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言雨 » 三

    月色昏沉路灯微亮,月光透过云纱照在这座空旷的城市,将这里填满了孤独和疲惫。在秋意正盛的时节,到处都是枯枝落叶,人也一样。

    从上次回来已经过了两三个月,刘希坐在店里沙发上休息,脖子挂着店里的单反相机。给顾客拍摄完,一看表都已经快八点了。商晴送走了那个顾客,就找了个地方一坐,这应该是今晚最后一个顾客了。

    刘希头偏热有些着了凉,从脖子上取下系带,把相机放到一旁的桌上,头向后一仰借着靠背歇息,看着天花板发呆,眼前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他把手放额头上一试,接着又紧忙放下了手,怕他们会担心。

    他的思绪云游闲野,飘向深处。他清晰记得小时候看大人喝酒,大人们喝的快乐,刘希不懂于是就骗着范成一起去买酒,喝了却又觉得酒难喝,以至于后来基本不碰酒。初中放学看到别人抽烟,好奇那燃烧的烟草到嘴里怎么就变成了云雾,就偷拿刘承羽藏的私房钱去买烟,抽烟被呛到了,以后再也没抽过烟,那时候的刘希认定一件事,总是坚信不疑,不论东西不论南北。

    可能用现在所谓成熟的眼界看从前的自己,多少是带些幼稚。说明他现在也从着人流涌动主动佝偻着身子站到人多的地方,学着他们的站姿,做着他们认为正确的事,这样才不会被孤立,他没发现背后孤立的是孩童模样的刘希,所以这十年刘希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刘希评价不了自己,也就是隐隐觉得自己不一样了。

    他常常在睡前,闭上眼睛想起从前旧事,笑从前的自己顽皮的像个流氓鲁莽过了头,也笑自己不要脸,一点道理也不讲。一个人沉浸在回忆里,总归是要醒来的。面对这份强大的落差,冲击给他的心脏打出了一个空洞,透过那片虚无他才看得清楚。他发觉自己身在人群中大笑,在人群中他笑的并不踏实,他恐慌的扒开人群要冲出去,一直冲到人群最前面,刘希见到他的时候笑的木然一声不响,而站在他对岸的是孩童模样的刘希,就那么孤零零的低着头说话。

    他不敢承认那是自己,怕被别人指三道四,又怕被别人嘲笑或谩骂。或许在某一刻自己就被改变了,究竟是在夏玲离开,还是在离开碧蓝镇,这些时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怎么能笑话自己呢?

    这闲时片刻惹得太多东西上了身子,惹得刘希极为的不舒服,他缓缓张开眼,借助着灯的明亮慰藉自己。他耐着空荡荡的心脏,平静而虚弱地询问:“咱们开店多久了?”

    王日天只当他是累了,回应道:“应该有一年多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单纯问问。——改天要不拉上吉吉咱一块出去吃个饭吧,就去咱高中旁边的面馆。”刘希把声位放的很低

    王日天一阵子静默,但总归要给个交代,他捂着头,手上的工作还没停下,略微有些扭扭捏捏地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一阵都比较忙,秋天了约拍摄的人挺多,抽不出来空。”

    “行,也是,就是想那一口了。——咱是不是得将近五年没再一块吃过了。”刘希笑的不带起波澜

    王日天没有回应,这安静的时刻过得极其漫长,在这几秒的空档,刘希被情绪占满了身子,不由自主地说:“日天,你说我现在二十三了,再过几年是不是还是现在这样?我怎么突然想改变现状,换一种方式生活。”

    日天隐隐约约听出了不对,胸前冒上来一口气炽热的烧人心脾,他强咽下去,装作一副平和自如:

    “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你如果累了就直接说,不用避讳,这两天你回去休息休息,再回来好好干。”

    刘希不小心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藏不了事儿,其中的火气和失望能让人看的一清二楚。刘希只得躲避目光,心里才能舒服些,他沉声说:“日天,我不想干了。”

    日天手里紧攥,这一刻站在对面商晴才缓过神来,看了他俩一眼又紧张得不敢说话。日天手微微颤抖,他不停的想找事做却什么都不会干了。他没有了排泄口,直接导致了大坝决堤洪水弥漫,这期间大概五秒吧。突然他猛的拍下桌子站起来吼道:“不是!刘希你发什么神经?都累了一天了,你别逼我发火。”

    刘希一愣,他没想到情绪爆发也只是毫秒之间。他眼眸里世界摇晃,精神也恍惚了,随后耳鸣的声音振聋发聩,又让他清醒的不得再清醒,耳鸣声未歇息要把刘希震的聋了不可,他听不见自己说的什么,随口把所有的情绪一股脑惨在了几句话里:“好好好,为了不让你发火,那我还得接着干,这事不提了。”

    说完用手撑着沙发侧靠,疲倦和空虚是在争吵过后的状态让人站不起来,他都不知道用什么语气讲的那句话,他不愿再吵了身心俱疲,往王日天见不着的地方走。

    日天喊道:“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屁话!”

