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伤痕不败温润心
“哟，这不是顾安世吗？那么努力，还没调到东区本部呢？”抓着男孩的壮汉揶揄道，引得其他世厌客哄然大笑。
顾安世一点也不恼，朗声道：“何兄说笑了，多日不见，这体魄又强壮了不少。”
“别假惺惺了，你又要多管闲事？”壮汉晃了晃手中的男孩。
“何兄，不过小孩子而已，就算带回世厌所顶多也就是叫家里人来接，根本算不上什么功劳。”顾安世拍了拍壮汉的肩膀，顺势往他左手中塞了不少铜板，压低声音说道，“下值后跟兄弟们喝点去。”
何雄掂了掂铜板，又看到周围群众窃窃私语，咬牙放下了泪流满面的男孩，却并没有走的打算。
“听说你最近经常出入极意山庄？这是上山拜师了？”青年出城上山的最短路线刚好会经过何雄所负责的区域。
“哪能呢？我就一土包子，帮大侠们跑跑腿罢了。”顾安世不好意思地笑笑，牢牢遵守着定下的条约。
见青年如此识相，根本无法继续找茬，何雄冷哼一声，就带着自己的弟兄们离开了。
戮心在不远处看着青年蹲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从散去的人群中飘过来几句话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东边的世厌客吧？还在做这种事情呢？”
“可不是嘛吗？总是帮助那些犯人，要我说啊，就该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不是说世厌客都是有过案底的人么，说不定他也是被抓进去过才……”
不会看人下菜碟也并没有从他身上搜出什么赃物就足以见得这个男孩并非惯犯，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会做错事情。
顾安世正准备询问偷窃的原因，余光突然发现了不远处的女子们，他的脸上一下子就绽开了笑容，站起身来向她们挥手。
“女侠！大家！好巧啊！”
戮心见状，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一旁的林芊芊发现了这个连本人都不曾注意的举动。
孙怡清瞅着天色不早，便用悦耳的声音说道：“哎呀，我得回去关店啦～抱歉啦大家，我就先走啦～”
她与众人道别后，又往戮心手里塞了一个小纸包。
“送给你，心儿。这是君影草的种子，会开出漂亮的花朵～”孙怡清灿烂地笑着。“就是种的时候要小心，它带毒，不能养在室内。大家要帮着一起注意喔～”
林芊芊对花卉只能说略知一二，只有那些能入药的她才比较了解，君影草刚好就是其中之一。但她并不知道孙怡清为何挑选了这种全株有毒的花卉送给戮心，即使美丽，依然危险。
“谢谢你，怡清，路上小心。”戮心将种子收好，向明媚的女子挥挥手。
那一边，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她们身边，窗户的帘子被撩开一半，露出极乐坊的老鸨焦急的脸。媚生不在房间，急得她团团转。
那林护卫长也真是的，就这么由着她乱来。面容姣好的老鸨在心中埋怨着。
“我的小祖宗啊，玩够了吧，赶紧回去吧。”
络儿吐吐舌头，却没有急着上车，从包袱中掏出一支簪子小心翼翼地插在戮心简单朴素的发髻上。那是一支古朴的流云木簪，饰以绿色翡翠装饰，与清丽的戮心很是相称。
络儿满意地拍拍手，轻声向众人道别，灵巧地上了马车离开。
面对顾安世一言不发的男孩，待戮心走近后好像突然放松下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救救我娘！求求你们，救救我娘！”
“你慢慢说。”顾安世复又蹲下与男孩平视，神情中有着不常见的严肃。尽管平时的青年一直都是坚定阳光的，但如此模样却是少见。
男孩名叫陶小文，住在岁城西南的角落里。他的爹爹在立顺战争中参军阵亡，与娘亲王氏相依为命。她平日里做点针线活为生，因着手艺精湛，日子倒也过得去。不成想十天前染上了不知名的怪病，看症状竟然与多年前的时疫有些类似，全身无力、生满红斑。尽管小文并未患有类似疾病，却依然没有大夫愿意诊治，甚至周边居民都对他们避之不及。好不容易来了一位云游的神医，一开口就要价三两银子，还只是一个疗程的费用。以往的积蓄全部拿出来都不够一个疗程的药，再加上王氏患病本就断了收入来源，这才让小文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听罢，顾安世神色严峻，沉思着却没有立刻说话。尽管他知道这所谓的云游神医多半有问题，可病症方面他根本就一窍不通。
戮心看向林芊芊，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芊芊，我们……”
