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故人如故今有几
顾安世继续说道：“女侠你迟迟不下山，我就想着来找找看，当然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万一……啊不是。只是没想到天黑得这么快，我就迷路了。原来想在这里等天亮的，还好真的遇见女侠了。”
“你一直等在山下？”戮心有些不解。
这……真的是个过分热情的青年啊。
“我……不太认识回去的路。”顾安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戮心恍然大悟，进了群山之后的小路弯弯绕绕确实难认，当时实在不应该让他跟上来的。
“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让你受此委屈。”
“不不不，怪我自己。”顾安世摆摆手。“又给女侠添麻烦了。”
“抱歉，那我们下山吧。”说着，戮心从背后解下帏帽，递给青年。
看到顾安世疑惑的样子，女子解释道：“山路不好走，顾小哥跟着我的脚步稳妥一些。”
“啊，这样，好的。”青年有些慌张地抓住帽沿，一股牵引的力量拉着他往前走，他只觉得一阵安心。
“顾小哥，你往前二步有一块石头，请小心。”
“嗯，是！”
“顾小哥，下一步左侧会有一个坑，请小心不要踩空。”
“啊，好、好的。”
还好天色够黑。
顾安世看着女子因偶尔漏下的月光忽明忽灭的纤瘦背影，只觉得脸上越发烫了起来。
终于走出幽邃深远的群山之中，顾安世只觉得天地间一片开阔，身上的疲惫与饥饿感也稍稍缓减。
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回到岁城，不过……再有一个时辰，天也快亮了吧……那就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啊，那女侠不也是……
“顾小哥，真是对不住，等你回去休息好了，我请你上极乐坊大吃一餐吧。”戮心仿佛是看透了青年的心思一般认真地说，殊不知这也是她心里的想法。
这句话在此时此刻这样的境地之中，颇有望梅止渴的作用，顾安世觉得全身有力了起来，甚至忘记了客套。
大约又行进了半刻，只见一老翁赶着一辆牛车趵趵而来，手中还拿着一杆烟。早在一里地外，戮心便已听到声响，但她潜意识并没有把之当成继续接下去的路程的手段，因此也没有多想。
“两个小娃娃，可是向岁城去哩？”待牛车停稳，老翁慢悠悠地问道。
“是的，老伯。”
“天都要亮了，我载你们一程。”
戮心从来就是最怕麻烦别人的那一类人，下意识便要拒绝，却见青年嘴里欢呼着就兴冲冲地就爬上车，坐定后兴奋而期待地看着她。戮心无他法，也只能与他并排坐下。
“坐稳哩。”老翁挥动鞭子，轻轻落在老牛身上，几人随着车开始平稳地向前移动起来。
“怎么那么晚还在外头，家里人该着急了。”许是夜路寂寞，难得有几个可以聊天的对象，老翁抽着烟不经意的抛出话头。
“我爹死的早，娘也在几年前因为劳累和重病就……”顾安世伸了个懒腰顺势躺下，留着小腿荡在车外。“不过今年我已经十八啦，爹娘应该也能放心啦。”
青年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悲伤，也许一直到失去他们前，他都是被好好爱着的吧。
“你这小娃娃真不错哩。”老翁哈哈一笑。“难怪这姑娘家那么晚还能跟着你瞎闹呢。”
戮心原是没想加入这个话题的，但现下出于礼貌她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刚想开口却被青年的声音打断。
“啊，好饿……”
顾安世不经意地感叹，看来戮心刚才的承诺非常有效。女子才想起来青年跟着自己已经快一天一夜米水未进，过度的疲惫让他在松懈下来的一瞬间就迷迷糊糊起来。
“老伯您那么晚还要去拉货吗？”借着这样一个打岔，戮心顺势把话头拿了过来。
“哪能呐，我这是去儿子家哩。等这老伙计休息好了才上的路，别看出发得晚，赶路可不慢。”老翁吸了一口烟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感叹道：“日子可比先前好过多了。”
“先前？”戮心隐约能猜到老翁的意思。
“可不吗，那前朝……嗨不提了。”他摇摇头苦笑了下。“大顺建立后，咱们百姓要交的税实实在在的减少了，我儿子说这叫什么……与民……嗯……”
“‘与民养息’。”戮心提示道。
“对对，还是你们这些小娃娃脑子好啊。大顺天子真乃神人啊，你看这些年连老天爷的脸色都好了不少。咱们呐，可是遇到贤君了。”老翁越说越兴奋，却又突然叹了一口气。“我那老太婆没赶上好时候啊……”
“老伯别难过，大娘看到你们现在幸福一定也会非常开心的。”顾安世突然精神起来，插了一句话。