    他强撑着身子转过身去,用尽浑身力气喊道:“我说错话了!行了吧!我不说了!我就是不会说话!”

    疲惫总是让人犯错,把不该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什么也不顾及了,刘希神情漠然俨然已经魂飞魄散。吉吉一个人在摄影间,一面墙挡不住心灵上的冲击根本就形如虚设,字字句句全都听得清楚。他再三犹豫最后决定谁都不帮,他也知道这两个人自己谁都拯救不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平和的劝说,可是情绪就在不知不觉间传染了,他猛地开门带着纠结和气愤喊道:“喊什么!我在摄影间都能听见!你俩又怎么了?都跟个跟疯狗一样!不是很牛逼吗?要喊都滚出去喊去。”

    “行了,都别吵了,你们火气别那么大。”商晴眼眶泛着红,女生的柔弱在这片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渺小,他们甚至都没理会。

    “凭什么!妈的!当初是谁说咱们一起开店的,你当都陪你玩是吧!”

    “你说对了!就是让你陪我玩!我不干了!”

    “都闭嘴吧!喊什么!你们怎么这么牛逼!”

    “你闭嘴!没跟你说话。——滚吧!这儿也不缺你一个!没听见吗?滚出去!有种你别回来。”

    “王日天!别喊了!你喊什么!”商晴一眨眼,脸上一阵汹涌便起了洪流,她喊的嗓子嘶哑,也没注意自己已经哭了。

    刘希气冲冲走到门前拉开门,商晴用袖子一抹眼泪向前急着去拦,不过她没来得及刘希重重地摔门走了,安静是胜利者的战利品,同时也属于失败者,但毫无疑问他们每一个都是失败者。

    夜里刘希摸不着方向,也不知要去哪,才回过神来他已经顺着路走了很远。刘希凝视着月色,月色偏冷淡毫不搭理人,这么一瞧还没有一旁的超市灯光明亮。他去超市买了瓶水,出门找到个地方坐下。他张了张嘴,闷咳了一声,后知后觉喉咙哑了,张开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买了水也喝不下一口。

    当有人走过来,他就打开手机盯着屏幕发呆让屏幕亮着,仿佛这样自己不孤单似的。一阵野风吹来,他嗅出来有属于海风的咸腥,他查了一下地图,找最近的海滩,还真是不远,走走也能到。

    刘希童趣泛滥踩着路边石像走平衡木一样歪歪扭扭,跟小时候一个蠢样。走了半个多小时,刘希才见到了陆地的尽头。他随便找了把长椅坐下,可笑的是,见得和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眼前的海像是黑漆漆的墨水,一点光亮都见不到。他不信邪,绕着这片沙滩又走了半个小时,走到沙滩尽头依旧没要他要看到的。刘希失望的回头,真没想到他第一眼看到的景色,比后来找的都要好,可他又找不到那个地方,执着又让他迷失在一个个相似的地方。索性他不找了,挑了个稍稍满意的地方扎下身子。

    “天一黑这海还没有碧蓝镇的漂亮,算是白来了。”刘希自嘲了一句,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都快十一点了,离开这儿,他朝着明亮的地方走去,站在离海岸不远的路灯下。他打了个车,特地让师傅找了条远路走。

    当车缓缓的驶向镫明瓦亮的地方,在黑暗跟光明交界的地方,不断的有人走出来,也不断有人走进去。路过那的时候正巧地上有个坎,心随着人,人随着车接连颤了下。刘希透过车窗看景色,看城市的夜灯,看喧闹的人群,他仔细地看着平时没看过的一切,这座城市总是给他一种熟悉又不太熟悉的感觉。

    经过这座城市最繁茂的地方,不出意外堵了车一动不动,刘希瞧着路边摆摊卖的小吃,降下车窗,外面声音嘈杂,食物的香味见着空就往里钻,刘希想起小时候陈笑给他买烤肠时的样子,也是像这样的小摊。

    刘希指着路边买烤肠的,对师傅说:“师傅你吃不吃。”

    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我不吃,你想吃就去吧,一会儿绿灯就要往前走了。”

    客套话刘希没听明白,他直接拉开车门目的明确,去到摊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出租车师傅,小声对摊贩说:“要两根肠,一根要辣,一根不要。”

    刘希接过肠,小跑回了车里,刚好红灯转绿了,刘希上车了司机师傅才舒了一口气。出租车穿过闹市区,转进老城区的一条路,街边暗了人也少得可怜,趁着安静,他用着嘶哑的嗓子说:

    “有一根肠撒了辣椒,我不吃辣,师傅你吃了吧。”

    师傅那枯寂的脸上难得多了些笑意,接着摇了摇头说:“我不吃,你快吃吧,要不一会该凉了。”

    人和人心意的交流多是从一句关心起始的。师傅又说了很多话,他谈了家人、朋友、孩子、和青春,对于人生,他自嘲活的有多失败,又羡慕刘希还年轻,有能力做好多事。不像他这个年纪有的只茫茫无尽的无力感。可他说起家庭和孩子的时候难得的笑了,就像先前刘希的关心一般。旅程的长短不是师傅能决定的,他们不能一直在路上,总要为自己找个去处,寻个终点。

