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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春神

    顾槐安的竹屋不大,只有两个房间,屋内简洁素净,并无多余装饰。

    入门的是一间不大的客厅,墙上挂着些平日里的生活用具,东边靠墙放着一个竹制书架,零散放着几本书。屋中间一个竹编的小几,几个干草编制的垫子,此外屋内再无其他东西了。

    “不错,两年未见,倒是机敏了不少,只是方才为何不马上退走,须知要是真正的刺客,方才你那一犹豫的时间,刺客已经杀出来了”

    听到熟悉的温润嗓音,顾槐安收起喜悦,肃身对着坐在小几后的男子恭敬行礼道:“落仙崖天组学员顾槐安参见春神大人!”

    “罢了,坐下说话吧,在我面前还一副恭谨的样子作甚,莫不是两年未见生分了吗?”

    虽说是责怪,玩笑的成分却更多些。

    小几后的男人一头乌发梳在脑后,插着一根青玉簪子,寻常文士的打扮。面容无甚特点,只是一双眸子深邃异常,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一身青白色袍服,料子说不上有多好,应该是常穿的衣物,分外妥帖,边缘处已有不少磨损。

    看着坐在身前低头不语的顾槐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常人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嗓音温润,面容寻常的中年文士就是在北境有玄狐之号的春部主人,陈鲤玄!

    不管是武朝朝堂里的衮衮诸公还是如今远遁北地的草原诸部,陈鲤玄绝对是他们此生最不愿意招惹的几个人之一,或许在草原诸部的心里,后面那个之一也可以去掉。

    顾槐安自有记忆起便跟着陈鲤玄生活,稍大一些陈鲤玄便取了顾槐安这个名字,并让顾槐安叫自己叔父,只是关于身世方面,陈鲤玄却不愿多说,每每问道这里,只是沉默。

    三年前进入到落仙崖,顾槐安就被直接安排在山下,跟着黄组的娃娃们一起生活,除了不让自己透露他跟陈鲤玄的关系外,顾槐安跟其他孩子一样生活成长,陈鲤玄偶尔会偷偷带他进山,给顾槐安吃一些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再到两年前顾槐安入天组时,陈鲤玄说要出门取一件东西,此后便再无音讯,直到今天。

    看着还是低头不语的顾槐安,陈鲤玄也是无奈,轻声道:“有什么话便说吧,两年未见也不至于生分到这个地步不是,莫不是怪罪叔父?”

    顾槐安没有说话,先是回到门前取了个烧水的炉子进来,放入竹炭点燃,又从架子上取了烧水的铁壶加满水放在炉子上,复又施了一礼,这才坐到陈鲤玄对面。

    “侄儿不敢有怪罪叔父的意思,只是叔父两年未见,如今在山里待的久了,又知道叔父身份,心里不免惴惴,不知该怎么跟叔父说话了”顾槐安挠挠头,老实回答。

    “还跟我打马虎眼,按你的性子,怕是入山没多久就知道我身份了吧,怎么现在才不自在,跟你爹一......”

    自知失言,陈鲤玄沉默半晌,温声道:“叔父知你的性子,只是如今你还年幼,有些事不宜知道,叔父答应你,等你及冠之时,叔父便把你爹娘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今日过来,可不是说这个的,说吧,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

    还有四年,顾槐安放在膝上的双手默默握紧,心里却没有太多情绪,自有记忆开始便是跟在陈鲤玄身边,对身世纯粹是好奇心作祟罢了。

    起身又向陈鲤玄施了一礼,这才坐下,沉默了一会,道:“侄儿已经在山里待了三年,春部是个什么模样侄儿心里也大致有数了,不知叔父是个什么安排?”

    似是有些意外,陈鲤玄没有直接回答顾槐安问题,而是答道:“如今武朝春夏秋冬四部权势滔天,覆盖了整座天下,春神句芒、夏神祝融、秋神蓐收、冬神玄冥,四神好大的声名,呵!”

    似是自嘲,陈鲤玄轻笑道:“其实最初不过是几个年轻人游戏之作,所谓四神的名头就是京城某个纨绔子的恶趣味罢了;夏部负责军中、秋部钦天监一个老王八蛋带着一群小王八蛋!”

    提起秋部,陈鲤玄语气有些无奈,伸手又指了指头顶,道:“李青河就是钦天监里出来的,至于冬部......”

