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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你是段谨?对吗?”

    她虽与段昭霖有恩怨,可与段谨却没仇。怀云月看着面前不过五岁大的小孩子,他眼神清澈干净,不染尘埃,与每个人的心思都弯弯绕绕的皇宫格格不入。

    段谨点点头,看到她手中的剑,忽然一喜,“姐姐会用剑?”

    怀云月对他笑了笑,“喜欢剑?”

    段谨犹豫一瞬,点了点头。

    “想学吗?”

    段谨眼睛亮了亮,“想!”

    她忽然生出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来,学着当初司檀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好啊,那就拜师吧。”

    段谨懵懂地眨了眨眼,“什么是拜师?”

    “三叩九拜以后,你就也算半个天宗弟子了。”

    段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像模像样地对着怀云月拜了下去。

    怀云月将古剑递过来,段谨神情欣喜,他双手握着比他短不了多少的古剑,挥起来极为费力,样子倒是可爱。

    段谨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拧着劲横劈一剑出去,竟带着自己一个踉跄。

    怀云月忽然失笑,将他扶起来,“叫姐姐可差辈了,该叫师父,等着,师父给你找一把你能用的剑来。”

    段谨抿了抿唇,将那把剑还给怀云月,郑重地点了点头。

    段昭延一袭殷红祥云纹衣袍,一步一步走上了逢云山,在逢云殿前看见了他想找的人。

    “司宗主该识得此物。”

    段昭延手中躺着一把檀木折扇,浮雕花纹繁复瑰丽。

    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中,在司檀眼中掀起了层层波澜。

    上面的螭龙纹样,是顾司乔一贯喜欢的风格。

    “它在宫中留存了二十余年,该物归原主了。”

    足足几息后,司檀才接过那把木质折扇。

    “多谢。”

    睹物思人,年少时在宫中的记忆涌现。

    如果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按着父皇的意思留在宫中,坐上那把龙椅,如今天下又将如何?

    几十年风雨过后,人间沧海桑田。

    段昭延抬袖遮住几声轻咳,撕破了两人间这一方寂静。

    司檀回过神来,再抬眸时,神色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淡然,“余氏的毒?”

    段昭延点点头,“无甚大碍,劳司宗主挂怀。”

    他抬袖时掀起一股淡淡的药香。司檀忽然开口,“月儿给你熬的药,是何配比?”

    段昭延一愣,轻轻摇头,他对药材这方面可是一窍不通,从来都是怀云月给他端来什么,他便喝下去什么。

    司檀给了他一个瓷瓶,“你不愿让余祝解毒,倒是和月儿一样的倔强性子。此乃以毒攻毒之法,可以暂时压制蛊虫,只是千万不要再动用内力,调理好了,或可再撑两年。”

    段昭延眸色微颤,他本意是来向司檀赔罪的,却没想他不仅没有追究自己的意思,还愿出手相助。

    “两年,也够了。”,段昭延接过瓷瓶,“多谢司宗主。”

    司檀闻言微微蹙眉,“你欲如何?”

    “灭北狄,并西边众部族,九域归一,天下方安。”,段昭延抬眸,神色坚定。

    司檀微微点头,“若能天下一统,再无战乱纷扰,对百姓来说倒是好事。只是……两年,是不是时间有些紧了。”

    “谨儿年幼,总不能将这个担子留给他。我将这些事情处理好,到时月儿监国也能轻松些。还望司宗主不要将这些话同她说起,平白惹她担心。”

    司檀见他竟是将自己死后的事都安排妥当,心下暗惊。

    “把我的药还给我。”

    怀云月远远听见段谨的声音,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见他正与两名宫女争抢着什么东西,他年纪太小力气不够,竟被推搡在地,怀里的东西也散落出来。

    “吵什么?”

    那两名宫女一惊,看清来人后忙跪下去,“王妃……”

    如今朝政大权把持在段昭延手中,他虽未继这个位,却是实打实的万人之上,这些宫女都是见惯了眼色之人,做这种借风使舵之事顺手得很。

    怀云月眉头一皱,语气也冷下来,“不许再为难他们母子二人。”

    “是,是。”

    段谨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药材,抱得死死的,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闪躲,“师父……王妃……这是给我母后用的药材。”

    怀云月走到他面前,“不怕,师父保护你。”

    段谨吸了吸鼻子,竟有些委屈。

    怀云月牵着段谨的手走进含春院,旁边闻声出来的宫女跪了一路。

    宋婕从殿内迎出来,走的有些急,气息不稳,脸色却仍旧惨白。

    段谨看到她忙跑了过去扑到她怀里,“母后。”