“是这个道理哩，哈哈。咱们活着的人啊，就是要过得好好的哩。”老翁重新又眉开眼笑。“我听说这个‘与民养息’的政令是八皇子提出来的哩。”
“好像是这样，他北上赈灾治理饥荒，朝廷的银两那是用的明明白白，顺带抓了不少贪官，可真是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子啊。”
活着的人……戮心正想着耳边却又听到了熟悉的词汇。
“哎，你说皇太子吧，打仗确实是厉害。可这已经和平了，他还老是上奏要带兵出征，驱除北边的异族。老百姓哪个想打仗啊？”
“就是啊，一打仗那赋税又该加重了……”顾安世注意到女子的沉默，便轻声问道：“女侠，你没事吧，是太累了吗？”
戮心笑着摇摇头，依然未发一言，只听着一老一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与人作伴的旅程多少也会觉得时间变快，三人到达岁城东城门时正赶上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因为方向不同，二人在此便下了牛车。戮心如同往常一样拿出银两感谢这位热心的老翁，未成想却被拒绝了。
“我跟这小娃娃投缘，哪用这个，姑娘你真眼光不错啊。”老翁笑眯眯地赶着牛车就离开了。
送走了老农，戮心便开始思考着怎么答谢这名年轻热心的世厌客。
干脆把这袋银子全给他？还是订一年份的菜肉粮食给世厌所？或者给他们的屋子翻新一下，添置点好的家具？
但是还没等戮心想好，顾安世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原来一旁的早餐摊子已经支起来，摊主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女人，她正烧上热水、蒸起包子。
青年捂着肚子，脸一下子又红了起来。
“我们先吃点东西吧。”戮心笑了。
“二位吃点什么呀？”摊主殷勤地引他们入座。
“我要豆腐脑，加一屉包子。”顾安世急切地回答，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人，有些紧张地看向女子。
女侠看上去就是不缺钱的样子，会不会吃不惯这种路边小摊呀？而且，我是不是应该先问问她想吃什么之后再……
“一碗羊肉面就好，谢谢大婶。”
“得嘞。”
青年看来是真是饿极了，吃得不亦乐乎，在女子还剩半碗面的时候就已经解决掉所有的吃食。他起身向摊主付了早餐的银两。
戮心因嘴里还嚼着肉，一时阻拦不及，只能等青年坐回来后轻声说道。
“顾小哥，该是我来的，已经麻烦你那么久了。”
“女侠，我可是等着极乐坊呢。”青年嘿嘿一笑，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样子。
戮心知道他并没有那个意思，只能加快进食的速度，免得再减少他休息的时候。
“不用着急的，女侠，我明天、哦不，今天不当值，所以有一整天可以休息。”顾安世看出女子的动作，一下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嗯……”他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
“顾小哥但说无妨。”
“女侠你是不是在岁城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要继续游历了？”
戮心借着咀嚼的空隙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想到了媚生。
心儿姐姐，这一次你能不能留下来？不，多留几天，多留几天就好。
耳边又突然响起了老翁的话。
我是等这老伙计休息好了才上的路，别看出发得晚，赶路可不慢哩。
咱们活着的人啊，就是要过得好好的哩。
好好休息，才能好好前进是吧？
尽管戮心并没有准确地分辨出，需要休息的是伤痕累累的身体，还是千疮百孔的那颗心，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我可能……要在岁城停留一段时日。”
此话一出，能明显地感受到青年的兴奋。
“女侠，要是没住处的话，要不要先住到世厌所来？”顾安世脱口而出，又瞬间觉得自己的话颇为不妥，于是赶紧解释了起来。
“啊，我是想，尽管世厌所不太精致，但毕竟可以免费入住啦。虽然女侠你好像不缺钱的样子……客栈虽然方便，但是鱼龙混杂，多少有点不安全。不过女侠的身手那么好……但是，要是想买东西或者打听小道消息的话还是这里方便……”
戮心看着青年涨红的脸和慌乱的模样，心里竟然感受到一阵松软，脑中闪过他在月光中灿烂笑着的模样，好像他才是真正的光源一般闪耀着。
