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海
“纹章？哪个纹章？”超时空环的引力场正在震荡，鸿躲闪着漫天飞舞的太空垃圾，沿吊索飞掠至最近的陨石块，这才回复顾陵。
顾陵从陨石后伸手，拉了她一把，两个人的宇航服与石块上的紧急扣环建立连接，一道力场罩将他们包围，顾陵松了口气，转过身，摊开手掌，莎比的纹章在他掌心，金粉勾勒的蜥蜴已经开始碎裂。
她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一阵动荡，石块被莫名的‘引力潮’引领着，飞速向上跃起，飞速变化的重力作用于她，她开始觉得耳鸣。
就像登上了一艘暴风雨中的独木舟。
浪潮最高点，漆黑尽头，琉璃彩窗一般的光泽从虚空浮现，量子重炮的锚点被尽数触发，那些可怖又圣洁的杀戮机器此刻高悬营地上空，数百门成球状排列，封死了露营地所有的撤退路线。
鸿的脸色刹那苍白。
“琉璃京已经知道了莎比的死讯。”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尽快回营地。”
“不急，先把你那枚纹章给我。”顾陵在颠簸中脸色发青，“纹章和佩戴者生理绑定，佩戴者死亡，纹章也会失效。我那枚已经不能用了。”
她暴躁起来：“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善后都火烧屁股了，你还有心思管这个！”
“我现在就是在善后。”那陨石块越过浪尖，在高空中向着露营地砸下去，顾陵在急速失重中闭起了眼睛，吐字都像咬牙切齿，“和图维亚联络，否则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鸿皱眉，骂骂咧咧地从口袋里摸出绿底金边的纹章，它此刻正在急速地闪动，顾陵接手，很快，一段光屏被投射在他们之前。
那是一个不停变换，但变换幅度极微弱的时空坐标，以及一句话，“杀掉这个人，图维亚将永远为你们保留露营地。”
顾陵常年操作大型太空舰，对时空坐标极为敏感，一眼便判断：“莎伦城。”
“……失落在千年之前的罪恶之都？”鸿愣住，“开什么玩笑。”
“我可以帮助你们抵达，但我需要坦诚地说，那里并不安全。”光屏中的文字倏忽一变，“莎伦存在着‘神’……或者说是‘非人’。刚才的测试，是‘祂’会对你用的部分手段。恭喜你通过。”
顾陵皱眉：“阁下能否告知高姓大名，匿名委托，我们没有办法信任。”
“不必知道我的具体姓名，我没有时间。”光点再度变换，这回传过来的，是一个经过机器变形的声音，“‘星空长廊’附近，十六家族至少有三家聚集，图维亚已经上百年没有进入‘遗迹’和‘废墟’，而‘星空长廊’近期对外，两个月两场战败，如果你是中兴家主，对这种送上门的肥肉，你不动心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声音轻声喟叹，“只怕消息抵达，琉璃京内，一场政变的风暴，已经不远。”
“那你的诚意如何体现？”鸿犹豫。
光屏又闪回来，之前给出的电子入口凭证被激活，蓦地，露营地上空，量子重炮之下，一个悬浮着的人工黑洞缓缓打开，篝火的侦测信息很快返回，可跃迁黑洞，安全级别最高，目的地是最近的一处恒星工程。
“工程内看到你们的人，交易自动成立。”那声音又闪了一下，通讯结束。
陨石块已经撞入露营地的引力场外罩，力场罩瞬间炸起江流一般的电火花，鸿捂着眼，琢磨了一会：“所以你是觉得，用我那枚纹章联系图维亚，如果我们不幸被政变席卷，可以跟他们谈条件，保我们平安离开？”
“神弃之地出来的脑洞都这么崎岖的吗？”她叹为观止，“你们是不是跟人茬架茬一半，都要先摸出个计算器哐哐一通摁，‘你刚才那一拳打碎了我的眼镜框，不行，我亏了，要加时’！”
顾陵心胸狭窄地乜了她一眼：“……不然呢？”
她瞄准引力落点，试图往下跳：“行，先不管图维亚。把露营地的人都撤了再说。”