林芊芊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抬抬手示意候在不远处的车夫，招来了马车，对着众人道：“我们过去一趟吧。”
青年和男孩一同抬起头，震惊的表情中参杂着疑惑。
顾安世原以为这位林氏少主的注意力只在戮心一人身上，不会趟这趟浑水。男孩则是不理解为何这些人一个一个都如此善良，根本不怕引火上身，先是女子不追究被偷了钱袋，再是青年出手相助，最后竟然愿意救自己的娘，虽然不知他们可懂医术。
“你且带路，我是医馆的大夫。”
正如戮心所想的那样，林芊芊在作为自己的挚友之前，她更是一位医德、医术兼备的大夫，患者当前，她绝不会无动于衷。
太阳西斜，更显得西南方的街道萧条了几分，这边的居民基本都是在这繁华岁城中通过苦力劳动营生的。越靠近小文的家，人气便越发稀少，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明明健康的小文就在眼前，却仍然相信不知来源的谣言。
“你们留在这里。”马车停稳后，林芊芊冲三人说道。
顾安世刚起身的动作停住，却见她不容置疑的表情便只能挠挠头坐下。林芊芊则用一条手帕蒙住口鼻便随着小文往屋里去了。
推开木门，林芊芊只觉得一股病气扑面而来，盛夏时节屋内竟然一扇窗都没有开启。她微微蹙眉问道：“病人可有怕冷症状，不能见风？”
“他们……他们不让开窗。”男孩一委屈，险些又要落泪。
林芊芊冷哼一声，便走到床边。王氏满头是汗，十分虚弱地躺在床褥之中。她见到女子便忙不迭感谢起来，却立刻被阻止。
“莫要说话耗费精力，我先替你把脉。”
确实如小文所说，王氏身上满是成团的红肿斑纹，乍一看确实吓人。虽说其脉象虚浮，但却未有其他异状，甚至没有热病发热的症状，这让她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于是便又开口问道：“以往可有受风或者患过寒症。”
“我娘去年冬天曾不甚落水，好不容易上岸来，却是走了一刻钟才到家，之后便发热大病一场，不知道是不是……”
林芊芊点点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你娘冬日寒症未清，夏日里又贪凉受了风，这才染上这风团之症。”一般冬日发作较多，盛夏并不常见，所以普通的赤脚医生无法辨别其与疫病的差别。
这群庸医！
林芊芊咬牙暗自骂道。原是几幅汤药就能治好的病症，这么一拖，伤了病人不少元气。现在不但要治病，还要补身子，否则转成慢性，反复发作，身体只怕是会越来越弱。
“你现在便随我去抓药。”
听到这话，陶小文的眼中亮起了光芒，一瞬却逐渐黯淡。
“那要很多银子吧……”
“实在没钱就先赊着，来医馆当苦力总有的还完的时候。”
林芊芊的语气并不热情，甚至有些冷意，在男孩耳中却是最温暖的话语。他一下子跪下，郑重地给女子磕了个头。
“谢谢大恩人。”
“事不宜迟，早喝药早康复。”林芊芊待男孩抬起身子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嗯！”
“对了，那所谓的神医现在此处？”林芊芊想起这一茬问道，却并未减慢步伐。
“啊，他白天会在城南XX街上摆摊卖什么神药，原来我是想今天弄到钱之后……”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芊芊不再接话，在心中暗暗种下了一个念想。
有医德无医术，有医术无医德……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当大夫，若是像官员那样拥有鱼袋、鱼符的身份证明方可行医，那么是否像这样的情况会少很多？
因为要为明日与旗木冶的会面做些准备，林芊芊在写药方时便吩咐车夫驾车送三人回去。
“好好喝药，你们二个得盯着她，知道吗？”临走时，林芊芊仍然不忘叮嘱戮心，她要回趟林府，顺道还要去趟极乐坊，摸一摸那西域商人的底细。
陶小文冲三人深深鞠躬后，再次站到林芊芊不远处，感激地看着她奋笔疾书和向其他大夫交代病情的模样。
马车一路疾驰，早起干活加上下午的闲逛让这个十四岁的少女打起了盹。顾安世则是靠着车壁，目光随意地找了个落点，似乎沉浸在什么重要的回忆之中。
戮心当然发现了青年的异状，但她拿不准主意说些什么，亦或者什么都不说。无论是一言不发地陪伴，还是插科打诨地转移话题，青年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做出最正确的举动体贴安慰自己，但是她却无法做到同样的事情。
如果是我这样，他会怎么做呢？
“小文的遭遇就是我成为世厌客的原因。”
就在戮心纠结的时候，顾安世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并没有吵醒沉睡的少女，却足以让女子听得清楚。
明明是他在情绪波动，可仍然是他察觉了女子的踌躇，抚平着她的疑惑与担忧。