    “到了。”师傅说

    “谢了师傅,别忘把肠吃了。”刘希声音沙哑,咳嗽了一下,又完把车门扣上了。超市买的那瓶水他一口没喝,就留给了师傅。刘希走远了,出租车停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走,那正好是吃一根肠的时间。

    夜里他看向他居住的小区又叹了一口气,应该是老城区的人都睡得早,没几家还亮着灯,这应该是一天难得的安静时刻,他踩踏着楼梯,声音响彻楼道里,他停在出租屋门前翻找着钥匙,默默地开门。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坐在床上,给房东大姐发了一条消息。

    刘希:大姐,睡了没?

    房东:没睡,干什么。

    刘希:大姐,房子我不想租了。

    大姐:咱当时说好了,不租的话,这个月不管住了多少天房租你都得交上,还有那押金我也得扣了,我当时都和你说过了。

    刘希:好的大姐,这个月的房租马上给你转。

    大姐:那咱好聚好散,小刘记得走之前把房子收拾干净点。

    刘希:姐我知道了。

    刘希发完消息把手机扔一边,吐槽道:“我这个月都没住几天收我一个月房租,真黑啊。”

    他揉了揉脖子,也松了一口气。他拉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不多,一个季节就那么两三件衣服裤子,叠的还算整齐。他稍微打扫了一下卫生,又把行李箱收拾了下。一看表都已经一点钟多了,还有一些衣服行李箱放不下,他准备放捐衣箱里捐了。刘希拿起手机,有一条未读消息,刘希一看是商晴两个小时前发来的。

    上面写着,你今天咋了?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行了,我们都帮你。别生气了,明天我让他给你认错。

    刘希沉默许久才回了商晴一句。

    没跟他生气,替我给他道个歉,我不想回去了,我想换个生活方式,以后有时间再聊。

    他抱着衣服闯进黑夜,在楼前的捐衣箱塞着衣服。秋日夜凉,他穿的很薄,狠狠的在夜里打了个哆嗦,可能是太累了,刚回来躺下没一会就睡了,一直到上午十点多刘希才起床,好多年了没睡过这么放松的觉,一点心事也没有。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拉开窗帘,帘子拉的有些猛,被太阳光恍了一下,抻着了腰。

    “啊哟!呀!呀!呀!这老腰,真算是废了。”他扶着腰朝着卫生间走去。洗漱完穿好衣服,刘希提着箱子再看了一眼他住了许久的屋子,微风吹过厅堂临走前还刮了刮帘子,然后跟刘希一样没有顾虑的走了。他一开始有些犹豫做公交还是打车,但最后他还是选择用走路的方式结束这趟旅途。

    临近中午刘希拉着行李箱走进一家拉面馆,到饭点店里的人不少,刘希随便挑了个没人的地方就坐,放好东西他才到前面点餐。

    “老板,一碗牛肉面。”

    “好嘞。一碗牛肉面!”老板朝着后厨喊去

    刘希付好钱坐到行李箱旁边的桌子上。他翻着手机里的相册,相册里零星几张照片,基本上还都是碧蓝镇的。不一会儿老板娘把面端了上来,像这种面馆,刘希葱花、辣椒油和醋都是狠加,绝不亏了自己。不知道怎的,这样类似的拉面馆的味道都是相差无几,所以不管在哪里吃,刘希总会想起高中那时候三人吃面的场景,他们把调料放中间,往死里加,那时候常开玩笑说,这个吃法能把这馆子吃倒闭了。

    要说在这边最放不下的,也就是他这些朋友了,这碗面吃的他依依不舍,仿佛面前的就是他们俩,穿着蓝调的校服脸上尽是灿烂的笑容,刘希微微一笑当做回礼,下次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提着箱子走出面馆,住在这边一年多,最后刘希还是想留下什么,可他瞧了瞧着这座忙碌的城市人乱车错,一点喘息的机会没有,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以怎样的态度活在这里,就怕是一群行尸走肉。对刘希这样的普通人来说这里就是枯枝,而他自己不过是地上万千烂叶中的一页,怕是充当养分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他就断了这个想法,回头对着牛肉店的门牌拍了一张照片,就当是留个念想。

    地铁到站了刘希不愿往前挤,一般都是最后几个。他扶着行李箱站在车厢的边角,时不时的看一眼手机。到站了他提着行李箱到地面上,路对面就是公交站,去碧蓝镇的车不多,要等很久才回来一趟。

    从这上车再做五站就到了云台,在那儿会见到有一座山,山的另一头就是碧蓝镇,碧蓝镇附带着不少村子,过了隧道第一个村子就是碧蓝村,后面是水鱼村,再后面就是人最多最繁盛沙溪村,还有些是刘希知道村名从来没去过的村子,刘希家在碧蓝村,也是人最少的一个村子。

    过了隧道,映入眼帘的是刘希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拉着行李箱下车,扫一眼就能看见路边坐着的老大爷,仿佛他们就是碧蓝村的一道风景。刘承羽依旧在车站不远的地方摆着鱼摊,刘希拖着行李箱朝着刘承羽的鱼摊走去,特意先去看他。

    “爸我回来了!”刘希在不远的地方喊道

    “过来吧!”刘承羽喊

    “鱼卖的咋样?”刘希看着刘承羽,每次回来总要问一遍,就当是体谅他了。

    “还可以。”刘承羽缓缓抬起头来,看到刘希手里拿着行李箱又眉毛一皱,说:“你怎么提着行李箱回来,你工作不要了?”

