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且把真心换酒钱
二人出门后，走在顾安世身后的戮心轻轻带上了大门。
“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处理完伤口再赶路。”顾安世想着因是黑色衣衫，看不出膝盖处流了多少血，却只见女子神色如常，好像真的并不是在硬撑的样子。
“没事的，只是小伤而已。”戮心再次摆出那种柔和的微笑，向青年伸出手。“顾小哥的恩情，在下一定择日报答。”
“啊。”顾安世看了看手上的酒坛，却并没有选择交给女子。“女侠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你看你都受伤了，我帮你拿点东西也好。”
“真的不必，那地方……很远。”戮心说及此，眼神微黯。
“没事，我脚力很好，你知道的对吧，再说帮助别人也是世厌客的职责。”顾安世嘿嘿一下，作势就朝着某个方向要走。
戮心见他笑得开朗，又想起他刚才不管不顾帮忙的情形，终究是没再坚持，由着青年跟在自己身旁。
“多谢顾小哥。”戮心想着，时辰一久他应该会知难而退的。
二人从东边出了城，只沿着岁城大道走了一段便径直向群山深处行去。
“陆女侠，咱们这是要送酒给谁啊？”顾安世想起女子刚才的形容忍不住问道。
啊！该不会是她的心上人吧，行走江湖必然是会有艳遇的，可是区区一个男人值得她付出那么多吗？不对，我也是男人。啊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为什么越来越荒芜了啊……
“是……非常重要的人。”戮心此时虽因礼节没再戴着帏帽，却总是垂着头仿若在回忆什么。
“啊，是这样……”面对这个回答，未经人事的青年便无法像之前那番坦荡伶俐。
看来真的是啊，女侠说她比我年长，有心上人也不奇怪，可是能配得上如此女子的，也该也是丰神俊朗之人吧。
顾安世想着，加快脚步跟上了黑衣女子。
说实话，戮心有些吃惊。尽管已经知道青年的体质与武学天赋不错，却没有想到不曾受到指导的他能跟上自己的速度并走完全程。
从繁华的岁城出发时天色还早，而当下已经临近晌午。这一路上并不好走，越接近目的地，越是各种群山间蜿蜒的小路、没有架桥的不知名河流、参天蔽光的阴森树林，一直到这鹿鸣山下早已人迹尽灭，即使是在这七月盛夏依旧透着一丝寒意。
戮心也隔三差五地劝说顾安世回头，可无论她怎么表示接下去的路会更难走，却都以失败告终。她只能缓慢地在不经意间提升速度，好让青年逐渐体力不支选择放弃，不成想对方却坚持了下来。
耐力，也是不错的。作为高手的女子只能在心里肯定道。
“顾小哥，我已到了。”戮心的动作略微强硬，脸含歉意地从青年手中接过酒坛。“抱歉，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
“没事没事，是我硬要来的。”顾安世微喘着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却看向幽深的鹿鸣山。
是什么人会住在这种地方啊？不过能让女侠倾心的必然也是超凡脱俗的高人。走了这么久还真是有点累呢……可女侠看上去就什么事也没有。她还受着伤呢，果真是高手啊……嗯，好香。女侠身上有一股甜甜的香味……不不不，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万分感谢，回去的路上请小心，在下告辞。”
戮心向他欠了欠身，以示感谢和告别之意，继而提气运功，施展难以看清的身法，带着衣诀破空之声，几息之间就隐入山林，消失在了青年的眼中。
“啊，好的，女侠你也小心。”顾安世看着那一道消失在幽深黑暗的山林之中的背影说道，心头没由来地冒出一个念头。
回归……
仿佛，她就是从那片黑暗中来，现下只是归去而已。
戮心一路向山上疾驰，半个时辰后在一片垂直高耸的岩壁之下停下脚步。这是一处人工凿制的岩石围场，隐没在群山之间，又似一个坐落于山顶的盆地，寻常人几乎无法发现，更别说能够进入一睹其中奥秘。然而，在原本浑然一体靠近悬崖的岩壁上却被硬生生炸出了一个三米高、四米宽的大洞。
她神色复杂地驻足了片刻，没有理会更轻松的方式，下定决心般飞身攀壁而上，飘飘然落在她万分熟悉的青灰色建筑前。如今残破不堪的厅堂门外，竖立着几块无字墓碑，仅有不同的武器置于旁边无声地诉说着墓主人的身份。
“师父，我回来了。”戮心放下酒坛和包袱，跪下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戮情师姐、戮风师兄、戮念师弟和戮意师弟，我回来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保持跪姿打开包袱，一边拿出一件件迥异的物件，一边冲着不同的墓碑自顾自说起话来。
