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三天饿九顿
菊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了这里，更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年轻了十多岁。
她从未想到自己会遇上如此离奇诡异的事。
可她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不然，她当初也不可能在那家电子厂里安安稳稳地等了李荣隆十年，毕竟，像她那么漂亮的女孩可有不少惦记。
此刻，看到眼前这些陌生的军士和那个气度不凡的戎装妇人，不由得她不多想，但是看着顾二嫂和老村长对那妇人的殷勤态度，她只得暗暗地安慰着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二嫂不是坏人，老村长也不是坏人，想来那妇人也不是坏人……
就在她和赛儿怔愣之际，那戎装妇人突然抬头朝她们望了过来，随即，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脸上，没在移动半分，手中的动作也僵住了，嘴唇开合了好几下才艰涩地发出了声音，“花……花儿……我苦命的花儿……”
说着，她已经站起身来，径直朝菊走了过来，饱经沧桑的脸上尽是激动之色，“十二年前，你娘带着你去镇北关看姥姥，那时候，你才……”
说着，她的手艰难地比划了一下，“才这么高点……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却古灵精怪得很，可招人疼了……一晃眼，就出落成大姑娘了，都快比姥姥还高了……”
她脸上泛起了笑容，却有两行浊泪已经悄然溢出了眼角，缓缓滑落，“都怨姥姥，这些年只顾着防备北狄那些蛮子，却没照顾好你娘……花儿，现在姥姥看透了，不管朝廷那堆破事儿了，往后，姥姥就守着你们，绝对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了！”
看到眼前这一幕，顾大山也不由得抹了把泪，世人都只看到了那个威风八面的忠毅候，却忘了她原本只是个苦命的女子啊！
早早地便没了丈夫，在本该相夫教子的年纪却正逢国难不得不代替幼子领军去镇北关和北狄蛮子拼命。
为报朝廷浴血边关三十余载，连自己的女儿都没能照顾好，以至女儿辛劳半生早早故去……
一众随行将士也都看红了眼，他们知道的却要更多，侯爷为国戎马半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顾上……可最后呢？
菊却听得呆住了，望着已经到了近前的妇人，不禁有些惊慌，“那个……夫人，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叫李正菊，不是你要找的那个花儿。”
妇人微微一愣，展颜一笑，“巧了，我外甥女正好也叫李正菊呢！”
眼见自家侯爷露出了笑容，两个紧随其后的女兵也是神色一松，其中年长的那个连忙笑着附和，“表小姐，菊可不就是花儿吗？”
“呃……”
菊不禁语塞，但事关重大由不得她不辩解，“可是……我真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花儿啊！”
“我虽然和你们要找的那个花儿同名同姓，可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本来和我丈夫在马尔代夫飞往巴厘岛的航班上，可是半途遇到了雷暴……”
只是，不等他说完，便有一个左腿缠着绷带一袭身披长袍的汉子在两个军士的搀扶下走了上来，柔声地打断了他，“表小姐，可还记得我？我是穆管事啊！当日去豫章接你的时候，就是我带的队！可恨啊……是我穆连桥无能，才让表小姐遭此厄难呐！”
“呃……”
看着面前满脸自责的汉子，菊不禁一愣，但旋即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大哥，你们真地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你啊！”