“那就麻烦了，我会付住宿费的。”
在这样的人的身边，也许会看到更多人幸福的模样吧。
“你一直等在山下？”戮心有些不解。
这……真的是个过分热情的青年啊。
“我……不太认识回去的路。”顾安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戮心恍然大悟，进了群山之后的小路弯弯绕绕确实难认，当时实在不应该让他跟上来的。
“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让你受此委屈。”
“不不不，怪我自己。”顾安世摆摆手。“又给女侠添麻烦了。”
“抱歉，那我们下山吧。”说着，戮心从背后解下帏帽，递给青年。
看到顾安世疑惑的样子，女子解释道：“山路不好走，顾小哥跟着我的脚步稳妥一些。”
“啊，这样，好的。”青年有些慌张地抓住帽沿，一股牵引的力量拉着他往前走，他只觉得一阵安心。
“顾小哥，你往前二步有一块石头，请小心。”
“嗯，是！”
“顾小哥，下一步左侧会有一个坑，请小心不要踩空。”
“啊，好、好的。”
还好天色够黑。
顾安世看着女子因偶尔漏下的月光忽明忽灭的纤瘦背影，只觉得脸上越发烫了起来。
终于走出幽邃深远的群山之中，顾安世只觉得天地间一片开阔，身上的疲惫与饥饿感也稍稍缓减。
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回到岁城，不过……再有一个时辰，天也快亮了吧……那就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啊，那女侠不也是……
“顾小哥，真是对不住，等你回去休息好了，我请你上极乐坊大吃一餐吧。”戮心仿佛是看透了青年的心思一般认真地说，殊不知这也是她心里的想法。
这句话在此时此刻这样的境地之中，颇有望梅止渴的作用，顾安世觉得全身有力了起来，甚至忘记了客套。
大约又行进了半刻，只见一老翁赶着一辆牛车趵趵而来，手中还拿着一杆烟。早在一里地外，戮心便已听到声响，但她潜意识并没有把之当成继续接下去的路程的手段，因此也没有多想。
“两个小娃娃，可是向岁城去哩？”待牛车停稳，老翁慢悠悠地问道。
“是的，老伯。”
“天都要亮了，我载你们一程。”
戮心从来就是最怕麻烦别人的那一类人，下意识便要拒绝，却见青年嘴里欢呼着就兴冲冲地就爬上车，坐定后兴奋而期待地看着她。戮心无他法，也只能与他并排坐下。
“坐稳哩。”老翁挥动鞭子，轻轻落在老牛身上，几人随着车开始平稳地向前移动起来。
“怎么那么晚还在外头，家里人该着急了。”许是夜路寂寞，难得有几个可以聊天的对象，老翁抽着烟不经意的抛出话头。
“我爹死的早，娘也在几年前因为劳累和重病就……”顾安世伸了个懒腰顺势躺下，留着小腿荡在车外。“不过今年我已经十八啦，爹娘应该也能放心啦。”
青年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悲伤，也许一直到失去他们前，他都是被好好爱着的吧。
“你这小娃娃真不错哩。”老翁哈哈一笑。“难怪这姑娘家那么晚还能跟着你瞎闹呢。”
戮心原是没想加入这个话题的，但现下出于礼貌她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刚想开口却被青年的声音打断。
“啊，好饿……”
顾安世不经意地感叹，看来戮心刚才的承诺非常有效。女子才想起来青年跟着自己已经快一天一夜米水未进，过度的疲惫让他在松懈下来的一瞬间就迷迷糊糊起来。
“老伯您那么晚还要去拉货吗？”借着这样一个打岔，戮心顺势把话头拿了过来。
“哪能呐，我这是去儿子家哩。等这老伙计休息好了才上的路，别看出发得晚，赶路可不慢。”老翁吸了一口烟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感叹道：“日子可比先前好过多了。”
“先前？”戮心隐约能猜到老翁的意思。
“可不吗，那前朝……嗨不提了。”他摇摇头苦笑了下。“大顺建立后，咱们百姓要交的税实实在在的减少了，我儿子说这叫什么……与民……嗯……”
“‘与民养息’。”戮心提示道。
“对对，还是你们这些小娃娃脑子好啊。大顺天子真乃神人啊，你看这些年连老天爷的脸色都好了不少。咱们呐，可是遇到贤君了。”老翁越说越兴奋，却又突然叹了一口气。“我那老太婆没赶上好时候啊……”
“老伯别难过，大娘看到你们现在幸福一定也会非常开心的。”顾安世突然精神起来，插了一句话。
“是这个道理哩，哈哈。咱们活着的人啊，就是要过得好好的哩。”老翁重新又眉开眼笑。“我听说这个‘与民养息’的政令是八皇子提出来的哩。”
“好像是这样，他北上赈灾治理饥荒，朝廷的银两那是用的明明白白，顺带抓了不少贪官，可真是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子啊。”
