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康教授
傍晚时分，张恒恒红着眼爬起床，显然是没有睡熟，拿起一块湿布蒙在头上来回擦洗着走出了门。
“哎，诗人，你蹲这里干嘛？”
张恒恒擦拭着头发看到刘勋道抱着个用布包裹着的一个盒子状东西蹲在地上。
“老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刘勋道撸着嘴巴说道。
张恒恒接过来之前心里好似已经有了判断，小心翼翼打开包裹着的帆布后里面果然是那个木盒，盒子上盖周围还有着塑料封条。
张恒恒双手捧着木盒正在端详突然间看向那个二层竹屋，喊道：“康爷爷呢？”
“他在家里楼上，早上吃完饭就不让我们上去，他在休息。”
张恒恒只感觉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头顶灌到了脚底心。拉起还蹲在地上的刘勋道说道：“走，我们去找你老师。”
“老师说了，不让我们去打搅他。”
“勋道叔，听我的，快去。”
“老师说了，不……”
张恒恒一把拉住刘勋道就走向二层竹屋。
竹屋大厅上二楼的木梯上，张恒恒一手抱着木盒，一手拉着刘勋道一步一步走上楼来，刘勋道则显得极不情愿，张恒恒的手只要一松就想往后退，他是太听老师的话了。
来到二层木阳台处，二楼那间小屋的竹门向外开着，二人一步步挪到门口，竹门内侧正中间还有着几个清晰的字刻在上面：你若远去，我必相随；
张恒恒在门口一侧轻声喊了一声：“康爷爷，该吃饭了。”
没有动静，没有回应。
刘勋道也跟着喊了声：“老师，吃饭了。”
张恒恒一只手紧紧地拉住刘勋道向前一步站在了门口，屋内很黑，张恒恒定睛在屋内搜索起来随即进屋，发现康教授正斜躺在右边靠近竹墙一侧躺椅上，两人轻步走过去，只见康教授安详地闭着眼，眉宇间轻微皱起，带有微笑的嘴角还挂着血丝，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般，只是胸部已经没有了呼吸起伏。
“康爷爷。”
“老师。”
两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从二楼传出，响彻了整个康健教授带着他们亲手建起的富春邻山村，只是康教授再也听不见早已被当做亲人的恒恒和爱徒的呼喊。
康教授走了，他决定自己该走了，也许是想去那个难以描述但存在着的奇异世界，又也许是想去寻找那个造就万物起源的神秘存在，总之他一定是为了拥有美好情感的人类世界能够幸存而继续着自己未完成的使命去了，康教授，一路走好。
七天后
邻山村水池后的墓地中又多了一座墓碑，全村男女老少在万分悲痛中送别了康教授，村名们都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谁都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
康教授墓碑前，张恒恒、刘宏盛、董凡雨、董嘉文还有刘勋道以及康教授的另二位在城里的学生张佳和陈婷都还继续守在墓前。
张佳和陈婷在墓前向着墓碑深深的鞠了三个躬，张佳说道：“我们先回去了，以后每年清明我们还会来看望康老师，我们让康老师失望了，但我们一直很尊重康老师，也对不起村子。”
众人只有刘勋道没有看向二人，只是一直盯着康教授的墓碑，然后靠近而去，拿起一块擦布仔细地擦拭起来。
“好的，张叔，陈婶，康爷爷知道你们能来会很高兴的，你们先回吧。”
“你知道我们在哪住，以后有机会来城里，就过来坐坐吃个饭，我们是下午6点下线，晚上都在家。寰宇社会里我两都在19区，如果你也，哦，当然你们肯定不会去的，那先这样了。”
“19区？”张恒恒自语了一声。
“嗯，你知道19区？”
张恒恒与刘宏盛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里看到了疑惑。
“不知道，我们不在康教授这里谈这些了吧，如果有机会，一定去看望两位，不早了叔婶慢走。”张恒恒看向康教授两位学生回道。
两位走出村子，不一会儿远处的一架穿梭车腾空而起后，张恒恒说道：“我要先和村民们说几句话，董叔，我过几天去找你。”
“好的恒恒，那我也先走了。”
董凡雨说完看向了董嘉文，董嘉文则将头扭向另一边，选择不与董凡雨对视。
“文文，……”
“你怎么还不走，走啊。”
董嘉文喊完便走向着康教授墓碑，蹲下身子将刘勋道手中的擦布一把拽了过来，也在墓碑上擦了起来。
刘勋道则站了起来，看了看董嘉文，又看了看董凡雨，抬起头来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酝酿什么。