    “我不想干了。”刘希说

    “算了算了,被辞了不丢人。赶紧回去看你妈吧。”刘承羽说完就接着卖鱼,刘希黑着脸也不好解释什么。

    刘希推开家里大门,把行李箱往院子一甩喊着:“妈我回来了!”

    陈笑拉开家里门提着浇水壶瞧着他说:“我还以为谁呢?死回来了?外面不好吗?”说完她又进屋浇花去了。

    刘希进了门,陈笑背对着刘希,带些抱怨的口气:说:“这次回来住几天?”

    “不知道,暂时不走了。”刘希把行李箱推到自己屋里。

    “又怎么了?你工作不要了?”陈笑转过头疑惑地问

    “不干了,辞了。”刘希躺在沙发上悠然地说。

    陈笑走到他身边刚要开口,刘希紧忙说:“我知道!先别让我相亲。”

    陈笑看着他,说道:“算了算了,相亲我也不逼你,我看就算逼你去相亲你也不当回事。”

    说完刚要去屋里,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躺在沙发上的刘希说:“你刘姨的闺女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末,她还是你同学呢。”

    “哪个刘姨?”刘希疑惑

    “就在村前头开小卖部的刘姨。”

    “什么!刘素媛闺女?”刘希惊讶的说

    “叫刘颖你忘了?,亏你还跟人做过同学什么记性,要再过两年我怕你都把我给忘了。你刘姨叫我和你一起去,正好你辞职了,那就跟我一起去吧。”陈笑说

    刘希耐不住内心的惊愕,说道:“她怎么那么早结婚?她犯的什么神经?”

    陈笑说:“在城里过糊涂了吧,二十出头才是结婚最好的年纪。”

    “妈,你又从哪听得歪理,以后少跟那些老婆说话。”

    “我说什么你都觉得不对,你什么都有理,就你说得对!”

    “不行,我出去一趟。”刘希着急的跑了出去

    “刚回来你就出去。——唉!路上慢点!”

    刘希从自家巷子一直冲进了刘姨的小卖铺,他猛喘着气,一只手扶着玻璃柜,一只手抹了一把汗,刘素媛在一边低头扫地,听到声音抬头一瞧,说:“刘希回来了,来买什么?”

    “阿姨我来找刘颖,她现在在哪?”

    “颖颖开了个店,就在19中往东边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店面,牌子好像叫拾光婚庆,她现在应该在店里,对了我家颖颖下个月要结婚了,你陪着你妈来吧。”

    “谢啦!刘姨!”没等她说完刘希扔下句话就跑了出去。

    刘希顺着19中往东跑,一家一家的寻,很快他就找到了,刘希看着不远处拾光婚庆的门牌,记得以前那是村里理发店的地方。他推开破璃门,刘颖就坐在办公桌上。

    刘颖仔细一瞧,有些恍惚也惊讶的看着他说:“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开了个店,过来看看。”

    刘希环视着四周,顺带擦了擦汗。略带点轻率地说:“你还挺能折腾啊,店里那么空,能挣多少钱。”

    “还好,至少还能吃得上饭。”刘颖说

    “刘希随便拉过来个凳子坐了上去歇了歇。问道:“你要结婚了?”

    “嗯,就在下个月末。”

    “新郎是谁?”刘希说

    “怎么?你要不猜猜?”

    “爱谁猜谁猜,我不猜,居然有人还能受得了你,唉哟!那人可真惨!”

    “我看你就是嫉妒,某些人不会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吧。”

    “懒得找,要不我早结婚了。不聊了,跟你说话真费劲。”

    “唉!唉!别急着走,一会来个老同学,你先在这待会。”刘颖招了招手把刘希留了下来。

    刘希疑惑地说:“哪个同学?咱村的也就范成吧。范成知道你要结婚?”