“说了不急。”顾陵慢条斯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工程师，孤身上渡轮，不要说撤退预案，遗书肯定都写了好几份，交接的也是露营地老手，我估摸着等我们回去，篝火都打包完了。”
露营地落地，触目一片混乱，四面八方的庞杂人流，飞梭拖着帐篷，蝗虫一般乱蹿，而就在更前方，浓烟滚滚，不时有凄厉的哭喊传来。
顾·都是老手·问题不大·陵：“……”
她与顾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篝火所在飞掠，全族的能源与信息中枢，最为关键，也最为脆弱。
没走几步，风沙已经扑面，远处一轮黑雾如月高升，丝丝缕缕的蜃气如长蛇般自半空降世，见人便疯狂撕咬，篝火的投影因此回收得颇为不顺利，至今无法闭拢起飞。为了维护回收，露营地的精锐组成了一道左支右拙的人墙，甚至从篝火里复活了几个老不死的。墙后，民众正慌不择路地涌动。他们前方不远，一对母女在推搡中失散，小女孩背着个比她个头还要高些许的背篓，很快失去平衡，铺盖散落一地。
妈妈仓皇地喊了一声，逆着人流冲过来护住了小女孩，但看着满地的零碎，又没忍住骂了一句：“你怎么不看路啊？”
小女孩脸色苍白地摇头，快速地收拾背篓，她直起腰，突然对妈妈说：“……我已经搬了三次家了，我不想搬了。”
那个中年女人瞪了她一眼，脸上只有被岁月磋磨的风霜：“你矫情什么，大伙都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女孩收拾完，推开母亲转头疾走几步，两人一前一后地汇入了人流。
“你去协助重启篝火，我对付蜃域。”鸿当机立断，迈步时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嘲讽地一笑：“流亡者哪谈得上有家。”
顾陵很惊异：“你要家干什么，奥利给人类品鉴得还不够？”
两位面面相觑，神弃之地和流亡者公会作为不同领域的顶级粪坑，这一刻产生了厕所文明伟大的共鸣，他们想起了彼此生涯搏斗过的九转屎山，一时脸色都有些发青。
“……我们这代就算了……”她词穷了一下，试图挣扎，“小孩呢？说不定三十年后，宇宙和平……”
“呵。有句话叫自己淋过雨，才能把别人的伞撕烂。”顾陵翘起兰花指，眉眼张扬而刻薄，“我倒要看看哪个小逼崽子要成家，我这就把我老家的黑山羊天团介绍给他！”
鸿：……
她面无表情地跨上一旁倒置的飞梭，一脚油门轰到最高火力，冲到人墙前方，瞄准空中的翻滚蜃蛇，枪击！
“蜃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顾陵走向另一边对接篝火的机舰承载，询问指挥的长者。
“老一套，领主豢养的‘禁制’会和生命绑定。他死了以后，蜃域的第一仇恨人当然是我们。”老头回了顾陵一句，调转飞梭，一声呼哨，“总之，想办法撤。”
鸿逼近蜃域，就在她试图刺入面前的黑雾时，那翻涌的蜃蛇有如被按下暂停的扯线木偶，充满怨毒地、僵硬地调转方向。
扑向了半空中对准他们的量子炮。
量子炮毫无防备，蜃域一击得手，黑雾迅速弥漫开一个球形，像是一片缩小的、黑暗的天空，将炮群和露营地完全隔离开。
“就是现在！”顾陵在频道里疯狂呼叫，“跑，赶紧跑！”
有了机舰师的帮忙，篝火很快升空，在天际投下一个淡淡的影子，身后蜃蛇翻滚，战斗飞梭陆续留下来殿后。人群如分散的羊羔，与这场漆黑的风沙且战且退。露营地那块霓虹灯牌越来越小，飞船穿过跃迁的黑洞，篝火实时导航图中，恒星工程的距离迅速拉小。
鸿在最后一刻骑着飞梭赶上了机甲大军，最后一批人群撤离后，黑洞即将关闭。
她回过身看对峙的蜃域与炮群，分明同出一族，此刻却不死不休，不期然地，想起来方才那个小女孩负气的眼睛。
昨日何其融洽的百家杂居，终究只是朝生暮死的幻觉，就像那些人类祈愿着千秋万代的文明，生灭不过地球的一个呼吸。
她们这一代流亡者的归宿是星海。孤独，却也壮阔。
但小女孩呢？她这么想吗？