“你别给我作诗啊，否则我拆了你的床。”
董嘉文边擦着墓碑边对刘勋道喊道，眼睛则一直盯着手中的擦布。
似乎酝酿了一半的刘勋道被这一声给惊住了，张开的嘴巴里即将要念出来的诗硬生生被塞了回去，又蹲了下去一只手扶着墓碑，闪闪的目光只盯着董嘉文。
“别拆我床，我没地方去。”
“你现在别作诗就行，就算拆了，我屋里你也可以去睡，有两张床。”董嘉文用力擦着墓碑说道。
“走吧，你们先去康教授屋里。”张恒恒看向几人说道。
董嘉文将擦布一手塞进刘勋道手中，起身独自向外快步走去，几人相互看了看都摇着头走向二层竹屋。
“那个，我现在有点饿了，吃完饭再走吧。”董凡雨也跟着走了过去。
康教授墓碑前只留下了刘勋道还在仔细地擦着墓碑，张恒恒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勋道叔，你等会也过来啊，要吃晚饭了。”
刘勋道似乎没听见，自顾自地继续擦着，张恒恒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勋道后也转身离去。
见众人走后，刘勋道放下了手中擦布，几天来憋着的一股劲一下子释放了开来，无声的哭泣让他浑身颤抖，这位年过半百的65岁老少年在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老师墓前再次痛哭起来，康教授的离去对他而言几乎等于天塌了下来，自己唯一的精神依靠和生命支柱似乎已经被一起埋入了地下。
不一会儿刘勋道哭累了，靠在了墓碑上哭泣着慢慢念道：“师师生生，生生师世，世世生生，生生世师。”
“老师，我好想你。”
邻山村中心二层楼竹屋前，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100来位村民，大伙都自发地聚集在这里，谁都没有说话，有的在各种地方坐着，有的则站立在楼前，直到张恒恒几人从水池方向走来，村民们都看过去像是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张恒恒走在最前面，人群立即让开了一条道路，张恒恒走过去的脚步也立即放缓了，站在两边的村民直勾勾地看着张恒恒，张恒恒也一个个地打量着大家不时点着头。能感觉到村民们都很沮丧、很失落，不少人脸上仍然挂着泪水。张恒恒走到两层竹屋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大家，扫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现场安静的只有微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还有不远处牲畜栏里偶尔传出几个声响，此时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一切还是那么的平和，只有每个人的心中还存在着深深挂念的人。
“康爷爷就在那边，他一定会感受到我们每个人，我们也会永远记住他，这里永远是我们的家，大家都回去吃饭吧。”
张恒恒说完看向大家，与之前一样还是安静的只有竹林的沙沙声，村民们动也没有动，继续看着张恒恒，好像他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张恒恒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抬起头再次看向大家，环视了一圈。
“刘叔，大公仔是不是快生猪仔了？”张恒恒看向一个方向喊道。
没见动静，张恒恒再次大喊了一遍。
“哦，那个是啊，今天该生的，估计晚上就要生了。”不远处一位村民回道。
“好的刘叔，快生了叫我一下，我来帮忙。”张恒恒回道。
“詹婶，在吗？”张恒恒环视着一圈喊道。
“小恒啊，我在这呢。”一个方向的大婶举起了手回到。
“后山的茶叶还没采完吧，还有多少啊？”
“好像还有两三亩地的没采。”
“那得赶紧的，天气要变了，明天你召集人，请王叔给采茶的人加工分，两天一定要采完，不然来不及炒的茶都要发霉，王叔在吗？”
“我在的，好的没问题，炒茶的人也加分吗？”
“加，这两天采茶炒茶的都加。”
“好嘞，我晚上就和妹子统计人头。”那位王叔说完走了出去找工分本。
“大伙都散了吧，我们继续生活。”张恒恒向着大家喊道。