说着，她又望向了一身戎装的妇人，“夫人，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我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想你们应该尽快去找你们要找的人，她说不定正盼着你们去救她呢！可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救她啊！”
菊说得情真意切，众人却只是神色凝重地望着她，尽皆默然不语。
还是顾大山硬着头皮打破了沉默，“那个……菊姑娘啊，侯爷他们已经找了你整整三天，就差没把整个荆阳府境内的水道都翻过来了……盘踞在十八寨的水匪都被灭了遍，你就算有再大的怨气也该消消了吧？侯爷为国戎马半生，你就别再惹她伤心了！”
呃……
菊这才知道误会更深了，他们压根儿就不相信自己的话，只当自己还在使性子呢，当下只得继续解释，“可我真不是你们要……”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有一个左臂吊在胸前的魁梧军士走出人群打断了她的话，“表小姐，我从豫章到荆阳跟了你一路，断不会认错你的，当时遭遇水匪的时候，我们也拼了命地想救你，两队兄弟二十多个拼得只剩下了我和慕管事两个，可是，那伙水匪太多太凶悍了……”
说着，他已红了眼眶，突然“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表小姐若是怪罪我们当时弃你而去，我现在就向你谢罪，但请你不要再和侯爷呕气了！”
说罢，他将长刀一横，就划向了自己的脖颈。
菊哪里见过这等不要命的人，顿时就吓了一跳，慌忙阻止，“住手！你快住手……”
那军士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好在他身边那个年轻军士反应迅速，在长刀划破肌肤的那一刻死死地拽住了他的右臂。
即便如此，他的脖颈也已经鲜血淋漓，看得菊又惊又怒，“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我真没跟你们侯爷呕气，我原本就不……”
那军士却是个死脑筋，也不顾鲜血淋漓的脖颈，奋力一甩手臂将拽着他右臂的年轻军士甩了个趔趄，然后一横长刀又往自己脖颈划去，“侯爷，麾下有负所托，先走一步……”
“住手！”
菊吓坏了，“你快住手！我认，我认了还不成吗？”
“闫虎！”
闻言，戎装妇人一声轻喝，展颜而笑，“可别把我家花儿吓坏了！”
“是！侯爷！”
闫虎连忙还刀入鞘，默默地退入了人群。
菊欲哭无泪，眼见面前的戎装妇人已经到了眼前，连忙退后一步，“我……我还有件事必须先说清楚！”
戎装妇人微微一愣，“好，你说，花儿的事姥姥一定会替你办好的！”
菊一咬牙，“那个……我可以认你这个姥姥，可是，你要让人帮我找丈夫……”
此话一出，周围的军士尽皆忍俊不禁。
戎装妇人更是开怀而笑，“好！好……回到江陵城姥姥就替你招婿，姥姥保证，到时候啊，整个荆阳府……不，整个大端王朝的青年才俊都可着你挑！”
她这可不是大话。
她是谁啊？
大端王朝忠毅候，有史以来第一位获封侯爵的女子，史红玉！
一门两侯爷，而且都是凭着战功获得实封领地的侯爷，就这家世，在整个大端朝可都是独一份！
只是，她显然误会了菊的意思，吓得菊连忙摆手，“我有丈夫的……我丈夫和我都从飞机上掉下来了，只是，他不知掉哪儿去了，需要你帮我找到他……”
史红玉却是一愣，皱起了眉头，“从飞机上掉下来了……那飞机……又是何物？花儿啊，姥姥知道你受了惊吓，可是……这般说话不好！”
很显然，她只把这些话当做了自家外孙受到惊吓后的胡言乱语罢了。
菊却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飞机就是能载着许多人在天空飞行的……交通工具……就像客船可以载着人航行在水上一样。”
“哦？”
史红玉却玩味一笑，“世间竟还有如此神奇之物？我怎地未曾见过？花儿，你会造吗？要不给姥姥造一个，也让姥姥开开眼！”
很显然，她是不相信世界会有这样的物件，只是在跟菊逗乐子。
可是，菊却皱起了眉头，好似认真地思索了起来，“这个我可造不出来，不过，我的丈夫应该可以造出差不多的物件儿来……嗯，就是这样，他一定能造出来！”
说到最后，她已是秀眉轻扬，隐约散发着一股莫名的自豪了。
那呆子虽然在感情里呆呆傻傻，可他也是正经的大学生，重点大学物理学院毕业，还拿了工学学士学位的！
看到她那一脸自豪的表情，原本只是和她逗乐的史红玉不禁有些狐疑了，但久居上位的她自然不是心无城府之人，只是爽朗一笑，“好！还是我家花儿眼光高，挑夫婿就要挑个有大本事的，可别学你娘亲，找了个古板呆滞的读书人，辛辛苦苦半辈子，最后却……”