顾陵从陨石后伸手，拉了她一把，两个人的宇航服与石块上的紧急扣环建立连接，一道力场罩将他们包围，顾陵松了口气，转过身，摊开手掌，莎比的纹章在他掌心，金粉勾勒的蜥蜴已经开始碎裂。
她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一阵动荡，石块被莫名的‘引力潮’引领着，飞速向上跃起，飞速变化的重力作用于她，她开始觉得耳鸣。
就像登上了一艘暴风雨中的独木舟。
浪潮最高点，漆黑尽头，琉璃彩窗一般的光泽从虚空浮现，量子重炮的锚点被尽数触发，那些可怖又圣洁的杀戮机器此刻高悬营地上空，数百门成球状排列，封死了露营地所有的撤退路线。
鸿的脸色刹那苍白。
“琉璃京已经知道了莎比的死讯。”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尽快回营地。”
“不急，先把你那枚纹章给我。”顾陵在颠簸中脸色发青，“纹章和佩戴者生理绑定，佩戴者死亡，纹章也会失效。我那枚已经不能用了。”
她暴躁起来：“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善后都火烧屁股了，你还有心思管这个！”
“我现在就是在善后。”那陨石块越过浪尖，在高空中向着露营地砸下去，顾陵在急速失重中闭起了眼睛，吐字都像咬牙切齿，“和图维亚联络，否则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鸿皱眉，骂骂咧咧地从口袋里摸出绿底金边的纹章，它此刻正在急速地闪动，顾陵接手，很快，一段光屏被投射在他们之前。
那是一个不停变换，但变换幅度极微弱的时空坐标，以及一句话，“杀掉这个人，图维亚将永远为你们保留露营地。”
顾陵常年操作大型太空舰，对时空坐标极为敏感，一眼便判断：“莎伦城。”
“……失落在千年之前的罪恶之都？”鸿愣住，“开什么玩笑。”
“我可以帮助你们抵达，但我需要坦诚地说，那里并不安全。”光屏中的文字倏忽一变，“莎伦存在着‘神’……或者说是‘非人’。刚才的测试，是‘祂’会对你用的部分手段。恭喜你通过。”
顾陵皱眉：“阁下能否告知高姓大名，匿名委托，我们没有办法信任。”
“不必知道我的具体姓名，我没有时间。”光点再度变换，这回传过来的，是一个经过机器变形的声音，“‘星空长廊’附近，十六家族至少有三家聚集，图维亚已经上百年没有进入‘遗迹’和‘废墟’，而‘星空长廊’近期对外，两个月两场战败，如果你是中兴家主，对这种送上门的肥肉，你不动心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声音轻声喟叹，“只怕消息抵达，琉璃京内，一场政变的风暴，已经不远。”
“那你的诚意如何体现？”鸿犹豫。
光屏又闪回来，之前给出的电子入口凭证被激活，蓦地，露营地上空，量子重炮之下，一个悬浮着的人工黑洞缓缓打开，篝火的侦测信息很快返回，可跃迁黑洞，安全级别最高，目的地是最近的一处恒星工程。
“工程内看到你们的人，交易自动成立。”那声音又闪了一下，通讯结束。
陨石块已经撞入露营地的引力场外罩，力场罩瞬间炸起江流一般的电火花，鸿捂着眼，琢磨了一会：“所以你是觉得，用我那枚纹章联系图维亚，如果我们不幸被政变席卷，可以跟他们谈条件，保我们平安离开？”
“神弃之地出来的脑洞都这么崎岖的吗？”她叹为观止，“你们是不是跟人茬架茬一半，都要先摸出个计算器哐哐一通摁，‘你刚才那一拳打碎了我的眼镜框，不行，我亏了，要加时’！”
顾陵心胸狭窄地乜了她一眼：“……不然呢？”
她瞄准引力落点，试图往下跳：“行，先不管图维亚。把露营地的人都撤了再说。”
“说了不急。”顾陵慢条斯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工程师，孤身上渡轮，不要说撤退预案，遗书肯定都写了好几份，交接的也是露营地老手，我估摸着等我们回去，篝火都打包完了。”