外围的部分村民听完张恒恒的话后，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开始向外散去，中间的一部分人有的开始向王叔方向走去主动申请明天采茶炒茶，慢慢地村民们都各自回去了，二层竹屋前最后只剩下了几个孩子挣脱了大人的手向着张恒恒聚集过来，一个孩子稚嫩的声音说道：“以后谁给我们将故事呢，康爷爷的曹操故事还没说完呢。”
张恒恒低头看过去，见几个五六岁的孩子睁着大眼睛正抬着头看向自己，张恒恒忽然被一股莫名的悲痛涌上心头，眼睛立即湿润了，抬头强撑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一只手在说话的孩子头上抚摸着，半晌后蹲下身子，一只手拉住了这个孩子的小手，一只手放在孩子的耳朵旁，此时此刻，张恒恒想起了自己四十年前在拉格朗日星舰基地被声波测试后，康纳也是这样扶着自己。
“小鹿，我来讲，我会告诉这里的每个人，大家都会给你们讲。”
“真的吗？”孩子高兴的说道。
“看着我的眼睛，眼睛不会说谎。”
张恒恒说出了当年康纳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也用两只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
“嗯嗯好”“好的”“好的恒叔”
几个孩子高兴地碰跳着跑开了。
“走，我们先进屋去。”
张恒恒说完看向一旁，董嘉文则一动不动扭着头，就要向一旁自己的屋走去。
“你站住。”张恒恒喊道
“我不和他在一个屋。”董嘉文回道。
“刘伯，董叔你们先进去，我等会就来，詹婶等会就送饭过来，你们吃了再走。”
“你不是很想去二楼那个房间看看吗？”张恒恒看向董嘉文说道。
董嘉文楞了一下，他确实很想去看看，对他来说那里是个很神秘的空间，平时通向二楼的楼梯都是锁着的，几年前一次想从墙外搭梯子上去偷看，被康爷爷发现拉出去罚了半天站，康爷爷三天没和自己说话，自那以后他就知道那里有着宝贝一样的存在，偶尔问起也没人搭理，听到张恒恒这么一说瞬间来了精神，期待地看着张恒恒。
“走吧，我带你上去。”
董嘉文跟着张恒恒越过刘宏盛、董凡雨两人，董嘉文靠近董凡雨还是侧着身子过去生怕靠近了。张恒恒在一楼摸了根蜡烛点亮后掏出一柄钥匙，打开了楼梯口的门锁。
来到二楼门口，用另一柄钥匙打开了竹门，张恒恒径直走近屋内，董嘉文则小心翼翼地踱步跟着进去后四处张望。
董嘉文走到一张桌子前停下脚步凝视着桌子上一个被帆布包起来的盒子。
“这就是康爷爷留下来的宝贝。”张恒恒将蜡烛放在了桌子上说道。
“这里有什么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部康爷爷用过的电脑和一本书。”
“电脑和书？”
“嗯，那可是我们全村的宝贝。”
董嘉文疑惑地伸出手去打开帆布，见张恒恒没有阻拦，便双手抱起木盒仔细看了起来，只感觉木盒有些沉重，轻微晃动了一下，感觉到里面确实有东XZ了这么多年，只为了这个啊。”董嘉文显得有些失望说道。
“这个你以后会知道的，我找你上来是想和你谈谈你父亲的事情，你们俩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都38岁了吧，还像个孩子一样，有些事情你也该告诉你了。”张恒很盯着董嘉文说道。
董嘉文本想拒绝张恒恒关于他父亲董凡雨的话题，但看到张恒恒的目光后，又不敢直接拒绝，从张恒恒的话语中感觉到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便没有作声，走向一旁康教授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第一件事，你母亲何兰兰与张院士，你叫张爷爷，他俩当初去近地轨道基地的工作安排，是康教授和他们商量的结果，不是你父亲让你母亲去的，那是一次意外，不要把这事算在你父亲头上。”
“我恨他我不是为这事，那是意外我知道。”董嘉文僵着脑袋回道。
“第二件事，你父亲董凡雨坚持在城里工作，进入寰宇世纪虚拟社会，也是我们商量的结果，他在那里有着重要使命，他并不是不愿意和大家在村里生活贪图城里的享乐，这是任务。”
董嘉文楞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在他的眼里，父亲自小就将自己留在村里和康爷爷生活，父亲城里偶尔才回来一次，母亲因事故过世后回来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他后来在虚拟社会当了什么检察长，每天不用劳动，靠机器人送去的各种吃喝用品生活，那是在贪图享乐，自己长大后才感觉他是从小被灌输的理念中典型的村里叛徒。
