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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司檀带着苍笙破开阵法冲出来时,整座浮屠岛都震了震,一道雷声响起,接着便是倾盆大雨。

    苍枢被这番震动惊了一下,略一思索便知是定司檀造成的,来回不过几个时辰,没想到他竟如此快地救下苍笙。

    惊雷炸响,惊破了一方寂静。

    忽然胸口一痛,苍枢低眸看去,方才还在他脖颈上架过的剑此时已经贯穿了他的胸膛。

    “你的罪孽是我造成的,今日我便亲自清理门户。”

    司檀的剑如今握在苍笙手中,他神情又悲又恨,亲手杀了自己曾经最得意的弟子,即使他有错在先,即使他本就心怀不轨,却也不由得心下难过。

    苍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苍枢张了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不可置信地握上剑锋,苍笙受了那样重的伤,如今还能一剑取他性命,只怕那日他偷袭成功是因为苍笙对他从不设防。

    他嘴角牵出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司宗主有时间与我纠缠,不如回去看看你的天宗,还剩下几个活口。”

    苍笙决绝抽剑,牵动了伤口惹得他低咳两声,回身将剑还给司檀。

    苍枢便那样直挺挺地倒下去,身下瞬间洇成一片血泊。

    司檀在旁冷眼瞧着这一切,只在他提到天宗时微微皱眉,他接过自己的佩剑,雨势太大瞬间便冲掉剑刃上的血迹,他收剑入鞘,神色如常。

    “这把剑跟我十二年,还没见过血。”

    苍笙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道,“死在这样干净的剑下,倒是便宜了他。”

    那日明烛带着一众弟子赶回天宗时没有叫上苍昭,他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不能带着苍昭一起犯险。

    得知天宗出事的消息,苍昭如被雷击中一般,她跑到逢云山脚,曾经遇见怀云月的那个地方。

    从半山腰处蜿蜒而下满是暗红血迹,空气中似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触目惊心。

    是她求司檀去救师父,才给段昭延可乘之机。

    司檀和苍笙赶到逢云山时,便只见她瘫坐在地上,手中握着那块玉佩,如失了魂魄般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司檀蹙眉,看到这番景象,便知他们还是来晚了。

    苍笙上前去扶起她,“昭儿。”

    苍昭一愣,忙回身看向来人,惊喜之余泪水如断了线一般落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师父……”

    苍昭抬眸看了看不远处司檀的背影,心中愧疚更甚,“怀姑娘若是有事,我万死难辞其咎。”

    苍笙轻轻叹息,“你若这样说,他是救我才离开的,也该算在我头上。”

    苍昭忙摇头,“不是的,师父……”

    司檀回身看向这边,眸色幽暗,情绪难辨,“她没事。”

    两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司檀。

    “她上山那年生了场大病,我用自己半数真元把她救回来,她若有生命危险,我亦会受到反噬。”

    也是那时,司檀将那把跟了他许久的古剑交给怀云月,换成了如今的配剑。

    他玄色身影似与逢云山融为一体,衣角随风而舞,不过几天功夫,好似沧桑了许多。

    苍笙因为司檀耗费真元相救怀云月之事震惊,却也没有因为她尚且安全而放下心来。怀云月没事,其他人便不会有这样幸运了,这满地的血迹不知有多少来自天宗弟子。

    苍笙眉头微蹙,在浮屠岛时见司檀神色自若,还以为他这些年转了性子如此绝情,原来是那时他便知道怀云月尚且安全。

    山下传来一声长啸,几人骤然回身。

    不过几息功夫,一只长着翅膀的红色凶兽便到了几人面前。

    从那凶兽身上跳下来一个人,那人一袭赭色大氅,眉眼深邃,神色担忧。

    他的穷奇实在太过显眼,苍笙上前一步,挡在苍昭身前,“慕容召?”

    穷奇趴在他身边,慕容召显然是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他,颇为惊诧地他对着苍笙抱拳,“慕容召见过苍教主。”

    慕容山庄离逢云山可算不上近,按时间来算,他应该是得知天宗出事便赶了过来。

    而且是带着本命灵兽,如此大张旗鼓地赶来。

    老庄主离世早,慕容山庄如今担在这两兄弟身上,朝廷又与江湖撕破了脸,他居然会在此时离开。

    慕容召又看向一旁的玄衣人,想到近日江湖上的消息,那他的身份便不作他想。

    “司宗主。”

    司檀微一点头。

    青衣教与慕容山庄同处南地,也曾有些往来,苍笙见他言语举止并无敌意,对他的举动更是好奇。

    “怎会来此?”