露营地落地，触目一片混乱，四面八方的庞杂人流，飞梭拖着帐篷，蝗虫一般乱蹿，而就在更前方，浓烟滚滚，不时有凄厉的哭喊传来。
顾·都是老手·问题不大·陵：“……”
她与顾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篝火所在飞掠，全族的能源与信息中枢，最为关键，也最为脆弱。
没走几步，风沙已经扑面，远处一轮黑雾如月高升，丝丝缕缕的蜃气如长蛇般自半空降世，见人便疯狂撕咬，篝火的投影因此回收得颇为不顺利，至今无法闭拢起飞。为了维护回收，露营地的精锐组成了一道左支右拙的人墙，甚至从篝火里复活了几个老不死的。墙后，民众正慌不择路地涌动。他们前方不远，一对母女在推搡中失散，小女孩背着个比她个头还要高些许的背篓，很快失去平衡，铺盖散落一地。
妈妈仓皇地喊了一声，逆着人流冲过来护住了小女孩，但看着满地的零碎，又没忍住骂了一句：“你怎么不看路啊？”
小女孩脸色苍白地摇头，快速地收拾背篓，她直起腰，突然对妈妈说：“……我已经搬了三次家了，我不想搬了。”
那个中年女人瞪了她一眼，脸上只有被岁月磋磨的风霜：“你矫情什么，大伙都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女孩收拾完，推开母亲转头疾走几步，两人一前一后地汇入了人流。
“你去协助重启篝火，我对付蜃域。”鸿当机立断，迈步时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嘲讽地一笑：“流亡者哪谈得上有家。”
顾陵很惊异：“你要家干什么，奥利给人类品鉴得还不够？”
两位面面相觑，神弃之地和流亡者公会作为不同领域的顶级粪坑，这一刻产生了厕所文明伟大的共鸣，他们想起了彼此生涯搏斗过的九转屎山，一时脸色都有些发青。
“……我们这代就算了……”她词穷了一下，试图挣扎，“小孩呢？说不定三十年后，宇宙和平……”
“呵。有句话叫自己淋过雨，才能把别人的伞撕烂。”顾陵翘起兰花指，眉眼张扬而刻薄，“我倒要看看哪个小逼崽子要成家，我这就把我老家的黑山羊天团介绍给他！”
鸿：……
她面无表情地跨上一旁倒置的飞梭，一脚油门轰到最高火力，冲到人墙前方，瞄准空中的翻滚蜃蛇，枪击！
“蜃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顾陵走向另一边对接篝火的机舰承载，询问指挥的长者。
“老一套，领主豢养的‘禁制’会和生命绑定。他死了以后，蜃域的第一仇恨人当然是我们。”老头回了顾陵一句，调转飞梭，一声呼哨，“总之，想办法撤。”
鸿逼近蜃域，就在她试图刺入面前的黑雾时，那翻涌的蜃蛇有如被按下暂停的扯线木偶，充满怨毒地、僵硬地调转方向。
扑向了半空中对准他们的量子炮。
量子炮毫无防备，蜃域一击得手，黑雾迅速弥漫开一个球形，像是一片缩小的、黑暗的天空，将炮群和露营地完全隔离开。
“就是现在！”顾陵在频道里疯狂呼叫，“跑，赶紧跑！”
有了机舰师的帮忙，篝火很快升空，在天际投下一个淡淡的影子，身后蜃蛇翻滚，战斗飞梭陆续留下来殿后。人群如分散的羊羔，与这场漆黑的风沙且战且退。露营地那块霓虹灯牌越来越小，飞船穿过跃迁的黑洞，篝火实时导航图中，恒星工程的距离迅速拉小。
鸿在最后一刻骑着飞梭赶上了机甲大军，最后一批人群撤离后，黑洞即将关闭。
她回过身看对峙的蜃域与炮群，分明同出一族，此刻却不死不休，不期然地，想起来方才那个小女孩负气的眼睛。
昨日何其融洽的百家杂居，终究只是朝生暮死的幻觉，就像那些人类祈愿着千秋万代的文明，生灭不过地球的一个呼吸。
她们这一代流亡者的归宿是星海。孤独，却也壮阔。
但小女孩呢？她这么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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