董嘉文盯着张恒恒慢慢问道：“那把我妈妈变成机器人的事情呢，也是你们一起商量的吗？”
张恒恒也看着董嘉文似乎在考虑如何回答，半晌后回道：“是的。”
董嘉文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张恒恒激动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合起伙来骗了我这么多年。”
董嘉文说完转身向门外踢开了竹门，径直下楼向着村后池塘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去。
“嘉文，你自己想想那是为了什么。”张恒恒站在二楼竹台上向着池塘的方向喊道。
“早就和你说过，现在别告诉文文这些，我还吃的消。”董凡雨拿了根蜡烛从楼梯走了上来。
“世事无常啊，我是担心说晚了，等你百年之后，连给你擦墓碑的人都没有。”张恒恒继续看向池塘方向说道。
“想那么多干嘛，到时候有没有墓碑都不好说，文文去哪了？”
“他不会跑远的，他需要时间消化，走，吃饭去。”
董凡雨拿着蜡烛已经照亮了二楼的那扇竹门，盯着那几个刻在竹子上的八个字，此时的董凡雨脸上微笑着释放出了幸福笑容。
“凡雨，看我这几个字刻的怎么样”
“你若远去，你挂在嘴上就行了，刻上去干嘛？”
“以后这就是我俩的房间，你只要开门前就能看到多好，你以后要跟着我，我去哪你去哪，后面几个字赶快刻上去。”
“我没你这本事，你自己刻。”
“刻不刻？你想造反啊？”
“哎哎哎，别弄，我刻行吧。”
“我必相随，哎，这少了两个字啊，舍命呢？我必舍命相随，你怎么这么怕死啊？”
“你只是远去而已啊，我要舍命干嘛呢，你要是回来了呢，你想换老公啊？”
“你这是找打。”
“哎哎哎，张院士救命，管不管你学生了啊。”
“董凡雨，你搞清楚再喊，在单位都是何兰兰管我们的。”张院士当时在楼下回道。
“啊，您早说啊，哎呦。”
“呵呵呵。”
董凡雨回想起当年刻字的情形，虽如隔世但好似就发生在眼前，一只手来回抚摸着“你若远去”几个字，另一只手端着蜡烛盯着竹门止不住地抽泣起来，董凡雨忽然回过头看向张恒恒的脸却仍然挂着幸福的笑容。
“我可以进去吗？”董凡雨问
“先去吃饭吧，我怕你又触景伤情，我懂你。”张恒恒走向董凡雨勾着对方肩膀走下楼梯。
“哎，诗人，你蹲这里干嘛？”
张恒恒擦拭着头发看到刘勋道抱着个用布包裹着的一个盒子状东西蹲在地上。
“老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刘勋道撸着嘴巴说道。
张恒恒接过来之前心里好似已经有了判断，小心翼翼打开包裹着的帆布后里面果然是那个木盒，盒子上盖周围还有着塑料封条。
张恒恒双手捧着木盒正在端详突然间看向那个二层竹屋，喊道：“康爷爷呢？”
“他在家里楼上，早上吃完饭就不让我们上去，他在休息。”
张恒恒只感觉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头顶灌到了脚底心。拉起还蹲在地上的刘勋道说道：“走，我们去找你老师。”
“老师说了，不让我们去打搅他。”
“勋道叔，听我的，快去。”
“老师说了，不……”
张恒恒一把拉住刘勋道就走向二层竹屋。
竹屋大厅上二楼的木梯上，张恒恒一手抱着木盒，一手拉着刘勋道一步一步走上楼来，刘勋道则显得极不情愿，张恒恒的手只要一松就想往后退，他是太听老师的话了。
来到二层木阳台处，二楼那间小屋的竹门向外开着，二人一步步挪到门口，竹门内侧正中间还有着几个清晰的字刻在上面：你若远去，我必相随；
张恒恒在门口一侧轻声喊了一声：“康爷爷，该吃饭了。”
没有动静，没有回应。
刘勋道也跟着喊了声：“老师，吃饭了。”
张恒恒一只手紧紧地拉住刘勋道向前一步站在了门口，屋内很黑，张恒恒定睛在屋内搜索起来随即进屋，发现康教授正斜躺在右边靠近竹墙一侧躺椅上，两人轻步走过去，只见康教授安详地闭着眼，眉宇间轻微皱起，带有微笑的嘴角还挂着血丝，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般，只是胸部已经没有了呼吸起伏。
“康爷爷。”
“老师。”
两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从二楼传出，响彻了整个康健教授带着他们亲手建起的富春邻山村，只是康教授再也听不见早已被当做亲人的恒恒和爱徒的呼喊。
康教授走了，他决定自己该走了，也许是想去那个难以描述但存在着的奇异世界，又也许是想去寻找那个造就万物起源的神秘存在，总之他一定是为了拥有美好情感的人类世界能够幸存而继续着自己未完成的使命去了，康教授，一路走好。
