。
“这份麻烦对秘会来说也一样，与其放任你在秘会执行危险的任务，不如把你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待着。”
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怜悯。
在维多利亚时代，每个英格兰特人都需要认清自己的阶级，并自觉遵从所在阶级的准则，不论向上或向下越阶，都将是被人唾弃的行为。
艾琳娜作为贵族之女，她的职责就是乖乖扮演好一位尊贵优雅的上流女性，穿着漂亮礼服出席各种晚会，并在将来作为联姻对象嫁给一位幸运的公子哥，无忧无虑度过这一生。
而不是在伦蒂尼恩肮脏的街道上乱窜，然后不小心把命丢掉，最后导致所有相关的人被贝亚特家族追责。
“你明白了吗?你就是一块烫手的焦炭，你不该被人拿在手里，温暖的锅炉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亚伦冷冷地道，他的耐心已经快被耗尽了。
这种贵族是他最讨厌的一类人，骄傲、自负、愚蠢，以及不自量力，他们仿佛人类劣性的集合体，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唯一作用是用来衬托其他美好的品质。
“……你以为我离开家是为了什么?你自认为了解所有事，但实际上你什么都不知道。”
艾琳娜的声音微微颤抖，其中包含怒火，又带着一点哭腔，但她当然没有哭。
“我作为监视者有权跟随你行动。不想我跟着，很简单，打赢我就行。”
她没有废话，从遮阳伞里抽出了刺剑。
亚伦难得地沉默了。
因为他真的打不过。
数名工人从马车卸下箱子和行李，向街边一间老旧公寓里搬。
亚伦倚在墙边，面无表情，实际上心里已经把灰烬秘会负责人祖上三代问候了个遍。
在那次审讯后，秘会经过长达五小时的深思熟虑，第二天竟然同意了亚伦的请求。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海盗船长招募水手，脑子没病四肢健全就能通过，他们附加了一些小小的前置条件。
第一，立刻搬家。
他们要求亚伦搬到中央市区由他们指定的公寓，以保证对亚伦的监视和管控，据说还会安排一名同住的监视者，这一点亚伦不太确定。
不过他很有自信让对方在两天内就会想要搬出这座人间地狱。
第二，入职考核。
亚伦不反感这种环节，他曾经干过的那些工作，考核方式多样到堪比泰晤士河水里包含的化学元素。
但秘会要求亚伦解决的，居然是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白教堂区人员失踪案，还宣称不会给亚伦提供任何帮助。
要知道这事都引起英格兰特政府关注了，苏格兰场也几乎毫无作为，秘会竟敢让他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去处理?
巧合的是，亚伦之前调查的男人科克，正是这起案件其中一个失踪者。
任务与他原先的目标重合，他已经有一些进度，否则他真想一脚把桌子踢翻表示老子不干了。
忽然，另外两辆马车停在公寓边。
亚伦眯起眼，看着从前车厢小心翼翼跳下的人影，她刚下来就跟亚伦锐利的目光对上，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嗯……早上好，又见面了。”
艾琳娜神色僵硬，明显有点心虚。
她没穿那身飒爽的风衣，而是戴着大宽檐帽，一身红黑色暗纹长裙，袖扣和裙摆露出纯白蕾丝花边，黑色披肩垂下，优雅而高贵。
“我希望我们在这里碰见只是偶然，而不是出于其他原因。比如五秒后你将告诉我，你就是秘会派来的监视者。”
亚伦看着另一队正把更多行李往公寓里搬的工人，面无表情地道。
“抱歉，的确是他们让我来的，这也是考虑到我们有过接触，或许你会更容易放下抵抗心理……”
艾琳娜越说越没底气，最后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说点有用的。”
亚伦没有阻止那些工人，他只需要从艾琳娜这里确认。
“好吧。其实是我家里有一些状况，我必须找个长期不用回去的理由。这项任务再合适不过了，所以我主动申请来监视你。”
艾琳娜破罐子破摔地一口气说完，
“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我以为他们会阻止我然后把我送回家。”
“恕我冒昧，你家难道就是那个贝亚特家族?”
“是的。”
“该死。”
亚伦的心境从悲到喜，现在又转为了悲，快到跟伦蒂尼恩的放晴和降雨一样无缝切换。
“你不会真的以为那群家伙没经过什么考虑就同意你来监视我吧?”
