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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雨土地庙

    方白出了山庄后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刚才太紧张了,忘了扒下黑袍尸体的鞋,此时脚底传来一阵阵的疼。

    谨慎地观察着前方环境,由大路拐入林间小道,心中既渴望见到人,又害怕见到人。

    他现在这幅尊容太容易让人联想到火灾了,而且相当引人注目,见者难忘。

    也许是性格原因,身处这样的陌生环境,本能就是隐藏起来暗中观察。

    方白隐藏着身型,暗暗做好随时撩起长袍方便的姿势,就算路上有人经过看到他正在林间嘘嘘也不会变态的死盯着看。

    一边走一边吸着凉气,嘴里嘀咕着。

    “嘶……疼!”

    “嘶……好疼!”

    疼痛的时候叫出声会分散注意力,能适当减缓自身的疼痛感,而且越来越强烈的疼痛感说明痛觉神经系统在恢复,这是好事。

    眼睛所见,一些认知不停浮现于心中。

    山庄与石桥主要是土木石结构,庄外主路也是土路,这样的民生建设大概相当于古代水平。

    拔出手中长刀仔细看了看,锋刃上没有打斗留下的缺口,其锻造工艺哪怕是外行也能看出极为不凡,可能冷兵器工业很发达。

    这里依山傍水、气候适中,应该没有饥荒。

    密林茂盛多有野兽虫鸟。

    荒地杂草丛生说明人口不密集……

    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方白已经感觉很累了,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精神很虚弱的乏力感,又走了片刻后精神恍恍惚惚视野都模糊了,终于看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

    这是一片柏树林,也是坟墓群,方白心中有些激动,肾上腺素分泌,一股酥麻的感觉像气流一样在皮肤下扩散开来,快步走了过去,第一时间看向墓碑。

    文字是文明的符号。

    方白怔怔地发呆……

    墓碑上刻着五个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又看了看附近几个墓碑上的字,全都不认识。

    不少墓前有近期祭拜过的痕迹,燃烧过的纸灰,烧成半截的纸钱,形状外圆内方,被雨水泡成糊状的点心,些许葡萄和小苹果。

    规模性的祭拜先祖,又是夏天,难道刚过完中元节?

    我死的那天好像也是中元节。

    方白在一个坟墓前坐了下来,依靠在墓碑上休息。

    “同样是祭祀亡魂,不介意分享点食物吧?”他轻声对着身边墓碑说道,发出的声音却是“嗬嗬啊呃”之声。

    拿起一个小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开始小口咬着吃,细嚼慢咽,补充身体营养成分。

    他其实并没有感觉饿,就像前世病重时一两天不吃饭也丝毫不会觉得饿。

    休息的差不多后扶着墓碑站起来,在怀里塞了两个苹果后继续出发,漫无目的,朝着远离山庄的方向走去。

    “魂归来兮,哀我何悲……”

    告别了墓地柏树林,方白望见了远处的一座小庙,就在前方路边。

    走近了些,看清楚这是一座土地庙,石墙木檐灰瓦,很是破败,附近转悠了圈发现没人,便走进庙内。

    庙内空间不大,一目了然,光滑的石头案几,破旧的棕木神翕,神台上头戴员外帽、手持拐杖、笑容和善的土地爷雕像。

    “不愧是您,哪都有您。”

    方白说了句,从怀中取出手绢面具和苹果放在案几上,解开腰带,开始脱衣服。

    将衣袍拧干了水,又凌空摔了几十圈,然后抖开重新穿上,用手绢包好面具重新放进怀里,苹果就留在了案几上。

    这位土地爷香火未断,桌上贡品颇多,应该是祭祀先祖的人们顺道也祭拜了下这位土地老爷。

    有了遮挡风雨的地方,方白倚着墙角坐了下来,回想着匪夷所思的借尸返魂、亡者归来,心中涌上阵阵迷茫孤独感,精神放松后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精神虚弱之人嗜睡。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雨下了停,停了又下。