说着，她却是眼眶一红，突然打住了话头。
听她这么一说，再看她那泛红的眼眶，菊不禁心中一软，“姥……姥姥，其实，娘……娘亲未必就过得像你想象的那般辛苦。爱情这个东西很奇妙的，有时候一眼就是一辈子，就算跟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吃糠咽菜也会觉得很幸福呢！”
其实，菊说的只是自己的感悟，却让史红玉听得一呆。
想她史红玉当年身为西南娄烦土司的嫡女，也是大端王朝赫赫有名的美人，前来提亲的王孙公子不知凡几，可她偏偏一眼就相中了那个病恹恹的安国侯世子……之后一路走来，她就活得不苦吗？
可是，苦虽苦，她却从未后悔过当年的选择，只是有些心疼当年他逝去得太匆匆！
如今，和他的一双儿女早已长成，幼子承袭安国侯，已是国之柱石，子嗣众多，只可惜长女早早故去，只留下了这么个女儿……
一念及此，她已是满心柔情，上前牵起了菊的手，“走，跟姥姥回江陵城去，从此以后，姥姥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菊却有些为难，“可是，我想留在这里……等我丈夫。”
史红玉不禁一愣，旋即苦笑，“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也罢，姥姥就在玉璋村建一所房子，陪你一起等！”
菊吓了一跳，“使不得，您是侯爷，哪能……明日一早，我还是跟你回去吧！”
闻言，史红玉宠溺地笑了，“和小时候一样，吃软不吃硬的小丫头！”
菊无言以对，她是真搞不懂事情怎地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夜里，一众军士和村民们围着篝火吃了顿烤肉，皆大欢喜，宴席散去，菊和史红玉被安排到了顾大山家的客房，同榻而眠。
史红玉诉说着这些年的不易和上次见到自家外孙女时的点点滴滴，直到沉沉睡去，菊却久久未能入睡，静静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脑海里翻涌的全是和李荣隆的过往，想着想着，两行清泪便悄然溢出了眼眶。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南湾村里，李荣隆突然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被右脸颊压着的枕衿不知何时已被泪水浸透，凉沁沁的。
“咕噜噜……”
肚子也在此时不争气地哀鸣了起来。
很显然，他是被饿醒的。
但他并没有起身去找吃的，因为他先前回来时就去找过了，可目前这个家……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半点裹腹之物。
他也没去管那湿漉漉凉沁沁的枕衿，只是紧闭着双眼贪婪地回味着梦里的场景。
弯月挂在天边，微弱的月光映照着大地，父亲背着年幼的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在灰蒙蒙的山道上，两旁的树木山石就像重重鬼影，唯有父亲那温淳的嗓音让他觉得安心，“隆儿，别怕。就快到程医生家了，让他给你打一针再服点药就能退烧了……”
六月的烈日炙烤着坑坑洼洼的操场，满脸汗珠的母亲从破旧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缓缓打开，仔细地点着里面那卷旧钞票，五十、二十、二十、十元、十元……最后又添了几张块票，郑重地交到了他手里，“马上就高考了，别舍不得吃，好好考，只要你考得上大学，我和你爸就供！”
一旁顶着草帽的弟弟那张黑瘦的小脸上满是笑容，“哥，好好考，妈把鸡鸭都养好了，准备给到时候你办酒席呢！我前天钓了三条大鱼，最小的都有两斤多，也放在池塘里养着，到时候给你办酒席用……”
九月的黄昏，刚刚将新收的稻子装进柜子，母亲端出了刚泡的老鹰茶，弟弟家的一双儿女抱着啃了一半的西瓜在院子里打闹，刚刚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的菊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轻声呢喃着，“隆，我们也要个孩子好不好……”
他贪婪地回味着，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害怕分离，更害怕遗忘。
可他发现此刻回想起来，梦中那一张张脸庞却越来越模糊了。