亚伦盯着艾琳娜琥珀色的眼睛，
“你算是我们双方的一个台阶。我并未正式加入秘会，他们不好直接给予我支援，但可以给你安个监视者的帽子，让你来协助我调查。”
“是这样吗?”
艾琳娜愣了下。
亚伦听到这话，已经确信艾琳娜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凭着自己想做一件事的冲动，然后就做了。
“原本会是另外的人来承担这名角色，但显然你更合适，我救过你的命，而你的身份可以用来堵住一些好事者的嘴。以及，你的性格使你不会去思考其中的利害关系……”
亚伦顿了顿，
“简单来说就是好使唤。”
“你……”
一抹愠怒的绯红涌上艾琳娜脸颊。
她长这么大，所有人从来都是夸她如钻石般耀眼、如翡翠般高贵，“好使唤”这种评价她是第一次听见，她生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新奇。
这个男人的语气明明非常讨厌，提出的论述却合理到无法挑刺，她想反驳也根本没有角度。
她觉得自己正面对一只牙尖嘴利的鹦鹉，鹦鹉飞在半空中嘲讽自己，自己想抓住鹦鹉但跳起来都够不到那个高度。
真是越想越气。
“既然要成为我的同伙，你有权知道自己有多蠢。不过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亚伦转身进屋，艾琳娜咬着唇，深吸口气，快步跟上。
她的决心还不至于被几句话打倒。
这是一间四层公寓，据说是完全属于秘会的资产，能在市中心拥有这种房产，已经不亚于部分传统贵族和工厂老板。
亚伦毫不客气地选择了最好的二楼房间，一楼的潮湿、噪音和烟尘从此跟他无缘。
不选更高层的原因是一旦碰到危险，二楼跳窗无事发生，三楼跳窗至少骨折，四楼运气差点的话，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了。
艾琳娜选择了骨折。
她的行李在楼上，但她跟着亚伦进到二层，看着开始收拾东西的亚伦，她忍不住道：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调查?”
“别急，接下来安排你的任务。”
亚伦终于在堆满皮箱的房间整理出一张圆桌和一个沙发，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在这里坐下，拿起桌上的报纸，对，然后阅读你感兴趣的新闻，任何类型都可以。如果你感到累，旁边有咖啡可以解乏。”
“我们要从报纸上找线索?”
艾琳娜疑惑道，这办法未免有点太赌运气了，看报纸能找到什么情报?
“不，这是让你在我回来之前打发时间用的，我要出门十个小时左右。”
亚伦说完打开房门。
艾琳娜直到这时候才明白亚伦是什么意思，她愤怒地冲过去伸手拦住亚伦，琥珀色瞳孔里跳动着比火焰还炽烈的光芒。
“你认为我是个累赘?”
她几乎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不，你误会了。你不是累赘……而是定时炸弹。”
亚伦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淡，
“你有没有想过，以你的身份，秘会为什么允许你来我这里?因为他们很清楚，我做事绝不会带上你，你一旦出事，我承受的将是整个贝亚特家族的怒火。
“这份麻烦对秘会来说也一样，与其放任你在秘会执行危险的任务，不如把你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待着。”
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怜悯。
在维多利亚时代，每个英格兰特人都需要认清自己的阶级，并自觉遵从所在阶级的准则，不论向上或向下越阶，都将是被人唾弃的行为。
艾琳娜作为贵族之女，她的职责就是乖乖扮演好一位尊贵优雅的上流女性，穿着漂亮礼服出席各种晚会，并在将来作为联姻对象嫁给一位幸运的公子哥，无忧无虑度过这一生。
而不是在伦蒂尼恩肮脏的街道上乱窜，然后不小心把命丢掉，最后导致所有相关的人被贝亚特家族追责。
“你明白了吗?你就是一块烫手的焦炭，你不该被人拿在手里，温暖的锅炉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亚伦冷冷地道，他的耐心已经快被耗尽了。
这种贵族是他最讨厌的一类人，骄傲、自负、愚蠢，以及不自量力，他们仿佛人类劣性的集合体，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唯一作用是用来衬托其他美好的品质。
“……你以为我离开家是为了什么?你自认为了解所有事，但实际上你什么都不知道。”
艾琳娜的声音微微颤抖，其中包含怒火，又带着一点哭腔，但她当然没有哭。
“我作为监视者有权跟随你行动。不想我跟着，很简单，打赢我就行。”
她没有废话，从遮阳伞里抽出了刺剑。
亚伦难得地沉默了。
因为他真的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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