“师父，今年清行山的茶收成不好，这一斤清顶薄片我攒了好久的银子才买得起，我记得你以前喝完了，总是会念叨几次。”正中间的墓碑处放着一柄平平无奇的短刀。
“戮情师姐，这是华馥楼卖得最好的兰香膏、凝露坊的山泉露还有花满苑的胭脂，我挑了好久，你应该会喜欢吧？”那是放着一整套飞镖、银针和一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的墓碑。
“戮风师兄，这应该是你常喝的酒吧，我不太懂，但是我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没买错吧？”这里放着的长剑装饰华丽。
“戮念，各门派的武功秘籍真的不太好弄到手，我只能偷偷潜入誊抄下来的，你将就着看。”一对半月双刃分别刺在这块墓碑的二侧地里。
“戮意，没想到吧，《名捕头乐东》竟然完结了，师姐给你把所有的话本子都凑齐了。”这一块墓碑前空无一物。
戮心拿出打火石点起香烛，祭拜之后插在了石头的缝隙中，又把所有物件拢在一起，浇上了一些酒，迟疑着点燃了她那些微薄的心意。
随着火光升起，她脸上的笑意越发苦涩，泪光逐渐盛满了眼眶，一滴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下。她仿佛感受不到浓烟呛喉，只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泪水沉默地打湿了地面，因燃烧而升高的温度却逐渐将之蒸发。
戮心收敛了所有心绪意念，不再感知任何事物和环境。她不断封闭自己的意识，缩小再缩小，直到她好似变成这天地间一个绝望的墨点。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在脑海中一遍遍重复着对过去的悔恨、对自己的厌憎。
此时此刻，即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结束这曾名动天下的绝世刺客的性命。
时间流逝着，待女子从近乎死去的状态下清醒过来时，一轮残月已挂在空中，清冷的月光洒落衬得这残破光景越发凄凉。
戮心发觉自己的衣衫湿漉漉的，地面上也有些潮湿，想着可能是早些时候下了一场急雨。借着月亮所在的方位，她判断当下子时已过，于是她强忍满身僵硬滞涩的疼痛与血脉不畅引发的麻木跌跌冲冲地站了起来。
“师父，大顺的风景还不错吧？”戮心抚摸着那块代表刑戮门的玉佩。“您说过，这是我选择的时代，如果这个国家和平、百姓安乐，那么这条杀意冲天的道路、这条害死你们的道路，我是不是……也算没有走错呢？”
“大顺的北边我已经走遍了，接下去我要由西再往南游历。这一趟不知道要用多少年，也许会比五年更久，请继续陪我用双眼见证一段时间，但我会尽量走快一点，然后就去找你们当面谢罪。”
“师父、师姐、师兄、师弟，我出门了。”
戮心行了一礼，转身缓慢行了几步似是不舍，却终究飞身跃起离开了这片埋葬着她所有重要之人的伤心地。
也许，她的心也已经被掩埋在了此处。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难上许多，雨过后的泥泞再加上蔽日的树林根本透不进一丝月光，即使强悍如戮心也只能在黑暗中缓步前进。山林里虫鸣鸟啼，偶有野兽嘶吼，她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意，远离那喧嚣人世反而更让她感到安全。
行至半山腰，她突然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只是因为太过于突然没能听清。于是她停下脚步，投注精神细细感知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人类气息正在停于原地、没有移动的趋势。
那是？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在此，莫不是遇到了危险？
戮心想着，快步向那方位靠近。
不出半刻，她已经接近气息所在之处，那边树木稍微稀疏，斑驳的月光落进来。只见一挺拔修长的男子正背对着她，站立在不远处。
“顾小哥？”戮心认出了那人。“你怎会在此处？”
男子整个人一怔，快速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顾安世站在月光之中，因为看到她而喜笑颜开，脸上本来有的些许憔悴一扫而空。他眉眼间的笑意明媚得仿若夏花，随着笑容喷涌而出的欣喜之情几乎要灼伤了女子。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转身逃离这一抹温热。
可是，他双眸闪烁着的光芒却吸引着她，如同飞蛾追逐的火光一般让她定在原地。
毕竟与那轻薄燃烧的火焰不同，这样热烈真挚的情感于此时此地只属于她一人而已。
“太好了，女侠，你果然没事。”