“咕……”
肚子又不争气地哀鸣了起来，让他有些恼火，但他依旧没有睁眼，只是嘴角一扯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来，跟着三哥混，三天饿九顿！”
或许是这自嘲一笑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就那么闭着眼静静地睡了过去。
“咕……”
再次被饿醒已是天色大亮了，听着村中隐约飘来的鸡鸣犬吠声，他强自一振精神，翻身坐了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便穿好衣服下了床，准备出去寻找吃食了。
其实，昨夜那顿饭，阮小妹家准备的食物已经不少了：一盆混着大豆和麦粒的大米饭，几张烙得金黄的荠菜饼，一锅炖得喷香的野兔肉，还有两大盘焯过水的凉拌野菜……
他是吃过苦的人，小时候没少饿肚子，便是后来出了社会也有连泡面都吃不起的窘迫时候，所以，他向来不挑嘴。
可是，看到阮小妹一大家子，却只有她爹和三哥上了席，看到阮小妹家那几个小侄子小侄女不时在堂屋门口晃一下眼巴巴地往屋里瞧一眼，他就觉得压力山大，最终只是草草地吃了个半饱便没忍心再下筷子了……
他知道，要是菊知道了肯定又会说他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可他就生了这么一副心肠，能怎么办呢？！
就在他犹豫着该去挖点野菜找点野果，还是带上已经生锈的柴刀去深山里碰碰运气时，阮小妹便挎着个蔑篮走进了院门，“就知道你今天开不了火，所以，爹让我给你送了些吃食来。”
说完，她也不见外地径直进了堂屋，将提篮往饭桌上一放便取出了里面的食物——一海碗粥，两张荠菜饼。
李荣隆早已饥肠辘辘，自然也没跟她客气，一顿狼吞虎咽，然后站起来一抹嘴，“小妹，我想去搞些吃的，你看进山捕猎怎么样？”
阮小妹一愣，“裕哥哥，只是眼下青黄不接，十里八村的人都盯着林子里那点儿野物，不要说你，我三哥这两天都是空手而归呢！”
说着，她话锋一转，“我爹说了，这几日你就不要考虑吃食的问题了，先想好以后搞个什么营生！”
“你能写会算，可以去大户人家找点事做，要是不想去，就把你家的铁器铺拾掇拾掇重新开起来，也是一门不错的营生。”
李荣隆连忙摇头，“我有手有脚的，哪里能让你们家当闲人养着啊！”
她从未想到自己会遇上如此离奇诡异的事。
可她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不然，她当初也不可能在那家电子厂里安安稳稳地等了李荣隆十年，毕竟，像她那么漂亮的女孩可有不少惦记。
此刻，看到眼前这些陌生的军士和那个气度不凡的戎装妇人，不由得她不多想，但是看着顾二嫂和老村长对那妇人的殷勤态度，她只得暗暗地安慰着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二嫂不是坏人，老村长也不是坏人，想来那妇人也不是坏人……
就在她和赛儿怔愣之际，那戎装妇人突然抬头朝她们望了过来，随即，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脸上，没在移动半分，手中的动作也僵住了，嘴唇开合了好几下才艰涩地发出了声音，“花……花儿……我苦命的花儿……”
说着，她已经站起身来，径直朝菊走了过来，饱经沧桑的脸上尽是激动之色，“十二年前，你娘带着你去镇北关看姥姥，那时候，你才……”
说着，她的手艰难地比划了一下，“才这么高点……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却古灵精怪得很，可招人疼了……一晃眼，就出落成大姑娘了，都快比姥姥还高了……”
她脸上泛起了笑容，却有两行浊泪已经悄然溢出了眼角，缓缓滑落，“都怨姥姥，这些年只顾着防备北狄那些蛮子，却没照顾好你娘……花儿，现在姥姥看透了，不管朝廷那堆破事儿了，往后，姥姥就守着你们，绝对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了！”
看到眼前这一幕，顾大山也不由得抹了把泪，世人都只看到了那个威风八面的忠毅候，却忘了她原本只是个苦命的女子啊！
早早地便没了丈夫，在本该相夫教子的年纪却正逢国难不得不代替幼子领军去镇北关和北狄蛮子拼命。
为报朝廷浴血边关三十余载，连自己的女儿都没能照顾好，以至女儿辛劳半生早早故去……