“我娘当年也是如此，积劳成疾，身患重病，虽然并非无法医治，但是家中贫寒并不能长期购买那些对于普通人来说价格不菲的药材。”青年幽幽地说着，仍是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仅仅断药二日，我娘就几乎无法起身，终日只能躺着，靠着医馆好心的伙计偷偷给的廉价药草吊着一口气。”
顾安世苦笑着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叙述这份在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悲伤。戮心从未见过这样的青年，他脸上的苦涩竟让她的心中也升起了许久未曾产生的名为心疼的情感。
“明明医馆也没有错，还有好心人的帮忙，我却……恩将仇报在一个雨夜偷偷潜入……凭着药方偷到了相应的药材。只是，娘的身子实在太弱了，药材吃完了也只是略见起色。而医馆的大夫根据丢失的药材数量，算出了我下一次行动的日子，而世厌客便守株待兔擒住了我……虽然我年岁不大，可仍然被关押了三天。无论我如何央求，如何解释娘生着重病，他们都不曾理会……待我回家之时……我……”顾安世哽咽着，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把话说完。“我没能见到娘的最后一面。我真的很后悔……娘最后的时日身边竟然空无一人，她该有……多孤独、多难受啊……”
青年的声音夹杂着哭音逐渐颤抖起来，一滴泪落在衣服上留下印记。突然，他感到一丝温热的触感滑过脸庞，他惊讶地抬头，正好看到戮心收回手。
二人视线刚连上便立刻分开。顾安世脸色瞬间通红，他赶紧低下头。戮心只感到心跳加快，也微微偏过头。
“所以……所以我加入世厌所就是希望不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若不是走投无路，普通人又如何会行凶作恶呢？”
“啊对了，小文这件事也要多谢女侠！若不是女侠和林少主出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并没有做什么，都是芊芊和顾小哥的功劳。”
“果然认识女侠真是太好了。”顾安世似乎已经完全走出悲痛的情绪之中，又变回了平常的样子。他兴高采烈地笑起来，发自肺腑地为小文感到开心。
“我也是。”
戮心微笑着迎上青年的视线，双眸中仿佛有微光在闪烁，这一次，她并未再躲闪。
很高兴认识你，顾安世。
顾安世一点也不恼，朗声道：“何兄说笑了，多日不见，这体魄又强壮了不少。”
“别假惺惺了，你又要多管闲事？”壮汉晃了晃手中的男孩。
“何兄，不过小孩子而已，就算带回世厌所顶多也就是叫家里人来接，根本算不上什么功劳。”顾安世拍了拍壮汉的肩膀，顺势往他左手中塞了不少铜板，压低声音说道，“下值后跟兄弟们喝点去。”
何雄掂了掂铜板，又看到周围群众窃窃私语，咬牙放下了泪流满面的男孩，却并没有走的打算。
“听说你最近经常出入极意山庄？这是上山拜师了？”青年出城上山的最短路线刚好会经过何雄所负责的区域。
“哪能呢？我就一土包子，帮大侠们跑跑腿罢了。”顾安世不好意思地笑笑，牢牢遵守着定下的条约。
见青年如此识相，根本无法继续找茬，何雄冷哼一声，就带着自己的弟兄们离开了。
戮心在不远处看着青年蹲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从散去的人群中飘过来几句话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东边的世厌客吧？还在做这种事情呢？”
“可不是嘛吗？总是帮助那些犯人，要我说啊，就该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不是说世厌客都是有过案底的人么，说不定他也是被抓进去过才……”
不会看人下菜碟也并没有从他身上搜出什么赃物就足以见得这个男孩并非惯犯，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会做错事情。
顾安世正准备询问偷窃的原因，余光突然发现了不远处的女子们，他的脸上一下子就绽开了笑容，站起身来向她们挥手。
“女侠！大家！好巧啊！”
戮心见状，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一旁的林芊芊发现了这个连本人都不曾注意的举动。
孙怡清瞅着天色不早，便用悦耳的声音说道：“哎呀，我得回去关店啦～抱歉啦大家，我就先走啦～”
她与众人道别后，又往戮心手里塞了一个小纸包。
“送给你，心儿。这是君影草的种子，会开出漂亮的花朵～”孙怡清灿烂地笑着。“就是种的时候要小心，它带毒，不能养在室内。大家要帮着一起注意喔～”
林芊芊对花卉只能说略知一二，只有那些能入药的她才比较了解，君影草刚好就是其中之一。但她并不知道孙怡清为何挑选了这种全株有毒的花卉送给戮心，即使美丽，依然危险。