“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处理完伤口再赶路。”顾安世想着因是黑色衣衫，看不出膝盖处流了多少血，却只见女子神色如常，好像真的并不是在硬撑的样子。
“没事的，只是小伤而已。”戮心再次摆出那种柔和的微笑，向青年伸出手。“顾小哥的恩情，在下一定择日报答。”
“啊。”顾安世看了看手上的酒坛，却并没有选择交给女子。“女侠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你看你都受伤了，我帮你拿点东西也好。”
“真的不必，那地方……很远。”戮心说及此，眼神微黯。
“没事，我脚力很好，你知道的对吧，再说帮助别人也是世厌客的职责。”顾安世嘿嘿一下，作势就朝着某个方向要走。
戮心见他笑得开朗，又想起他刚才不管不顾帮忙的情形，终究是没再坚持，由着青年跟在自己身旁。
“多谢顾小哥。”戮心想着，时辰一久他应该会知难而退的。
二人从东边出了城，只沿着岁城大道走了一段便径直向群山深处行去。
“陆女侠，咱们这是要送酒给谁啊？”顾安世想起女子刚才的形容忍不住问道。
啊！该不会是她的心上人吧，行走江湖必然是会有艳遇的，可是区区一个男人值得她付出那么多吗？不对，我也是男人。啊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为什么越来越荒芜了啊……
“是……非常重要的人。”戮心此时虽因礼节没再戴着帏帽，却总是垂着头仿若在回忆什么。
“啊，是这样……”面对这个回答，未经人事的青年便无法像之前那番坦荡伶俐。
看来真的是啊，女侠说她比我年长，有心上人也不奇怪，可是能配得上如此女子的，也该也是丰神俊朗之人吧。
顾安世想着，加快脚步跟上了黑衣女子。
说实话，戮心有些吃惊。尽管已经知道青年的体质与武学天赋不错，却没有想到不曾受到指导的他能跟上自己的速度并走完全程。
从繁华的岁城出发时天色还早，而当下已经临近晌午。这一路上并不好走，越接近目的地，越是各种群山间蜿蜒的小路、没有架桥的不知名河流、参天蔽光的阴森树林，一直到这鹿鸣山下早已人迹尽灭，即使是在这七月盛夏依旧透着一丝寒意。
戮心也隔三差五地劝说顾安世回头，可无论她怎么表示接下去的路会更难走，却都以失败告终。她只能缓慢地在不经意间提升速度，好让青年逐渐体力不支选择放弃，不成想对方却坚持了下来。
耐力，也是不错的。作为高手的女子只能在心里肯定道。
“顾小哥，我已到了。”戮心的动作略微强硬，脸含歉意地从青年手中接过酒坛。“抱歉，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
“没事没事，是我硬要来的。”顾安世微喘着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却看向幽深的鹿鸣山。
是什么人会住在这种地方啊？不过能让女侠倾心的必然也是超凡脱俗的高人。走了这么久还真是有点累呢……可女侠看上去就什么事也没有。她还受着伤呢，果真是高手啊……嗯，好香。女侠身上有一股甜甜的香味……不不不，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万分感谢，回去的路上请小心，在下告辞。”
戮心向他欠了欠身，以示感谢和告别之意，继而提气运功，施展难以看清的身法，带着衣诀破空之声，几息之间就隐入山林，消失在了青年的眼中。
“啊，好的，女侠你也小心。”顾安世看着那一道消失在幽深黑暗的山林之中的背影说道，心头没由来地冒出一个念头。
回归……
仿佛，她就是从那片黑暗中来，现下只是归去而已。
戮心一路向山上疾驰，半个时辰后在一片垂直高耸的岩壁之下停下脚步。这是一处人工凿制的岩石围场，隐没在群山之间，又似一个坐落于山顶的盆地，寻常人几乎无法发现，更别说能够进入一睹其中奥秘。然而，在原本浑然一体靠近悬崖的岩壁上却被硬生生炸出了一个三米高、四米宽的大洞。
她神色复杂地驻足了片刻，没有理会更轻松的方式，下定决心般飞身攀壁而上，飘飘然落在她万分熟悉的青灰色建筑前。如今残破不堪的厅堂门外，竖立着几块无字墓碑，仅有不同的武器置于旁边无声地诉说着墓主人的身份。
“师父，我回来了。”戮心放下酒坛和包袱，跪下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戮情师姐、戮风师兄、戮念师弟和戮意师弟，我回来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保持跪姿打开包袱，一边拿出一件件迥异的物件，一边冲着不同的墓碑自顾自说起话来。
“师父，今年清行山的茶收成不好，这一斤清顶薄片我攒了好久的银子才买得起，我记得你以前喝完了，总是会念叨几次。”正中间的墓碑处放着一柄平平无奇的短刀。