一众随行将士也都看红了眼，他们知道的却要更多，侯爷为国戎马半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顾上……可最后呢？
菊却听得呆住了，望着已经到了近前的妇人，不禁有些惊慌，“那个……夫人，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叫李正菊，不是你要找的那个花儿。”
妇人微微一愣，展颜一笑，“巧了，我外甥女正好也叫李正菊呢！”
眼见自家侯爷露出了笑容，两个紧随其后的女兵也是神色一松，其中年长的那个连忙笑着附和，“表小姐，菊可不就是花儿吗？”
“呃……”
菊不禁语塞，但事关重大由不得她不辩解，“可是……我真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花儿啊！”
“我虽然和你们要找的那个花儿同名同姓，可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本来和我丈夫在马尔代夫飞往巴厘岛的航班上，可是半途遇到了雷暴……”
只是，不等他说完，便有一个左腿缠着绷带一袭身披长袍的汉子在两个军士的搀扶下走了上来，柔声地打断了他，“表小姐，可还记得我？我是穆管事啊！当日去豫章接你的时候，就是我带的队！可恨啊……是我穆连桥无能，才让表小姐遭此厄难呐！”
“呃……”
看着面前满脸自责的汉子，菊不禁一愣，但旋即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大哥，你们真地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你啊！”
说着，她又望向了一身戎装的妇人，“夫人，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我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想你们应该尽快去找你们要找的人，她说不定正盼着你们去救她呢！可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救她啊！”
菊说得情真意切，众人却只是神色凝重地望着她，尽皆默然不语。
还是顾大山硬着头皮打破了沉默，“那个……菊姑娘啊，侯爷他们已经找了你整整三天，就差没把整个荆阳府境内的水道都翻过来了……盘踞在十八寨的水匪都被灭了遍，你就算有再大的怨气也该消消了吧？侯爷为国戎马半生，你就别再惹她伤心了！”
呃……
菊这才知道误会更深了，他们压根儿就不相信自己的话，只当自己还在使性子呢，当下只得继续解释，“可我真不是你们要……”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有一个左臂吊在胸前的魁梧军士走出人群打断了她的话，“表小姐，我从豫章到荆阳跟了你一路，断不会认错你的，当时遭遇水匪的时候，我们也拼了命地想救你，两队兄弟二十多个拼得只剩下了我和慕管事两个，可是，那伙水匪太多太凶悍了……”
说着，他已红了眼眶，突然“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表小姐若是怪罪我们当时弃你而去，我现在就向你谢罪，但请你不要再和侯爷呕气了！”
说罢，他将长刀一横，就划向了自己的脖颈。
菊哪里见过这等不要命的人，顿时就吓了一跳，慌忙阻止，“住手！你快住手……”
那军士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好在他身边那个年轻军士反应迅速，在长刀划破肌肤的那一刻死死地拽住了他的右臂。
即便如此，他的脖颈也已经鲜血淋漓，看得菊又惊又怒，“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我真没跟你们侯爷呕气，我原本就不……”
那军士却是个死脑筋，也不顾鲜血淋漓的脖颈，奋力一甩手臂将拽着他右臂的年轻军士甩了个趔趄，然后一横长刀又往自己脖颈划去，“侯爷，麾下有负所托，先走一步……”
“住手！”
菊吓坏了，“你快住手！我认，我认了还不成吗？”
“闫虎！”
闻言，戎装妇人一声轻喝，展颜而笑，“可别把我家花儿吓坏了！”
“是！侯爷！”
闫虎连忙还刀入鞘，默默地退入了人群。
菊欲哭无泪，眼见面前的戎装妇人已经到了眼前，连忙退后一步，“我……我还有件事必须先说清楚！”
戎装妇人微微一愣，“好，你说，花儿的事姥姥一定会替你办好的！”