    “他知道,而且他现在在我这干,他出门办了些事,一会应该就来了。”刘颖说

    刘希叹息:“他怎么跟了你这个老板。我都好些年没见他了,他现在过得咋样。”

    “他老实能干,过得很好,你不欺负他以后,他明显自信多了。”刘颖盯着刘希的眼睛说

    “明明是你小时候天天欺负他,现在还得天天在你手下吃亏,我看他终于熬到头了,你得逮着另一个人欺负了。”

    “你这些年你怎么什么信儿都没有,我看你是啥都不知道。他这辈子交代在我这里,不欺负不习惯了。”

    “下月底我俩结婚,你来不来。”刘颖说

    “你俩?”刘希眼眉一缩,后又笑的开怀,昨夜的不快随着童年靠近又飞走,一并散的痛快。他又想起了从前那个小胖子,柔弱老实的不成样子,可惜就是太好欺负,落到了刘颖这强势姑娘的手里不知道日后日子有多惨,不过好的夫妻是互补的,范成交待在她手里,至少不会再被别人欺负,算得上圆满了,刘希替他高兴,对于从小到大对刘颖的郁结也松了太多,他嘴角扬起灿烂的笑,说:“挺突然的,你结婚我不一定去,但范成结婚我得去。没想到,你俩倒是成了一对,那我得见见他。”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咱班要结婚的有好多人,我看你一个都不知道。”

    刘希点了点头,她话里的冲击不亚于范成和刘颖结婚,童年散的尽了,就连着青春也随风飘去,刘希恍如隔世,他才意识到自己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悲的是他现在就是一座情感荒漠,再难有人走进来。

    他再没话说,就期盼着范成能早些回来接下话把。终于有辆黑色SUV停在门口,刘希去看向刘颖,她意会点了点头。范成下了车,透过玻璃看见了刘希,范成变化很大,瘦了很多,脸上也少了很多忧郁,刘希又想起从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胖子,但现在他好像真不一样了。两人相视一笑,此刻两人脑袋里都是关于对方的回忆。

    刘希向前迎接他,又不知用何种方式,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他问道:“你要跟刘颖结婚了?”

    范成像回应童年青春一般回应着刘希,话里又有相见的喜悦与送别过去的惆怅,他说:“这事好像咱班就你不知道了。”

    刘希感叹:“自从初中毕业了群里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你俩要结婚鬼能知道。”

    刘希显然是忘了,刘颖说的那一位同学了。站在范成身后的姑娘探出头,向旁边迈了一步,要彰显着她的位置。刘希先前都忽略了,这是跟范成一并下车的姑娘,姑娘含着笑,像含苞待放的鲜花随时绽放。刘希看样子熟悉,却不怎么认得。

    “哦!正事儿忘了!刘希你看看还认不认得。”范成指着身后的姑娘

    刘希思索片刻,胡编乱造道:“这难道是?我家隔壁叔叔家的三大爷老二家的大闺女?咱俩小时候咱还见过面呢。”

    她面容一僵,笑意褪去,还有些生气地说:“你这不是胡扯吗!”

    刘希心里纳闷,也不知道怎么惹了她,他像个孩子似的置气道:“我不知道,那你说你是谁?”

    她冷哼一声,她气鼓鼓的脸蛋上了色。刘希的瞳孔颤抖,恍惚间刘希想起十多年前在数个冰天雪地的黄昏,姑娘道别时的样子。他忘了很多东西,先是一个人的声音,再是一个人的面貌。忘不掉的是一个人独有的感觉,那是证明一个人身份的东西。她不打招呼地走了,又无声无息的回来,刘希心怯,不安像暴风骤雨般袭来,他很难冷静下来。

    也在此刻她猛地朝着刘希屁股来了一巴掌,她气愤的控诉:

    “你长高了现在还真不好打,要不说你就欠揍!就算长大了也还一样欠揍。我叫夏玲,来偿还你这十来年缺少的毒打!”

    刘希心里乱成一锅粥,揉杂的情绪都不明白是了什么,卡在喉咙里好些话,最后只结结巴巴地问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玲咽了口唾沫,说:“就一个月前,刚回来就碰到刘颖,正好刘颖要结婚,我就没走。听范成说你不待在镇子里,半年不回来一趟,我都以为在刘颖婚礼看不到你呢。”

    “差不多,要不是我辞职了还真不一定能参加刘颖的婚礼。”

    刘颖嘴巴一抽声音激昂地讲:“这次回来原来是被辞了呀,辞了也好跟我干我给你安排个看大门的。”

    “就是,刘希跟咱一起干吧!”范成附和道

    刘希摇了摇头,特意回避刘颖,对范成说:“算了吧,我就待到你结完婚。”

    他刻意在店里转了一圈绕过了刘颖,拍了拍范成的肩,说:“店不错,这店幸好还有你打理。”

    他看向夏玲,夏玲也正看着他。心底涌上来莫名其妙的东西,刘希不明所以。他想快点逃离这儿,于是跟他们草草的道别走了出去,一副轻快轻盈的样子,结果人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脑子懵的糊涂。他想这一切来的这么巧,真不是件好事,把一个人乱成这样,他愁苦地叹气,明显的对命运的安排表示不满。

    “你才几岁你就学人家叹气。”夏玲站在他背后戳了一下

    刘希吓一哆嗦,猛的转过头去。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在刘颖那吗?”

    “我又不是在那上班,我只是去帮忙。正好下午店里没事,只要跟刘颖说一声我就能出来。你现在要去哪?”

    “我没地方去。”

    “叔叔阿姨在家?”

    “不在,他们很晚回来。”

    “走!去你家!”