    梦中他不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白血病患者,小时候学习很好,漫长的治疗过程,癌症的常年折磨,自学生物医学工程,自创冥想修炼法《神照》,他的意识和意志强度已经超越了那个世界的大部分人类。

    那个世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学习、工作和娱乐,一天天耗尽了精力,浑浑噩噩的生活,他作为病人却可以清清静静地修行,切身体会身体的病变和治疗过程。

    随着越成长越懂事,高昂的医药费已经把普通的家庭拖至绝境,看着快速憔悴苍老,每天起早贪黑吃着止痛片去干活的父母,方白的心也一天天死了。

    那勤劳的让人心疼甚至愤怒的父母啊……方白泪流满面,他活得太愧疚了。

    十八岁那年他自己在病床上结束了生命。

    “滴————”

    生命的终止线声音是他最后的记忆。

    昏昏沉沉的梦境中方白被人的争吵声吵醒了。

    隐约听到有人争吵……然后猛的惊醒!

    感觉大事不好!

    心中同时慌乱!

    立刻睁眼打量!

    “卧槽卧槽卧槽!!!”

    方白看到自己躺在地上,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握着长刀,周围躺着两个中年汉子的尸体,手捂着脖子,血喷的到处都是。

    看样子是被一刀封喉,而自己手中的刀尖处正好沾有血迹。

    “谁TM杀了这两人啊??还嫁祸给我!”

    方白心态炸了,然后看到一个汉子手里拿着艳丽的红手绢,另一汉子脚边掉着黑色金属面具,像是自己的,他这才低头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被撕开,坦胸露肚。

    “尼玛!变态!”

    他弯腰抢过红手绢捡起黑面具,包好放进怀里,整理好衣服,只感到一阵阵心悸胸闷,双腿发软,手腕颤抖。这时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抱怨声和男子的顶嘴声越来越近,还有马蹄声,正朝着土地庙走来。

    方白眼神慌乱胡瞄,寻找藏身之处,可这小小土地庙庙徒四壁,一目了然,除了一贡台、一神翕、一神像,再无其他。

    耳听那两人越来越近,方白急的眼神一愣,心中冒出一个想法,三两步扑到土地爷神像前,用手敲了敲神像肚子,是空的!

    翻身爬上神台,紧靠墙壁,举起长刀对准土地爷的后背,用力插了下去。

    “扑!”

    刀身轻松刺入一截,右手按住刀背,在土地爷神像背上开了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洞,看了眼内部空间大小,立刻收刀入鞘,委身钻了进去,将切下的那块泥木板小心砌回原位,还没堵好就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近在眼前。

    方白双手扶着泥木板,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那年轻男女的争吵声也戛然而止,似乎看见了庙内的尸体一时惊住了。

    “罗斗……”女子轻声叫了声男子名字,脚步声动了动。

    “别怕。”男子上前两步站在女子身边,握住了女子的手,有点用力。

    女子回握住男子的手,抓的很紧。

    “进去看看。”男子低沉说了句,语气平稳不慌。

    “算了吧,别惹麻烦,希望天黑前能赶到前面的村庄去休息,我真的很累了,很难受。”女子拒绝道。

    “嗯。”男子应了一声。

    两人翻身上马,慢跑离去,撑着伞,佩着剑。

    哒哒哒的马蹄声远去,方白推开泥木板,从土地爷神像里钻了出来。

    爬下神台,尽量避开血迹,捡起两个汉子的随身包裹拆开翻看起来。

    两个包裹里物品相似,分别是一套换洗的衣物,一双布面鞋,几个干面饼和一些水果。

    方白拿起一双鞋看了看,闻了闻,然后弯腰和脚比了下大小,穿了进去,有些宽松。

    取出一件深色布衣,展开比划了下,也凑到鼻前闻了闻,然后蒙在头上,两个衣袖绕到脖子前打结,只留眼鼻在外。

    墙边立着两把脏兮兮的油纸伞,挑了把稍微新点的,将两个包裹里衣物食物整合成一个包裹,方白眼神动了动,看向两个人的尸体,小心避开血迹,双手探入两个汉子的怀中摸索起来。

    耳朵一动,立刻屏息倾听,又有车马声隐约传来传来。

    “我擦!”