菊一咬牙，“那个……我可以认你这个姥姥，可是，你要让人帮我找丈夫……”
此话一出，周围的军士尽皆忍俊不禁。
戎装妇人更是开怀而笑，“好！好……回到江陵城姥姥就替你招婿，姥姥保证，到时候啊，整个荆阳府……不，整个大端王朝的青年才俊都可着你挑！”
她这可不是大话。
她是谁啊？
大端王朝忠毅候，有史以来第一位获封侯爵的女子，史红玉！
一门两侯爷，而且都是凭着战功获得实封领地的侯爷，就这家世，在整个大端朝可都是独一份！
只是，她显然误会了菊的意思，吓得菊连忙摆手，“我有丈夫的……我丈夫和我都从飞机上掉下来了，只是，他不知掉哪儿去了，需要你帮我找到他……”
史红玉却是一愣，皱起了眉头，“从飞机上掉下来了……那飞机……又是何物？花儿啊，姥姥知道你受了惊吓，可是……这般说话不好！”
很显然，她只把这些话当做了自家外孙受到惊吓后的胡言乱语罢了。
菊却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飞机就是能载着许多人在天空飞行的……交通工具……就像客船可以载着人航行在水上一样。”
“哦？”
史红玉却玩味一笑，“世间竟还有如此神奇之物？我怎地未曾见过？花儿，你会造吗？要不给姥姥造一个，也让姥姥开开眼！”
很显然，她是不相信世界会有这样的物件，只是在跟菊逗乐子。
可是，菊却皱起了眉头，好似认真地思索了起来，“这个我可造不出来，不过，我的丈夫应该可以造出差不多的物件儿来……嗯，就是这样，他一定能造出来！”
说到最后，她已是秀眉轻扬，隐约散发着一股莫名的自豪了。
那呆子虽然在感情里呆呆傻傻，可他也是正经的大学生，重点大学物理学院毕业，还拿了工学学士学位的！
看到她那一脸自豪的表情，原本只是和她逗乐的史红玉不禁有些狐疑了，但久居上位的她自然不是心无城府之人，只是爽朗一笑，“好！还是我家花儿眼光高，挑夫婿就要挑个有大本事的，可别学你娘亲，找了个古板呆滞的读书人，辛辛苦苦半辈子，最后却……”
说着，她却是眼眶一红，突然打住了话头。
听她这么一说，再看她那泛红的眼眶，菊不禁心中一软，“姥……姥姥，其实，娘……娘亲未必就过得像你想象的那般辛苦。爱情这个东西很奇妙的，有时候一眼就是一辈子，就算跟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吃糠咽菜也会觉得很幸福呢！”
其实，菊说的只是自己的感悟，却让史红玉听得一呆。
想她史红玉当年身为西南娄烦土司的嫡女，也是大端王朝赫赫有名的美人，前来提亲的王孙公子不知凡几，可她偏偏一眼就相中了那个病恹恹的安国侯世子……之后一路走来，她就活得不苦吗？
可是，苦虽苦，她却从未后悔过当年的选择，只是有些心疼当年他逝去得太匆匆！
如今，和他的一双儿女早已长成，幼子承袭安国侯，已是国之柱石，子嗣众多，只可惜长女早早故去，只留下了这么个女儿……
一念及此，她已是满心柔情，上前牵起了菊的手，“走，跟姥姥回江陵城去，从此以后，姥姥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菊却有些为难，“可是，我想留在这里……等我丈夫。”
史红玉不禁一愣，旋即苦笑，“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也罢，姥姥就在玉璋村建一所房子，陪你一起等！”
菊吓了一跳，“使不得，您是侯爷，哪能……明日一早，我还是跟你回去吧！”
闻言，史红玉宠溺地笑了，“和小时候一样，吃软不吃硬的小丫头！”
菊无言以对，她是真搞不懂事情怎地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夜里，一众军士和村民们围着篝火吃了顿烤肉，皆大欢喜，宴席散去，菊和史红玉被安排到了顾大山家的客房，同榻而眠。
史红玉诉说着这些年的不易和上次见到自家外孙女时的点点滴滴，直到沉沉睡去，菊却久久未能入睡，静静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脑海里翻涌的全是和李荣隆的过往，想着想着，两行清泪便悄然溢出了眼眶。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南湾村里，李荣隆突然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被右脸颊压着的枕衿不知何时已被泪水浸透，凉沁沁的。
“咕噜噜……”
肚子也在此时不争气地哀鸣了起来。
很显然，他是被饿醒的。