“谢谢你，怡清，路上小心。”戮心将种子收好，向明媚的女子挥挥手。
那一边，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她们身边，窗户的帘子被撩开一半，露出极乐坊的老鸨焦急的脸。媚生不在房间，急得她团团转。
那林护卫长也真是的，就这么由着她乱来。面容姣好的老鸨在心中埋怨着。
“我的小祖宗啊，玩够了吧，赶紧回去吧。”
络儿吐吐舌头，却没有急着上车，从包袱中掏出一支簪子小心翼翼地插在戮心简单朴素的发髻上。那是一支古朴的流云木簪，饰以绿色翡翠装饰，与清丽的戮心很是相称。
络儿满意地拍拍手，轻声向众人道别，灵巧地上了马车离开。
面对顾安世一言不发的男孩，待戮心走近后好像突然放松下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救救我娘！求求你们，救救我娘！”
“你慢慢说。”顾安世复又蹲下与男孩平视，神情中有着不常见的严肃。尽管平时的青年一直都是坚定阳光的，但如此模样却是少见。
男孩名叫陶小文，住在岁城西南的角落里。他的爹爹在立顺战争中参军阵亡，与娘亲王氏相依为命。她平日里做点针线活为生，因着手艺精湛，日子倒也过得去。不成想十天前染上了不知名的怪病，看症状竟然与多年前的时疫有些类似，全身无力、生满红斑。尽管小文并未患有类似疾病，却依然没有大夫愿意诊治，甚至周边居民都对他们避之不及。好不容易来了一位云游的神医，一开口就要价三两银子，还只是一个疗程的费用。以往的积蓄全部拿出来都不够一个疗程的药，再加上王氏患病本就断了收入来源，这才让小文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听罢，顾安世神色严峻，沉思着却没有立刻说话。尽管他知道这所谓的云游神医多半有问题，可病症方面他根本就一窍不通。
戮心看向林芊芊，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芊芊，我们……”
林芊芊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抬抬手示意候在不远处的车夫，招来了马车，对着众人道：“我们过去一趟吧。”
青年和男孩一同抬起头，震惊的表情中参杂着疑惑。
顾安世原以为这位林氏少主的注意力只在戮心一人身上，不会趟这趟浑水。男孩则是不理解为何这些人一个一个都如此善良，根本不怕引火上身，先是女子不追究被偷了钱袋，再是青年出手相助，最后竟然愿意救自己的娘，虽然不知他们可懂医术。
“你且带路，我是医馆的大夫。”
正如戮心所想的那样，林芊芊在作为自己的挚友之前，她更是一位医德、医术兼备的大夫，患者当前，她绝不会无动于衷。
太阳西斜，更显得西南方的街道萧条了几分，这边的居民基本都是在这繁华岁城中通过苦力劳动营生的。越靠近小文的家，人气便越发稀少，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明明健康的小文就在眼前，却仍然相信不知来源的谣言。
“你们留在这里。”马车停稳后，林芊芊冲三人说道。
顾安世刚起身的动作停住，却见她不容置疑的表情便只能挠挠头坐下。林芊芊则用一条手帕蒙住口鼻便随着小文往屋里去了。
推开木门，林芊芊只觉得一股病气扑面而来，盛夏时节屋内竟然一扇窗都没有开启。她微微蹙眉问道：“病人可有怕冷症状，不能见风？”
“他们……他们不让开窗。”男孩一委屈，险些又要落泪。
林芊芊冷哼一声，便走到床边。王氏满头是汗，十分虚弱地躺在床褥之中。她见到女子便忙不迭感谢起来，却立刻被阻止。
“莫要说话耗费精力，我先替你把脉。”
确实如小文所说，王氏身上满是成团的红肿斑纹，乍一看确实吓人。虽说其脉象虚浮，但却未有其他异状，甚至没有热病发热的症状，这让她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于是便又开口问道：“以往可有受风或者患过寒症。”
“我娘去年冬天曾不甚落水，好不容易上岸来，却是走了一刻钟才到家，之后便发热大病一场，不知道是不是……”
林芊芊点点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你娘冬日寒症未清，夏日里又贪凉受了风，这才染上这风团之症。”一般冬日发作较多，盛夏并不常见，所以普通的赤脚医生无法辨别其与疫病的差别。
这群庸医！
林芊芊咬牙暗自骂道。原是几幅汤药就能治好的病症，这么一拖，伤了病人不少元气。现在不但要治病，还要补身子，否则转成慢性，反复发作，身体只怕是会越来越弱。
“你现在便随我去抓药。”
听到这话，陶小文的眼中亮起了光芒，一瞬却逐渐黯淡。
“那要很多银子吧……”
“实在没钱就先赊着，来医馆当苦力总有的还完的时候。”