“戮情师姐，这是华馥楼卖得最好的兰香膏、凝露坊的山泉露还有花满苑的胭脂，我挑了好久，你应该会喜欢吧？”那是放着一整套飞镖、银针和一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的墓碑。
“戮风师兄，这应该是你常喝的酒吧，我不太懂，但是我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没买错吧？”这里放着的长剑装饰华丽。
“戮念，各门派的武功秘籍真的不太好弄到手，我只能偷偷潜入誊抄下来的，你将就着看。”一对半月双刃分别刺在这块墓碑的二侧地里。
“戮意，没想到吧，《名捕头乐东》竟然完结了，师姐给你把所有的话本子都凑齐了。”这一块墓碑前空无一物。
戮心拿出打火石点起香烛，祭拜之后插在了石头的缝隙中，又把所有物件拢在一起，浇上了一些酒，迟疑着点燃了她那些微薄的心意。
随着火光升起，她脸上的笑意越发苦涩，泪光逐渐盛满了眼眶，一滴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下。她仿佛感受不到浓烟呛喉，只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泪水沉默地打湿了地面，因燃烧而升高的温度却逐渐将之蒸发。
戮心收敛了所有心绪意念，不再感知任何事物和环境。她不断封闭自己的意识，缩小再缩小，直到她好似变成这天地间一个绝望的墨点。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在脑海中一遍遍重复着对过去的悔恨、对自己的厌憎。
此时此刻，即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结束这曾名动天下的绝世刺客的性命。
时间流逝着，待女子从近乎死去的状态下清醒过来时，一轮残月已挂在空中，清冷的月光洒落衬得这残破光景越发凄凉。
戮心发觉自己的衣衫湿漉漉的，地面上也有些潮湿，想着可能是早些时候下了一场急雨。借着月亮所在的方位，她判断当下子时已过，于是她强忍满身僵硬滞涩的疼痛与血脉不畅引发的麻木跌跌冲冲地站了起来。
“师父，大顺的风景还不错吧？”戮心抚摸着那块代表刑戮门的玉佩。“您说过，这是我选择的时代，如果这个国家和平、百姓安乐，那么这条杀意冲天的道路、这条害死你们的道路，我是不是……也算没有走错呢？”
“大顺的北边我已经走遍了，接下去我要由西再往南游历。这一趟不知道要用多少年，也许会比五年更久，请继续陪我用双眼见证一段时间，但我会尽量走快一点，然后就去找你们当面谢罪。”
“师父、师姐、师兄、师弟，我出门了。”
戮心行了一礼，转身缓慢行了几步似是不舍，却终究飞身跃起离开了这片埋葬着她所有重要之人的伤心地。
也许，她的心也已经被掩埋在了此处。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难上许多，雨过后的泥泞再加上蔽日的树林根本透不进一丝月光，即使强悍如戮心也只能在黑暗中缓步前进。山林里虫鸣鸟啼，偶有野兽嘶吼，她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意，远离那喧嚣人世反而更让她感到安全。
行至半山腰，她突然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只是因为太过于突然没能听清。于是她停下脚步，投注精神细细感知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人类气息正在停于原地、没有移动的趋势。
那是？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在此，莫不是遇到了危险？
戮心想着，快步向那方位靠近。
不出半刻，她已经接近气息所在之处，那边树木稍微稀疏，斑驳的月光落进来。只见一挺拔修长的男子正背对着她，站立在不远处。
“顾小哥？”戮心认出了那人。“你怎会在此处？”
男子整个人一怔，快速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顾安世站在月光之中，因为看到她而喜笑颜开，脸上本来有的些许憔悴一扫而空。他眉眼间的笑意明媚得仿若夏花，随着笑容喷涌而出的欣喜之情几乎要灼伤了女子。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转身逃离这一抹温热。
可是，他双眸闪烁着的光芒却吸引着她，如同飞蛾追逐的火光一般让她定在原地。
毕竟与那轻薄燃烧的火焰不同，这样热烈真挚的情感于此时此地只属于她一人而已。
“太好了，女侠，你果然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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