    是苍笙问他,可他的回话却对着司檀说,“我……先前论武之时,受怀师姐教导颇多,听闻天宗遭难,我便赶来看看,能否帮上些忙。”

    这下便明白了,他哪是来帮天宗的忙,分明是担心极了怀云月才对。苍笙看向司檀,却见他依旧一副清风道骨的出尘样子,神色半分波动也无。

    “月儿没事,你若寻她,该去安王府。”

    慕容召一愣,“安王府?怀师姐被段昭延带走了?我这便去救她。”

    他这话说完忽然僵在原地,“怀……”

    郢朝的将军府嫡女,刚嫁过去的安王妃,也姓怀。

    “怀老将军领兵在外,段昭延不会对她怎样,却也不会放她。你若要孤身闯王府,千万小心。”

    赐婚的御旨刚颁,段昭延便领兵围困天宗,难保不是他算计怀云月的奸计。

    慕容召眉头紧锁,“宗主便放任段昭延将师姐困在王府吗?”

    “我有不能去的理由,但他若是想对月儿下手,我也不会让他得逞。”

    慕容召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我知道了,多谢宗主告知。”

    他翻身上了穷奇的背,绝尘而去。

    苍笙一惊,“哎,他不会真的去了吧。”

    司檀看着慕容召离去的方向,“他去给月儿和段昭延施些压也好,我也想知道,如今江湖与庙堂的结,上一辈留下来的恩恩怨怨,他俩要如何解。”

    苍笙回眸瞧他,细细思索他话中深意。

    传言中病入膏肓的安王段昭延带着十万王师围困逢云山、血洗天宗的消息瞬间便传开了,江湖上人人自危,各大派闭门谢客。不过几日,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皇族之人便在江湖上掀起了一波不小的风浪,连着他曾经散播出去的有关自己的传言也一并被人津津乐道。

    更加令人不解的是,天宗受难,为什么宗主司檀没有出现,以他如今天下无有敌手的实力,为什么没杀到安王府寻仇?以及为何事发那日,有人看见天宗七十余名弟子从伏陵城外赶回来,向逢云山疾驰。

    段昭延隔着窗见怀云月安静坐在屋中。

    他看了这岁月静好的画面半晌,推门进去坐在她对面,细细地瞧着她的表情。

    段昭延轻轻叹息,“你若要恨我,便再多恨些。小九的母亲在我手里,是我逼得他如此。”

    怀云月不为所动,低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容召此人,你可认得?”

    怀云月抬眸,冷冷地看着他。

    “他带着那只穷奇冲破了北城门,被我拦在王府大门前,要我把你放了。”

    “你把他如何了?”

    这是几天来怀云月同他说的第一句话,嗓子还有些发哑。

    “担心什么?我没将他如何,只是他那凶兽将城中百姓吓得不轻,我只得杀了。”

    怀云月神色震动,“你的目的是什么?”

    段昭延想都没想便答她,“为皇兄除去内忧,怀将军才好专心抵御外患。”

    怀云月忽然起身,拄在案上俯视他。

    “江湖之人何时为内忧?青衣教如此,天宗亦如此,一些受苦难之人艰难寻得个庇护之所,转眼间便又面临家破人亡流落他乡的境地。他们做错了什么?又几时垂涎于那被你们当成宝贝的皇权?说得冠冕堂皇,为了你所谓的大义不惜杀害一群无辜之人,我看这内忧是你才对!”

    她情绪激动,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眼眶泛红,一双手死死扣住桌沿,语气微微哽咽,“你做了一年的溪山君,看了那么多江湖中的事,也不曾对你所坚信的大义有半分动摇吗?”

    她话音落后,屋内安静了半晌,段昭延眸中似有江海翻涌。

    或许是因为留着同样的血,他不曾对他的皇兄有一丝怀疑,也不曾站在江湖中每个人的角度去看待他所做的事情。好像为了皇权牺牲掉一些无关轻重的性命本就是应该的,那些人也不值得去同情。

    他或许有一丝愧疚,也是因为他骗了怀云月,使她如今心中痛苦而愧疚。

    “月儿……”

    怀云月打断他的话,语气微嘲,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是我想太多,殿下怎会怜惜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性命。恭喜殿下得胜而归,为皇族立下汗马之功。”

    他思绪震动,凝眸瞧她半晌后起身走到门口,他的手搭在门上,却迟迟没有推开。

    有些感情在心里占据的位置好像比他所以为的更重要。如今竟能被她几句话牵动了情绪。

    “你若想离开,我不拦你。”

    “我离开了我父兄怎么办,你当真要我如此恨你吗?”

    段昭延眉头紧锁,背对着她终是不能再保持着完美的表情,“相信我,他们不会有事。”

    她苦笑一声,看着段昭延的背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相信你……”

    段昭延推门出去,阳光顺着屋门洒进来,他却只觉刺眼。

    “你好好休息。”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随着门关上,屋里又暗淡些许。

    善良,终究是如今的他不能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