    说到这里,陈鲤玄眼神里带了一丝玩味,促狭道:“冬部有个叫落枣的小姑娘,千万别让她知道你名字,记住要是见到了有多跑多远。”

    挠挠头,顾槐安一脸莫名,眼前的人跟岷山那个记忆里的身影逐渐重叠,心中不安稍褪,又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见壶嘴开始往外喷气,于是老老实实起身,从靠墙的架子上取了茶杯和自己炒制的山里的野茶。

    “嗯,是山里的猴儿爪,两年没有喝到了,难得你还记得;方才跟你说的东西就当故事听吧,等你入京之后再说,暂且不用考虑,如今有更重要的事”

    放下茶杯,也不待顾槐安有所反应,伸手捉住顾槐安一只手,沉声道:“噤声,固守心神!”

    顾槐安默默放空心神,旋即感受到一股真气从手臂逐渐蔓延到全身,大致猜到陈鲤玄在做什么,顾槐安心里有些雀跃。

    山中的药浴除了锤炼肉身,更多的是温养那一口少年人的先天真气,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修行,顾槐安在经年的药浴中早已经可以清晰感知小腹的那一团气,教习们教的温养真气的法子也早就练的近乎本能。

    春部人选一向随意,所招学员以孤儿为主,各地类似岷山脚下的小院落倒是像孤悯院多些。这也是当初陈鲤玄一力决定下来的事,本就是不人不鬼的一群人,没必要再去祸害老实人家的孩子了。

    若有修行天赋的,便送到岷山此处,没有修行天赋的在岷山造册登记后由各地自行养大,也不是所有孩子都做了谍子,终究还是要看个人心意。

    顾槐安缓缓睁开双眼,陈鲤玄神情有些严肃,似是在想什么问题,不住微微摇头,见顾槐安看来,又有几分赫然,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抬手示意顾槐安不要说话,便不在理他。

    顾槐安心里有些惴惴,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约莫一月前药浴之时便觉得十二正经和气海有些‘胀’,刚开始没当回事,最近感觉愈发强烈,再药浴时已经不敢运行温养真气的法子,本来准备问下山里的教习,只是最近事情多,便搁置下了

    见陈鲤玄闭目不言,顾槐安便起身到门前取了方才路上割下的一段蟒肉,在门外重新点了炭火,放在炭火上细细烤着,待到蟒肉两面微焦,取了些酱料刷在蟒肉上,不多时便香气四溢,拿了两个木盘,将烤好的蟒肉分作两节装好,一人一份放在身前,便自顾自坐好开始吃饭。

    幼时在岷山养成的习惯,一大一小默默吃完,顾槐安将桌上收拾干净,又将陈鲤玄面前茶杯添满,壶里再加了些水,便坐在陈鲤玄身前,等他说话。

    喝了口茶水清口,陈鲤玄道:“出了些问题。”

    顾槐安有些紧张,原本因为他一直没有教习先生教习心法,山里的孩子们多多少少有些议论,此时再听得陈鲤玄所说,越发不安,涩声道:“那侄儿是没办法入修行这条路了吗?”

    看得出他的难过,陈鲤玄心说果然还是个孩子,抬手摸了摸顾槐安的头,温声道:“不用担心,只是有些难办。”

    “所谓修行,归根溯源不过肉身、真气、心法,肉身为骨,真气为血肉,心法为神。这也是为什么一入山就要开始药浴,所求不过淬炼筋骨血肉,打好基础。修炼真气则各有所长,道家冥想、佛家内观、儒家养气,都是为了勾连天地,引气入体。真气天地间无处不在,名山洞天多些,穷山恶水少些罢了。”

    喝了口茶水,见顾槐安听的认真,又道:“真气入体后总要有个去处,这便是气海了,世间修行者都是如此,下三品凝气、中三品结丹、上三品入神,这就是如今九品的来历;心法就是将真气用出的手段了,自有修行者以来,无数先人摸索、总结,才有了如今这天下林林总总的修行法门。

    “武夫一身真气都用来淬炼筋骨,求一个肉身成圣,然而自有记录以来,只有寥寥无几的天才能够突破一品;佛道两家积累深厚,法门众多,不是三言两句能够说的清楚的;儒家和剑修另辟蹊径走了另外两条路。这些风景,留待你下山之后再去慢慢看吧。现在跟你说了反而不美。

    “经脉就是真气在身体里的通道了,十二正经,八奇经,经脉的强度决定了真气流转的速度,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心法不同的人用出来全然不同的原因。而你的问题......”

    陈鲤玄伸出手指在顾槐安手臂穴位处虚点了一下,道:“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