    方白加快手上动作,从尸体怀中摸出两个钱袋,来不及打开看看立刻塞入包裹,提起包裹拿起刀就准备离开土地庙。

    脚步到了门槛处又猛的刹住,一只手抵住门框,思维异常活跃。

    听到车马声说明距离小庙已经不远,这又是一条直道,此时出了庙门肯定会被看到,自己的打扮和庙内的两具尸体一看就脱离不了干系,对方万一要追,自己肯定跑不掉,被抓住怎么办?

    方白不敢冒险,转身爬上神台又钻进了土地爷雕像内,小心掩盖好泥木板,心脏砰砰乱跳,既感到紧张害怕,又感到一阵窝囊。

    控制着呼吸声,车马声脚步声已经到了庙门口,然后一个男子声音响起:“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土地庙内有两具中年汉子尸体,衣着普通,看样子死亡时间不久。”

    车马声在男子的说话声后缓缓停了下来,窃窃私语声响起。

    “都去看看,是不是认识的人?”温厚的男子声音说道。

    三辆马车,最前方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垂髫少女,脸蛋圆润,似乎在车厢内闷的久了,张开双臂活动了下身体,享受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身穿雨衣的丫鬟撑开淡蓝色绣花丝绸伞。

    中间马车上下来一个壮硕少年,短衫打扮,睡眼惺忪的拍了拍脸,向庙门口走去,撑伞的丫鬟连忙跟上。

    最后一辆马车上,下来一对中年夫妻,具是锦缎衣袍,男的身材发福挺着肚子,女子身材婀娜。

    家丁开道,丫鬟服侍,十几号人簇拥在庙内庙外,显得颇为拥挤。

    “晦气!”夫人啐了一声便扭头不再看,似乎厌恶血腥惨状,走开几步去看雨中景色。

    “有谁认识吗?”老爷询问道。

    有人观看着认真回想,有人立刻摇头,断断续续回答道:“没印象。”“不认识。”

    老爷思索着说:“这二人有长途跋涉的痕迹,可能也是从战乱区域出来避难的,没想到却在神明眼皮子底下被歹人谋了性命,劫了钱财。”

    “这一路上逃难者越来越多,颇不太平,你们平时要多加警惕,尤其晚上值夜时更是不可疏忽。”

    “是。”众人齐声允诺。

    “不要打动尸体,万一有亲朋熟人看到也好追查凶犯,为他们讨个公道。”

    “刘管家,距离白雾村还有多远?”

    “差不多五里路程,半个时辰可以到达。”留着稀疏山羊胡子开始迈入老年的刘管家回答道。

    “出发吧,加快些脚步,天色已暗,早点赶到村子就可以休息了。”老爷对刘管家吩咐道。

    庙外众人闻言开始散开,走向马车。

    这时那个小姐清脆的声音问道:“爹,这个土地爷都这么破了你说他还灵吗?”

    她好奇地打量着土地爷雕像的正面、左面、右面,脑子里奇思妙想。

    “谁知道呢。”

    老爷应付的回答了句,他也不知道,信则灵,不信就不灵,可能也就是心里寄托罢了,保持敬畏即可。

    拉着少女出了土地庙,一群人车马起驾,脚步声凌乱,渐渐远去。

    “呼——”

    方白吐出一口长气,心脏血脉剧烈跳动,只感觉全身着了火似的冒着热气,立刻将手探到脖子巨痒处用力挠了几下,后背和脚腕处也痒的要命,又强忍了会儿,推开泥木板钻出神像。

    挠着痒,跨上包裹抓着刀伞探头瞧了瞧,前后路上不见人影,方白假装正常的出了土地庙,向车马离去的方向跟去。

    他没听懂这些人的话语,但出于本能,想跟在他们后面尾行,也算沾点儿人气,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