但他并没有起身去找吃的，因为他先前回来时就去找过了，可目前这个家……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半点裹腹之物。
他也没去管那湿漉漉凉沁沁的枕衿，只是紧闭着双眼贪婪地回味着梦里的场景。
弯月挂在天边，微弱的月光映照着大地，父亲背着年幼的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在灰蒙蒙的山道上，两旁的树木山石就像重重鬼影，唯有父亲那温淳的嗓音让他觉得安心，“隆儿，别怕。就快到程医生家了，让他给你打一针再服点药就能退烧了……”
六月的烈日炙烤着坑坑洼洼的操场，满脸汗珠的母亲从破旧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缓缓打开，仔细地点着里面那卷旧钞票，五十、二十、二十、十元、十元……最后又添了几张块票，郑重地交到了他手里，“马上就高考了，别舍不得吃，好好考，只要你考得上大学，我和你爸就供！”
一旁顶着草帽的弟弟那张黑瘦的小脸上满是笑容，“哥，好好考，妈把鸡鸭都养好了，准备给到时候你办酒席呢！我前天钓了三条大鱼，最小的都有两斤多，也放在池塘里养着，到时候给你办酒席用……”
九月的黄昏，刚刚将新收的稻子装进柜子，母亲端出了刚泡的老鹰茶，弟弟家的一双儿女抱着啃了一半的西瓜在院子里打闹，刚刚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的菊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轻声呢喃着，“隆，我们也要个孩子好不好……”
他贪婪地回味着，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害怕分离，更害怕遗忘。
可他发现此刻回想起来，梦中那一张张脸庞却越来越模糊了。
“咕……”
肚子又不争气地哀鸣了起来，让他有些恼火，但他依旧没有睁眼，只是嘴角一扯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来，跟着三哥混，三天饿九顿！”
或许是这自嘲一笑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就那么闭着眼静静地睡了过去。
“咕……”
再次被饿醒已是天色大亮了，听着村中隐约飘来的鸡鸣犬吠声，他强自一振精神，翻身坐了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便穿好衣服下了床，准备出去寻找吃食了。
其实，昨夜那顿饭，阮小妹家准备的食物已经不少了：一盆混着大豆和麦粒的大米饭，几张烙得金黄的荠菜饼，一锅炖得喷香的野兔肉，还有两大盘焯过水的凉拌野菜……
他是吃过苦的人，小时候没少饿肚子，便是后来出了社会也有连泡面都吃不起的窘迫时候，所以，他向来不挑嘴。
可是，看到阮小妹一大家子，却只有她爹和三哥上了席，看到阮小妹家那几个小侄子小侄女不时在堂屋门口晃一下眼巴巴地往屋里瞧一眼，他就觉得压力山大，最终只是草草地吃了个半饱便没忍心再下筷子了……
他知道，要是菊知道了肯定又会说他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可他就生了这么一副心肠，能怎么办呢？！
就在他犹豫着该去挖点野菜找点野果，还是带上已经生锈的柴刀去深山里碰碰运气时，阮小妹便挎着个蔑篮走进了院门，“就知道你今天开不了火，所以，爹让我给你送了些吃食来。”
说完，她也不见外地径直进了堂屋，将提篮往饭桌上一放便取出了里面的食物——一海碗粥，两张荠菜饼。
李荣隆早已饥肠辘辘，自然也没跟她客气，一顿狼吞虎咽，然后站起来一抹嘴，“小妹，我想去搞些吃的，你看进山捕猎怎么样？”
阮小妹一愣，“裕哥哥，只是眼下青黄不接，十里八村的人都盯着林子里那点儿野物，不要说你，我三哥这两天都是空手而归呢！”
说着，她话锋一转，“我爹说了，这几日你就不要考虑吃食的问题了，先想好以后搞个什么营生！”
“你能写会算，可以去大户人家找点事做，要是不想去，就把你家的铁器铺拾掇拾掇重新开起来，也是一门不错的营生。”
李荣隆连忙摇头，“我有手有脚的，哪里能让你们家当闲人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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