    刘希笑道:“你脸皮怎么变得那么厚。”

    “不服不行脸皮是练的,走吧!”夏玲得意地说

    碧蓝镇入秋了,那路两旁的树上开始挂黄,透着阳光,清晰的看着绿叶尖上开始枯萎,有些熬不住的更是早早就枯黄凋谢,随一阵秋风入海去了。镇子的变化很大,在路上夏玲向刘希讨问原由,他也了解的不多,毕竟他不常回来,都是问的刘承羽。他讲道前些年村子里来个老板想要搞民宿,给镇子的路铺上了石板,可惜还是没多少人,后来老板就跑了,村子还是那个村子,不过是屎盆子上镶了金边。

    拐进刘希家的那条巷子夏玲比划着指头数着路过的大门,一直数到第五户刘希停了下来。

    “到了,我家就住在这,你要记好了,别像小时候一样,碰到事连我家都找不到。”

    “你怎么还记得。”

    “怎么记不得,自那以后你就跑的没影了,再也没回来。”

    刘希说后半句时,恰巧西风大作,巷子深处的荒凉都被枫树沙擦擦的声响掩埋。夏玲没怎么听清,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她耐不住好奇到处在院子乱逛,他站在后面盯着怕她闯祸。陈笑在屋子里织着备冬的围巾,她好多年不织了,所以织的很专心,她想趁着冬天来之前,为刘希织一条,再为刘承羽织一条,她想自己应该是用不着,索性就算了。

    听见家里推门声,她也没出去不想破坏这心境安心织着围巾,直到院子里的声响大了,陈笑以为家里跑进来只猫,就放下手里的针线出去看看。陈笑拉开家门,夏玲听见声音也马上停下步子,两个女人对视起来,又一同看向刘希。他挠了挠头迎着她俩目光,在这尴尬时刻他只好开口说:“妈,这是我朋友。”

    夏玲收敛好手脚,害羞的低下头,像做了错事似的。

    “阿姨好。”

    “天凉,进屋坐吧。”陈笑仔细端详着夏玲,心里乐开了花。陈笑让夏玲坐下,就让刘希去烧水泡茶,对于这位姑娘,陈笑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喜欢,这么大阵仗夏玲没见过,低着头不敢看她。

    “姑娘你是刘希的朋友啊?”陈笑轻声地问

    “嗯。”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陈笑问

    “唉!妈你别问了,她是我小学同学。”刘希端过来茶具,抢着回答道。陈笑脸色不悦地瞪了一眼刘希。

    “嗯,我们是小学同学。”夏玲应了一句

    刘希边倒着茶水,边对着陈笑说:“你看!我说是吧!”

    陈笑没有理会刘希,对着夏玲说:“姑娘住在哪儿?”

    “阿姨我就住在前面的那条巷子。”

    “那姑娘什么工作啊?”

    刘希听不下去了,想起来上次跟陈笑道歉说的那些话。他怕陈笑再扯就扯到结婚上了,于是插进话来:“妈你怎么那么烦人,夏玲我们走。”

    “啊?”夏玲疑惑地看着刘希,刘希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夏玲才点了点头。

    陈笑看着夏玲说:“姑娘晚上到家里吃饭。”

    夏玲应道:“知道了阿姨。”

    刘希抢着说:“不用了妈,她说她减肥晚上不吃饭。”

    夏玲埋怨说:“我减什么肥?我不减肥!”

    夏玲转过头,对着陈笑说:“阿姨我不减肥!晚上一定来!”

    巷弄拥挤,但两人并排走的下。他俩踩着石板出了小巷,夏玲朝他说气话:“阿姨在家,你说不在家。阿姨让我留在那吃饭,你又说我要减肥。”

    “要不说你脸皮厚,你自己一点不自知。你走了这么些年,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奶奶托梦,叫我回来看看。”她两只手抱着头,看着天空一片碧蓝。

    “你跟你爸妈去哪儿了?”

    “去了南方的一个小县城,一开始不习惯,住了几年就好了。”

    “你在我妈面前挺矜持的,一出来就变了个样。”

    “放屁,我形象有那么差吗?”

    “一直都挺差的。你说说哪有人见面说不过,上来就是一巴掌的,而且打哪不好非得打屁股,你说这种人形象能好吗?”

    夏玲黑着脸:“我看你也不怎么样,我打不过你又说不过你,这要换以前我看你还敢再多说一句。”

    刘希有些无语,又想起了在店里挨得那一下:“打不过我?你还不是一样打?”

    夏玲在那一个劲的比划,像个小孩子骂败了嘴,哭诉着自己的委屈:“这要放在以前,我啪的一下就上去了,哪还用跟你解释那么多。在刘颖店那是你给我忘了。你活该,那一下不算。”

    “忘了谁都忘不了你,不过你现在脸皮真厚啊,要不要我学学你说的那段话?”

    “学什么?你学一个试试!”