林芊芊的语气并不热情，甚至有些冷意，在男孩耳中却是最温暖的话语。他一下子跪下，郑重地给女子磕了个头。
“谢谢大恩人。”
“事不宜迟，早喝药早康复。”林芊芊待男孩抬起身子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嗯！”
“对了，那所谓的神医现在此处？”林芊芊想起这一茬问道，却并未减慢步伐。
“啊，他白天会在城南XX街上摆摊卖什么神药，原来我是想今天弄到钱之后……”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芊芊不再接话，在心中暗暗种下了一个念想。
有医德无医术，有医术无医德……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当大夫，若是像官员那样拥有鱼袋、鱼符的身份证明方可行医，那么是否像这样的情况会少很多？
因为要为明日与旗木冶的会面做些准备，林芊芊在写药方时便吩咐车夫驾车送三人回去。
“好好喝药，你们二个得盯着她，知道吗？”临走时，林芊芊仍然不忘叮嘱戮心，她要回趟林府，顺道还要去趟极乐坊，摸一摸那西域商人的底细。
陶小文冲三人深深鞠躬后，再次站到林芊芊不远处，感激地看着她奋笔疾书和向其他大夫交代病情的模样。
马车一路疾驰，早起干活加上下午的闲逛让这个十四岁的少女打起了盹。顾安世则是靠着车壁，目光随意地找了个落点，似乎沉浸在什么重要的回忆之中。
戮心当然发现了青年的异状，但她拿不准主意说些什么，亦或者什么都不说。无论是一言不发地陪伴，还是插科打诨地转移话题，青年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做出最正确的举动体贴安慰自己，但是她却无法做到同样的事情。
如果是我这样，他会怎么做呢？
“小文的遭遇就是我成为世厌客的原因。”
就在戮心纠结的时候，顾安世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并没有吵醒沉睡的少女，却足以让女子听得清楚。
明明是他在情绪波动，可仍然是他察觉了女子的踌躇，抚平着她的疑惑与担忧。
“我娘当年也是如此，积劳成疾，身患重病，虽然并非无法医治，但是家中贫寒并不能长期购买那些对于普通人来说价格不菲的药材。”青年幽幽地说着，仍是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仅仅断药二日，我娘就几乎无法起身，终日只能躺着，靠着医馆好心的伙计偷偷给的廉价药草吊着一口气。”
顾安世苦笑着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叙述这份在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悲伤。戮心从未见过这样的青年，他脸上的苦涩竟让她的心中也升起了许久未曾产生的名为心疼的情感。
“明明医馆也没有错，还有好心人的帮忙，我却……恩将仇报在一个雨夜偷偷潜入……凭着药方偷到了相应的药材。只是，娘的身子实在太弱了，药材吃完了也只是略见起色。而医馆的大夫根据丢失的药材数量，算出了我下一次行动的日子，而世厌客便守株待兔擒住了我……虽然我年岁不大，可仍然被关押了三天。无论我如何央求，如何解释娘生着重病，他们都不曾理会……待我回家之时……我……”顾安世哽咽着，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把话说完。“我没能见到娘的最后一面。我真的很后悔……娘最后的时日身边竟然空无一人，她该有……多孤独、多难受啊……”
青年的声音夹杂着哭音逐渐颤抖起来，一滴泪落在衣服上留下印记。突然，他感到一丝温热的触感滑过脸庞，他惊讶地抬头，正好看到戮心收回手。
二人视线刚连上便立刻分开。顾安世脸色瞬间通红，他赶紧低下头。戮心只感到心跳加快，也微微偏过头。
“所以……所以我加入世厌所就是希望不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若不是走投无路，普通人又如何会行凶作恶呢？”
“啊对了，小文这件事也要多谢女侠！若不是女侠和林少主出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并没有做什么，都是芊芊和顾小哥的功劳。”
“果然认识女侠真是太好了。”顾安世似乎已经完全走出悲痛的情绪之中，又变回了平常的样子。他兴高采烈地笑起来，发自肺腑地为小文感到开心。
“我也是。”
戮心微笑着迎上青年的视线，双眸中仿佛有微光在闪烁，这一次，她并未再躲闪。
很高兴认识你，顾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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