七天后
邻山村水池后的墓地中又多了一座墓碑，全村男女老少在万分悲痛中送别了康教授，村名们都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谁都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
康教授墓碑前，张恒恒、刘宏盛、董凡雨、董嘉文还有刘勋道以及康教授的另二位在城里的学生张佳和陈婷都还继续守在墓前。
张佳和陈婷在墓前向着墓碑深深的鞠了三个躬，张佳说道：“我们先回去了，以后每年清明我们还会来看望康老师，我们让康老师失望了，但我们一直很尊重康老师，也对不起村子。”
众人只有刘勋道没有看向二人，只是一直盯着康教授的墓碑，然后靠近而去，拿起一块擦布仔细地擦拭起来。
“好的，张叔，陈婶，康爷爷知道你们能来会很高兴的，你们先回吧。”
“你知道我们在哪住，以后有机会来城里，就过来坐坐吃个饭，我们是下午6点下线，晚上都在家。寰宇社会里我两都在19区，如果你也，哦，当然你们肯定不会去的，那先这样了。”
“19区？”张恒恒自语了一声。
“嗯，你知道19区？”
张恒恒与刘宏盛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里看到了疑惑。
“不知道，我们不在康教授这里谈这些了吧，如果有机会，一定去看望两位，不早了叔婶慢走。”张恒恒看向康教授两位学生回道。
两位走出村子，不一会儿远处的一架穿梭车腾空而起后，张恒恒说道：“我要先和村民们说几句话，董叔，我过几天去找你。”
“好的恒恒，那我也先走了。”
董凡雨说完看向了董嘉文，董嘉文则将头扭向另一边，选择不与董凡雨对视。
“文文，……”
“你怎么还不走，走啊。”
董嘉文喊完便走向着康教授墓碑，蹲下身子将刘勋道手中的擦布一把拽了过来，也在墓碑上擦了起来。
刘勋道则站了起来，看了看董嘉文，又看了看董凡雨，抬起头来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酝酿什么。
“你别给我作诗啊，否则我拆了你的床。”
董嘉文边擦着墓碑边对刘勋道喊道，眼睛则一直盯着手中的擦布。
似乎酝酿了一半的刘勋道被这一声给惊住了，张开的嘴巴里即将要念出来的诗硬生生被塞了回去，又蹲了下去一只手扶着墓碑，闪闪的目光只盯着董嘉文。
“别拆我床，我没地方去。”
“你现在别作诗就行，就算拆了，我屋里你也可以去睡，有两张床。”董嘉文用力擦着墓碑说道。
“走吧，你们先去康教授屋里。”张恒恒看向几人说道。
董嘉文将擦布一手塞进刘勋道手中，起身独自向外快步走去，几人相互看了看都摇着头走向二层竹屋。
“那个，我现在有点饿了，吃完饭再走吧。”董凡雨也跟着走了过去。
康教授墓碑前只留下了刘勋道还在仔细地擦着墓碑，张恒恒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勋道叔，你等会也过来啊，要吃晚饭了。”
刘勋道似乎没听见，自顾自地继续擦着，张恒恒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勋道后也转身离去。
见众人走后，刘勋道放下了手中擦布，几天来憋着的一股劲一下子释放了开来，无声的哭泣让他浑身颤抖，这位年过半百的65岁老少年在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老师墓前再次痛哭起来，康教授的离去对他而言几乎等于天塌了下来，自己唯一的精神依靠和生命支柱似乎已经被一起埋入了地下。
不一会儿刘勋道哭累了，靠在了墓碑上哭泣着慢慢念道：“师师生生，生生师世，世世生生，生生世师。”
“老师，我好想你。”
邻山村中心二层楼竹屋前，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100来位村民，大伙都自发地聚集在这里，谁都没有说话，有的在各种地方坐着，有的则站立在楼前，直到张恒恒几人从水池方向走来，村民们都看过去像是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张恒恒走在最前面，人群立即让开了一条道路，张恒恒走过去的脚步也立即放缓了，站在两边的村民直勾勾地看着张恒恒，张恒恒也一个个地打量着大家不时点着头。能感觉到村民们都很沮丧、很失落，不少人脸上仍然挂着泪水。张恒恒走到两层竹屋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大家，扫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现场安静的只有微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还有不远处牲畜栏里偶尔传出几个声响，此时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一切还是那么的平和，只有每个人的心中还存在着深深挂念的人。