    刘希阴阳怪气地说:“你~活~该,那一下~不~算。”

    “臭小子,真欠揍啊你!”夏玲气笑了

    “自从你离开碧蓝镇,我以为你一辈子我也不会来了。”

    “家里不给钱,也不想再让我回来。所以我自己挣钱了就回来看看。”

    “嗯,这点像你,挺好的。”刘希低着头

    “这是要去哪?”夏玲看着刘希

    他抬起头,眉毛微蹙应了道:“我也不知道,随便走走吧。”

    他俩顺着这条路一直走,曲曲弯弯的那都是绕山的路。不认得山上的是什么树,一年都是郁郁葱葱丰枝茂叶。有阵风吹过,步道砖缝长出的野草摇晃。刘希避着风,夏玲就偏要迎着风吹,吹得头发凌乱。缕缕光照映在她的眼里,清澈明亮。

    忽然夏玲看上了沙滩上的一块地,跨过石栏就朝那赶,刘希被夏玲的莽撞吓了一跳,扔下了近些年来学到的矜持,也学着夏玲那样粗鲁地跨过去。

    夏玲躺在沙滩上,刘希坐在一旁听风见浪。这一片汪洋从来是这样,不管自己长多大站多高都看不到头。刘希一细想现在的夏玲还跟自己小时候有些像,所以刘希总想搓一搓夏玲的锐气,刻意骗她家里没人。

    夏玲躺了有些久,刘希盯着怕她睡着了,看到夏玲摸了下肚子突然一下坐了起来:“刘希看看几点了。”

    刘希看了一眼手机,说:“快六点了。”

    “饿了,去吃饭。”

    “你要去哪吃?”

    “这还用问?阿姨不是说去你家吃吗。”

    刘希躲到一旁:“让你去吃你还真去吃?”

    “那当然,阿姨亲口说的,不去怎么能行。”夏玲莞尔一笑拍了拍身上的细沙:“别废话,带路!”

    刘希也是怕了她,只好在前面领着路。太阳在这段时刻只露出半个身子,它要在今天最后的时刻奉献着它能给的一切,在这条曲曲绕绕的路上被它敷上了赤橙柔弱的光。刘希手放进兜里,那是后面生起的寒月作祟,夏玲在后面蹦蹦跳跳的哼着歌也不嫌累。

    走到巷子口,家门口的灯亮着,刘希带着夏玲走进去,厨房亮着灯,里面还传来炒菜声。刘希朝里面一看原来还是刘承羽在做饭。

    “爸,怎么现在都是你做饭了?”

    炒菜声很大,刘希说的什么他也没听清。刘承羽瞥了一眼刘希大声道:“什么?说什么?”

    刘希见他没听到大喊:“爸!现在都是你在做饭吗!”

    刘承羽还是没听清:“啊?我抄完这个菜就行了,你先去盛米饭。”

    他让夏玲进屋去等着,自己进厨房盛米饭。刘承羽抄完菜正用盘子把菜盛出来。把那一盘菜放一边,刘承羽刷着锅问:“刚才说的什么?”

    “爸,怎么现在都是你在做饭?”

    “你妈闹脾气不做饭了,所以现在换成我了。把菜端过去,你妈打电话说今晚来客人,我多做了俩菜。”说完刘承羽从墙角拿走一个马扎朝外走。

    “爸你干嘛去?”刘希端着菜疑惑地问刘承羽

    他指了指门口:“我在门口等你妈回来,你们先吃吧。”刘希看了一眼刘承羽转身就进屋去了。

    刘希去厨房把菜全端了进来,拉过来个凳子坐在夏玲对面,分给了她一双筷子,一碗米饭,看她有些饿了,说道:“你先吃吧,我等等我妈。”

    夏玲微微摇头,看她的模样刘希一笑,她显然是很饿了。刘希以为他俩会一直安静的等陈笑回来,一句话也不再说了。当刘希快要思绪飘摇,夏玲又把他拽了回来,她讲:“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刘希笑的不如意,犹犹豫豫的讲:“可能是吧。”

    刘希心底死一样的宁静,院外传进来的脚步声,刘希听得一清二楚。刘承羽推门进来陈笑跟在后面,陈笑欣喜地看向夏玲,走过去坐在夏玲旁边,刘承羽炒菜的时候没怎么注意这位客人所以多看了几眼。也

    “对了,姑娘你叫什么?”陈笑问

    “我叫夏玲。”

    见陈笑还想再问刘希插进一句话:“妈,别问了先吃饭吧。”

    “行,先吃饭。”

    “你爸现在做菜比我做的还好吃。”陈笑对着刘希说

    “叔叔做饭真好吃!”夏玲也附和

    “还行吧,我觉得还是她做的好吃,主要是吃习惯了。”

    “刘希,这次回来还走吗?”陈笑看着他

    “不急着走,等刘颖结完婚再走。”