    宋婕拽了他的手,小声呵斥,“又忘记了,不要再叫母后了。”

    段谨眨了眨眼,语气带了些委屈,“娘亲……”

    见怀云月走近,宋婕拽着段谨一起拜下去。

    “罪臣见过王妃。”

    怀云月扶起她,“我们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你不必如此。因此连累了你们母子,倒是令我心中不安。”

    见她这番风一吹便要倒下去的样子,怀云月也被惊了一下,段昭霖的这位皇后久居深宫从不露面,不知她竟病的如此厉害。

    段谨乖巧地站在一旁,“娘亲,刚刚那几个人拦着我,是师父带我进来的。”

    宋婕对他展颜一笑,复又抬眸,“多谢王妃。”

    “怎会如此身子虚弱,是何缘故?”

    “宋家出事,我便跟着病倒了,一直将养着,这病……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连城倒台这事,她是有所耳闻的。当时引起的风浪不小,但有段昭霖雷霆手段压着,也没造成什么混乱。

    彼时她刚刚接到赐婚的旨意,又一心扑在天宗上,便没多打听。

    权利更迭,再普通不过的事,何况是段昭霖那样一个疑神疑鬼的皇帝,遇上这样一个势力盘根错节的两朝重臣。

    可这普通不过的事,落在宋婕身上,便如天塌地陷一般了。

    父死族灭,失了依凭,她成为困在深宫的唯一幸存之人。

    怀云月心中唏嘘不忍,“我也略懂些医术,你若信得过我,我给你瞧瞧。”

    宋婕苦笑,“不敢劳烦……”

    “师父还懂医术!师父好厉害。”

    她的话说到一半被一旁的段谨打断。

    怀云月转眸看向一旁欣喜若狂的小孩子,“怎么?你对医术也感兴趣?”

    段谨点点头,复又摇头,“还是先学剑法好些,这样我就能保护娘亲了。”

    宋婕闻言眼眶微红,微低了头遮住眼底的情绪。

    怀云月蹲在段谨面前,“想学什么师父都教你,但是不许耽误功课。”

    段谨眼睛亮亮的,如捣蒜一般点头。

    宋婕见状侧身将怀云月请进去,“那便麻烦王妃了。”

    怀云月给她搭了脉,又看了看段谨带回来的药材,“要换个方子,这几种药的药性太烈,难免操之过急又伤了身。这是宫中御医开的方子?”

    宋婕点点头,“准确的说,是段昭霖叫太医开的方子。我这个样子,便不会有余力牵扯前朝之事了。这宫中女子的命,何时能自己做主呢?”,她抬袖掩唇,轻咳几声,“可你却不同,我虽在深宫却也能常常听到有关于你的传闻,独领天宗,上阵杀敌,你不是能被困住的人,我确是有几分敬佩你的。”

    “各有各的无奈罢了。我若真如你说的那般厉害,便不会叫天宗上下七十余人就这般丧命。”

    天宗的灾祸说到底也该怪段昭霖,宋婕知她心中定然不好受,敛下眉目不再言语。

    怀云月走到案边写了药方,递给一旁侯着的宫女,“每日早晚各一副。”

    宋婕靠在塌上,看着她动作,“以后,谨儿还要劳烦王妃照看。”

    怀云月回过身来面对她,“放心,你且好好休养。”

    宋婕笑了笑,“罪妾身子不便,王妃恕罪,谨儿,替我送王妃。”

    段谨恭恭敬敬应是,跟着她走出屋子。

    “师父,我知道是你杀了父皇。”,他咬着下唇,神情复杂,“师父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定然是父皇做了错事,若是父皇伤害了师父,我替他道歉……”

    怀云月看着面前的五岁孩童,这份不合时宜的成熟竟让人有些心疼。

    她抬手揉了揉段谨的头发,“我与你父皇的恩怨已经两清了,且与你无关,不必因此烦扰。以后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们,若是有,你便叫师父来给你撑腰,好吗?”

    段谨点了点头。

    眼见已经行至前院,怀云月停下脚步,忽然想到原本来这里的目的。

    “如风。”

    如风从院外快步进来,恭敬抱拳。

    怀云月取过他手中那把木剑递给段谨,“你先拿着练,开庐铸剑还需要些时间。”

    段谨拿着那把木剑挥舞了几下,笑得甚是开心,“谢谢师父。”

    “好了,回去吧,好生照看你娘亲。”

    段谨极为宝贝地抱着那把木剑,“师父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