“康爷爷就在那边，他一定会感受到我们每个人，我们也会永远记住他，这里永远是我们的家，大家都回去吃饭吧。”
张恒恒说完看向大家，与之前一样还是安静的只有竹林的沙沙声，村民们动也没有动，继续看着张恒恒，好像他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张恒恒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抬起头再次看向大家，环视了一圈。
“刘叔，大公仔是不是快生猪仔了？”张恒恒看向一个方向喊道。
没见动静，张恒恒再次大喊了一遍。
“哦，那个是啊，今天该生的，估计晚上就要生了。”不远处一位村民回道。
“好的刘叔，快生了叫我一下，我来帮忙。”张恒恒回道。
“詹婶，在吗？”张恒恒环视着一圈喊道。
“小恒啊，我在这呢。”一个方向的大婶举起了手回到。
“后山的茶叶还没采完吧，还有多少啊？”
“好像还有两三亩地的没采。”
“那得赶紧的，天气要变了，明天你召集人，请王叔给采茶的人加工分，两天一定要采完，不然来不及炒的茶都要发霉，王叔在吗？”
“我在的，好的没问题，炒茶的人也加分吗？”
“加，这两天采茶炒茶的都加。”
“好嘞，我晚上就和妹子统计人头。”那位王叔说完走了出去找工分本。
“大伙都散了吧，我们继续生活。”张恒恒向着大家喊道。
外围的部分村民听完张恒恒的话后，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开始向外散去，中间的一部分人有的开始向王叔方向走去主动申请明天采茶炒茶，慢慢地村民们都各自回去了，二层竹屋前最后只剩下了几个孩子挣脱了大人的手向着张恒恒聚集过来，一个孩子稚嫩的声音说道：“以后谁给我们将故事呢，康爷爷的曹操故事还没说完呢。”
张恒恒低头看过去，见几个五六岁的孩子睁着大眼睛正抬着头看向自己，张恒恒忽然被一股莫名的悲痛涌上心头，眼睛立即湿润了，抬头强撑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一只手在说话的孩子头上抚摸着，半晌后蹲下身子，一只手拉住了这个孩子的小手，一只手放在孩子的耳朵旁，此时此刻，张恒恒想起了自己四十年前在拉格朗日星舰基地被声波测试后，康纳也是这样扶着自己。
“小鹿，我来讲，我会告诉这里的每个人，大家都会给你们讲。”
“真的吗？”孩子高兴的说道。
“看着我的眼睛，眼睛不会说谎。”
张恒恒说出了当年康纳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也用两只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
“嗯嗯好”“好的”“好的恒叔”
几个孩子高兴地碰跳着跑开了。
“走，我们先进屋去。”
张恒恒说完看向一旁，董嘉文则一动不动扭着头，就要向一旁自己的屋走去。
“你站住。”张恒恒喊道
“我不和他在一个屋。”董嘉文回道。
“刘伯，董叔你们先进去，我等会就来，詹婶等会就送饭过来，你们吃了再走。”
“你不是很想去二楼那个房间看看吗？”张恒恒看向董嘉文说道。
董嘉文楞了一下，他确实很想去看看，对他来说那里是个很神秘的空间，平时通向二楼的楼梯都是锁着的，几年前一次想从墙外搭梯子上去偷看，被康爷爷发现拉出去罚了半天站，康爷爷三天没和自己说话，自那以后他就知道那里有着宝贝一样的存在，偶尔问起也没人搭理，听到张恒恒这么一说瞬间来了精神，期待地看着张恒恒。
“走吧，我带你上去。”
董嘉文跟着张恒恒越过刘宏盛、董凡雨两人，董嘉文靠近董凡雨还是侧着身子过去生怕靠近了。张恒恒在一楼摸了根蜡烛点亮后掏出一柄钥匙，打开了楼梯口的门锁。
来到二楼门口，用另一柄钥匙打开了竹门，张恒恒径直走近屋内，董嘉文则小心翼翼地踱步跟着进去后四处张望。
董嘉文走到一张桌子前停下脚步凝视着桌子上一个被帆布包起来的盒子。
“这就是康爷爷留下来的宝贝。”张恒恒将蜡烛放在了桌子上说道。
“这里有什么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部康爷爷用过的电脑和一本书。”