活着的人……戮心正想着耳边却又听到了熟悉的词汇。
“哎，你说皇太子吧，打仗确实是厉害。可这已经和平了，他还老是上奏要带兵出征，驱除北边的异族。老百姓哪个想打仗啊？”
“就是啊，一打仗那赋税又该加重了……”顾安世注意到女子的沉默，便轻声问道：“女侠，你没事吧，是太累了吗？”
戮心笑着摇摇头，依然未发一言，只听着一老一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与人作伴的旅程多少也会觉得时间变快，三人到达岁城东城门时正赶上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因为方向不同，二人在此便下了牛车。戮心如同往常一样拿出银两感谢这位热心的老翁，未成想却被拒绝了。
“我跟这小娃娃投缘，哪用这个，姑娘你真眼光不错啊。”老翁笑眯眯地赶着牛车就离开了。
送走了老农，戮心便开始思考着怎么答谢这名年轻热心的世厌客。
干脆把这袋银子全给他？还是订一年份的菜肉粮食给世厌所？或者给他们的屋子翻新一下，添置点好的家具？
但是还没等戮心想好，顾安世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原来一旁的早餐摊子已经支起来，摊主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女人，她正烧上热水、蒸起包子。
青年捂着肚子，脸一下子又红了起来。
“我们先吃点东西吧。”戮心笑了。
“二位吃点什么呀？”摊主殷勤地引他们入座。
“我要豆腐脑，加一屉包子。”顾安世急切地回答，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人，有些紧张地看向女子。
女侠看上去就是不缺钱的样子，会不会吃不惯这种路边小摊呀？而且，我是不是应该先问问她想吃什么之后再……
“一碗羊肉面就好，谢谢大婶。”
“得嘞。”
青年看来是真是饿极了，吃得不亦乐乎，在女子还剩半碗面的时候就已经解决掉所有的吃食。他起身向摊主付了早餐的银两。
戮心因嘴里还嚼着肉，一时阻拦不及，只能等青年坐回来后轻声说道。
“顾小哥，该是我来的，已经麻烦你那么久了。”
“女侠，我可是等着极乐坊呢。”青年嘿嘿一笑，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样子。
戮心知道他并没有那个意思，只能加快进食的速度，免得再减少他休息的时候。
“不用着急的，女侠，我明天、哦不，今天不当值，所以有一整天可以休息。”顾安世看出女子的动作，一下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嗯……”他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
“顾小哥但说无妨。”
“女侠你是不是在岁城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要继续游历了？”
戮心借着咀嚼的空隙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想到了媚生。
心儿姐姐，这一次你能不能留下来？不，多留几天，多留几天就好。
耳边又突然响起了老翁的话。
我是等这老伙计休息好了才上的路，别看出发得晚，赶路可不慢哩。
咱们活着的人啊，就是要过得好好的哩。
好好休息，才能好好前进是吧？
尽管戮心并没有准确地分辨出，需要休息的是伤痕累累的身体，还是千疮百孔的那颗心，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我可能……要在岁城停留一段时日。”
此话一出，能明显地感受到青年的兴奋。
“女侠，要是没住处的话，要不要先住到世厌所来？”顾安世脱口而出，又瞬间觉得自己的话颇为不妥，于是赶紧解释了起来。
“啊，我是想，尽管世厌所不太精致，但毕竟可以免费入住啦。虽然女侠你好像不缺钱的样子……客栈虽然方便，但是鱼龙混杂，多少有点不安全。不过女侠的身手那么好……但是，要是想买东西或者打听小道消息的话还是这里方便……”
戮心看着青年涨红的脸和慌乱的模样，心里竟然感受到一阵松软，脑中闪过他在月光中灿烂笑着的模样，好像他才是真正的光源一般闪耀着。
“那就麻烦了，我会付住宿费的。”
在这样的人的身边，也许会看到更多人幸福的模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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