    “嗯。”陈笑点了点头

    “白天不是问了吗?”刘希疑惑

    “没事,我寻思给你相相亲。”陈笑低着头吃饭。

    陈笑抬起头看夏玲一眼,夏玲羞红了脸,立马低下了头。吃完饭刘希夏玲帮着陈笑收拾桌子,收拾完了仨人磕着瓜子打斗地主。而刘承羽拉个板凳一个人默默地看着电视。

    “三带一!要不要!”夏玲猛的一甩,到这一刻她的性子才激发了出来。

    “不要,过。”刘希翻了翻牌一只手捂着头迟疑了会。

    “大你,要不要。”陈笑被这活泼的姑娘惹笑了。

    “不要。”夏玲看着牌思索了会儿。

    “我也不要。”刘希一脸愁容,打牌基本没赢过。

    “一张小王、一张大王、一张二、走了,洗牌。”陈笑有条不紊的对刘希说

    “啊?怎么又是我洗。”说着还撇了撇旁边儿的夏玲

    “谁垫底谁洗。”夏玲吐着舌头,把手里的牌一扔“洗吧!都是你的。”

    刘希叹了叹气接着洗牌,夏玲和陈笑趁着空档磕着瓜子喝茶水,刘希用那蹩脚的手法洗着牌,作为输家的他打的崩溃。

    “大王!”农民刘希喝到,手上仅剩一张牌了,眼看要赢,刘希笑的合不拢嘴。

    “炸!”地主陈笑甩出四张八,农民刘希紧紧攥着手里的牌,眼神瞬间暗淡。

    “别怕还有我。”

    “炸!”农民夏玲甩出四张K,刘希失了魂,没听到夏玲说了什么,跟个木头一样杵着了。

    夏玲看陈笑说:“都不要是吧!一张四!”说完示意了一下刘希出牌。

    夏玲肘了肘刘希:“出牌啊!”

    “不要。”刘希咬着牙有气无力地说

    “一张二、小王、对儿十,走了。”地主陈笑有条不紊的说

    夏玲好奇,拿过刘希手里攥着的最后一张牌,是一张三。

    “不玩了,不玩了,再玩就疯了。”刘希有些怀疑人生,说完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精神的疲惫消磨着刘希肉体的精力,在不知不觉间在沙发上睡着了。后来她俩愈来愈大的说话声也没有将他从灰暗的世界拉回来,他睡的安详,仿佛跟一个死去的人一样。最后是母亲用她温热的手掌将一个睡死的人叫醒的,陈笑轻轻拍了拍刘希,再睁眼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迷迷蒙蒙地看着陈笑。

    “妈?怎么了?”

    “你起来去送送夏玲。”陈笑说

    “不用了阿姨,我家离这不远,走几步就到了。”夏玲说完挥挥手道别

    陈笑怕她一个人不安全,于是想自己出门送她,刘希拉着陈笑说:“这么晚了,还是我去吧。”

    刘希起身看一眼手机,都一点多了,他喝了口水就出去了,连手机都忘了带。夜太深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他看见不远处依稀的一个黑影,他便跑了过去。

    夏玲听见跑动的声音,于是回头一瞧,靠近点勉强能看清,她说:“你怎么来了?”

    刘希说:“我妈让我来送送你。”

    夏玲在前面领着路,刘希紧跟在后面是怕跟丢了。今夜可以说光芒死亡的地方,连声音都萧条,她的话在夜里格外突兀:“你打牌可真菜。”

    刘希呆了一下,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他说:“嗯,是有点不太会打,从小就是。”

    “多练练,以后别输那么惨,说我欺负你。”

    到了夏玲家门口,刘希模糊地见夏玲蹲下来从一块石头下面拿出什么东西,又站起身来开锁。

    “你钥匙压石头下面?也不怕被偷?”

    夏玲转过头看不清刘希在哪里,她寻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傻笑着说:“不怕,没人偷,再说家里也没啥好偷的,主要是怕丢,放这还方便。”

    “你真是人才。”刘希笑着

    “你更是。”

    “那我回去了夏玲。”刘希朝着那屋子挥挥手,这么黑的天夏玲应该是看不见。

    没走几步刘希想到什么,回头对着她家方向说:“记得在门前安个灯。”

    过了会儿没等到回应,以为夏玲进屋了没听见,他寻思下次见面再说。

    “知道了,路上慢点,晚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句话,是夏玲的声音。

    “你俩可真能聊,早点睡吧,晚安。”刘希小声说

    刘希在这安静漆黑的世界游荡,他又回想起下午见到夏玲时的情绪,安静让思考也变得容易,很快他也知道了,那莫名其妙的感觉是什么。那是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死去了又复活了的场景,她的复活来的突然,使他又想起朋友死去时的感觉而且是铺天盖地一样袭来。他的不安多是来源于朋友死去后的几年中,与孤独常伴的滋味。

    他在夜里迷了路,他多少也慌张不知所措。直到他路过一条巷子,巷子里传过来的光芒就犹如灯塔,刘希知道,就要到家了。陈笑手扶着门边,等他回来。他一靠近陈笑就抱着他的胳膊,像喝醉了一样,刘希本能的想抽离,陈笑紧紧攥着,他也反抗不起来。

    刘承羽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陈笑为他盖了条摊子,陈笑难得笑了,撒开刘希胳膊说:“夏玲是个好姑娘。”

    陈笑把家里的灯关上,对刘希说:“快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