“电脑和书？”
“嗯，那可是我们全村的宝贝。”
董嘉文疑惑地伸出手去打开帆布，见张恒恒没有阻拦，便双手抱起木盒仔细看了起来，只感觉木盒有些沉重，轻微晃动了一下，感觉到里面确实有东XZ了这么多年，只为了这个啊。”董嘉文显得有些失望说道。
“这个你以后会知道的，我找你上来是想和你谈谈你父亲的事情，你们俩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都38岁了吧，还像个孩子一样，有些事情你也该告诉你了。”张恒很盯着董嘉文说道。
董嘉文本想拒绝张恒恒关于他父亲董凡雨的话题，但看到张恒恒的目光后，又不敢直接拒绝，从张恒恒的话语中感觉到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便没有作声，走向一旁康教授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第一件事，你母亲何兰兰与张院士，你叫张爷爷，他俩当初去近地轨道基地的工作安排，是康教授和他们商量的结果，不是你父亲让你母亲去的，那是一次意外，不要把这事算在你父亲头上。”
“我恨他我不是为这事，那是意外我知道。”董嘉文僵着脑袋回道。
“第二件事，你父亲董凡雨坚持在城里工作，进入寰宇世纪虚拟社会，也是我们商量的结果，他在那里有着重要使命，他并不是不愿意和大家在村里生活贪图城里的享乐，这是任务。”
董嘉文楞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在他的眼里，父亲自小就将自己留在村里和康爷爷生活，父亲城里偶尔才回来一次，母亲因事故过世后回来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他后来在虚拟社会当了什么检察长，每天不用劳动，靠机器人送去的各种吃喝用品生活，那是在贪图享乐，自己长大后才感觉他是从小被灌输的理念中典型的村里叛徒。
董嘉文盯着张恒恒慢慢问道：“那把我妈妈变成机器人的事情呢，也是你们一起商量的吗？”
张恒恒也看着董嘉文似乎在考虑如何回答，半晌后回道：“是的。”
董嘉文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张恒恒激动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合起伙来骗了我这么多年。”
董嘉文说完转身向门外踢开了竹门，径直下楼向着村后池塘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去。
“嘉文，你自己想想那是为了什么。”张恒恒站在二楼竹台上向着池塘的方向喊道。
“早就和你说过，现在别告诉文文这些，我还吃的消。”董凡雨拿了根蜡烛从楼梯走了上来。
“世事无常啊，我是担心说晚了，等你百年之后，连给你擦墓碑的人都没有。”张恒恒继续看向池塘方向说道。
“想那么多干嘛，到时候有没有墓碑都不好说，文文去哪了？”
“他不会跑远的，他需要时间消化，走，吃饭去。”
董凡雨拿着蜡烛已经照亮了二楼的那扇竹门，盯着那几个刻在竹子上的八个字，此时的董凡雨脸上微笑着释放出了幸福笑容。
“凡雨，看我这几个字刻的怎么样”
“你若远去，你挂在嘴上就行了，刻上去干嘛？”
“以后这就是我俩的房间，你只要开门前就能看到多好，你以后要跟着我，我去哪你去哪，后面几个字赶快刻上去。”
“我没你这本事，你自己刻。”
“刻不刻？你想造反啊？”
“哎哎哎，别弄，我刻行吧。”
“我必相随，哎，这少了两个字啊，舍命呢？我必舍命相随，你怎么这么怕死啊？”
“你只是远去而已啊，我要舍命干嘛呢，你要是回来了呢，你想换老公啊？”
“你这是找打。”
“哎哎哎，张院士救命，管不管你学生了啊。”
“董凡雨，你搞清楚再喊，在单位都是何兰兰管我们的。”张院士当时在楼下回道。
“啊，您早说啊，哎呦。”
“呵呵呵。”
董凡雨回想起当年刻字的情形，虽如隔世但好似就发生在眼前，一只手来回抚摸着“你若远去”几个字，另一只手端着蜡烛盯着竹门止不住地抽泣起来，董凡雨忽然回过头看向张恒恒的脸却仍然挂着幸福的笑容。
“我可以进去吗？”董凡雨问
“先去吃饭吧，我怕你又触景伤情，我懂你。”张恒恒走向董凡雨勾着对方肩膀走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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